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3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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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还是小瞧了这些读书人的自尊心与傲气了。一见他居然是这么个态度,苏穆等人登时就有些急了:“大人这话实在有些不妥。我等现在虽然无官无职,但身为圣人门徒,自当仗义执言。在我们看来,开海一事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除了能让天子得个虚名,让大人获些功劳,实在于我山东没有半点好处!难道大人就忍心为了自己的一点所谓的政绩就要置我山东百姓之生死福祉于不顾么?”
  好家伙,这位的胆子也真够大,话也真敢说,居然就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给直接扣到了陆缜这个巡抚的头上。
  而这话,还真有一定的煽动性,远处的百姓也纷纷议论起来,似乎都是在支持这些书生的。
  陆缜一见,面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和这些家伙辩论是有多么的痛苦了……
  
第592章
反制(上)
  因为距离陆缜只有不到丈许之隔,那苏穆便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巡抚大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怒意与强大的气场压力,这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甚至都生出了想要往后退,甚至是转身逃跑的意思来。
  感觉到身子都快要不受自己控制了,苏穆当即就拿手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抵消心头的恐惧,同时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不用怕,纵然对方是一省巡抚,也不可能因自己顶撞他几句就真个拿自己开刀,不然他就无法在官场和仕林中立足了。何况,自己身后还有靠山呢……所以当下只要继续强硬地面对,拿话挤兑住他就可以了!
  心思转动间,这个书生居然还真鼓起了勇气,重新挺直了胸膛,拿目光不避不让地与陆缜对视起来,仿佛自己刚才所说全是正义的一般。
  看到对方的这一反应,刚刚怒火上涌的陆缜便猛地醒悟过来。他是在激怒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失去理性哪。一旦自己真一怒之下下达了将他们捉拿问罪的命令,就真个不可收拾了。
  毕竟朝廷的制度摆在这儿,即便是手握一省军政大权的巡抚,在对上这些无权无势的书生秀才时也有种老鼠拉龟般无从下嘴的感觉,他们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伞,除非他拼了声名狼藉,被人视作毫无气度修养的酷吏,不然真不好对他们动手。
  陆缜还有大事要做,更清楚无论是在山东,还是在北京,依然有不少人在暗处窥伺着自己犯错,从而好一举拿下自己,结束这开海之策呢,他当然不可能因这一点怒火就露出破绽来。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将涌起的火气强行压了下来,脸上也重新现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是这笑容却又带了深深的讥诮之意:“你之所言,不过是书生短见,一个从未感受过民间疾苦,不知朝廷情况之人,居然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妄谈什么百姓福祉,真正是可笑之极!”
  “抚台大人这话可就有些言重了,我等虽尚未任官,但十多年来苦读圣人之学,岂会不懂为官之道?”见陆缜突然把气势一敛,苏穆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觉有些失望。要是巡抚真下令把自己拿下,甚至是打自己一顿板子,那自己可就彻底扬名了,今后要中举,甚至考中进士成为官员也容易一些。现在,就只有继续拿话与之应对了。
  见他张口圣人,闭口圣人的,陆缜心里便是一阵腻歪,真当孔老夫子是神仙么,能在几千年前就把如今大明朝的局势都了解了,然后还在自己的著作中加以提示?不过,这话他是不好说的,毕竟如今儒学乃是立国之本,这儿更是尊孔氛围最浓烈的山东,一旦说错了话,势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好在论辩才,陆缜可不怕任何人,在压下心头不快之后,他当即回道:“说得好,那本官倒是要问一句苏秀才了,你可知如今我朝廷国库还存有多少余银余粮,又该用何等方法才能让国库迅速充盈起来以备不测?还有,今年气候有异,山东粮食必然欠收,你既口口声声与本官谈什么百姓福祉,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解此难题么?”
  这几个问题直问得苏穆张口结舌,半晌都回不出话来。他一个尚在府学里读书的秀才,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寻常小官都不了解的事情呢?别说是他了,就是身后那些秀才书生们,此时也都只能干瞪眼,什么话都回不出来……
  陆缜见这几句话便难住了他们,心下才略略一定,当即一挥袍袖道:“你等不过是读了些书,便自以为可在本官面前奢谈什么国事了?真是可笑!本官劝你们还是速速回去,好生在府学中多看看书,多明白明白事理再来说什么为国吧,不然你们所言所行只会误国误民!即便将来真能侥幸考中,也难有什么大出息!”
  一番话连消带打,直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有几个头脑清醒的,脸上更是发红,生出羞惭之意,都想着要抽身退走了。
  苏穆此时也是脸色泛红,却不是感到羞愧,而是有些恼了。虽然陆缜的话并不是太严重,但其中贬低他的意思还是相当明显的,这让他很难接受。而更重要的是,这番评价未来一定会被人传出去,他一个秀才居然被一省巡抚如此贬低,这前程怕是彻底完了,即便今后真能考中进士,也很难有个好职位。
  明白这一点的苏秀才是真个怒了,再顾不得双方地位悬殊,当即踏前一步:“大人这番话请恕学生难以接受,你这不过是狡辩而已,我等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既然知道大人有错,岂能不加以劝阻,不然就真个罔读这十多年的圣贤书了。而且,大人如此评断我等,也极为不妥,我山东乃文教重地,孔圣家乡,岂会没有国之栋梁?”
  这位的反应倒也算快,一下就把陆缜给推到了整个山东文坛的对立面,只要他一个应对失错,必然会树敌无数。
  陆缜眯起了眼睛,深深盯了这个家伙一眼,这个书生还真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为敌到底了。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冷静下来,自然不会因为对方这番不怎么恭敬的话而发怒了,便一笑道:“本官就说你是书生之见了。我何时说过山东难出国之栋梁,本官只说,那些不明事理,容易受人怂恿之人即便高中也只会误国误民。就比如苏秀才你,不好好在府学中用功,却非要跑到巡抚衙门这儿闹事,还说一些自己完全不懂的话,就是那难成大器的表率了。”
  这一回,陆缜是完全指名道姓地点出苏穆了,只这一句评价,他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别看陆缜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无论是和他交好还是交恶的官员,只会对这个敢于生事的书生更加不满,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打压他,今后别说做官了,恐怕这辈子连举人都不可能再中。
  深知这一后果有多么严重的苏穆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惨白一片,身子更是一阵晃动,差点就摔倒在地。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后悔听从那位的话,为了出风头而做了这只出头鸟。
  本来,他以为凭着自己的口才,加上秀才这一特殊身份,以及其他人的支持,足以闹得让巡抚大人做出让步,从而成就自己的名声。同时借此还能与孔家这样的大族交好,为将来的前程铺好道路。可没想到,结果居然完全相反,不但没能如愿说服对方,反而把自己的前程给搭了进去。
  可后悔归后悔,苏穆却也知道此事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即便自己此时跪在地上磕头跟巡抚大人认错,恐怕也不可能再改变什么。所以此时的他,已彻底没有了退路,只剩下继续与之一斗而已。
  想通这一点的他,极力压住心中的恐惧,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开口说道:“无论大人如何评价学生,却依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开港开海之事确实极为不妥,无论大人要怎么责怪学生,学生都以为官府应该听罢此事!”现在的他,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这一条了。
  而直到听了这话,众人才纷纷回过味来,怎么自己之前居然会被巡抚大人带偏了思路,把这关键的一条给忽略了呢?所以众书生里,又有人开口声援起苏穆来:“还望抚台大人三思,速速停了开海一事……”
  见他依然还在坚持这一观点,陆缜也是一阵无奈,正欲再作些解释时,突然看到几个身影正匆匆从前头的街道上走来。在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一直在等的山东提学官彭定真时,他总算是舒了口气。
  没有再如之前所想般解释开海的好处,而是冷冷地看着苏穆道:“苏秀才,我本不欲为难于你,但你今日所为实在太过放肆,不把朝廷制度放在眼里,又煽动了这许多的同学前来巡抚衙门跟前闹事,为了惩前毖后,不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本官只有严惩于你了。”
  苏穆闻言不惊反喜,当即把腰杆一挺:“学生有功名在身,大人难道想对我用刑么?”
  “非也。苏秀才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吧?我大明虽然一向优容读书人,但却也曾立有规矩,国事政务别人都可以谈,可以议论干涉,但只有在学的秀才不得妄加干预,否则轻者可以鞭笞惩戒,重的更可直接夺其功名!”陆缜冷冷地道出了自己的说法。
  而听他如此严肃地说出这么番话来,所有书生的身子都不禁一震,一丝不安的情绪已袭上了心头。苏穆更是身子一抖,差点就倒下地去,因为这话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这回不光是要断其前程,甚至连他最后的这一层保护都要被剥夺了。
  “这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规矩!”惶恐之下,苏穆当即叫了起来。
  而陆缜此时却适时地悠悠道:“是与不是,本官说了你或许不信。但有个人说的,你们是一定不会有任何怀疑的——”说着,他便把手指向了众人身后!
  
第593章
反制(下)
  众人顺手势回头朝后看去,正看到后方街上三名中年官员正面色难看地望向这里,随即这些府学生员的脸色就猝然而变,有不少人更露出了惊慌之色来,期期艾艾地道了一声:“大……大宗师!”
  这三名官员,为首的正是山东提学彭定真,其余二人也都是府学之中的教谕,都是平日里教导这些生员的先生老师,尤其是这位被尊称为大宗师的一省提学,在众生员心目中的分量更是极重,是他们万万不敢得罪的人。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对眼下这些拥有功名,却尚未真正踏入仕途的生员们来说,寻常的地方官员还真不是他们所忌惮的,因为他们深知这些官员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不敢真个拿自己开刀,无论是知府知县,还是地方三司,乃至陆缜这样的一省巡抚,只要拿捏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就不能拿他们怎样。可是,在这许多官员之中,却还是有一人是他们所畏惧的,那就是提学。
  作为主持一省教育科举之事的提学官,其实在地方官府里的权力并不太大,可偏偏却有着决定生员秀才们前程的绝对权力。只要彭定真发一句话,就能随时夺去一名举人的功名,更别说他还管着生员们平时功课和考核,甚至之后会试资格的权力呢,可以说他是完全拿捏着这些生员的软肋。
  所以一看到彭定真此时突然出现,且神色不善,众生员心里可比刚才看到陆缜似有动怒之意时更加的惶恐不安,要不是周围都是人,说不定有人都要偷偷溜走了。
  彭定真为人颇为方正,同时也很讲上下尊卑之道。所以今日一看到这些府学的生员居然真如那报信之人所说的一样跑到了巡抚大人门前来闹事,就是一阵不满。现在被陆缜远远地这么一指,他便是想回去都不可能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迈步走了上来。
  看他过来,众生员更是不安,纷纷拱手弯腰,向他行起礼来,口中称着大宗师,只是目光却不敢与之有丝毫的接触,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彭定真此时也不好表示什么,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从众人中间穿过,来到了陆缜跟前。而看到近前,苏穆更是感到紧张,有些颤抖地拱手为礼,颤声叫了声:“大……大宗师。”
  彭定真却不理他,而是照足了规矩先给陆缜行了礼,这才问道:“抚台大人,这些府学生员怎会跑到这儿来?”
  “怎么?彭大人你不知道么?本官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让他们做的呢。”对着的是个朝廷官员,陆缜的压力就小很多了,言辞里也不再如之前般客气。
  而听到这话,彭定真却是冒出了冷汗,赶紧否认道:“大人说笑了,下官可不敢做出此等混账之事!”这要是被人认定是自己唆使生员们来巡抚衙门跟前闹事,自己可吃罪不起,情急之下,他的话说得也颇重。
  随后,像是为了撇清自己,彭定真又问了一句:“抚台大人,敢问他们究竟是因何聚集在此?”
  “也不知是哪个对本官在山东开海一事不满的宵小之辈居然想出了利用生员来阻碍此事,今日一早,他们这些人就围堵在了我巡抚衙门前,非逼着本官出来,并强迫本官罢停朝廷国策。真真是岂有此理!”陆缜当即气哼哼地道了一句:“不知大宗师你对此是个什么态度哪?”
  “不敢。下官只是山东提学,只管着科举教育之事,地方政务和朝廷大事下官既不懂,是不敢随意评述的。”彭定真当即表态道,却是个中立的姿态。
  事实上,因为为人还算正直,又和地方政务没什么牵涉,所以彭定真还真没有和薛信有什么瓜葛,自然也就没把柄落到陆缜手上了,说话自然能大胆一些。
  不过能有这两不相帮的中立态度,陆缜已经满意了。只见他一点头:“彭大人果然是学识过人,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连你都认为不该过问开海一事,可这些生员却敢大放厥词,甚至都闹到了我巡抚衙门来,不知大宗师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哪?”
  “这个……”被陆缜这么一问,彭定真便有些犹豫了。其实他也是受了高尽忠方面的请托才过来解围的,却不料几句话就被陆缜给挤兑住了。不过身为一省提学,当然是想保护这些学生,便在略一沉吟后道:“抚台大人说的是,他们这些尚在读书的生员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一时受人影响,才做出了如此糊涂的事情来,还望抚台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他们计较才好。”说着,又再次拱手施礼。
  陆缜脸上这才现出了一丝笑意来:“大宗师说的是,本官身为一省巡抚,岂能与他们一般见识。不过,今日之事毕竟事关开海大局,断不能就这么轻轻揭过,不然传了出去,只会让更多人误解朝廷这一国策。不知彭大人以为然否?”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彭定真自然是顶不住的,只能点头表示赞同:“大人说的是。要不这样,下官这就将他们带回去严加管教,一定保证不让他们再生事端,如何?”
  “如果他们真只是一时想不明白,冲动之下做出此举来,本官倒也不会太过追究。不过……”陆缜说着一顿,目光在跟前进退两难的苏穆面上一扫道:“这背后说不定是有人在兴风作浪,想借生员们的身份来坏我大事哪。若本官不作表示,恐怕将来会更不胜其烦。”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彭定真知道此事是无法善了了。这让他心下叹息,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该来,不然也不会如此为难了。可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他只能苦笑着道:“不知抚台大人到底想如何惩治他们?”
  “彭大人但请放心,本官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其实就在刚才,你来之前,
本官已经把话说与他们知道了,身为生员,不在府学之中好生读书,却听信人言跑来闹事,过问朝廷大政,如此行为已是坏了规矩。想必大宗师你是知道该如何惩处这些犯了错的学生的。”
  这一句,已经提醒了彭定真,让他整张脸顿时就沉了下去,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这要真按陆缜说的论罪,这些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夺去功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不是他这个提学官希望发生的事情。
  幸好,陆缜下手还没这么狠,在看到对方突然变色后,又继续道:“不过念在他们只是初犯,又不懂规矩的份上,这一遭本官可以暂且记下。不过,胁从者可以不问,但这为首之人却必须严惩不贷,不然不足以震慑人心,定此事之是非,不知彭提学以为如何?”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已冷冷地落到了苏穆的身上。
  后者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乞求似地望着身边的彭定真,希望对方能为自己说几句话。此时的他,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这位陆巡抚竟如此狠辣,早知道还有这么个规矩,自己是断然不会出这个头的。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如果陆缜张口就只说要追究一人,彭定真说不定还会尽力挽救一下,毕竟还有句不知者不罪的说法能提一提,而且他也确实很想维护自己的学生。可是,现在陆缜摆出的是一个选择题,要是他连这点面子都不肯卖,那说不得陆巡抚是一定会把此事上报朝廷的,到那时候,遭殃的可就不光是一两个学生这么简单了。
  当天平的两端摆着一个苏穆和其他几十名生员的前程时,彭提学都不用细想就可做出最终的选择:“抚台大人说的是,此事一定得要有个交代。苏穆,你身为府学生员居然不问是非就随意纠集同学来巡抚衙门跟前吵闹,实在是有辱斯文,更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品行。本官决定了,这就革去你的一切功名,今后再不得参加任何的科考!”后面几句话却是对一旁的苏穆所说。
  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苏穆听到这最终的审判后,当即身子一僵,两眼一翻,顿时就倒了下去。也不怪他心理承受力差,换了谁,在确知自己辛苦了一二十年得来的一切因为这次的鲁莽而被夺去后,也会受不了而崩溃的。
  而后头的那些生员们,见此也是满脸凄然,大有兔死狐悲的感觉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的自以为是是如此的可笑,那秀才功名的护身符在官员们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在这种恐惧心理的影响下,他们甚至都不敢为苏穆求情,因为生怕这会惹恼了陆缜,再把自己也给定为主犯。
  陆缜这才满意地一笑:“大宗师果然办事公正,本官佩服!”
  “惭愧!”彭定真只能苦笑着拱了下手,这才回头对那些失神的生员们喝道:“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速速离开,回府学好生闭门思过,今日若再敢有犯,我定不饶你们!”
  被这么一呵斥,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当即答应一声,便忙不迭地逃也似地散去了,只有两个平日与苏穆交好的生员壮着胆子将他从地上抬起,狼狈而去……
  
第594章
灭口
  时入三更,万籁寂静,天已尽黑,寝室之内更是彻底被黑暗所笼罩,只有床前不远处几案上的一点如豆般的油灯还在努力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压根没有办法驱散这一室的黑暗。
  靠墙的床榻之上,苏穆面如死灰地直直躺着,两眼无神地看着上头已经有些残旧的屋顶,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了。要不是他的胸口还有些微的起伏,甚至都能叫人生出这完全就是一具尸体的错觉来。
  自从早前被同窗带回府学这边的宿舍醒来之后,他就一直都保持着这么个痴痴呆呆的状态。而那些平日里与他关系交好,甚至对其言听计从的同窗好友们,今日也只是略微说了几句场面话,安慰了一下后,就各自告辞。甚至连与他同住一室的两人,也一早找了借口离开,直到晚上都未曾归来。
  谁都知道,这一回苏穆这个曾经在府学里风光无限,深得大宗师赏识的举人候补者是彻底地完了。不但不可能再入官场,就连那仅剩的秀才功名也将在几日里彻底被夺去。如此,原先因为他有前程而靠拢巴结他的人自然离去,而与他有些交情的,也生怕受到牵连而不得不与他划清界限。现在倒一声他苏穆已然众叛亲离那是完全都不为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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