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423部分在线阅读
对方这抵赖的反应,其实早在陆缜的意料中,所以他也不曾动怒,只是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才道:“想不到事到如今,你刘大人居然还敢拿这等话来搪塞于我,真当我锦衣卫是吃素的么?”
“大人恕罪,下官实在不知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到了这一步,刘慕青心里很清楚,自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极力否认这一切了。
陆缜听了这话后,眉头就微微地蹙了起来:“看来不拿出些手段来,你是不肯主动招认了?我来问你,那周禄与你是何关系?为什么我锦衣卫的人能从你府上把人给抓到手?”
“周禄?下官家里可从没有这么个人哪……锦衣卫也没有上门拿过人,下官实在不知大人你这话是何意。”刘慕青当即就来了个一推四六五,反正锦衣卫并不是公然出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捉拿的周禄,所以他还是可以否认的。
这一点确实有些出乎陆缜的意料,让他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只能停了下来。但同时,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森然了:“这么说来,哪怕那周禄自己招认与你间的关系,以及正是受你指使才会去向考生兜售考题一事你也不打算承认了?”
刘慕青当即满脸惊讶地叫起了屈来:“陆大人,下官从未干出过这样的事情,也从不认得一个叫周禄之人。科举大事有多重要,下官作为进士出身如何会不知道呢,怎会干出售卖考题的事情来?还望大人明鉴哪。”
陆缜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方看着好像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其实心里是早拿定了主意,很清楚自己什么该认,什么打死都不能认,这完全就是块滚刀肉了。做出这一判断后,陆缜的脸上反到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好,刘大人果然不愧是在刑部多年的官员,看来是深明我大明律令条文,觉着只要自己抵死不招,我便拿你没有办法了。”只是这笑里却带着丝丝的杀意,目光更是宛若两把利刀直刺对方的双眼。
面对陆缜杀气腾腾的表示,刘慕青心头更是剧震,甚至还垂下目去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口中却依然道:“下官只是实话实说。除了因为急于想结案立功,下官委实没有做过有害大人的事情哪……”
看着这个表面惶恐,其实早就打定主意抵赖的家伙,陆缜的嘴角一翘,便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冷笑来:“看来刘大人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哪。我这儿可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到了这里的人,就没一个敢拿这等话来搪塞的。既然你还不能明白这一点,就只能让你亲身感受一下了。来人!”
随着这一声吩咐,一直守在门外的两名校尉就应声而入,一伸手就把跪在地上的刘慕青给拖了起来。直到这时,刘郎中才猛地醒悟过来,急声叫了起来:“陆大人,我可是朝廷四品郎中,你们锦衣卫可不能对我用私刑,屈打成招……”
听到这话,陆缜和那两名校尉都大笑起来,随后才冷声道:“看来锦衣卫多年低调都让你忘了我们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了,既如此,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你们带他去松松筋骨,也好为我们的姚百户出口恶气。”连刑部为了尽快让人招供都能动用酷刑,锦衣卫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忌惮了。
“你们放开我,我可是四品郎中……”这一下,刘慕青是真个慌了,当下激烈地挣扎起来。可这根本就难不倒这两名校尉,只见他们伸手在其肩胛骨上猛地一按,只听嘎巴一声,还在挣扎的刘大人便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身子便软了下去。只一下间,两人就卸脱了他的肩膀关节,让他再发不出力来。
轻而易举地将人制住后,两人才冲陆缜行了一礼,麻利地把人拖出了房去。片刻后,外头才又传来了刘慕青的惨呼,只是因为距离的关系,却是听不清他到底在喊些什么了。
等他们走后,陆缜才把目光落到了魏承墨的脸上,直得这位心下更慌,趴跪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了。本来他就心虚得很,现在又看到了刘慕青的下场,心里自然更为慌张了,趴在那儿,是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了。
直过了好一阵后,陆缜才缓缓开口:“魏大人,本官自问对你还算不错了吧?就连你现在这礼部郎中的位置,以及这次科举监考的差事,也是我帮你争取来的。可你怎么就不懂得感恩呢?”
语气虽然平静,可这话落到魏承墨的耳中却吓得他越发慌张,身子更是发起了抖来,也不敢抬头回话。
陆缜的话还在继续:“其实你不感恩也就罢了,毕竟本官提携你也不完全是出自私心。可你之后出卖本官,居然指证我偷窃试题舞弊可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让我难以相信的是,你居然还把个子虚乌有的说法扣到了我的头上,居然帮着别人来指认我有心舞弊,想偷试题卖钱,你还真说得出口哪。”
“下官知罪,下官辜负了大人的栽培,下官不是人……”魏承墨连连叩首认错,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很清楚自己之前所做的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严重,几乎算是在陆缜的身后捅了他一刀。现在陆缜平安出来,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
“魏大人,你可知道我在刑部天牢里关着时曾想过怎么对付你么?当时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你,我何至于闹的如此狼狈,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姚干呢?只要你不把我攀咬出来,本官自然有的是办法为你脱罪,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陆缜很有些痛惜地说道。
“下官知罪,下官也是一时糊涂,被人一吓,这才……”魏承墨再次磕头道,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缜出言打断了:“不过等我出来后冷静一想,又有些明白过来了。你我毕竟难称同道,所以你在危险时只求自保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既然如此,那你我当初的情分也就不必说了,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吧。”
第792章
反击开始
“你把头抬起来。”看着魏承墨匍匐在地的样子,陆缜随后又吩咐道。对方不敢违逆,便有些胆怯地略直起了腰,仰头看着,露出了求饶的模样来:“大人请问,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定不敢隐瞒。”别说他刚才已经见识了刘慕青的下场,即便没有,以他的胆量,也不敢对着陆缜撒谎。
“我来问你,你是因何才会想到把罪名都推到本官身上的?”陆缜沉声问道。
魏承墨听得这句问话后,心下便是一动,赶紧回道:“大人,下官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这么做。当时,那些大人可是当场就把下官与姚百户给拿下了,下官连半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心慌之下,又有人从旁引导,这才让下官一时糊涂,说出了推卸罪责的话来。结果事后,他们又拿此相要挟,下官无奈之下,便只得……”说话间,他又低下了头去,重重地叩首谢罪。
陆缜点了点头:“那我来问你,那引导你把罪名推到本官身上的又是何人?”
“是……当时的副主考,礼部郎中徐有贞。”到了这时候,魏承墨自然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了。
陆缜嘿了一声,心道果然是他。当之前知道徐有贞与此番之事有所关联时,他便有所猜测了,现在更是从魏承墨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看来此人确实打从一开始就已在布这个局了,而且还连同了朝中不少官员,甚至都与远在边关的石亨都扯上了关系。
到现在,这张针对自己的大网背后之人已然一个个浮出了水面——徐有贞、石亨、刘慕青……其中有两人正是他很是在意的,将来可能帮着朱祁镇复辟的功臣,要说这其中没有联系他是不信的。
在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后,陆缜才又道:“那之后你可还接触了其他人么?比如有人来教你如何把这一罪名更确实地栽在我的头上?”
魏承墨却茫然地摇头:“这却是没有了。自从下官被带离考场后,就一直被囚禁于刑部衙门里,直到那天审问,才被带到大堂之上。”
“此话当真?”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说着,他还想要赌咒发誓,却被陆缜出言打断:“好吧,那本官就权且相信你所言属实。你先在这供词上签字画押吧。”说话间,已有手下把一张写满了供词的供状递到了他的跟前。
魏承墨自然不敢不从,忙在上头签了自己的姓名,又打上了手印。随后才一脸乞求地再次看着陆缜道:“大人,下官知道错了,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下官这一遭吧。”
陆缜扫了一眼那供状,将之放到一边,这才道:“你放心,本官的气量还没那么小。不过,我虽然可以饶过了你,但国法却未必会轻饶了你。你既然是在偷看试题时被人当场拿下,自有朝廷严惩。”
“啊……”魏承墨顿时又是一阵慌张。可他却是不敢再向陆缜求助了。倘若他没有背叛出卖陆缜,或许对方还有义务帮他求情脱罪,可现在嘛,不亲自出手惩治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陆缜自然不可能再保他。
带着一脸的绝望与后悔,魏承墨也被人带了下去。随后,陆缜又让人把那周禄带到了自己跟前,又对其进行了一番盘问。
其实对此人,早在之前锦衣卫就已经问得很详尽了,现在不过是多问一遍而已,从他口中只是证实了那刘慕青正是诱使陆缜中计的幕后之人。至于对方为何要这么做,还有没有其他更深层次的目的,却不是一个听令行事的周禄所能知晓了。哪怕他确实也吃了些苦头,但供词也不见有什么变化的。
如此看来,这事的关键点还是得着落到刘慕青的身上了。只要撬开了他的嘴,让他把指使自己做这一切的幕后之人道出来,则陆缜几乎就能锁定目标了。他相信,除了现在已掌握的几人外,在这京城里,一定还有个身份比他们几个更高的人躲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个刘慕青的嘴确实不好撬,只是不知道一番锦衣卫的酷刑下去,能不能让其开口了。好在除他之外,陆缜还有另一个突破口呢,那就是依然置身事外,却已做了不少事情的徐有贞。该是时候动一动他了。
“来人。”陆缜随即便冲外喊了一声,对这个隐患,陆缜自然是不能放过了。
两名手下当即就来到了门前,叉手应命:“都督有何吩咐?”
“今日还不是会试之时吧?让清格勒带人去一趟贡院,把那副主考徐有贞给我带回镇抚司来问话。”陆缜当即下令道。
两名下属忙答应一声,就有一人迅速跑去下令了。清格勒也没有任何的迁延,接令后就点了几十名下属,杀气腾腾地出了镇抚司衙门。
此时整个北京城里,要问哪里最清静,除了皇宫外,就要数贡院这边了。
别处地方,就算是某处衙门,也少不了会有些血气方刚的考生跑去闹上一场,至于茶楼酒肆等处,更是被直言朝廷不公的考生所占满了。也只有贡院这边,因为知道自己接下来还得来此考试,那些举子才不敢到此放肆。
不过这里的平静很快就被数十急冲而来的缇骑所打破,当守在门前的一干军卒看到许多锦衣卫气势汹汹而来时,明显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来。不过即便心里含糊,他们职责在身还是只得上前阻拦,询问他们的来意。
“我们奉命拿人,叫那副主考徐有贞出来受绑,不然我们可就自己进去拿人了。”清格勒倒没有真带人冲进考场,只是板着脸发话道。
“这……大人你可知道这考场早在近一个月前就封场了,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你这要求可实在让小的难以从命哪。”为首的军官很有些为难地说道。
“哼,早前还有人从里面被押出来呢,现在又不是正在进行会试,有什么出不来的?我们可是奉了天子诏谕办案拿人,你们敢违抗旨意么?还是说你们乃是那徐有贞的同党,所以便要维护于他?”清格勒当即疾言厉色地喝问道,气势十足,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那几名守在门前的兵卒自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只能回身来到紧闭的龙门前,把消息传了进去,让里头的守卫去给徐有贞带信。在他们传话的时候,清格勒又高声提醒道:“你告诉他,别指望缩在考场里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若是他不肯自己出来,说不得我们只有进去拿人了,到时候他丢的人就更大。”
说完这话,清格勒便带人守在了门前,静等着里头的反应。
与此同时,考场里众人已是惊讶一片,孟庭月这个今科主考官更是面色铁青,连道岂有此理。他确实有理由感到愤怒,因为这场会试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变故来,不但有考官偷看试题,现在锦衣卫的人居然还闹到门前要拿人,真把自己这个礼部侍郎当摆设不成?
其他那些同考官也一个个面红耳赤,口里说着让徐有贞不要被外头的锦衣卫吓着了,只管留在这里,谅那些人也不敢真进考场里闹事。
不过徐有贞却是心知肚明,显然这次的全盘计划已经出了差错,所以锦衣卫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考场捉拿自己。自己这一回是彻底站在了陆缜和锦衣卫的对立面,若不肯出去,他们恐怕真就直接冲杀进来了。到那时候,无论孟庭月这个主考官,还是其他同僚,都不可能为自己去和锦衣卫相抗。既然最终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他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于是,在一番思忖后,徐有贞还是冲这些官员一拱手:“各位大人的心意有贞已然明白。但考场终究不比别处,断不能因为下官一人就让那些锦衣卫进来放肆,我还是出去吧。不过清者自清,这些锦衣卫的爪牙别想拿着什么圣命来诬陷于我。”说着,很干脆地一挥袍袖,便大步往外走去。
“徐大人……”听他这么道来,又是这么做的,孟庭月等都深受感触,但最终却没敢出手阻拦。毕竟外头的锦衣卫可不是他们敢轻易招惹的,之前刑部和户部那些被定罪的官员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
在龙门外等了有半来个时辰,都不见徐有贞出来后,清格勒他们明显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来徐有贞是打算做缩头乌龟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只能破一破规矩,进考场拿人了!”说话间,众人已经亮出了刀来,摆出要冲击考场大门的架势来。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却从身后响了起来:“住手!徐有贞在此!”原来他并不是从正门出来,而是绕去了边上的角门,这才来得有些迟了。
清格勒等人猛的回头,便看见了一脸愤慨的徐大人正如青松般伫立在那里:“你们不是要拿我么?只管上来吧,我问心无愧!”即便到了这时候,我们的徐大人看上去依然是那副正气凌然的模样……
第793章
诏狱突变(上)
时入黄昏,整座镇抚司衙门里变得越发安静,除了部分还点有灯烛的签押房外,别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给人一种压抑幽深的凝重感。
一名提了食盒的老苍头这时却行走在有些空荡荡的小径上,虽然手提一盏不甚亮堂的灯笼,脚步倒并未受黑暗的影响就变得迟缓,显然他在这衙门里已有多年,这里的路都是走惯了的。
只见他绕着曲曲折折的道路行了有一程后,终于来到了一座全由粗砺的岩石砌成,门户不大,却由钢铁浇筑,又有二三十名佩刀持弓校尉严加把守的建筑跟前。
这儿,便是叫京中无数官民闻风丧胆,天下闻名的锦衣卫诏狱了。
这诏狱看着可远没有如传闻里的那么不同寻常,看着也就比寻常府县大牢要大一些,守在门前的人手要多些罢了。但这股子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只有当人正式看到它时才能感觉出来。
不过老苍头显然并没有受此处气氛的影响,只朝那些校尉们拱了拱手,便已有人为他敲开了紧闭的大门。这里倒是能看出诏狱与别处牢房不同的地方了,那牢门不但坚固厚实,全由钢铁所铸,而且内外都挂有锁钥,必须两边同时开锁,才能让人进出。
在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后,牢门便在一声暗哑的动静声里缓慢打开,随即里头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腐臭血腥气便迎面而出,让守在外边的校尉们赶紧就掩鼻皱眉,闪到了一边。
这诏狱自太宗皇帝迁都北京后就设了出来,这百来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变动过。而这个关押重犯的牢狱更不会有人想着清扫打理一番了,这里又只有这么一扇门户,几乎都不通风,久而久之,狱中便积累起了浓郁的气味,可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不过老苍头显然是早习惯了这样的气息,都不见他有多少反应,只谦卑地跟人欠了下身,便迈步走进了这幽深如鬼域般的诏狱之中。
这诏狱在外头看着似乎不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一条长长的甬道两侧,设有一座座其小只容一人蹲跪其中的牢房,密密麻麻的,看着跟鸽笼蜂巢一般。而一些牢房里,此刻还真关有人,这些犯人蜷缩着,看着实在很狼狈,几乎连想直下腰,转个身都做不到了。
那怕不用锦衣卫的种种酷刑落在身上,只把人关在这儿一段时日,这犯人怕也要被这里的恶劣环境给逼疯了。相比于此,刑部天牢的环境可实在是太舒适了,至少那里还能从容地躺下了休息。
随着老苍头往里走着,这诏狱与别处牢狱不同的另一面也显现了出来——别处牢狱里被押的人犯只要听到有什么动静,都会好奇地趴到栅栏前往外观瞧,甚至还有那大胆的会喊上几句冤枉。可这诏狱里,除了偶尔有几声呻吟外,就听不到什么动静,牢房里的人就这么蜷缩在里面,就跟是一具具尸体似的。
不过很快地,一声凄厉的惨叫便打破了整座诏狱的寂静,让正安静待在牢房里的几名犯人的身子猛地就打起颤来,显然这几位是被这惨叫勾起了自己的痛苦回忆。
这惨叫才一起,就突然又从中而断,就跟一只挨宰的鸡在死前悲鸣,然后被人一刀斩断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响来。但是这种突然的停声反倒给人以更大的压力,让那些犯人抖得更厉害了。
只有早已习惯此处可怕的人,才会对此无动于衷,比如那些个守卫,再比如这个一直向前,往诏狱深处行去的老苍头。
半晌后,他终于再次停步,这回面前的,又是一扇铁门,不过门并没有完全关起来,还留了一道两指多宽的缝隙。之前那声凄厉的惨叫正是发自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