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第79部分在线阅读
慕容元真看她模样,心中实是不忍狠心拒绝。当下只得哭笑不得应她一回,进堂一试。当下两人随那老者进了草堂,但见这堂上供了一座神像,下面设了一个软垫蒲团。那清河公引两人入内,并问韵儿所求何事。何韵儿生怕被慕容元真听到,和那清河公走出老远,望了慕容元真一眼,低低地道:“我只希望知道自己与元真哥哥是不是可以永远在一起,你可不要告诉他啊!”
慕容元真微步负手,只是望着何韵儿温柔地笑。
清河公捋髯一笑,当下焚下三柱清香,问过她生辰八字,命她跪在神前长拜祷祝,他自己却焚香请圣,降笔判断四句,书于一副朱笺之上,但见上面有四句诗:
和光同尘谪世仙,梅韵映雪渡北燕。
天地反复由双圣,高鸿潜虬意阑栅。
何韵儿不解此是何意,却问那清河公。
清河公断道:“姑娘这八字清奇,元命清绝,世见少有,只是……”
何韵儿闻言一怔,慕容元真扫了清河公一眼,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清河公略一思忖,当下点了点头,道:“有道是红颜薄命,恕在下不能放言泄露天机,我只能说,这位姑娘自来到慕容,恐有震厄,命运乃在于高鸿与潜虬双圣,其前途究竟如何,两位不妨从诗中自己体会,老夫言尽于此,恕不再言。”
何韵儿听得莫名其妙,拉住慕容元真让老人解给自己明白,慕容元真突然仰天大笑,目光冷冷注定清河公,道:“什么高鸿潜虬,我韵儿妹妹的命运由她自己掌握,岂会受两个外人所制,你口的那两个人就是你方才说的辽东两圣么,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一鸿一虬到底是何许人也!”
清河公摇头叹了一回,道:“哎,世人无我,业乃造我。酣梦者不知梦全由己之求而造,可怜亦复可叹!两位就请离开在下草堂,今日的卦酬就不必了。”
何韵儿迷茫地望着两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慕容元真冷笑一声,重重丢下一块五两银子,拉起何韵儿出了草堂。只剩下那清河公望着两人背影,摇头太息。二人出了草堂,慕容元真久久方歇,与韵儿四下走了一会儿,少女终于又忍不住问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公子元真只是笑说无事,事实上,他很清楚清河公对何韵儿的批命,但他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天下有什么人能从自己手中抢走韵儿,如果说有的话,那一定是老天爷。何韵儿红颜薄命的事他虽然不信,但清河公口中的那两位圣人却令他心中大生煮酒论英雄的雄心,过了许久,他突然下了决心,非要去看看在慕容境内,这高鸿与潜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只有对自己有利的事才信,无利的绝对不信。这点就连慕容元真此等人物亦不能免俗,不说也罢。自当日而下,两人又在河阳城又多呆两天,但宗政辅却始终没有来到,当下慕容元真询问少女,韵儿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慕容元真拿了主意,先北上慕容的国都棘城,但这年轻人的心里却多了两件事,一件就是会会这两个所谓的圣人,另外就是在他的眼中,宗政辅已经是个死人,就看自己什么时候取而已。
何韵儿最爱清静,不喜被人众星捧月地拥着。慕容元真亦希望多与她单独一起,吩咐过了慕容洛河阳之事,并暗中命洗天墟属下‘天晓堂’的弟子立刻派出侦骑,打探那所谓的高鸿与潜虬两位圣人。当下两人收拾行装,轻装简行,一人一马,另外只带了慕容一三个兄弟随行,辞别了河阳城城主,提马北上,其余并不带一个护卫,与何韵儿结伴缓辔而行,慕容元真专意为她挑了匹温顺的白马,少女一路上高兴地看东看西,她从来没有如此自由地纵横天地之间过。
慕容元真边执缰夹马而行,一面抱怨地道:“韵儿,你太偏心了,对那匹骏马又亲又抱的,到现在都没见你亲我一回。”
何韵儿被他说得不由娇靥泛红,有些意外地瞪了他一眼,怯怯地望身后的慕容三兄弟,那三个只装瞎作聋,若无其事地转望其他。但饶是如此,少女却更羞愧,急忙扬鞭策马赶快逃跑,慕容元真远远跟在后面喊着要亲她,加力猛追,一直向北奔驰而去……
※※※
却说那和尚到士郑慧娘,当日辞别了慕容元真,怀着一肚子的雄心大志,向北而行,这一日正好到了一座镇外,忽然听见有人在树林中打群架,一时间好奇顿炽,偷偷地躲在树丛后观赏,抬头一看,但见林中昏天黑地,打斗的两伙人各有六、七个,一方穿着白衣、提长剑,边打边紧紧护着一辆酒车,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酒,懂酒的看上一眼,便能认出其中有颐酒、秦州春酒、江南女酒、胡椒酒、白醪酒,都是江南和中原的上好名酒,其余的还有些蜀中的名茶,看这群白衣剑客一身风尘,这批货物显然是不远千里从中原运来,如今天下大乱,百业凋敝,这些货物得来不易,就显得尤其珍贵了。
另一方穿的都是黑衣、黑披风,除了为首之人,手中的兵器都是铁钺,很是凶悍。这群人似乎志在货物,一个劲地涌身急攻猛扑,其中唯一一个兵器是铁剑的中年人,显然是一群黑衣人的首领,浑身精瘦,面目削奇,穿着一身赫袍,这时正霍霍挥剑,紧紧逼住那白衣剑客的领头少年,暴声冷笑道:“我已经给过你们滚开的机会,但你却选择了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一言未毕,其手中铁剑挟着青朦朦的寒光,电舞星驰,急攻不止,大有一剑结果少年之意。但这少年岂是好惹,闻言先已大怒,手中长剑一阵以快打快,抢夺先机,口中骂道:“无耻匪类,只会些抢劫的勾当,你的父母生此逆子,即便死于泉下,也定然羞见于人,惭而为鬼,今日你还不知在抢何人的东西,正是该死!”
黑衣首领被一个黄毛小子如此辱骂,早已勃然大怒,口中气喝,眸现杀机地道:“小子你敢出口不逊,老子管你是天王大老爷还是阎罗王,反正你今日必死无疑,我告诉你也无妨。你爷爷我就是铁钺堡的二堡主刘傲今,近日我们‘齐眉剑’孙大堡主的公子被经过鸦儿镇的江湖人给害了,堡主有令,凡是经过鸦儿镇的江湖商贾,要么留下钱货,要么留下性命,今日本尊却要违例一回,既要你的货,更要将你的人头带回铁钺堡,悬挂到我堡内的壁坞之上。”
白衣少年剑眉陡耸,冷峭地道:“原来是铁钺堡的恶贼,‘齐眉剑’孙简的犬子死掉,只能怪他学艺不精,不足驰骋,关我们鸟事,他孙简要想作贼,何不光明正大地作,却还要编个借口,假借报仇,本公子最看不起这等伪君子,以我看,是那孙简自己杀了他的儿子,然后再公然抢劫也说不定……”
哪知这少年话犹未毕,早惹得那刘傲今双目火赤,本就消瘦的脸上一阵骇人的威棱,红着眼吼叫一声,神威倏凛,剑气环身,连连施出奇招辣手,狠辣已极。这段时间,双方手下也打的暗无天日,不知东南西北。旁边的和尚道士象看戏一样,跳出来愣愣地望着这群人。不久之前,这小子经过与慕容元真结拜,胆子似乎大受传染,如今见人大展身手,一时间四肢冲动,早忘记了自己是哪棵葱,哪棵蒜,跳出来就要拔刀相助,充一回草头大侠,一时有些激动而又不知所措地哺喃道:“打得好厉害!个个都猛得象大侠一样不怕死,不知道我要拔刀相助,要帮助哪一方才好?”
“有道理,他们果然打得很厉害!”
和尚道士正看得起劲,冷不丁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吓了少年唬地一跳,回头一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正象老熟人一样立在自己身后,紧盯着场中询问着少年意见,竟然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主儿。
“你是谁,怎么躲在我背后?”和尚道士瞪着眼睛,紧张地道。
老头见他瞪眼睛,不禁也立刻瞪起眼睛,还吹胡子道:“咦,你这个秃顶牛鼻子,瞪着我干什么,你又是谁,怎么躲在我‘装神弄鬼’的前面?”
和尚道士几乎气歪了嘴,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讲理得天下少有了,如今这老头更不讲理的少见,当下故意将目光调得狠些,大声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怎么跟我学,江湖上的好汉讲个先来后到,是个人物就报上名号,让本大侠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
“好汉?大侠?你倒是重量不轻啊,我倒是小看你了!”胖老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回,语带揶揄地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本大侠向来在中原行走,你一个鸟不拉屎地方的山野村夫,没有听说过一点也不奇怪,我不会感到意外。”和尚道士不屑地道。
老头唬地一跳,脸现惊异地道:“哈哈!还真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什么大侠,这么说你今日是定要收拾这两帮人了?”言间,不停跳脚、蔑视地望着他。
和尚看他如此古灵精怪的模样,气得浑身冒烟,大声地道:“一个半死不活地老家伙,今日算你说对了,我要不收拾了这两帮大粗芽就自废武功,一个时辰后就宣布退出江湖,那又怎么样?”他说得慷慨激昂,惊天地,泣鬼神,话一出口,别人怎么样和尚道士不知道,他自己首先感动起来,其实他哪里有什么武功可废,即便是有,也不会知道如何个废法,但孰不知,这话早被两帮打斗的人听得仔细,一群人个个心惊。但双方苦于纠缠不止,都无力回头应付,刘傲今心生警兆,生怕郑慧娘真的很厉害,又来个什么行侠仗义,自己铁钺堡怕是难敌。一念及此,他顿时加快进攻,想在那两个外人出手之前先杀了白衣少年。
但白衣少年岂是易与!此人年纪虽轻,但一身剑术使得剑花迂转,轻盈飘逸,分明系出名家,但这一点更令刘傲今下了狠心,刚才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将话说白,如今对方知道了自己铁钺堡的底细,若是今日让他们逃掉,这少年的师门必然会找上门来报仇,到时就大事不妙了。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刘傲今暗下杀心,觑准机会,故意无由竭力狂攻,以至于攻敌而不顾自身安危,声撕力竭,大显底气不足,更在左肋下外侧故意露下一处破绽,一处白衣少年刚好能捕捉到的破绽——好个阴狠狡黠的刘傲今!
年轻的人本就好大喜功,刚健有余而柔不足,更何况这位名家弟子,这时见对方暴出破绽,哪肯放过,当即避重就轻地避开刘傲今鳞光一剑,素手挥成飞绞之式,作势左攻,待那刘傲今招数将变未变,白衣少年忽然猛地掣剑右旋,忽忽而至刘傲今左身,其快如电,一剑直取这位铁钺堡二堡主的左肋破绽,一时之间,两人之间形式大变,刘傲今的形式转而危殆已极。
但少年的判断错误了,更因这个判断而犯了严重的错误!
就在白衣少年失去警惕而将招数用老之时,刘傲今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陡地右后旋,左肋的破绽忽然不间,代之以一片森寒的霜华,其速度之快,直啻旱天惊雷,由此足见此人先前虽有破绽,但身上重心始终停在右足,所以他的破绽才会如此快地消失,避重就轻地轻松躲过少年青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招递出,直取白衣少年右颈,若能得手,白衣少年定将一剑抛头,当场陨命。
好歹毒的招数,由招见人,这刘傲今心肠之毒,可见一斑。
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之间——郑慧娘与胖老头吵架、刘傲今冷笑挥剑取头、树上的一枚黄叶轻轻旋转飘飞……但一切都即将在一片血光之中结束,多么奇怪的一瞬,这一瞬之后,树叶将会点尘不起地轻轻落地,和尚道士将会吓破胆,而白衣少年将一剑归命!但这悬垂一线的惊天巨变却在胖老头轻轻一笑中烟消云散,随着他眼角那丝微不可寻的斜睨,素手似是寻常拂袖般轻轻一挥,连头也未回,一股阴柔至极,而化为至刚的力道,激在那片飞叶之上,那树叶顿时变成了一片无坚不摧的飞刀,无声无息地激扬而出,雨走空尘,此时那白衣少年大惊失色,急忙提剑竖格,但却是困兽挣扎,徒费力气。刘傲今正欲将他一剑连人带剑一起击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树叶不偏不倚,正击在对方将要接触到一起的剑脊之上,但在刘傲今眼里,这枚树叶是那么轻柔,连他都未怀疑它有怪异,但就是这枚不起眼的黄叶,“砰!”地一声巨震,将两柄即将撞在一起的三尺青锋轰然弹开,声如雷响,此声过后,刘傲今与白衣少年两人都悚然一惊,各自踉跄退开,数步方止。
惊骇!瞠目结舌!莫名其妙!
刘傲今脸带不信,眼中闪射诡异寒芒,骇异地盯着白衣少年,道:“小兄弟好高深的修为!不知令师怎么称呼?”
白衣少年心中虽惊,面上故作镇定,冷冷一晒,道:“既然你这么好奇,小爷告诉你也无妨。在下的授业恩师复姓南宫,现执掌逸剑宗掌教大位,你可记好了,这笔账铁钺堡将付出代价!”
“南宫纯?!”
这时,双方手下的撕杀也因为两位首领的惊天一击而停了下来,铁钺堡众闻言,纷纷骤极惊呼。
南宫纯乃是鸦儿镇东面鸣月山两大宗派之一的逸剑宗的第二代宗主,建宗于鸣月山的凌碧峰,另外一宗名叫崧剑门,建宗于鸣月山的醍心谷,如今的第二代宗主叫虹见渊,两宗的开山祖师分别是过九阳、慕容擎云,是一对生死之交,但自从两人飘没于江湖,多年不入江湖,如今他们的弟子南宫纯、虹见渊不知为何,竟然针锋相对起来,简直水火不容,两宗时时拼争,以至几年下来,实力俱都大损,昔日大宗风采,已然不复。本来,铁钺堡在鸦儿镇之南,而自鸦儿镇东下,沿河放舟数十里,即是鸣月双宗,如今铁钺堡不识底里,却惹下了个大对头!
白衣少年纵目四览,早将众人眼光尽收眼底,剑眉微轩,冷笑说道:“如今适逢我师尊大寿,在下赵文若既为宗中第三代掌门大弟子,奉命下山到中原观看江湖形式,采办寿礼,铁钺堡好大的胃口,连逸剑宗也未看在眼里,我逸剑若不到铁钺堡多谢孙堡主的拜赐,岂不失礼?!”
郑慧娘听到“逸剑宗”三个字,早将胖老头忘到了九霄云外,瞪大了眼睛。
胖老头闻听赵文若之言,连连摇头。
铁钺堡众人纷纷不知所措,相互顾看,刘傲今心中虽惊,脑中电闪,忽复一笑,道:“原来是鸣月山的逸剑宗,难怪少侠剑术如此精湛高妙,赵少侠的大名在下早就听说过了……”一言及此,刘傲今冷眼旁观,见赵文若微现喜色,随即轻咳一声,道:“我铁钺堡素来景仰过九阳前辈,怎敢冒犯贵派,要是那人说明今日抢的是贵派,我们也不会……”
刘傲今话说到此,故作发现自己失口之色,急忙掩口不语,真正是欲说还羞!
但最后那句听似是无心之失,正令赵文若大大注意,这少年自负聪明绝顶,见刘傲今说过就要走掉,分明是心虚,当即冷笑一声,道:“刘二堡主且慢,怎么,你们这就想走了?”
刘傲今故作一惊,道:“赵少侠,在下已知贵派乃是逸剑宗,不敢再加冒犯,刚才更差点折在此地,难道赵少侠还想要刘某的命不成么?”
赵文若脸上微现得色,语气不变地道:“那倒不会,但我们既然交过了手,贵堡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对,得有个说法!不然休想离开此地!”逸剑宗弟子叫嚣!
刘傲今道:“此话怎讲?”
赵文若傲岸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当然是说出你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刘傲今故作不解地道。
赵文若脸色倏变,沉声道:“刘二堡主,你何必明人面前说假话,指使铁钺堡劫货的人是谁?”
刘傲今脸色故作一变,旋即支支吾吾,陪笑道:“没有什么人,这次劫货纯粹是我铁钺堡对江湖人的报复……”
赵文若见他死活不肯承认,当即冷笑一声,道:“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想得到,在鸦儿镇一带,除了崧剑门,还有何人有如此实力能劳动得了铁钺堡,想不到虹见渊如此工于心计……”
刘傲今老谋深算,见这少年上当,心中大喜,面上却供手哀求地道:“赵少侠,不知……不知我们可以走了么?”
少年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神色一转,道:“你们可以走了,但回去告诉指使贵堡劫货的人,今日的事逸剑宗已悉数记下,叫他好自为之,多多保重身体!”
赵文若大大加重最后一句,听得铁钺堡众人惟惟诺诺,刘傲今更是连句面子话也未交代,只抱拳一揖,挟剑领着众人匆匆离去,直待这些人走后,那胖老头莫名其妙地忽然大怒,暗自吹胡子瞪眼睛了一回,倏地眼珠一转,竟然学着和尚道士的声音骂道:“一群蠢才!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有你们在,逸剑宗、崧剑门不灭都难了!”
老头骂完,立刻将头转向一边,自顾自地去看风景,却将一群凶狠的目光都引到了和尚道士头上,闻言个个恨不得将和尚道士生吞活剥,霍地聚了过来都瞪着他,直吓得郑慧娘头皮发炸,期期艾艾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动,立刻去质问老头道:“前辈,刚才明明是你骂的,我告诉过你他们都是逸剑宗的豪侠,不是土匪,你就是弄不明白,真是耳聋得厉害!”郑慧娘机灵得很,急忙嫁获给了老头。于是,众人都瞪向老头。
胖老头并不急于辩解,饶然有趣地望了他一眼,拂髯呵呵笑道:“年轻人你可真逗!我耳朵一点也不聋,否则现在怎么知道你在骂我是聋子?!刚才你骂这群好汉骂得山响,十里外都能听得到,声音更是年轻人的声音,如果不是你,难道是老汉我在学你的声音骂人不成,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老头抬眼望了一群逸剑弟子,见他们早信了十分,当即叹了一声,道:“时下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德,骂了人还尽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身上栽赃!刚才我还听你说要亲自收拾了两帮大粗芽,否则就自废武功呢!那时我还在想:小子你可真有种,这么多人也敢出来叫板,我老人家还真佩服你呢,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自信能打得过六、七个高手的人,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该你亮相了!!”言毕,连咳不止。
郑慧娘气得直想吐血,赵文若挟剑而出,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忽然冷笑道:“原来又是你,你不是在中原一直缠着我馥雪师妹的人么,你来这里作什么?”
和尚道士见他说起赵馥雪就发狠的样子,不敢再说是在找她,急忙道:“哦,我……在下只是到处游览,没什么企图,没什么企图。”说到最后,他自己心里先怯了。
赵文若闻言,犹有几分不信地望着他,这时,一个弟子上前望那胖老头道:“大师兄,以我看这个秃子未必有胆冒犯我们,八成是那个老家伙在搞鬼……”
郑慧娘虽然对秃子这一称呼很不满,但能将众人矛头指向这可恶的老家伙,心里早快意到了十分,几乎当场哈哈大笑,看胖老头傻脸,得意地冲他直眨眼睛。不料这一举动正被一个弟子瞧见,又谓赵文若道:“师兄,这秃子直向那老家伙使眼色,那个秃子和老头这么投机,一定是一伙的,我看把他们一起捉到鸣月山好好问问如何?”
郑慧娘闻言傻脸,这回才真是顶风放屁——自作自受呢。赵文若点了点头,正待出手,好在郑慧娘年富力强,脑子转得快,见大事不好,当下说了一句“爹你抵挡一阵,我先走了!”转身就跑。他口中喊爹,就是告诉一群人胖老头和自己确有关系,自己这一跑,正好让几人去收拾老头,好给自己争取点开溜的时间,真是吊颈鬼脱裤子——既不要脸也不要命。但这回他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逸剑众弟子一听,立刻追上,胖老头对这个称呼先是一惊,继而发现真相,大叫了一声“好儿子,你可真孝顺啊!”,一溜烟超过了郑慧娘,跑到了前头,以惊人的速度绝尘而去。这一手倒是吓坏了逸剑宗几个弟子,愣了一回,突然发现郑慧娘跑得很慢,显然不会武功,上去将他逮住,结果发生了什么事,不说也罢,到了晚上,郑慧娘还剩半条命,整个变成了一副猪头。
一直到第二天,和尚道士才稍稍休整过来,转出树林正要入镇,忽然发现那个死胖子竟然离自己前面不远处烧只鸟吃,这下可气傻了和尚,心道老子成了猪头,你却在这里逍遥,我不整得你上吐下泻,就不叫他爷爷的刺猬皮。一念及此,他趁老头不注意,悄悄地从林缘绕了过去,暗中比划了半晌,终于没有十分的把握一下就将胖老头打成翻肚,当下暗中取出最拿手的兵器——弹弓,取了枚石蛋轻轻地瞄准老头的冬瓜脑袋,脸上掠过一阵得意的狞笑,暗笑这老家伙不小心得罪了自己这个煞星,实在是他运气太差,一想到他的冬瓜脑袋就会变成猪头,和尚道士就心里直乐,当下舒手就是一发!
那石蛋挟着锐啸,嘶地破风而至,眼看就要击在胖老头的后脑勺,不料胖老头忽然蹲下去看烤的食物,无巧无不巧地躲过这凌厉一击,竟然还蒙然不知。和尚道士暗气这老头运气太好,瞪了半天眼睛,替他叫了一回幸运,又取了一枚石蛋,冷笑射出,结果不偏不倚正打在老头背上,郑慧娘正料定老家伙必然痛得跳脚,谁知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那石蛋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那么大的威力,胖老头似乎被搔了一下,只回头看了看,摸了摸脊背,又回头忙着烤自己的食物,这下可将和尚气成了个乌眼,眼光凌厉得如同长了鸡眼,立刻又取了第三枚,四下看了一眼,见不远处有堆马粪,当下眼珠一转,立刻跑过去将那石蛋在马粪里沾了一回,用树叶抱住,嘿嘿一阵得意的冷笑,回身还未发射,陡然发现胖老头不知如何竟然站在自己身后,正脸带鬼笑地望着自己,这时见和尚道士转过身来,猛地送出一掌,不偏不倚正好将刚举起的弹打飞,正落在目瞪口呆的郑慧娘的嘴里,秃子还未弄清怎么回事,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咕嘟一声,整个吞进了肚里,口里还带着一股臭气,好在那石丸外面包着一层树叶,否则的话,结果就更惨不忍睹了!
这一惊变发生的太突然,郑慧娘既惊且怒,愣了半晌,忽然去百宝囊中取别的兵器,仅此工夫,胖老头已经倒掠回去,取了那食物,哈哈大笑地道:“小子,这回可是你自作自受,可笑!可笑!昨天你小子还崇拜地认我作了你的老子,今天竟然就来弑父,真是超级不孝……”胖老头撅着嘴扯着胡子笑道:“儿子想跟老子斗,真是目光如豆,简直是带斗笠亲嘴——你还差得远呢,哼哼!老子不跟你玩了,我要去找更好的玩的了……”一言及此,老头二话不说,提着食物就跑。
郑慧娘少有如此吃亏,两日内连连受挫,早已气翻了肚,如今又平白地吃了粒树叶包屎丸,被弄得浑身颤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边发怒一边感觉肚里的异样,暗暗担心会不会发生病变,或是影响自己将来练成绝世武功。到他从恐惧中醒过来时,见那死老头拽得二五八万地逃掉,临走还占了一回自己的便宜,不禁又变成了暴怒的土鸡,大吼一声追了上去,这下可好了,他一路追,胖老头一路小跑,他追得快,胖老头也跑得快,他放慢了速度,胖老头也放慢了速度,一直跟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诚心气死刺猬皮郑慧娘!
老郑跟着死老头一会就到了鸦儿镇,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是个很大的市场,一个比较热闹的市场,位置正在鸦儿镇南面,如今时逢午牌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叫买叫卖的一片嘈嗷,杂沓非凡,由此也足见此地人烟辏集,正是南北东西四面交通之地,慕容一个繁华的小镇。慕容的国君慕容廆向来有文治武功,绝顶非凡,胸怀牧养万民之志,包容天下,义动九州。凡是江南或中原、汉中前来避难的流民,慕容一概收揽,自此而下,天下士庶无不归心,而慕容也出现了天下少有的繁荣安定,成了列国纷争中的圣地,天下各族无不前来投奔,这点从这鸦儿镇也能看得出来。但见街上行的有晋国人、汉国人、马韩人、夫余人,甚至还有高句丽人。如今,鸦儿镇虽然被镇南十五里的铁钺堡绞得乌烟瘴气,但依然繁硕非凡,烟雨千家。
廛市之中有一河桥,穿河有一宽敞的场地,其间店铺颇多,分列两旁,有的还依势在一片疏树间搭有彩棚,分布着不少食店,再往镇内,有不少的茶房、酒肆、食店、柜坊、解库等,竟然比中原的洛阳之郊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胖老头竟然似乎忘记了刺猥皮郑慧娘的追赶,忽然渊停岳峙地立在原地不动,郑慧娘也似乎没想到鸦儿镇会如此繁荣,也几乎忘记了刚才的耻辱,惊叹地道:“他爷爷的!这鸟屎大的一快地方,竟长了这么多的人,少见!”但肚里的异样和口中尤存的臭味,立刻又将和尚道士拉回了现实,重有下定了“杀人灭口”的决心,想自己何等聪明盖世,将来就算当不上武林盟主,也必然是天下武林的翘楚,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被传扬出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念及此,郑慧娘立刻又提剑追了上来,刚到胖老头跟前,忽然被那老头一句奇怪的话问道:“儿子,你仔细听,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郑慧娘瞪着乌鸡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道:“一片乱糟糟的,老子听不见!”
胖老头依然倾耳立在人群中,道:“此言差矣,廛市之中人虽嘈嗷,但此起彼应,各有一定之规,或两人之讨价还价,或三五成群之议论附和,就比如我们两个,你说我应,我说你应,这么大一个廛市,每个人都在和人说话,但除了两个人外……”言间,胖老头少有地谨慎起来。
郑慧娘本来是来发脾气的,如今被老头一阵莫名其妙的话说得大起好奇之心,犹残留着几分抵制,故作不屑地道:“这有什么奇怪,闹市中说话的,当然是三三两两的了,有说有应,理所当然了!”
“所以,我说这里有两个奇怪的人!”
“有什么奇怪的,我看你是见逃不掉,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想趁机逃走,我可没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