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4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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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最忌讳的就是朝廷里的官员结党营私,尤其是文武官员之间互相勾结。现在陆缜和于谦两名身处要职的重臣竟互相包庇起对方的人来,实在让他难感心安了。
  王岳没有接着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敛眉地站在那里。他太清楚怎么进谗言的效果最好了。若是一直揪着不放,只会让天子对自己的动机生出怀疑来。但像现在这样只轻轻地点上几句,其他一切都由皇帝自己去细琢磨,其效果就相当可怕了,能让他越发肯定陆缜二人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联。
  果然,朱祁钰的神色渐渐变得越发阴郁起来,半晌后才咬牙道:“怪不得于谦他最后居然会把此事交由锦衣卫的人去查呢,这不是想为其开脱么?不成,朕绝不能让人如此蒙蔽,此事必须另派他人!”
  “陛下,您已在朝会上宣下了旨意,这时反悔可有伤圣德哪。”王岳赶紧出言提醒道,完全是站在天子立场了。
  皇帝果然面露犹豫:“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奴婢以为,只要罪名是真的,无论谁想要为那林烈开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也必然会留下破绽。所以陛下大可以继续让锦衣卫前往查探,但必须让他们把一切查案的细节悉数上报,这样他们要是从中做了手脚便无从躲避了。另外,既然那林烈是卫诚伯的亲信,您何不就让他去蓟州查明此事呢?”王岳终于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给道了出来。
  “你这是何意?”皇帝心里一动,余光扫了身边这名心腹一眼,一丝怀疑已浮上心头。王岳和陆缜间的矛盾他其实也早有所闻,现在对方这反应可就值得玩味了。说到底,他朱祁钰终究不是个容易受人摆布的昏君。
  王岳也觉察到了天子的疑虑,心下也是一凛,便赶紧找补道:“其实奴婢也是不信卫诚伯会欺瞒陛下的,所以才想着让他前往一查究竟。陛下这不是也正好能试一试卫诚伯的忠心么?”
  “唔,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就依你所请,下旨让陆缜去一趟蓟州,把此事真相查明白了上报吧。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吧。”朱祁钰说着,神色却显得格外凝重。
  身后,低着头的王岳却是嘴角微微一扬,他计策中的第一步终于是如愿了!
  
第932章
奉诏往蓟州
  过完元宵节,这个年也就算彻底过去了,这不光体现在朝廷各大衙门重新开张,也体现在了来往于京城的各条管道上,行人亦已慢慢地多了起来。
  其实要是摆在数年前,即便是这时候路上的行人也不会太多,但这几年随着海上贸易的不断扩展,商人往来也变得越发频繁起来,才正月底呢,已有不少的商队在抓紧时间赶路了,哪怕如今官道边上还残留着不少去岁落下的积雪呢。
  在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队伍中间,一队衣甲鲜明、气宇轩昂的人马就显得格外有些特别了,忍不住就让人多往他们身上看上几眼。因为无论是穿着还是胯下的马匹,这队伍里的人都要远好过商人,而且其精气神来看,这队伍明显有着军伍中人的气质。
  这一队百多人的行列正是京城里声名极大的锦衣卫了,而位于队伍中间那辆宽阔的马车里端然而坐的,则正是朝廷的卫诚伯,锦衣卫指挥使陆缜陆善思了。
  如今他所坐的这辆马车不但体型要比一般的车辆大上近两三倍,而且里头更是匠心独运,人在其中坐卧方便自在,还藏有各种一探手就能拉开的抽屉,里面放了诸多美酒果脯和菜肴,还有各种书籍、围棋等消遣之物,这里面设施之全甚至要远胜过许多富贵人家的书房了。
  另外,这马车还有肉眼所观察不到的种种细节,比如车厢壁乃是衬了钢板,别说刀箭难伤,就是火枪抵近了也未必能射穿车壁。而下方的车轮和车轴也都是精心打造而成,让车辆无论奔行在多么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都能保持稳当。就连那四匹驾车的骏马都是军中最上等的马匹,不然都拉不动这足有四五百斤的特质车厢。
  毕竟现在陆缜的身份已大不一样了,所以就连他的座驾也必须足够高档而与众不同。尤其是安全方面,在经历了白莲教的刺杀,以及明显已和东厂翻脸后,锦衣卫的手下人等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务必确保自家都督万无一失了。
  可是身在如此车厢里的陆缜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得意之色,反倒是双眉紧蹙,似乎有什么问题在困扰着他一般。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突然接到天子旨意,让他以钦差的身份前往蓟州调查林烈一案后,陆缜就是一阵愕然,也对此事背后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他相信以朝廷中人的耳目之灵便,必然一早就已查出了林烈与自己的关系,尤其是东厂和王岳方面,更不可能对此不加过问了。而一旦他们知道了此间之事,势必会把内情报与天子,那皇帝怎么还会把自己派去蓟州查明此事真相呢?他就不怕自己徇私舞弊,帮林烈脱罪么?
  又或者说,皇帝这么安排另有目的?可那又是什么呢?这时候,陆缜觉着自己越发看不清天子的心意了,也叫他的心越发的感到不安起来。如果自己的猜想不错的话,这应该又是王岳之流给自己挖下的一个陷阱了。
  “说到底我终究只是外臣,一旦身边的隐患被铲除,天子总更愿意相信服侍在身边的內监,这或许就是外臣多数都斗不过权阉的关键所在了。”陆缜的心下又是一阵感慨,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
  但随后,他又把心头的这些疑虑都从脑子里驱赶了出去:“我此番前往蓟州,既是为了还林烈一个清白,也是为了替朝廷把那些奸邪之徒从如此要紧的边镇中铲除掉,以保证边关的安定。既如此,我又何必总是担心其他,顾虑重重呢?只要我秉公而断,问心无愧,把事情的真相查出来,就足以给陛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他到底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之人,纵然有所担忧,但只要知道自己所行乃是正道,就不会有所犹豫。
  定下神来后,陆缜又再次打开了早两日由锦衣卫从蓟州报送而来的与此案相关的一些卷宗,再次仔细地看过一遍后,他便隐隐有了决断——想要查明林烈是被冤枉的,只消从两方面入手,一就是那封所谓的通敌书信,二则是那些女真人了。无论哪一方面只要查出破绽来,之前对林烈的控告也就不攻自破了。
  想到这儿,陆缜便把手在车厢壁上轻轻一扣,对一直随在车外的护卫道:“去把林明辉给我叫过来。”作为林烈的侄子,又是此番之事的关键人物,陆缜赶去蓟州自然是要带上他了。
  片刻后,林明辉便策马赶了过来:“大人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那被指作与你叔父勾结的女真部落具体在哪里么?”陆缜肃然问道:“可有想过找他们的人出面解释一切?”随着他这一问,早有下属麻利地将随身的一张地图给打了开来,正是一份蓟州附近的地理图,还是标注详细的兵部惯用之图。
  林明辉却并没有就此在图上指出女真部族的所在地来,而是一声苦笑:“大人是有所不知哪,早在林将军被定罪后,就有兄弟打过这个主意。可是……等我们的人赶去当地时,却发现那一片山林已被大火烧成了白地。恐怕对方早就想到了这一着,所以先行下手把那个女真部族给剿灭了。”
  “啊?还有此事?”随在一旁的姚干一脸的诧然:“这么一个翻手间就能被剿灭的小部族怎么可能被拿来冤枉堂堂一镇总兵?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陆缜却是一声冷笑:“你错了,朝廷定林烈之罪只在其心而不在其行。只要有了相关证据证明他与外族有所勾结,则无论对方实力有多强他的罪行都极大。而且,即便有人拿此为他开脱对方也有的是说法,只消说一句那一族女真人是因为事情败露,担心朝廷出兵才早早举族迁离当地便足以应付一切了。”
  “果然是好手段哪。”周围众人都不觉倒吸了口凉气,尤其是没怎么和文官打过交道的林明辉,听了这话后更是神色紧张:“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事实终归是事实,只要有人肯用心去查,这些问题都能被看出来。既然我来了,这一点自然不能放过了。林明辉,你对蓟州内外远比我们要熟悉,所以等到了那儿后,我想让你带人找到原来女真部族的聚居地,去那里寻找一些线索。”陆缜随即又吩咐道。
  “卑职遵命。”林明辉立刻抱拳领命。
  “这次蓟州城里情况复杂,敌人恐怕远比朋友要多,你们可得把精神给我打足了!”陆缜又拿眼扫过了身前这些下属,语气凝重地提醒道。
  “卑职领命,我等一定尽全力把此事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众人立刻拱手道。
  “好,那就继续赶路吧。用不了两三日,我们就能抵达蓟州城了!”陆缜满意地一点头,这才缩回到了车厢之中,示意队伍继续向前。
  蓟州城,一处气派不凡的府邸中,一名绯袍官员和一个甲胄在身的高大男子正很不安地在厅堂里不断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地,他们还往门外的回廊里张望一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直过了有好一阵后,一名有些瘦削,脸色微黑却无须的中年人才迈着坚实的步子走了进来。一见到这两人,他先是一笑,拱手道:“苏大人,石将军,倒让二位久候了,咱家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哪。”
  那名将领见状却是赶紧上前,一把就将对方给拉到了跟前,急声道:“刘公公,您就别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现在事情严重,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眼下这道关口吧?”
  一旁的苏大人也连连点头:“是啊刘公公,我们的来意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这名姗姗来迟者正是如今蓟州军中的监军刘道容了。而这一文一武两人,文的乃是本地知州苏慕道,而武的则是副总兵石青炎。
  不料在面对他们的说辞后,刘道容却是一笑:“咱家还真不知道二位的来意。”
  “你……”石青炎没好气地叹了一声:“那卫诚伯,锦衣卫指挥使陆缜都快到我蓟州了,难道刘公公你会不知道此事?”
  “此事咱家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你们为何会因此感到不安呢?”刘道容却突然装起了傻来。
  “公公是宫里差出来的,难道会不知道那陆缜与林烈间的关系?这次朝廷派了他来查此事,分明就是想要保他了。而一旦真让锦衣卫查出内情来,恐怕你我就得替他被投进大牢里去了。”苏慕道也忍不住了,神色严峻地说道。
  “原来两位是为了这事而惶惶不安哪。这事咱家自然是早有所闻了。”刘道容呵呵地笑了起来,看着不见半点担心的:“你们放心,此事我们做得天衣无缝,即便他来了也查不出任何问题来。”
  “可是……”石青炎急着还想说什么,却被刘道容给打断了:“而且我们不是还有一招么?”此言一出,两人突然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明白了过来。
  
第933章
夜劫囚
  作为拱卫北京城而被称作蓟辽宣大四大边关重镇之一的蓟州城,相比于大同、辽东和宣府来可就要繁华许多了。毕竟蓟州城地处天津境内,离着北京也不是太远,若趁马而行的话,用不了五六日就能顺着官道迅速抵达。
  不过这并不代表蓟州城就比其他三城要安全,恰相反,因为它离着北京太近,一旦此城被攻陷则京师将变得无险可守,故而其反而会成为蒙人特意关照的目标,几年下来城里已经抓到了数十名鞑子奸细,可算是随时都有将面临敌人攻击的危险。
  不过只要看到那高耸矗立,足有接近十丈高,整体以黄土混合了糯米水夯筑而成,又在外包以最坚硬的城砖的四面城墙,以及日夜守在城头四方的精锐边军,就可知道即便蒙人真个提大兵压境,这座蓟州城也有足够的底气将来犯之敌阻挡在防线之外。更别提城池之外还设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堡寨以作查敌先机和牵制敌人之用了。所以,道一句蓟州城一向固若金汤那是半点都不为过的。
  但是,再坚固的堡垒也总有破绽,而这破绽又往往是从内部发生,叫人防不胜防,今日之蓟州城,便面临了这么一个危机场面,暗流在寻常百姓和将士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已开始涌动起来。
  正月二十八这天正午,一名头戴斗笠,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眼睛露在外头的汉子快步来到了蓟州城西南角的一座不怎么起眼的院子跟前。在确认身后并无可疑之人跟踪后,他才走到院门前,有节奏地敲响了木门。
  片刻后,门开,只与里面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人便闪身入内,直到院门关闭后,他才摘下斗笠和围巾,露出一张满是愤懑和惊怒的粗犷脸庞来。
  他跟前的也是个满脸黝黑粗砺的汉子,一见他如此模样,便赶紧问道:“怎么,将军他又被人定了什么罪么?”声音里满是急切。
  这人没急着回话,只道:“进去和大家一起说。”说着,已抬步向前,穿过生了不少杂草的前院,进入到了后院的某间堂屋之中。
  如今还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又是身处北方,气温自然更低。但这屋子里却只生了一只火炉,却可以让里头坐着的五六名壮汉只着一身单衣了。这几日一见此人进来,便迅速望了过来,急声道:“老庄,可是又有什么消息带回来么?”
  “事情不妙,我刚得到消息,那狗太监居然打算不等朝廷旨意就先把将军就地处斩了。”老庄说着,重重地一拳就打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直震得上头几只杯子叮当一阵乱跳,其中一只更是直接翻倒,把里头的茶水都倒了一桌。
  可这时候众人已经顾不上去在意这等小事了,一个个全都腾然站起身来,先后叫道:“此话当真?将军可是我蓟州城总兵官哪,岂是他们想杀就能随便杀的?”
  “我刚开始也是不信,可……现在十字街头那里已经有人在准备行刑台了,这还能有假么?据说是因为他们知道将军的靠山卫诚伯已在朝中全力营救,为防夜长梦多,索性就来个先下手为强。”老庄说着,又恨恨地一拍桌子:“那些当官的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这么一来会激起将士们的不满么?”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顿时就慌了神了:“将军他明明是被人冤枉的,要是真被这些混账所害,我们可怎么对得起他一向以来的照顾?”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事到如今,在我看来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一人满面怒容,眼中又闪着几丝光芒地道:“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军他被人害死!”
  “你是说我们这就出手把将军救出来?”
  “不错!照他们还在修筑行刑台可以知道应该还有些时候。只要我们抓住这一机会突袭那府衙牢房,一定能把将军平安给救出来!”
  这位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在场许多人的赞同,其实早在林烈被拿下时他们这些心腹部将就有了劫囚救人的意思。只是当时还有所顾虑,又觉着朝廷说不定能还林总兵一个清白才没有真个动手。但现在,情况如此危急,似乎就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一旦真这么做了,也就彻底落实了将军的罪名,岂不是正中了那些狗官狗太监的下怀?”有那谨慎的,还是提出了一丝顾虑来:“而且将军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说不定明日将军就要被他们害死了,我们难道还能等着不成?事到如今,只有搏上一把了。大不了救下将军后我们跑到外头落草为寇去,也比白白地死在这里要好得多。你们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片刻后,几人才陆续点头:“就这么干!林将军一向厚待我们,绝不能让他被奸人所害!”说话间,几只手一一伸出,然后握在了一起,几条汉子的眼中都闪过了决绝的光芒。
  夜渐深,风更紧,冰寒刺骨的北风在空旷的蓟州城里不断吹着,寒冷的气候让本该在外巡视的官兵都不见了踪影。
  这让正趁夜朝着府衙大牢而去的十多条人影的行动变得更加自如,一路之上几乎都不见有停顿的。很快,他们就已来到了庄严肃穆,围墙高耸的大牢跟前。借着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他们已能轻易看清楚守卫的数量与分布,不过八人分列左右而已。
  “真要对他们下杀手么?”几人手一翻,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精巧的弩机来。即便有风,以他们的精湛射术以及弩机的力量,是可以准确将七八丈外的目标射杀的。但在出手前,几人还是有所犹豫。
  在面对凶狠的鞑子时,这里的几人都不会有丝毫的胆怯,哪怕是战死当场,他们也会一往无前。但现在,当手中的兵器是对准了自己人时,他们却明显有所犹豫了。
  “不除掉他们根本进不了大牢,只能对不住他们了。”老庄神色严肃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抬弩瞄了过去。
  其他几人虽然心中不忍,但手上的动作却也迅速跟上,闪着寒光的箭头顿时就对准了前方那几名守卫,在老庄扣动悬刀的同时,其他几人也已射出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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