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精校)第3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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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几乎是在眨眼间,襄阳城门便易了主;几乎是眨眼间,秦雷地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只听他沉声道:“去驿馆住下。”说完便落下车窗,再不搭理任何人。
  黑衣卫和随行的高手护卫便鱼贯入城,直奔与府衙临街的驿馆。这次没有再啰嗦,直接用雪亮的片刀表达出要住宿的愿望。
  驿馆差役们的态度要好上很多,一句废话不说地清空最大的院落,请强盗大爷住下。这充分的体现了,大多数时候,刀比语言更锋利。
  黑衣卫们自带吃食,也不需那些差役服侍,便将他们统统撵到一间小屋里锁起来……虽然差役们又怕又恨,但实际上黑衣卫们是好心的……若是待会他们来一出里应外合,你说是杀还是不杀呢?
  石敢给王爷端一碗糊糊,秦雷却一点也不想吃。他面色阴沉地站在天井中,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是路上那一身,并没有因为到了驿站而换下。
  秦雷的愤怒是有理由的,方才城门前短短一刻钟,他便看出三个问题:其一,襄阳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最多只需五百人,便可以轻松拿下这号称江北第一雄城襄阳城……也许还不用出现什么伤亡;其二,所谓上行下效,看那些兵士贪婪成性的样子,他不相信上面的人能好到哪去,再联想出去,是不是江北已经贪墨成风了呢?其三,至少是在襄阳城城里,官府与复兴衙门并不对付,或者说……关系很差,若是整个南方都这样,那秦雷当初地一番苦心变成了白做功。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地。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让他如何才能展颜?
  过了好长时间,门外才喧哗起来。站在房顶望风地高手,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拱手沉声道:“王爷,外面来了很多官兵,已经将此地围起来了。”
  秦雷勉强笑笑道:“公车商书可在外面?”这高手乃是乐布衣的记名弟子。名唤公孙剑,乃是襄阳人氏。原先就认识公车商书,是以秦雷有此一问。
  公孙剑摇头道:“未曾看见有公车大人在外面。”
  秦雷点点头,轻声道:“吩咐诸位谨守门户,不必理他们,”说着转身回房,快进门时,才扔下一句淡淡的吩咐道:“等公车商书到了后再叫我。”
  看着大门砰地关上。公孙剑不由张大了嘴巴,他跟秦雷的时间不长,向来见他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似乎脾气好得很,今天这样却是头一次见。
  院子里守卫地黑衣卫,见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轻声安慰道:“习惯就好了,好在王爷发脾气地时候不算太多。”
  ‘不算太多就是有点多……’公孙剑咽口吐沫。心中道。
  ……
  不出秦雷的意料,外面虽然聚集了几百号兵丁,却无人敢冲击驿站,除了将其团团围住,也就只有在外面静观其变了。
  这中间倒是有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喊过话,说了几句‘你们走投无路了’、‘还是速速投降’之类的废话。却被房顶上的冷箭射中了头盔上的红缨。吓得他抱头鼠窜,再没有出现。
  双方对峙到次日天亮,得到消息的公车尚书终于赶回来了。与他同来地,还有从临近几个县城调来的乡勇,再加上襄阳城大户家的护院打手,竟也凑了一千多人,顿时将小小的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见取得了人数上的又是,那个被射中头盔的军官又冒了出来,迎上风尘仆仆的知府大人,张嘴便大呼小叫的表功道:“大人。您来地正是时候。小的们已经将贼人撵进驿站当中,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公车商书面色铁青道:“怎么……会…会把歹人放进城中?不是让你们严守城门吗?你…你这个襄阳团练…是怎么当的?”
  原来那军官乃是襄阳府的团练使。所谓团练。便是在正规军之外,由地方官府乡绅自行征集壮丁编制成团,施以军事训练,用以捍御盗匪、保卫乡土的武装。
  秦雷把江北卫和山南卫撤编之后,便命令各地官府组建团练,借以取代原先的地方卫军……也就是说,那团练使便是当地守军地头头。
  其实此人原本乃是襄阳卫军的一个禆尉,卫军解散后,便摇身一变,成了团练正使,虽然名义上升了官,可实际上油水根本无法与原先相比……没了吃空饷的机会,他自然非常不适应,自然要想法另辟蹊径搜刮钱财了。
  谁成想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居然踢到了铁板。但这事儿是他瞒着知府大人干的,绝对不能实话实说,想到这,他心虚的嘿嘿笑道:“许是白日里混进城来的,您也知道,咱们襄阳多热闹,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哪能都看得住啊!一不留神就让他们进来了也说不定。”
  公车商书怒哼一声,说话更结巴了:“不像话……你们…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便分开众人,走到空无一人的馆前大街。
  “大人,小心啊!他们有箭……”那团练在后面大呼小叫,却一步不肯上前。
  公车商书看都不看他,在驿馆门口站定,清清嗓子道:“里面的好汉听着,本官乃是…襄阳知府…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说一说……”
  门内一片沉默,一刻钟后,大门才吱悠悠地打开,露出一张他并不陌生地脸。
第421章
雷霆
  一见那人的面孔,公车商书差点吓得坐在地上,舌头不拐弯道:“四大刃……”
  石敢面无表情地朝他勾了勾手,公车商书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走了进去,几个亲随想跟着,却被他喝止。
  看着大门又‘吱呀’一声关上,门外的长随、师爷、团练之类的面面相觑,小声议论道:“这是怎么了?大人被魇着了吗?”“我听说叫四大人,哪来这么个四大人?”
  就在里面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的知府大人也跟着石敢走进了跨院。
  “石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公车商书小声问道:“难道王爷也来了?”
  对于他的问题,石敢一律无可奉告,带他走到东厢房外,便沉声吩咐道:“先在这候着。”说完轻轻敲门进去,好一会儿才开门道:“进来吧!”
  公车商书的心里,仿佛吊着十五桶水一般,七上八下还晃荡的厉害,赶紧跟着猫腰进去。一进门便看见王爷面色深沉地坐在上首,正定定望着自己。
  他赶紧推金山、倒玉柱的秦雷跪下,二扣六拜之后,这才略带惶恐道:“王爷圣安……”
  “孤不安。”只听秦雷冷冷道:“有你这样的好部下,孤王就是想安也难啊!”
  公车商书赶紧把屁股撅得高高的,磕头如捣蒜道:“卑职惶恐、卑职有罪……”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与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王爷重逢时地场景。却从未想到过,居然是这样的狼狈。
  在他想来,应该是自己骄傲的挺起胸脯,给王爷磕三个头,然后大声道:‘殿下,微臣幸不辱使命。’是的,他确实这么想。而且也为了这个目的忘我的奋斗……但结果却是这番场景。
  “你有罪?”秦雷似笑非笑道:“你有什么罪啊?”说着站起身子,负手踱步道:“你是堂堂两省二十八府的领头羊。南方第一能吏,你能有什么罪啊?孤还要给你请功呢……”江北山南两省一共有二十八个府,但其中七个几乎被弥勒教夷为平地,现在正以重建为目标,所以被拿出来单独考核。
  他越是说地这样不痛不痒,公车商书就越是战战兢兢,不一会儿就被吓得浑身冷汗。艰难道:“可怜微臣愚鲁,居然有错而不自知,求王爷针砭!”
  秦雷顿时火冒三丈,一直被压抑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飞起一脚踹在公车商书地膀子头上,一下把他斜斜的踹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又翻了几圈,公车商书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着王爷低声咆哮道:“你就装吧你!孤真是瞎了眼啊!怎么就信了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了呢?”一边说着,一边揣倒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以及白瓷茶具若干,好在小小驿馆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公车商书忍着痛,重新跪下大声道:“求王爷训示,卑职到底有何失德之处。居然惹得您雷霆震怒?”说着猛一叩首,只听‘咚’的一声,他的脑门与地砖实实在在的撞在一起,额头登时青紫一片,也有鲜血流出。
  秦雷微微眯眼,冷哼一身,转身回到椅上坐下,沉声道:“好,孤王就跟你说道说道,也强似让你做个糊涂鬼。”说着便把昨日夜里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讲述一遍。说完愠怒道:“就请第一能吏大人说说。这都意味着什么呢?”
  公车商书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呆若木鸡。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王爷手边的桌角,鼻孔一张一翕。还大张着嘴巴,甚至可以让人看到自己的小舌头,样子要多吃惊又多吃惊。
  秦雷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公车商书。时至今日,秦雷已经不是当年那么好哄的傻小子了。他相信,即使面对再夸张的表演,自己也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这次,他确实愿望公车商书了。好半晌,公车商书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向秦雷磕个头,然后直起上身、一脸肃容道:“王爷请容许罪臣自辩,之后听凭发落,绝无怨言。”
  秦雷地眼皮耷拉一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其实他本不该发这么的火,但从往常收到的报告看,这公车商书绝对可以称得上政绩卓著、口碑绝佳,再加上一路行来,秦雷看到地听到的,无一不是溢美对这位知府大人地之词。以至于秦雷已经在车里写好了‘表彰暨要求各省府县衙门学习襄阳府及襄阳知府的谕旨’……然而一到地头却遇到了这么一出,若是当时手快,将命令下发到各府,岂不成滑天下之大稽了?
  秦雷是越想越生气,这才出脚给了公车商书一下。好在及时清醒过来,才没有将他大成生活不能自理。
  深深呼吸一下,他平抑下有些激动的情绪,听公车商书沉声道:“自从到任以来,微臣时刻不忘王爷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恨不能为襄阳府呕心沥血、披荆斩棘,虽不说如大禹一般三过家门而不入,却也没有一刻懈怠,唯恐有负王爷大恩,无颜再见您一面。”奇迹般的,他竟然不结巴了。
  秦雷面色稍稍缓和,但声音仍旧冷得掉渣道:“功是功、过是过,孤王不会无视你的成就,”顿一顿,又道:“却也不会因此纵容你的过失。”
  公车商书又叩首道:“殿下公正严明,微臣本不该巧言令色,为自己狡辩,但唯恐王爷对某些事情雾里看花,不能根治,以致今后贻害无穷,是以觍颜自辩。”说着直起身子,双目坦然地望向秦雷。朗声道:“臣以为臣有纵容之过,但事出有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秦雷闻言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支在大腿上,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事先知情?”
  公车商书毫不犹豫地点头道:“罪臣确实知道,襄阳府的团练大多来自原先地襄阳卫军,没了朝廷地供养。仅靠着地方和富绅的一点饷银度日,心存不满至于。早就彻底堕落,与城里地地痞蛇鼠一窝、混乱不堪,乃是府城躯体上的一大毒瘤。”声音逐渐降低道:“而且他们特别反感复兴衙门……总觉着是这个衙门让他们丢了饭碗地……”
  “放屁,他们的饭碗是孤王砸掉地,”秦雷冷笑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贪得无厌,这说明你早就见怪不怪了,”说着一拍桌面。沉声道:“既然团练如此龌龊,为何还要纵容至今而不处置呢?”
  公车商书苦笑一声道:“回禀殿下,微臣手下就百十号衙役,他们却有近千人,还都是些兵痞无赖之类的亡命徒,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那不是理由,你完全可以给孤上折,难道孤王还对不了千八百地痞流氓吗?”秦雷面色阴沉下来。他对公车商书的回答不太满意。
  “微臣以为,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整个春天都用来打黑除恶,那对江北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公车商书额头见汗,轻声道:“而这些团练毕竟是纤芥之疾,是以罪臣想……先任他们胡来一阵子。等着农闲时节再收拾不迟。”
  “姑息迁就!”秦雷重重地吐出四个字道:“孤王的原意是,从精壮纯良的百姓中招募团练,轮流服役,为何弄成今日这般田地?”
  公车商书额头上地汗水越来越密,咽口吐沫道:“因为招募不到壮丁……”
  “为何招募不到?”秦雷淡淡问道。
  “襄阳府去岁蒙难,人口几乎减半,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到原本的六成,地多人少,没有大户愿意放人。”此时的农民九成依附于地主乡绅过活,剩下的一成自然是那些富农。更不会出来干什么劳什子团练。是以招来招去。最后还是召到了被秦雷解散的卫军头上。
  听他解释的倒也合情合理,秦雷闭眼沉吟半晌。方才平淡道:“你倒是一推二五六,把所有屎盆子全往团练身上扣。难道你们真没有问题吗?”说着从桌上扔下一份书简道:“为什么复兴衙门参你们两省衙门不许查账呢?”
  “这个……微臣确实不知。”公车商书坦然道:“微臣一片冰心、日月可鉴,王爷尽可调查,只要查出微臣有一点失德之处,臣……宁愿领死。”
  秦雷意思难明的笑笑道:“孤会调查的,倒要看看你们这花团锦簇地表面文章之下,到底有没有藏着点龌龊心思……”
  公车商坦然道:“请殿下查账。”秦雷呵呵笑道:“巧了,这次孤王南下,还正带了十几个账房呢。不止你襄阳府的账,两省二十八府的统统要查一遍。”说着长身而立,面目略有些狰狞道:“从现在开始,最好还是祈盼孤王查不到东西吧!”
  说完低喝道:“石敢!”
  “有!”全副武装的石敢小跑进来。
  “通知马侃、朱贵、程思远,准备收网!”随着秦雷一声令下,几枚红色的信号弹同时腾空而起,向潜伏在四周的密探下达了行动命令。
  ……
  秦雷地行动绝对是早有预谋,几乎是在一天之内,整个南方震动了:一队队从暗处冒出来的密探,手持着盖有王爷大印的文书,将各省各府的账房、库房一一查封,账册则被装车运向襄阳府,而所有官员都被通知,不许离开府城一步,必须随传随到。
  在王爷毫无征兆的雷霆之怒下,整个南方战栗了,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高官显贵,终于发现,那位坐镇襄阳的殿下,早已在潜移默化之中。对南方形成了绝对的控制。除了匍匐在这种强权之下,闭目等死之外,再没有任何妄动地余地。
  但这种绝望的情绪,注定只是极少数的表情。更多的人家却是额手相庆,激动不已,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好久了……换言之。他们便是既得利益者。
  比如说胥家、比如说以柴家为首地中小世家……甚至是有些消沉的乔家……
  对!没有徐家!没有卓家!没有秦雷一直尽力拉拢地卓家!也没有累世三公、手握军权地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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