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校对)第278部分在线阅读
而今即便他们本意是支持的。但是在自己官位上,也必须为自己的部门说话,否则真当尚书好当。
不过,这在朱祁镇看来,也是最好处理也是最难处理的,无非是钱的问题。
钱给够了,就不是问题了。
第二种,却是反对治水本身。
有各种反对意见,比如反对北方治水方略,以滹沱河为例,觉得因以不治为治。说,河水每年四溢,不过夏秋几月,这些浊水,还可以肥田,一利一害而已,如果修好河堤,反而将河水束缚在一处,不决则已,一决则必坏城池,毁农田,则有害无利。
有人觉得,朝廷将国力虚掷于河北,一旦北方有事,将何为之?
等等。朱祁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一个个细细的看,每一个反对意见都分析一番,但是后来却觉得,这都是废话空言。
比如,那个说以不治为治,看起高明的很,任水自流,敢情淹得不是你家的地的。死的不是你家的人。
还有某年发大水与之前有关系的,某年发大水,只说明这一年气候异常。并不是说,你不修河堤,就没有大水了。
简直是逻辑混乱,不是蠢就是坏,更可能是又坏又蠢。
朱祁镇顿时明白一件事情,杨士奇之前所言的,朱祁镇以河北为根本,其实触犯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
但是有些事情,总就不能摆在台面之上的。
所以总要找一些别的理由来反对。
很多反对意见,根本不用看细节,只需看,谁反对就行了。
还好杨溥很是得力。
用各种手段,又拉又打,算是将六部摆平了。
不管他们心中情愿不情愿。都必须要按照朱祁镇步调了做事。
朱祁镇也更清楚了杨溥的虚弱。
杨士奇做事,从来不需要这样的。
朱祁镇只要说服了杨士奇。杨士奇都能将事情,无声无息的安排下去。根本不会有这动辄十万言的会议记录。
甚至还有何文渊为首好几个侍郎临时补充到出京人选之中。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反而松了一口气,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说锋芒在背,却是有些过分了,但杨士奇的确如同一块大石头,是朱祁镇饶不开的人。
但是而今,杨溥对朝廷的掌控能力不如杨士奇,朱祁镇更感觉到自己动摇态度,给下面明确的暗示,杨溥的位置就立即有动摇的感觉。
朱祁镇感觉,自己能拿下杨溥,但是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才更是频频召见杨溥,频频让杨溥陪着召见大臣,就是向外面宣告天下,当今天子与当朝大学士之间和睦的很。绝对无懈可击。
而王英走过数到宫阙之后,还到文华殿之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朱祁镇正位而坐,而杨溥坐在一侧,看着他。
王英汗如雨下,说道:“臣大河卫指挥使王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海运三难
第一百一十四章海运三难
朱祁镇说道:“平身,坐。”
朱祁镇没有让人跪着或者站着说话的习惯。
不管是接见大臣还是小臣,如果仅仅是点个卯而已,就不说了,一旦要正式谈话,就一定要让人坐下说。
这是朱祁镇从后世带来的习惯。在朱祁镇不知道的情况之下,为朱祁镇赢得了不少口碑。
因为坐而论道,从宋朝开始已经不存在了。
朱祁镇见王英紧张的呼吸急促,就好像一口气跑几百米一般,有意宽解他,这样的官员朱祁镇已经见多了。
后世去紫禁城,不过是旅游,根本感受到不到那种气势。
如果你闭上眼睛想象,整个紫禁城中没有一个游客,有的是从大门之处,一直排到最里面甲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将士目光都死死盯着你,衣甲鲜明之极。似乎你做错一步,就能拉下去问斩
而且你在进入之前,也受过指点,知道那里不能进,哪里不能看,走路沿着地面上那一条砖缝,要走官步,不可昂首挺胸,做趾高气昂状,又不可低眉顺目做佝偻状。
目光落在什么地方,某些地方要走几步。
或许紫禁城在后世并非最壮观的建筑物,但是在当时却是一等一的。这种从眼界到身心,特别是里面人一言一行都能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
那种紧张之感,就油然而生。
朱祁镇说了几件王景弘跟随郑和下西洋的旧事,王英这才放松下来。
朱祁镇从内书房之中,挑选了几个小太监,作为他的秘书。以张环,顾忠为首,都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
他们并非王振的义子。
朱祁镇纵然再信任王振,也不会弄得自己身边全部都是王振的人。
他们对接王振传过来的奏折。还要安排朱祁镇的时间,比如说,接见谁,什么时候见。再有就是为朱祁镇准备资料。
比如,今日朱祁镇召见王英,王英王景弘乃至于王家所有的资历都摆在朱祁镇桌面之上了。
朱祁镇自然能脱口而出了。
想来王英也不敢看朱祁镇桌上摆着这么文字。
朱祁镇说道:“王卿从海上而来,是亲历海运,王太监在世的时候,也跟着三宝太监下南洋数次,是其中行家里手,实话实说便是了。”
“这海运能行吗?”
王英心中早有腹稿,说道:“陛下有问,臣不敢虚言,臣愿意以性命担保,这海运决计是能行的。”
“但是海运却有三难。”
朱祁镇看了杨溥一眼,说道:“哦,却是那三难?”
王英说道:“第一是船只之难。”
“而今海运多用遮洋船,此船只能载五百石粮食,如果要转运粮草,动则数百艘船之多,船多且杂,就容易出事。”
“而且船小且轻,就惧怕风浪,成山角之风浪比之南洋,自然不算大,但是满朝上下视之畏途,非是浪大,而是船小。”
“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有二千五百粮船,可装数万石粮食,如果将船只全部换成这样的大船,每一次只需十几艘船,就抵得上而今数百艘船。”
“陛下欲大兴海运,请先造宝船。”
朱祁镇听得眉飞色舞,他飞快算了一道数学题,如果一艘船可以承载五万石,运河上一年四百万石的运输粮,也不过是八十艘船跑一趟而已。
“第二,乃是航道之难。”王英继续说道。
“臣本乃锦衣卫千户,因为海运之事,调任大河卫指挥使。专司海运之事,从淮安经黄河出海,沿着海岸线北上,一路上各种明暗礁石不断,因为久不行此路,臣耗时良久,才到了天津。”
“但是这一条海道,却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海道,乃是从崇明岛往东,入黑水大洋,一路北上,到成山角,然后过沙门岛,刘家岛进入天津。”
“如果信风正好,从崇明到天津,不过一旬。”
朱祁镇大吃一惊,说道:“十日。此言当真?”
王英说道:“臣万万不敢欺君。南风起时,十日必至,臣敢立军令状。前元春秋两季运粮,皆是如此。”
朱祁镇心中的数学题,立即被狠狠的划下一刀。
不说一年多跑几趟,单单说就如元朝一般,一年两次,就用不到八十艘大船,只需四十艘大船即可了。
朱祁镇心中算盘噼里啪啦做响,继续问道:“还有什么难处?”
王英说道:“还有倭寇。”
“倭寇根基在海外,起伏不定,不能穷尽大洋,就无法犁庭扫穴,只能反复纠缠,而从崇明到天津最快的航道,却是需要进入黑水大洋。那里远离陆地,一旦有事,恐怕来不及反应。”
朱祁镇也知道黑水大洋是什么地方。
黑水并非黑水,而是海面颜色加深,也就是说到了大陆架以外了。这里有洋流,所以王英才说顺风顺水。
或许古人不知道什么是洋流,但是并不妨碍利用。
如此一来,在大海之上,很多事情都容易发生。
几百万石粮食,对日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般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