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盗(校对)第7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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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迫不及待地将左手交给了安翟。
  “先生它骨均不显,唯有鱼骨与生来……”安翟摇头晃脑,就差再捋上一把胡子了。
  那人脱口问道:“怎讲?”
  安翟慢慢悠悠道:“此骨生来喜欢游,穿洲过府无止休,一生劳碌无祖业,晚年衣食总无忧。先生幼年苦命,青年可自食其力,至中年便可有所作为,到了晚年,必是家况殷实,儿孙满堂。”
  那人静呆了片刻,呼吸逐渐急促,末了,深吸了一口气后,冲着安翟抱起了双拳,“小先生真是个神算子啊!”感慨过后,便要掏钱,先放下了一枚25美分的硬币,稍愣一下后,又捡了一个十美分的硬币放在了纸板旁。然后站起身来,道:“明日我带些工友来,不知在哪里能找得到小先生?”
  安翟微微摇头,道:“一切随缘,缘在,天边即是眼前,无缘,即便眼前却也远在天边。”
  那人又是一愣,然后露出笑容来,再冲着安翟抱了下拳,转身去了,那脚步,分明比来时轻快多了。
  罗猎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此刻面前无人,这才惊喜问道:“安翟,你是怎么做到的?”
  金点十六术中,每一术都有着其奥妙深刻之处,安翟所学,不过是相术中的皮毛。婴儿出生之时,因地域节气等环境因素肯定会影响到此婴儿包裹方式,夏天会包裹的薄一些松一些,而冬日,则会包裹的厚一些紧一些,这些差异,均会在婴儿的身上留下痕迹,因而,通过摸骨,找出其特征,推算出其出生年月,其实并不是太过玄奥的技能,经验而已。另外,顺产儿和难产儿的差异特征亦是明显,安翟学了半年多,若是连这点差异都摸不出来,那只能说是祖师爷不愿意赏他这口饭吃,那么他师父也不会收下他做徒弟。提及了此人出生时的苦难,那人神情的变化,告诉了安翟,他母亲很可能因难产而死。既然是可有可能,那就值得蒙上一把。
  至于这之后说的话,更是稀松无奥妙。装瞎的安翟,早已经将此人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看了个一清二楚,此人的口音表明他是个北方人,北方人多不在乎打扮,而那人,一身行头却甚是整洁,这只能说明,他受到洋人的影响比较大,因而,完全可以推断他来到金山已经有些年头。来了这么久,再不掌握些技能,总是说不过去,因而,说他空有一身本事,他绝对不会说自己无能。而最后所说的鱼骨与生来,那不过是安翟根据此人的特点倒推出来的一句术语。
  “天机不可泄露……”旗开得胜的安翟也是颇为兴奋,不由嘚瑟起来,话刚出口,忽觉不妥,便想赶紧圆回来:“罗猎,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拜师的时候发过誓,不能将师父传授的技能告诉别人。”
  罗猎才懒得去了解这类知识,刚才的那句问话,不过是他兴奋之余的赞赏之辞,安翟不愿意说才好,若是真说了,恐怕他的啰嗦只会令罗猎抓狂。
  “安翟,你真有本事,比我强多了,我爷爷只会逼着我去学习那些稀奇古怪的字,一点用处都没有。”罗猎想起了爷爷来,心头不免一颤,若是爷爷知晓了自己流落街头的境况,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安翟掂着那两枚硬币,兴奋的神色忽然消退,涌现出来不少的失落情绪,“我算的那么准,可他才给了这点钱。”
  罗猎道:“加一块三十五美分,不少了,安翟,三个三十五美分就值一块大洋了,有多少人家一个月都赚不到一块大洋呢!”
  安翟想了想,在国内,他师父亲自出马,给人家算了一命,所得到的钱财也不过是十几二十个铜板,而自己第一炮生意赚到的就比师父多了好几倍,那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么一想,安翟的脸上又重新布满了欢喜。”走啦,罗猎,咱们去吃东西。”
  三十五美分确实不少,哥俩各吃了一大碗阳春面,才花去了五美分。安翟惊喜与这美金如此值钱,而且自己赚钱又是那么轻松,因而便提议说要吃肉。自然遭到了罗猎的坚决否定。
  “不能吃肉,不能乱花钱,安翟,今天运气好,赚到了钱,要是明天运气不好,没赚到钱,那咱们不是要饿肚子了么?”
  做这种街头生意,全靠老天爷赏赐,刮风减半,下雨全无,若是来个连阴雨的鬼天气,保管没人愿意算命。安翟愣了愣,回头看了眼餐馆橱柜中的各色肉食,不由咽了口唾液,心有不甘地跟在罗猎身后走出了餐馆。
  天色渐黑,行人渐少,哥俩口袋里的钱还够各吃六大碗阳春面,于是便没有再摆摊求生意,而是在街上溜达,想寻一个适合夜晚歇息的地方。
  运气还算不错,溜达了有里把路,便看到了一处工地,工地旁边,堆放着不少的直径达一米之多的水泥管道。多好的去处呀!既能挡风又能避雨,只是,当哥俩一头钻进去躺下的时候,却被烫到了。那水泥管被暴晒了一整天,虽然此时太阳落山已久,但管壁上的温度却还没降下来。
  待天色黑透,管壁温度降了下来,哥俩一人一根管道,脚冲内,头朝外,躺的舒坦还不耽误聊天说话。
  美中不足的只是蚊子太多。
  一天下来,哥俩均是累的不行,体力上的累倒还是其次,心累更是令人疲倦,因此,哥俩没说上多少话,也顾不上蚊子叮咬,便先后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还是昨日的那家餐馆,哥俩花了五美分各吃了一大碗阳春面,然后找了个树荫,摆上了写着算命俩字的纸板子。一上午做了三炮生意,只是再也没遇到像昨日那位大哥那么大方的人,两个五美分,一个十美分,三炮生意加在一块比起昨日赚到的钱还少了十五美分。不过,这也挺不错的,毕竟财富又增加了嘛!
  “罗猎,中午咱们吃顿肉,行不?不用多,一人吃一口就行。”看着罗猎的神情似乎还在犹豫,安翟赶紧追加了一句:“要是没肉吃,我脑子就会迟钝,脑子迟钝了,算命就算得不准了。”
  一早吃面的时候,罗猎就看了那家餐馆的熟肉价格,看着挺不错的大排肉,一块才卖十美分。哥俩只用了两个半天便赚到了五十五美分,两顿四碗面才花了十美分,口袋里还剩了四十五美分,中午奢侈一下,一人一碗面之外,哥俩在多要一块大排,似乎也不过分。再说,钱是安翟赚到的,若不是多了他罗猎的一张嘴,省下来的两碗面钱也能买到半块大排了。
  “嗯,中午咱们多买一块大排,我只吃一口,剩下的都归你。”罗猎数出三枚五美分的硬币,将剩下的硬币小心翼翼装回到口袋里,然后拿起了那个纸板子,拉着安翟去那家餐馆吃午饭。
  大排端上来,罗猎只咬了一小口,最多也就是五分之一,然后便将剩下的大排夹到了安翟的碗中。”罗猎,你咬的太小了,再咬一口吧!”安翟说着,便想将大排夹回到罗猎的碗中。
  罗猎捧着碗躲开了,道:“不了,我身体不舒服,不怎么想吃肉。”
  哥俩相处了五年多,安翟深知罗猎的性格,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情,即便是十头牛也难以拉回来,无奈,安翟只好作罢,将夹着的大排放到了嘴边,一大口咬了下去。吃到了肉,安翟的脸上顿时洋溢出满满幸福。
  中午天太热,路上几无行人,肯定不适合再做生意,于是,哥俩去了一个开放式公园,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躺下来歇着了。
  “罗猎,等太阳落山了,咱们别急着吃完饭,多溜达溜达,我想捡一块更大一点的纸板,把字写大一些,还是你来写吧,你的字写得比我好看。”吃过肉的安翟果然不一般,忙活了一上午却不见有丝毫倦意。
  “嗯,这个主意不错。”
  “罗猎,等咱们赚到了足够多的钱,也开一家餐馆,这样我要是想吃肉的话,就不用花钱买了。”安翟回味起方才的肉香,美美地笑开了。
  “嗯,好。”
  “罗猎,等咱们赚到了更多的钱,也像滨哥那样,买一幢大楼房,再买一辆小轿车,这样就不用走路出汗了。”安翟舒展开四肢,想象着美好的未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
  “罗猎,罗猎?你怎么了?睡着了?”
  “我……我,好冷。”不知什么时候卷缩起身子来的罗猎很是艰难地翻过身来对向了安翟,面色赤红而眼神黯淡,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安翟一个侧滚到了罗猎身边,伸手在罗猎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手指在触到罗猎额头的时候,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猛然弹起。”好烫啊!罗猎,你发烧了?”
  罗猎浑身发抖,沙哑着嗓子道:“扶我,去太阳,下,我冷得慌。”
  安翟被吓到了,几乎要哭了出来,伸出手想去搀扶罗猎,却发觉自己手脚软绵绵毫无力气。”罗猎,你到底怎么了呀?你不要吓我哦。”被吓到手脚发软的安翟并没有放弃,一边哽咽着喊着罗猎的名字,一边手脚并用,硬撑着将罗猎拖拽到了太阳下。有了火辣的阳光照射,罗猎的感觉似乎好了一些,“水,我要喝水。”
  回去街上讨水显然来不及,不过,不远处便有一片湖泊,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平日里信奉的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生活原则,故而,这湖泊之水也不是不能喝。只是,用什么来盛水呢?偌大一个湖泊,居然看不到一片荷叶。
  情急之下,安翟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先在湖泊中搓洗干净,然后用衣服兜住了湖水,一路小跑回到了罗猎身边。兜住的水已然漏尽,但拧一下衣服还是能拧出许多水来的。安翟很小心地一点一点拧着衣服,尽量不令拧下来的水形成水流以免呛到了罗猎。
  人在发烧的时候因为体温的升高会出现畏寒的状态,但等体温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不再增长后,畏寒的表现就会减轻许多,而这时,因为高热,病人会消耗体内大量的水分。夏天毒辣的阳光下,温度肯定在四十度以上,安翟早已是汗流浃背,而高烧中的罗猎却似乎很适合呆在这样的环境中。喝过了水,罗猎的状况似乎更好了一些,至少不再是浑身颤抖。
  “罗猎,你先躺着啊,我去街上给你找郎中来。”安翟喂完了水,将衣服拧干,也顾不上湿漉便穿在了身上,起身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罗猎,折回头来,回到罗猎身边,着急地直打转。只是围着罗猎转圈也不是个办法呀,最终,安翟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此刻,最初因慌乱而导致的手脚发软已经过去了,安翟搀扶起罗猎,将他的整个身子扛在了背上。十三岁的罗猎只有一米五不到的身高,体重也就是八十多斤,若是一个成年人,背起这样一个孩子,必然是比较轻松。可安翟虽然比罗猎高出了半个头,但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时又好吃懒惰缺乏锻炼,力气比起成年人来至少要差了一半。背起罗猎,自然是相当吃力。
  但安翟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坚持着,除非是实在没有了力气,这才将罗猎放下来,喘上几口器,休息个几分钟。
  走路也就是十五分钟的路程,安翟足足用了四十分钟,才将罗猎背到了街上。
  一条街上有好几家诊所,安翟一头撞进了最近的一家,一进门,连背上的罗猎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大声嚷嚷道:“郎中,郎中,救人啊!”
  一个身着白色大褂的洋人应声而出,摇晃着手指操着生硬的中文道:“不,你不能叫郎中,在这儿,应该叫医生。”
  安翟只是一怔,随即改口道:“医生,求求你救救罗猎吧。”
  那医生慢条斯理道:“先付诊费,一美金,药费另付。”
  安翟将罗猎放在了一旁的连椅上,扑通一声,便向那洋人医生跪下了:“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求求你,先救罗猎,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钱给还了的。”
  洋人医生连连摇头,道:“闹,闹,不可以,这是规矩。”
  跪在地上的安翟顿时泪如泉涌,悲切又无可奈何地央求道:“求求你了,再不救他,他就要死了,求你了,你就行行好救救他吧,你让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都行……”
  洋人医生仍旧是冷漠摇头。
  失去了阳光照射,罗猎再一次因冷而发抖,而正是这种变化,使得一直在昏睡中的罗猎有了些许意识,看到眼前这一幕,罗猎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充满了坚定:“安翟,咱们走!”
  安翟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重新将罗猎背在了身上,咬了咬牙,低声吼了一句:“老子就不相信遇不到好心人!”
  然而,在第二家诊所,安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
  中医在美利坚不被承认,但凡中医师在这里开设诊所,一律视为违法,轻则会遭受取缔并罚款的处罚,重责可以让当事人在监狱中好好地呆上几年。因而,唐人街上,开设诊所的只有洋人医生。
  任一位洋人医生,必恪守‘希波拉底誓言’,在生命和金钱之间,必须首选前者。但是,那是洋人医生对洋人的态度,而华人的生命,似乎并不包括在希波拉底誓言当中。
  安翟背着罗猎,将整条街的数家诊所全都跪了个遍,求了个遍,结果却是没有一个洋人医生愿意先看病后收钱。安翟绝望了,将罗猎放在了街上的太阳地中,一个人转过身偷偷地抹眼泪。
  便在这时,一辆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阿彪跳下车来。
  下了车的阿彪靠在车门上,先点了根万宝路,然后喷着烟慢悠悠道:“他得的是疟疾,不及时治疗,最多能撑三天。”
  陡然间听到了阿彪的声音,绝望中的安翟顿时生出希望,转过身,二话不说,便冲着阿彪跪地磕头:“阿彪哥哥,哦不,阿彪叔叔,求求你救救罗猎吧,只要你救了他,让我干什么都行。”
  阿彪喷了口烟,笑道:“用你的命换他的命,行么?”
  安翟呆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行,但是你得先救了罗猎,再来要我的命。”
  阿彪刚抽了口烟,听到了安翟的回答,忍不住想笑,却被烟给呛到了,巨咳了两声后,阿彪弹飞了手中的半截香烟,道:“给我个理由,你为什么会同意?”
  安翟道:“在船上,是罗猎救了我,要不然,我早就被丢进大海里去了。”
  阿彪沉静地看了安翟几秒钟,然后从口袋中掏出烟盒,又点上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后,问道:“如果我给你一百美金,让你放弃罗猎,你会答应么?”说着,阿彪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夹,数出了十张十元面额的美钞来,冲着安翟晃了晃。
  安翟断然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我不会离开罗猎的。”
  阿彪微微一笑,从钱夹中又抽出了一沓美钞,和先前的那十张美钞合在了一起,冲着安翟晃了晃,道:“我手上至少有两百美金,只要你点下头,这些钱便全是你的了!”
  安翟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阿彪吼道:“你那么有钱,拿出一些来救救罗猎不行么?你为什么要我放弃他?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他死?你们这些大人,心怎么能那么狠呢……”吼到后面,安翟的两行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阿彪始终是面带微笑,直到安翟吼累了,吼不动了,才笑着道:“好吧,你赢了,既然你不愿意放弃罗猎,那只有以命换命喽。”
  安翟的脸上重新现出希望来,两只手胡乱抹了把脸,硬生挤出一丝笑容,急切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阿彪缓缓点头,将手中烟头放在嘴边抽了最后一口,然后弹飞出去,一闪身,拉开了车门,道:“那还等什么?还不把你兄弟给扛上车去?”
  安翟大喜过望,连忙弯腰去搀扶罗猎。待他弯下身来时,才听到罗猎以细微的声音呢喃道:“安翟……不要……不要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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