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明(校对)第1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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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笑非笑地喝了口酒后,徐承宗便把目光看向了陆缜:“陆兄你对外边这些有何看法?”
  陆缜目光朝外一扫,很快就收了回来,笑吟吟地夹起一筷菜肴放入口中,吃下之后才道:“我对这个却无多少感觉。人要生存,总是要做事的,他们生在运河边上,又有把子力气,做纤夫就挺好。”
  徐承宗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随后才道:“那你就不觉着他们有些苦么?”
  “苦不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是清楚。若是被逼的,或许会苦,但看之前他们与我们船上的人商量价钱时的表现,可看不出半点苦处来。”陆缜说着又笑了一下:“其实比起他们来,边关将士才是真的苦,需要日夜操练守护不说,随时还可能与犯境的鞑子正面交锋,而且饷银也未必能及时足额到手。所以我觉着这些纤夫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到地儿后,也能立刻拿到报酬,这不是挺好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羡慕他们了。”徐承宗忍不住笑了起来:“陆兄你看东西的角度确实与别人大不一样哪。”
  “也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是看东西时站立的位置不同罢了。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以高高在上的角度来看待下方的芸芸众生,所以便觉着他们有多么的辛苦,但其实他们心里真的关心过这些地位卑微的百姓么?”陆缜语气有些讥诮地朝下面望了一眼。
  徐承宗眼睛一亮:“有趣儿,你不但行事与常人不同,就是想法也和这些读书人完全不一样,我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你了。”
  “不过是一些浅见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徐承宗呵呵一笑,若他所说的是浅见,那底下那几人说的又成什么了?不过身为主人,他也不好太过让下方诸人下不来台,便转移了话题:“刚才听有人说起隋炀帝,不知陆兄对他又是什么看法?”
  “隋炀帝么?”陆缜稍稍愣了一下,随后肃然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君王,只是生不逢时,结果成了亡国之君,为世人所骂。”
  “此话怎讲?”一直以来,天下人都把隋炀帝视作如桀纣一般的暴君,读书人更是不断批评他,可陆缜倒好,居然为其说起话来了。
  “杨广所以落得如今这般恶名,究其原因只在他是亡国之君。但这真是他的错么?我以为未必,那是当时的时代所造就的必然结果,徐公子,你应该知道杨坚所立的大隋之前是怎样一副光景么?那是几百年的南北对立下的动荡岁月,各地世家门阀都是掌握了兵权,个个都想称王称帝的年代。杨坚确实雄才大略,靠着各种阴谋阳谋和手段,强行把分裂数百年的天下给统一了起来。可是,这真的就能把天下人的心思都拢到一块儿了么?
  “我以为不是。他们不过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委曲求全而已,其实那些人还是在寻找着重新崛起的机会。而杨坚一死,再加上杨广几次征高丽失利,以及各种大兴工程,才让这些人抓住了机会。要是杨广能早些察觉到他们的异心,先稳住朝野之人,或许大隋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说到这儿,陆缜又一笑:“其实隋代的情况与千年以前的大秦何其相似?一样的自数百年的分裂中统一天下,一样的二世而亡,而后却又都出现了一个过来摘桃子的汉与唐……所以,与其说隋炀帝的亡国是因其残暴不仁,毋宁说是当时的时代造就的这一切。”
  徐承宗愣住了,陆缜的这一番话实在太过超越其二十来年的认知,都让他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了。事实上,陆缜的这番话放到后世也都只是寻常问世爱好者的一些观点罢了,只不过如今并没有几百年后所谓的翻案风,这才显得格外新奇。
  陆缜见此,只是笑了一下:“再说回这运河。徐公子真以为隋炀帝是为了去扬州取乐才耗费无数钱财开凿的这条运河么?不,他是为了能让朝廷对南方诸多郡县有更强的控制力才做的这一切。杨家起于北方,对长江以南这一片向来缺少根基,所以他才会动起了开凿运河的心思,为的就是能让交通顺畅,把北方的嫡系精锐更快地运达南方。他唯一犯下的错误,就是太过急进,把需要三五代人才能做完的事情,愣是想以自己一代之力就都完成了。如此,在失去民心,再加上那些本就有心作乱之人的鼓动下,天下就再度大乱了。而这运河,也最终被世人看作隋炀帝穷奢极欲的又一力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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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争论
  其实陆缜说这一番话倒不是为了针对下面船头的那几名书生,只是徐承宗问起了,他才把自己对历史的认识如实相告而已。
  但是那几名书生却不是这么想了,这等直接否定他们对纤夫以及隋炀帝评价的言论实在让他们觉着很伤面子,一时间三人的脸色都变得阴沉下来。只是虽然心头有怒,一时却又不敢发作。
  陆缜能被徐公子奉为上宾,留在二曾船舱之内与他一道喝酒,比起被随手打发的他们三人显然地位更高些,若这时候翻脸,恐怕会大大地得罪徐公子,这可就太得不偿失了。所以虽然几人并不知道陆缜的真实身份,此时也只能暂且忍下一口气来。
  徐承宗却是听得一阵眉飞色舞,连连叫好:“好,想不到陆兄你的见识都是如此超人一等,实在叫我感到佩服哪。说实在的,以往听家父家兄,还有那些西席先生们纵论古今时,也都只是些陈词滥调,你却能发先人之所未发,但仔细想来又颇有些道理。光是为这一番见识,我就该敬你三杯!”
  “徐公子过誉了,在下不过是说出些浅见罢了,就如刚才所言,有些事情只要换个方向去看,便能领略到不一样的东西。”
  “说的好,这么想来,那些书中所言大半也都是当不得真的。”徐承宗有些兴奋地亲自为陆缜满上了一杯,然后先干为敬。
  陆缜见他如此作派,不觉有些失笑。看来这位徐公子也大有离经叛道的心思,只是少了一个途径而已,现在被自己一言点醒,只怕今后在南京会多一个不守成规的贵胄子弟了。
  “荒唐!”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冷斥,却是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开口反驳了:“你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连圣贤书里的说法都敢质疑,真是大胆荒唐到了极点!”
  陆缜探头往下一看,就瞧见三人里坐在上首那个年纪最大的文士已站起身来,直直地往上望来,脸色阴沉。他记得此人姓汪,乃是中过举人却没能再中进士,但已是三人中功名最高的那一个了。
  显然,正是因为举人的身份,让这位的底气比其他两个更足一些,虽然知道陆缜得到徐承宗看重,却依然敢于反驳。
  对此,徐承宗却无太多的恼怒或是不满,只是笑吟吟地看了陆缜一眼,看他是个什么反应。陆缜见他一副要看戏的模样,便是一声苦笑,看来刚才徐大公子的那几句附和与吹捧怕也是存了挑拨自己与下面三人关系的心思了。这个纨绔公子还真是个喜欢生事的主儿哪。
  但既然人家都直接叫板了,陆缜当然也不好退缩了,便悠悠地来了一句:“在下说的乃是史书中的一些观点,却与圣贤书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汪老兄你可莫要冤枉于我哪。”
  “即便如此,著立史书者也是往古之圣贤,岂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妄加评断的?”汪举人当即又回了一句。既然已开口了,便断没有退让的意思。
  陆缜笑了:“尽信书不如无书,难道汪兄你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么?要是前辈所言句句为实不得反驳,那还要我等读书之人做什么?至于有没有资格点评先贤,也与年龄没有任何关系,君不闻有志不在年高,无智百岁空活么?”
  “你……”汪举人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言辞竟是如此犀利,而且竟这么不给自己一个前辈面子,顿时面皮一阵通红,呼哧带喘间却不知该怎么说话反驳才好了。
  而他身边二人虽然也不满陆缜的这番言辞,却并没有开口帮衬。三人看似坐在一起,其实也有竞争关系,尤其是这个汪举人,仗着自己的功名,总是想要压剩下两人一头,所以此时见他这狼狈而愤怒的模样,另两人心里还觉着满高兴的,更不可能出言相助了。
  徐承宗看了陆缜一眼,眼中的笑意更盛:“老汪啊,陆公子他说的也对,先贤固然要敬,但是若我们连一点自己的看法都不拿出来,恐怕即便将来下去见了他们,怕也会被这些人耻笑吧?你说呢?”
  徐公子这一开口,汪举人再不敢反对,只能唯唯称是,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云云,总算是把这一节给揭了过去。但这么一来,这三人是没脸继续在下面喝酒了,很快就各自找了理由回了自己的舱房休息。
  倒是陆缜二人,继续一面观赏着运河两岸的景色,一面浅尝慢饮。在喝了两杯之后,陆缜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徐公子,你这是故意的吧?”
  “哈,这都被你瞧出来了。”面对责问,徐承宗不见半点心虚,很光棍地点头道:“这几个家伙在京城里时就总是拿什么圣贤之言,黎民苍生来烦我。现在都在船上了,居然还来这套,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想到请你出手顶他们两句的。”
  “这……他们可是你徐公子看重之人哪。”陆缜话里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你带着的,怎么你反而会厌烦他们呢?要真是如此,把他们赶走不就好了么?
  徐承宗举杯喝了口酒,这才有些无奈地道:“这不为了给我兄长一个交代么?以往他总是说我不学无术,只知道跟人斗鸡走狗,应该多和有学问的人接近才是。所以此番我才在京城里找了几个算是有学问的人住在一起,并将他们带回南京,那样我兄长他就不好再说我什么了。可没想到……这些家伙说教起来比我那兄长更让人厌烦,哎,现在又不好赶他们离开,不然士林中必然又有人要说三道四,无奈哪……”
  陆缜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不该说他自作自受了。其实这等事情在如今的权贵豪门之中实属常规。这些有身份又有权力的人家,最是喜欢豢养一些读书人,从而让自己,或是自己的子侄能得到士林中人的认同。只是没想到徐承宗对他们竟是这么个态度而已。
  但随即,陆缜又皱起了眉头来:“你这是拿我当枪使了,我把他们这么一得罪,将来名声可就不那么好了。”
  “这有什么?你是官,他们还没胆子敢与你为敌呢。何况,之前本公子帮了你这么多次,你好歹也该帮回我一次才是。”徐承宗不见半点内疚,反而提出了这么一个理由来。虽然说法有些无赖,却也叫人无可反对。
  所以陆缜只好苦笑道:“罢了,就算是我帮回你一次吧。”
  不想,徐承宗却又是眨眼一笑:“你这才帮了一半,还有一半得留到晚上再帮,到时你可不要临阵脱逃哪。”
  “啊?你这是何意?”
  “你看这运河之上水清风慢,景色宜人,今日又恰逢月圆,如此良辰美景,是不是就该赋诗作词以抒胸臆呢?”徐承宗突然说道。
  陆缜愣了一愣,而后便明白了过来:“你打算让我和他们斗诗词对联什么的?”
  “正是!陆兄你好歹也是少年考中进士的饱学之人,想必在这等事情上总要比他们几个要好上许多的。到时你就好好镇镇他们,也省得那三人总在本公子耳边聒噪。”徐承宗说着还感谢似地拱了下手。
  陆缜的整张脸都有些发青了,天知道他对这种诗词对联是有多么的陌生。虽然以前也看过不少相关的故事或是文献,但那些也只是当个消遣,看过即忘。要现拿出来,几乎就不可能了。
  要是如今是唐宋以前的年代,陆缜还能靠着记忆背上几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著名诗句来搪塞一番。可现在却是大明朝,那些有名的诗词早就流传开来了,他去哪儿找好的?
  何况,还有对联,甚至还可能行酒令之类的玩意儿。这等专考读书人对韵律、八股之类功底的比试对陆缜来说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可现在,徐承宗居然要自己去和那些打小苦读的家伙比试这些,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徐公子,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这事我实在做不来。”陆缜可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打肿脸充胖子之人,既然做不到,便索性直接承认。
  可没想到徐承宗却摇头道:“陆兄你就不要谦虚了,我相信凭你的见识,一定能让这几个家伙再不敢谈什么诗词文道。你也不用给我面子,放手去干便是了。”
  我赶你老母哦!陆缜差点脱口要出骂人的话了,这个徐承宗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话呢?但看到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陆缜又是一叹,知道这回确实不可能拒绝了,不然恐怕还会得罪了他。
  出丑与得罪徐公子比起来,似乎还是后者更可怕些。现在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先答应下来,等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了。只望到时自己可以记起一些“后来”的诗人所写的诗句搪塞一番了。
  看着陆缜有些纠结的模样,徐承宗却笑得很欢,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为了让那三人闭口,还是为了作弄陆缜……
  当……当真是受宠若惊,路人的书里居然也有盟主了!!!!!
  
第208章
逃亡者
  两日之前,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
  已取徐恭而代之,成为新一任指挥使的马顺目光不善地盯着面前的几名下属:“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居然把这两件差事都是办砸了!”
  “都督息怒,实在是那陆缜跟徐承宗走在了一块儿,让我们的人无法下手啊!”一名带着深深的法令纹,模样阴骘的男子此刻却吓得面色苍白,急声解释道。
  “又是徐承宗!他魏国公府是打定主意要与我锦衣卫为敌,不把王公公放在眼里了么?”马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但是却也不敢说什么大话对付徐承宗,毕竟以魏国公的地位,可不是他一个区区锦衣卫能应付得了的,说不得只能去跟王振禀报了。
  但随即,他又道:“那徐恭呢?难道他也上了魏国公府的船?竟让你们连他都拿不下来?”
  就在前些日子,王振拿到了天子的旨意,直接就把锦衣卫指挥使徐恭给罢免了,至于理由,自然是玩忽职守,办事不力,以及贪赃枉法之类的。
  对于锦衣卫的人手调动,虽然外朝官员有所警惕,却也无力干涉,因为那是天子亲卫,根本不是他们所能置喙的。所以这回王振的换人办得很是顺利,没有任何的阻力。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当确认徐恭被夺去官职后,他便再没了踪影。
  本来,马顺早领了王振的命令,一旦自己上位,便立刻把徐恭拿下,好为他之前坑害自己兄弟马硕一事雪恨。可没想到对方反应就这么快,转眼间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自然让马顺大感恼火了,便派出人手京城内外地搜寻其下落。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以锦衣卫如此广布的眼线,居然几天里都没找到徐恭的下落,他仿佛已人间蒸发。虽然此人已不再是威胁,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上任后接连两个命令都未能叫手下办成,他就觉着一阵阵的火气无法发泄。
  “废物!原来我还笑徐恭他是废物,现在看来,你们也是一般,看来这锦衣卫是该好生地整顿一番了,不能再养着些废物浪费朝廷的粮饷!”马顺斥骂着,底下那些人却只能低头领受,只是心里自然颇多不满了。
  要知道,他们所要对付的可是当了多年锦衣卫头子的徐恭,他必然会对锦衣卫的一些办事手段多有了解,想要避开自己等人的耳目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之前没有吩咐,直到取代徐恭后才突然下令,下面的兄弟可连准备都没有,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里找到目标呢?
  虽然心里腹诽不已,但这些人也知道此时只有从命和讨好这个新上司一条路可走,便全都乖乖认错,并保证一定会再加派人手前去搜寻徐恭下落。
  见他们还算听话,马顺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把手一挥:“那就赶紧去,若真让他走了,就是王公公那儿我们也交代不过去!”
  这倒是句实话。虽然这回捉拿徐恭的意思是出自马顺之口,但其实王振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因为徐恭作为曾经的重要下属,可是知道许多王振见不得人勾当的,此时自然是除掉他最是保险了。何况还有马硕的事情摆在两人之间,王振对徐恭自然也是恨之入骨。
  就在这几位心惊胆战地点头应允,就要退下时,一名负责对外联络的千户急匆匆就赶了过来:“都督,有徐恭他们的下落了。”
  一听这话,堂上众人的精神都是一振,马顺急忙问道:“他们在哪儿?”
  “是一路跟踪陆缜的兄弟在运河边的镇子里发现的踪迹,他们居然早早就乔装成客商,租了条船跟在了魏国公府大船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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