明天子(校对)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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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想起朱祁镇登基以来,很多事情,总觉得可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朱祁镇也觉得自己当初做过很多傻子,特别是当初想引会昌伯家丁入宫,他实在太低估朱家的权威了。
  他直接一纸诏令召集御马监之中军队护卫,就行了。
  毕竟太皇太后虽然厉害,但是毕竟不姓朱,而太宗靖难起兵以来,几十年的威信,并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
  朱祁镇虽然觉得京营之中最大的势力,乃是靖难勋贵集团,但是这个靖难勋贵集团,其实换一句话,就是天子羽翼。
  这个性质一直到大明灭亡都没有怎么变过。
  祖孙两人相对一笑,似乎正统以来,宫中所有的暗潮做了一个了结。
  太皇太后最后说道:“皇帝,你功课好,说一说,贫贱骄人的典故。”
  朱祁镇稍稍一回忆,说道:“这是史记之中的典故。”他微微一顿,就背出一段道:“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屣然,柰何其同之哉!’”
  朱祁镇这几年学习,可是真下了苦功夫,对儒家学术,仅仅是通其大义而已,但是在史学上却是下了苦功夫,即便而今他也抽时间听翰林院讲课。
  无他,他深刻的认识了一件事情。
  或许,古代的历史书与历史的事实有所出入,但是自从夫子削笔著春秋之后,历史本身就是政治学。
  特别是在资治通鉴之中表现的尤其明显。
  所以,朱祁镇下功夫读史书,就是为了以资今之用。
  太皇太后说道:“‘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这一句话,说的太好了,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你的文韬武略,我不担心,但是你似乎骨子里有一股骄傲之意,是啊,纵然你改了祖宗成法,与内阁大学士坐而论道,但是这种骨子里面的骄傲,却一点也不少。”
  大明的礼法严苛,在很多时候都是让下面大臣跪奏,特别是很多严肃的场合之中,但是朱祁镇一改成制,不管大小臣工,在朱祁镇面前都有一个座位,当然了,也会因为官职不同,分为椅子,长木板凳,或者是墩子。
  但是这一点上,却足够朱祁镇收拢很多人心了。
  “娘娘,”朱祁镇想要反驳。他是有好多遁词的,毕竟对现在的朱祁镇来说,心中想一套,口中说一套,乃是家常便饭,游刃有余。
  但是面对生命到了终结的太皇太后,朱祁镇却一句谎话也说不从来。
  朱祁镇知道,太皇太后所说的对,这种骄傲,就是朱祁镇对于穿越者的傲气,觉得自己的见识来自历史的下游,足以压榨当世所有人的骄傲。
  太皇太后说道:“你是皇帝,天下臣民都是你的臣工,你有一点傲气,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一点,从来是我最担心的一点,有一句话,我给说了很多次,我再次对于说一遍: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是亡国之道。祖宗八十年之基业传到你这里不容易,我只要你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想一想列祖列宗,想一想我。从今日之后,江山社稷之重,只有你一个人担着了。好为之,好为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皇太后崩
  第一百六十四章太皇太后崩
  御花园一行后,太皇太后的身子骨一落千丈,陷入弥留之态。每日不分白天黑夜,清醒的时间少,昏迷的时间多,甚至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不能说完全清醒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多次叫襄王的小名。
  但是襄王已经在麓川了。
  太皇太后终究没有等到皇子的诞生。在六月十五日,驾崩了。
  比历史上提前了三个月。
  却不知道是不是而今这个朱祁镇比历史上的正统更让他操心。
  太皇太后驾崩,举国同悲,天下缟素。
  在永乐年间,在与汉王争位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参与其中,在仁宗登基之后,更是参与进入几乎所有重大的政治事件。
  如果说,仁宗皇帝乃是与民休息之政的提出者,那么太皇太后就是将这想法落实的人,从仁宗登基之后,到而今近二年,边疆虽然不能说没有烽火,但是海内并没有大战,百姓从永乐年间的奔波劳苦之中恢复过来。
  虽然朱祁镇有提出河北水利这样的大工程,但是于谦毕竟是能臣,在他的主持之下,不敢说百姓都没有承受营造之苦,最少很少人因为水利工程而家破人亡。
  即便朱祁镇也不得不承认。百姓得以安堵,多太皇太后之力。
  所以太皇太后不仅仅在官场,即便是在民间也有很高的威信。
  朱祁镇不管是真伤心,还是为了继承太皇太后的政治威信,对太皇太后的丧事也只有大办。朱祁镇亲自扶灵,葬礼规格之大,直追宣宗的葬礼。
  而这一件丧事,更是成为正统七年最大的事情。
  办完这一件丧事之后。
  朱祁镇却避居太庙之中,不见任何人。
  宫中忧心忡忡,不得不请皇后去劝。
  太庙之中,乃是供奉列祖列宗的地方。
  朱祁镇坐在蒲团之上,面前的乃是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位皇帝画像一字排开。
  朱祁镇坐在这里,就好像是在论文答辩一般,接受这些皇帝的质询。
  不,朱祁镇是在接受自己的质询。
  他对太皇太后的感情从来是很复杂的。
  最开始的政治假想敌,后来的心中靠山支柱。
  在做很多事情上面,朱祁镇都是可以大胆的去做,原因很简单,有太皇太后在。太皇太后是可以为他兜底的。
  就好像是小时候一样。
  太皇太后一去,朱祁镇心中先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管山岳说不说话,山岳在哪里,本身就是一股压力。
  不管太皇太后还政到什么程度,但是太皇太后只要活着,她一句话,就能引起重大的政治影响。
  朱祁镇做任何事情,不将太皇太后意见纳入考量之中,是不可能的。
  太皇太后走了,这股压力就不在了。
  这对朱祁镇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不,心中的依靠不在了。
  此刻,他真真正正的成为孤家寡人,之前有些心底的疑惑,是可以选择性的与太皇太后说说,但是而今,他又能与谁说啊?
  杨溥,于谦,王直,曹鼐,张辅,胡濙?
  别开玩笑了。
  朱祁镇怎么可能与他们说心底话。
  他们都是朱祁镇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但是也是朱祁镇的对手与敌人。
  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将这个世界带到什么方向。他只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双目皆盲的剑客。
  不知道要走到何方,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不知道朋友从哪里来。
  唯一能做的是,向前方走去,一步步走去,对于任何一个靠近的声音,都拔剑斩去。
  至于他选择的道路,到底是真能通向光明,还是黑暗,就连朱祁镇自己都动摇了。
  王安石变法的目的,未必不是好的,不管说王安石是奸臣也好,是名臣也罢,但是不得不承认,王安石变法引起的新旧党争,直接导致了北宋灭亡。
  很多事情,朱祁镇之前都没有想过,但是此刻却细细的剖析。
  如果让一个男人一瞬间长大,就是当他意思到,满目看过去,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全部是依靠自己的人。
  就好像是奉天殿的御座一般,看上去华丽非常,但是背后乃是九龙柱上面有龙形浮雕,是靠不得的,而两侧距离很远,根本不可能将双手放在扶手之上。
  必须坐得笔直才行。
  朱祁镇心中反思自己,一时间忘记了时间。
  忽然听见太庙的门一响,钱婉儿挎着一个篮子,挺着大肚子,走进了太庙之中。
  一进太庙,钱婉儿的呼吸都紧促起来。
  这里就好像是寻常人家的祠堂,一般都不许外人进入的,连钱婉儿也没有资格的,这也是下面的人不得不请皇后过来的原因。
  朱祁镇立即将钱婉儿搀扶过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钱婉儿说道:“皇上,你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时辰了。下面的人担心,就让我来叫。”
  朱祁镇看了看天色,说道:“让你担心了。”
  在古代过得时间长了,朱祁镇也学了一手看日头读时辰的技能。
  钱婉儿说道:“陛下身负天下之重,太皇太后去了,陛下即便是伤心,也不能这般,臣妾想来,太皇太后在天之灵,也不会让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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