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但许多武官心里依然是不服的,虽然他们自己没胆子去与文官争个短长,却还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为自己出头。而石亨显然就是个相当不错的代表人物,他不但地位够高,功劳够大,而且还深得天子的信重。再加上之前那许多的文官向天子弹劾他都没能把他定罪,就让满京城的武官将士更对他生出敬意来,自然乐于受其统领了。
而随着石亨在京营彻底站稳脚跟,手里重新握有军权后,一些颇识时务的官员就不敢再明着与之作对了——一个刚被从边地传唤来的待罪边将,和一个已经掌握了京营大军军权的将领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如此一来,石亨在京城里的形势是越发的好了起来,之前还有所顾虑的故交、军中同僚之类的,也在此后陆续登门,他在京城的势力是越发的强盛起来,看着似乎已经可以代表武将系统去和文官一系稍作抗衡了。
而这,显然也是天子所乐于看到的。虽然之后又有不少言官弹劾石亨多有结党营私的可能,但却全数都被皇帝给留中不发。
就这样,时间缓缓前进,转眼就来到了景泰七年的八月间,似乎这天下依然太平,京城里除了偶有文武双方打打擂台外,也没有任何的风波出现。似乎除了皇帝的身体依旧不那么健康,时不时都需要辍朝外,大明朝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理想中的大明盛世看着也即将重现。
而就在这一片祥和的表象下,一道暗流却已开始汹涌奔腾起来。一些已经隐藏,忍耐了多年的人,终于打算要露出自己的獠牙,去扯碎这难得的太平盛世了……
而这一切的开端,只在八月十一这天早朝时,天子再度昏厥。
随着朱祁钰的突然倒下,群臣都慌了手脚,这一回可没有人拿话刺激皇帝,他也没有动怒的迹象,怎么就突然又倒下了呢?难道说皇帝的身体真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么?
要真是如此,为大明江山计,就得尽快确立一个太子人选了。之前太子朱见济突然夭折后,大家还觉着天子还年轻,并不急于一时。毕竟有了这几年太子废立之争,大家早吸取了教训,可不能再闹出废立这样的大事来了。
可现在,天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家就得为将来考虑了。于是一干朝廷重臣就开始商议起了哪个皇家子弟才是适合的太子人选来。
而当他们做这一切时,边上盯着他们举动的某位宫人却咧嘴笑了,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着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第812章
暗流翻涌(中)
今夜的皇宫显得比往日要更冷清些。天子再次一病不起,使得宫里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各管事太监盯得紧了,下面的人自然格外小心,一到了天黑后,整座紫禁城里几乎都瞧不见有走动的人影。
直到接近三更时,才有一队巡视宫中安全的禁军打着灯笼走到了南边,有几名军卒还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那已被视作皇宫禁地的南宫紧锁的宫门。
自从去年天子突然大怒,派人把之前守在南宫门前的军士都换了一遍,又让人伐去这宫里作遮荫之用的大树后,宫里上下便都知道皇帝太上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自然没人再敢触霉头,接近南宫。
不过,随着天子突然病情加重,而太子又早早夭折后,许多人的心思又变得活泛起来。不知当得知这一消息后,被关了数年之久的太上皇会作何反应呢?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人真敢接近这座看着已彻底荒废的宫殿,甚至巡夜的禁军随后还加快了脚步,匆匆便从南宫前跑了过去。这种敏感的事情就连朝中高官们都不敢瞎搀和,更别提他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了。
而就在这一队人马走过之后,从侧方一处假山背后,突然就闪过了一条人影来。只见他仔细观望了一番周围情势,确信再没有人后,方才蹑手蹑脚地快速来到了南宫宫墙之下,看准了墙身上长出的藤蔓,手足并用地就往上攀去。
片刻后,他终于翻过了数丈高的宫墙,落到了颇有些荒凉的南宫之中。在略作怔忡后,他才壮起了胆子,继续往前,很快就来到了那门户紧闭的正殿处,敲响了殿门:“陛下,奴婢万旭求见。”
直叫了好几声后,里头才有了一丝动静,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这里?”
“还请陛下开门一见,奴婢是有大事来求见的,事关陛下和太子朱见深的生死!”万旭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片刻后,里头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殿门却并未因此打开,那声音也显得格外警惕:“你想说什么就这么说吧,我听着呢。”
万旭略一沉吟,便了然过来,也不再强求其开门,便道:“陛下身在此处显然不知外头的事情了。就在今年这半年时间里,当今皇帝已经有数次昏厥,照此来看,恐怕他的寿元将近。”
“那又如何?”里头之人有些生硬地问了一句,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万旭略有些错愕,但随即又想起了一事:“就在不久前,去年才被封为太子的朱见济也已病故夭折了。如今皇帝膝下无子,一旦龙驭宾天,朝中必将生变!”
里头之人的呼吸随着这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你说的可是事实?”
“奴婢不敢欺瞒陛下,这是奴婢干爹曹吉祥曹公公让我特意转告陛下的。他说了,眼下已是陛下最后的机会了,也是唯一能保原太子平安的机会。”万旭心下略定,赶紧又说了一句。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又与我儿见深有关了?”里头的朱祁镇显然有些跟不上对方节奏了,迟疑地问道。
“陛下请想,若是如今的天子突然驾崩,谁可为接替者?恐怕怎么都轮不到去年才被废去太子之位的前太子吧?”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如此一来,当新君继位后,无论是陛下,还是前太子的处境就着实堪虞了。”
直到这位都把话点破,朱祁镇才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当自己弟弟当皇帝时,自己这个太上皇就已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于天下人的说法,以及所剩无多的一丝兄弟之情,他才只是将自己幽禁于此。而一旦换了其他人当了皇帝,自己的处境自然更差,为防万一,恐怕新帝继位后,第一个要除掉的那就是自己了!
同样道理,作为曾经的大明太子,自己儿子朱见深的存在也会威胁到新皇帝的位子。哪怕其实他父子并没有什么本事重新夺位,那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隐患铲除。
古往今来,因为皇位的诱惑多少人走上了骨肉相残的不归路,人性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当想明白这一层后,深深恐惧感已经攫住了朱祁镇的心脏,让他几乎已经死去的心再次感到了疼痛:“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死了也就死了,因为我是大明朝的罪人,是天下人的笑柄。可见深他是无辜的,他不该面对这样的结局!我还有办法救他么?
虽然隔着一道门,外头的万旭似乎已经看穿了朱祁镇的心,只听他赶紧道:“陛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趁此机会,夺取原来就属于您的皇位!趁着如今皇帝病重,我们起兵夺下皇宫,重新扶立您为天子,则不单您和太子的性命能得以保障,还能夺回属于您的一切!”
“起兵?就在这北京城里?就在这紫禁城里?”朱祁镇是彻底惊住了。之前曹吉祥跟自己提议起兵时,好歹还提了一嘴可借外地忠心王室的兵马赶来北京成就大事,可那时他们却失败了,并害得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越发艰难。可现在倒好,他们居然就要在北京城里兴兵,这等事情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奴婢知道陛下在顾虑什么,但奴婢要说的是,其实眼下的情势正是最有利于我们起兵的时候。陛下或许还不是很清楚曹公公他现在的情况吧,他已几乎掌握了御马监的兵权,宫禁之事都在他一言间。”万旭忙打气似地解释道。
“那又如何?他即便真能掌握禁军,夺取皇宫,可宫外呢?那里可还有十万京营将士守着呢,一旦你们举事,他们必然闻风而动,到时候岂不是玉石俱焚?”朱祁镇虽然被幽禁多年,但对朝廷里的一些布置还是清楚的。
“陛下不必担心,京营的问题很快也能解决了。他们不但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反而会帮陛下重夺皇位,立下大功呢。”
“此……此话当真?”一听这话,朱祁镇顿时就心动了,要果真如其所言,此事还真大有可为了。因为他很清楚,北京城里可堪一战的兵马也就那么两支,其他的都只是如兵马司那种维持治安,捉拿盗匪的人手而已,根本成不了什么事。
另外,就是那些文官了。不过这些人更不是问题了,只要自己真个重新登基为帝,满朝官员在这个既定事实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俯首称臣。反正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做过一次选择,再来一次也不算陌生。
或许在治国等大事小情上文官的用处要比武将军队要大得多,但真要改天换地,发动政变,这些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人们就只能当一个无足轻重的看客了。
万旭听出朱祁镇已经意动了,便道:“虽无十成把握,也有七八成了。陛下可知道如今统领京营人马的石亨与朝中百官早已势同水火,若不能趁此机会找到靠山,一旦当今天子驾崩,他也必难以幸免。”说着,他又简单地将石亨眼下的处境给介绍了一下。
门后的朱祁镇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在做着最后的权衡,也在判断着门外这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半晌后,他便有些无奈地发现,事到如今,自己似乎只能拼这一把了。
如果此人所言是实,这确实就是自己父子最后死中求活的机会,不然一俟朱祁钰驾崩,新皇继位之日,就是他们父子暴毙之时。而要是对方所言皆是虚假,这一切都是自己兄弟为了杀自己而造的借口,其实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把柄也已落入其手,自己照样是死路一条。
既然无论怎么想都只有这么一条生路,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好,我……朕就信你这一回,只要你们真个起兵,朕就重登帝位,到时一定不会忘了你等有功之臣!”朱祁镇当即就应了下来。他很清楚,对方所以要费尽心思地说服自己,还是希望有个正当的出师之名,而这天下间,再没有比自己这个曾今的大明皇帝更有说服力的旗号了。
门外的万旭顿时也是一喜,赶紧打铁趁热地道:“那就还请陛下写下密旨,让奴婢交给石亨,让他出兵保扶陛下重登大宝。”这,才是他今夜冒险翻入南宫的最终目的,只有拿到了太上皇的亲笔诏书,他们的这次起兵才能名正言顺,自己的干爹才有把握去说服石亨,与他们合作赌这一把。
门后的朱祁镇又一次陷入了犹豫,留下字据可就真成铁证了。但随后,他又凄然一笑,事到如今,自己还有别的路可选么?
也罢,就拼这一把了!想到这儿,他便应了一声:“你稍候片刻。”
半晌后,门户略开,一片刚被撕下的衣襟从里头递了出来,万旭接过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上头犹未干涸的笔迹赫然是由鲜血所书!
第813章
暗流翻涌(下)
当曹吉祥突然亮明身份,出现在石亨跟前时,可着实叫后者吃惊不小。
因为此时他可是在京营大帐之中,闲杂人等不得允许根本就近不得身,而曹吉祥也是穿着一身军卒的战袄才出现在他面前的。
直勾勾地盯了对方好半晌,这才确认面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御马监掌事太监曹吉祥后,石亨一摆手,让闻声进来,想要拿下这位不速之客的亲兵出去守着帐门。随后,他眯起了眼睛来:“曹公公如此来见本侯可着实有些不妥哪。”
“咱家当然知道这么做会给侯爷您带来烦恼,但要不这么做,接下来的事就不好谈了。”曹吉祥笑了一下,他居然也配合着石亨的口气,继续称其为侯爷,而非如今真实的伯爵身份。
这一点称谓倒是让石亨面上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来,随即才问道:“这话却是怎么说的?你曹公公虽然地位不见得太高,但想要堂堂正正地见到本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咱家要见侯爷自然不难,难的是不让某些人知道我见了你。”绕口令似地说了这一句后,他又肃然道:“难道到了今日侯爷还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有多么的不堪么?在你府邸周围,早已遍布了锦衣卫的耳目,别说咱家了,就算是寻常客商有进贵府的,也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呢。”
听他这么道来,石亨面上忍不住就闪过了一丝愤怒之色。他当然很清楚自家府门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不过对此他也无力应付。毕竟那些监视自家的耳目都乔装改扮了,平时也没露出明显破绽来,他总不能叫下人胡乱驱赶吧?而且,在推知对方是锦衣卫的眼线后,他是更不敢这么做了,因为他可不知道这是不是天子让锦衣卫监视自己的。
正因为在自己府上总被人盯着很不舒服,石亨才会选择更多地留在军营里。至少锦衣卫的手还很难伸进军营,自己在此还能保持一定的隐私。
而现在,自己的处境被曹吉祥一语道破,这让石亨心里生出了一丝被人看穿的尴尬来,差点就要恼羞成怒了:“你这话又是何意?”
“侯爷息怒,咱家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奚落于您,只是在陈说一个事实而已。如今您在京城的处境确实相当不好,就没打算改变一下么?”曹吉祥赶紧出言解释道,同时又把话头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去。
“改变?本侯现在不就在做这些么?只要把京营中的军马练好了,陛下自会重新赏识于我,到时候我便可重回北疆,到那时……”不等他把话说完,曹吉祥便摇头道:“侯爷,你早前不就是在北地统兵,立下过大功劳的将领么?可结果还不是落到了今日这般境地?即便再能回去,又当如何?”
“你……”真话往往是伤人的,听了曹吉祥这一问后,石亨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但一时却又拿不出反驳的话语来,因为这完全就是事实了。片刻后,他才呼出了一口气来:“曹公公,你就别在拐弯抹角说这许多了,本侯不是那些当官的,没有那许多的弯弯绕,你就直接把来见本侯的用意说出来吧。”
“好,侯爷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咱家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打算救侯爷的性命,与你合作一把的。”曹吉祥上前一步说道。
听到这话,石亨先是一呆,继而便哈哈笑了起来:“救我性命?曹公公还真是能危言耸听呢。本侯手我京营大军,难道还能有危险不成?居然还用得着你来救我?”这话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曹吉祥却并没有因为对方这等态度就动怒,只是一笑道:“看来侯爷你确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已有多危险了,那就让咱家来与你说道说道吧。你可知道如今朝中有多少人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你除之后快?”
“这个本侯自然清楚,但他们根本没那本事,陛下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上奏的弹劾,还不是照样让本侯在此领兵?”
“是啊,有陛下护着,侯爷自然能万无一失。可要是陛下突然有个万一呢?”曹吉祥又上前了一步,同时再度压低了声音道:“虽然陛下正当盛年,可光今年这几个月里就已昏厥过多次了,他的龙体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而一旦陛下驾崩,新帝继位,他还会力保侯爷么?”
“这……”石亨顿时一呆,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咱家敢笃定,这是绝不可能的。若有藩王即位,他是绝不会为了侯爷而与满朝官员为敌的。不光如此,因为侯爷手握京营兵权,又是当今陛下的亲信臣子,新帝说不定还会对你生出猜忌之心来,到时候都不用群臣出手,他就会亲自下诏夺你兵权,甚至……”说到最后,曹吉祥还举手成刀,虚劈了一下。
石亨的面色再度一沉,虽然没有点头,但他心里却明显有些接受对方的说法了。他还是读过几本书的,当然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而皇帝身体不好这点,他更是心知肚明,对方绝非危言耸听了。
见他面色迟疑,曹吉祥心下便是一定,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起作用了,便打铁趁热道:“其实就是当今陛下,对侯爷你也不是完全放心的。不然就不会把你留在京城了。更不会让锦衣卫时时刻刻监视着侯爷府邸……”
这话的挑唆之意那是相当明显,但已心存疑虑的石亨却很容易就接受了。因为他认定了锦衣卫敢做这些事情一定是得了天子的默许,而这么看来皇帝也在提防着自己哪。这让他心里更感不安,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沉吟了半晌后,他才抬起了头来:“就算你曹公公所言有理,本侯眼下确实处境堪忧,但就凭你便能帮到我了?论身份,论实权,你一个内宫太监还远不如我呢。”
“咱家当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和面子了,但宫里还是有人能帮到侯爷的。”曹吉祥呵呵一笑,知道对方已然动心了。
“宫里有人能帮到本侯?”石亨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来:“却是何人?”半晌之后,他才隐隐猜到了问题的答案,脸色跟着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