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精校)第4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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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便有了野心。生于帝王家,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虽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但身边的权力斗争,却无时消停,如果不想有富贵没命享,就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在权力争夺中存活下来,甚至脱颖而出。
  除此之外,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对于这个腐败的王朝、腐朽的体制,有着太多的不满,自己希望改革,大刀阔斧地铲除无能者,照自己的意思,建造一个理想的王朝,为此就必须把所有碍事的家伙全都撵开,自己当家作主,这样才有实现理想的可能。
  为了实现理想,消灭看不顺眼的事物,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还记得当初的自己,豪情万丈,憎厌一切的无能者,更整日对银劫、龙葵说,夺权是为了做大事、为了完成理想,权力的本身却不是理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沉溺于权力游戏,忘了对实力的追求,那就是堕落成了一个无能者,被谁杀掉都是活该……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立下的志愿,如今回顾……幸好,自己这一生的道路都没有走偏,对得起当初的自己,对得起背负着同样的理想,一路陪同走来的同志……
  『为了贯彻这份信念,达成理想,我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绝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尊严面子,只要有必要,哪怕父子兄弟拦在我面前,我也照杀不误;就算要我跪地吃屎,我也一定吃!』
  这是过去某次狂饮的醉后狂言,因为郁郁不得志,再加上饮酒过多,在银劫面前的狂语,不过,这话倒也没说错,哪怕是自己清醒后,也只是不把这话挂嘴边,想法与心意不变。
  为了要实现目的,什么仁义道德,都是多余的约束,凭什么有条规矩,别人可以不用守,就只有自己要守?既然不是公平的起跑点,那可有可没有的东西,干脆就扔得远远的,谁爱守就守去,自己可不会没了脑子,和别人一起站在不公平的起跑线上,做那种还没开跑就输半截的竞争。
  至于什么尊严、面子,那更是无谓的可笑东西,实力不足的人有什么资格讲尊严?自己和银劫羽翼未丰,是刚出来争天下的晚辈,这种时候就学人讲尊严、摆身段,只会让人容易设局对付,这应该是已成一方强者、一代宗师之后,才有资格讲究的东西,甚至若有一天自己成了强者、宗师,也要以此为戒,因为过度讲究什么荣誉、尊严,只会让自己成为一头轻易被人设计屠宰的畜生。
  ……
  无论正确与否,这些想法就是那时候的心态,身为一个年轻的掠夺者,出来争天下,自己和银劫本就该是超级激进派,什么都可以大胆放手做,如果这也顾忌,那也不敢,还出来争什么天下?直接去乡下种地算了。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锐气慢慢消磨了?
  也许自己仍无惧生死,但比起当年,自己已经有太多的事情不愿做,也不能做,至少,要自己为了什么事跪地吃屎,那是万万不能,虽然这可以解释为无此必要,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做得如此出格,不过重点不在这个行为,而在那份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肯做的冲劲、锐气,自己几时变成了徒有高强武功,却没有前进锐气的废人了?
  当年的自己,觉得那些武功虽高,却思维僵化,身段姿态过硬的前辈,就像是大水牛,体型虽然巨大,可惜没有利齿爪牙,远不如虎豹有威胁性,只要针对弱点,设计杀局,很轻易就能把那些大水牛置入死地,因为它们的破绽实在太多了。然而,若让当年的自己,看见现在的自己,是会觉得这个人历经几十年磨练,真的变得强之又强?或者,只是另一头徒具巨硕身形的水牛?
  这个问题……让武沧澜感到茫然,他仿佛就能听到,那一阵来自过去自己的狂笑声,这让他分外感到自己的失败,原来从以前到现在,看似成功的自己,竟已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
  成功?真的吗?
  如果说,过去的自己,那种敢于抛开一切,直冲目标的精神,是令自己最为自豪与欣赏的地方,那么,哪怕此刻自己落至这下场,还是可以做点什么,即使不能让事态好转,最起码……自己努力过,尽力一搏过,对自己也就有了一个交代,唯一比较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虽然自己现在要舍弃一些无谓的东西,但是……幸好不用跪地吃屎……
  武沧澜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赢啦。」
  说话的声音不大,因为没有必要大声嚷嚷,自己躺在这里的时候,一直有种感觉,正被人从旁窥视着。监视自己的东西,除了这座研究所本身的监控系统,全天候有人看着自己,生怕皇帝陛下忽然有个什么需要,一下没照料好,驭龙殡天之外,武沧澜也相信,那个女孩一定在某处注视着自己,因为自己就有那种强烈的感觉。
  自己和银劫被她扔在这里,绝不是随便扔扔,她挑中这处研究院,除了因为这里是尖端科技结晶,有最顶尖的设备与防卫技术外,也为了这是她母亲一手建立的地方,虽不知她们母女何时见过面、相认,但自己能肯定,她已经从龙葵那边得到传承,令这处研究院的每个机密都对她开放。
  而且,这女孩师承凤婕,凤婕的研究是走机械之道,凡是一切与机械相关的东西,都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这女孩跟在她身边学了那么多年,研究所内满是各种机械设备,正是最能发挥她力量的所在,她将自己与银劫安置在此,肯定能无时不刻进行监控。
  果然,话才说完,就有了反应,这个不算太大的房间,为了能让武沧澜尽快了解外部状况,有三面墙都安装屏幕,能够不断播放皇城内外,乃至安装在整个京师之内的监控器画面,这些影像对武沧澜的帮助不小,但屏幕并没有装满整个墙面,而此刻所有的屏幕都亮了起来,还不只如此,连一些没有安装屏幕的地方,也经由投影而产生了画面。
  五颜六色的画面,在一阵纷乱后,蓦地大放光明,一片炫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来自上下左右四方的强光,弄至武沧澜也睁不开眼,而在一瞬间的闭目之后,眼中所见的东西完全不同了,白云飘飘,孤峰寂寂,红日在天,朗朗晴空,赫然已来到一座巍峨高耸的孤立山巅之上,云海顶端,周围其它的山头都给云海覆盖,偶尔在云浪中露出头来,就似海中的礁石、岛屿。
  太阳就照在头顶,一轮红日,看起来前所未有地靠近、清晰,天空无比澄澈,美丽的靛蓝色,犹如新雨过后,令人心旷神怡,当仰望晴空骄阳,仿佛就能感受到那股暖意,嗅到那股清新空气,而俯视下方云海波涛,又好像真有阵阵山巅上的凉风吹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仍躺在这张金属座椅上,这张金属椅的底部又牢牢焊死在地板上,那自己真会以为被什么传送机关,瞬间传移到这座山巅上。
  举手之间,表现出过人的技术力,这可以视为先声夺人的下马威,武沧澜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场景?假若真是要下马威,发挥威吓作用,那用些什么刀山火海之类的场景,不是会比较有效果?
  「这是我的个人嗜好,因为我喜欢,所以才选择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也许你皇帝当惯了,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脸上贴金,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太自以为是才好。」
  一轮抢白,让武沧澜作声不得,要不是这一两天,自己都在思索此事,刚刚又完成了心理准备,那光是这一段话,就会让自己难以忍受,大发雷霆,不过,现在倒是觉得没什么,心情也很平静,没有半点怒意,因为对方没有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人影随着话声现身,但出现在武沧澜眼前的,却是令他大出意料的一幕。人影从那一片屏幕中凭空出现,穿雪山之巅而出,这种现身方式虽奇,倒也没吓着武沧澜,这里不可能是真的雪山,不过哪怕是从屏幕中穿出来,技术上也做得到,武沧澜知道研究院中有类似穿墙工具的研制,只是还没成功,这女孩手上若有成功版本,技术上还更超一层,完全不用意外。
  真正让武沧澜吃惊的,是自己所看见的身影,并不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披着长发,身形高高瘦瘦,足有一米六五的少女,模样看来大概十八九岁,肌肤白嫩若雪,就是欠了几分血色,同样冰冷的眼神,一如之前,让武沧澜得以肯定,这就是之前的那个女孩。
  「你……」
  武沧澜只出口了一个字,便镇定下来,既然连穿墙走出,随手幻化影像都不足为奇,一个小女孩忽然变成大姑娘,也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而且,看到她的这个形态,自己更能理解为何她先前不以这面貌出现。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除了外表秀美,给人的感觉很冰冷,不易亲近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上去还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但一化为成人体,整个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了,尽管容颜看来没多大改变,身上散发的气息却大相迳庭。
  当她脚下无声无息,仿佛滑动一般来到面前,武沧澜有一种气息不顺的感觉,汇集双龙之血而生的龙之女,果然不同凡响,姑且不论这是否已成传说中的真龙血,但有生以来,自己从未感受过这么浓烈的龙血气息,如果一早便让自己见到这样的她,不用银劫据理分析,自己也会晓得她的出身秘密不单纯,跟着联想回自己身上。
  也在这一刻,武沧澜的心情好像一下平静了下来,这一下会面,让银劫的推测不再只是推测,自己得到了肯定,这女孩身上确实有自己的气味,说起来很玄妙,但就像野兽的直觉一样,见到面的瞬间,彼此的气息与感应,让一切都清楚了。
  正因为如此,后头的对话也就简单了,武沧澜道:「怎么样?位子直接给了你吧?」
  「……皇帝陛下似乎还没搞懂状况,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比起你刚刚提出的那一句,跪地求饶,似乎更合适哦!」
  少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虽是笑意,娇艳如花,却给人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让这雪山绝顶的场景更显得真实。
  武沧澜没有正面回答,此时此刻,在这话题上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奚落,也没法让对方正眼看待,要让敌我关系变得平等,就只能另辟战场,这……就是成年人的智能。
  「何必否认你明明就感兴趣的东西?就算你真的没兴趣,若你有这本事迫我跪地,向你求饶又何妨?」
  躺在金属椅上的人笑得洒脱,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只有冷笑,武沧澜如今颈部以下完全瘫痪,要助他自行起来下跪,就要解决他的瘫痪问题,普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少女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下细微变化,全都落在武沧澜的眼中,自己对这女孩所知太少,她的性情、思维、价值观,自己一无所知,交手起来非常不利,银劫又已不在,没人会交报告书上来,情报只能靠自己重新搜集,现在的每一个细小信息都非常重要。
  幸好……在旁人眼中,这女孩的个性可能诡异难测,但自己却觉得她不难捉摸,甚至已经开始捉到要点了,因为自己与她是同一类的人,大家的想法、反应相似,以己推人,她的思路并不难猜,而发现她与自己如此相像,竟让自己有一种没由来的喜悦,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反应,实在很奇怪……
  「你也不是那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我们就省点事吧,我开门见山……为什么不动手?你应该很恨我才对,不是吗?」
  动手,是指上来下杀手,武沧澜不至于傻到认为这女孩对自己敬爱有加,至少,对方完全没有那种泪眼汪汪,想要扑上来叫爸爸,感动相认的意思。想想她之前的遭遇,龙葵又是如何被自己一路追杀,把女儿抛扔给天魔抚养……这一路成长所受的苦难,她没理由不找自己报仇,以最残忍的手法,将自己残杀或弄至生不如死,但她却未有下手,还救过自己与银劫的性命,这些反常举动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当然,自己约略也能猜到就是了……
  少女皱起了眉头,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最近这些时候,她也就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只是还没理出答案,有种很不愉快的感觉,让她总是没法深想下去,就像此刻,自己明明可以不回答,不被敌人牵着走,却不晓得为什么还是开了口。
  「……坏掉的玩具,我没有兴趣玩。」
  这解释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如果武沧澜还是之前那个样子,霸绝天下,不可一世,将他亲手打废打残后,再痛加折磨,应该是一件很快意的事,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一条瘫在椅子上的死狗,尸居余气,有什么好折磨的?弄死了他,反倒是帮他解脱,岂有此理?
  本来,这个男人还有尊严,还有王者的傲气,可以针对这方面做打击,但他刚刚不晓得想通了什么,忽然之间眼神整个变了,似乎连尊严也一起放下,让自己没了下手的地方,着实不好办。
  杀人是很容易的事,机会却只有一次,如果把人杀了,后头却觉得未够尽兴,可没法把尸体抓着杀第二次,哪怕是植入机器,让尸体能够活动,像是还活着一样,杀起来也没有那种效果了,因此……不能随随便便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这是多次实验后所得的宝贵经验。
  「原来如此,似乎还想不到怎么杀我的样子,也对,这样杀起来确实没劲,没法宣泄你多年的怨忿,那你就慢慢想吧,我应该还能再多等你一段时间,不过呢……」
  话锋一转,武沧澜道:「在你考虑的这段时间里,总要找点事情来做吧?或者说,就算是你泄愤之后,你又打算何去何从呢?可以肯定,你不可能去开孤儿院或是当尼姑,既然如此,何不接下这份让你感兴趣的工作?」
  「……为什么我该接下?就为了打发无聊时间?要找乐子的话,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每天在京师挑一万人,弄个生不如死,都能玩上一年半载。」
  「哈哈哈,那种玩法,几天过后你就会感到无趣了。一次将整个天下握在手上,任你摆弄,所能获得的满足感,可不是单单操控几万人生死所能比拟的,这种事情,不亲自体验一次,是不会明白的。」
  「我体验一次,就让你毕生基业毁于一旦,几天之内,你的王朝就分崩离析,大武龙血灭得干干净净。」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杀意,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有这样的想法与执行力,这也是武沧澜之前对银劫建言的最大顾虑,然而,此刻的他,却像听见什么极有趣的事物,哈哈大笑。
  「没问题,你就放手去干吧,以朝廷与天下为你的玩具,或是你的发泄道具,都行!就是别忘了,如果太早玩坏了,会闷的人是你自己。」
  「要是玩坏了,你会很受打击?」
  「……之前,应该会。」
  第二章
花开解语·普渡慈航
  皇城之内,一场说不上感人的父女相认,刚刚上演,而在皇城之外,也有人正和久不见面的故旧碰面。
  为了打探消息,孙武与香菱分道扬镳,由孙武去找苦茶大师,藉由慈航静殿的力量,去联络袁晨锋,而香菱则是往找自己在魔门内的故交,搜集情报……这些,都是表面上的说法,事实上,香菱可不敢放着孙武一个人行动,如今天魔身死,小殇的动态不明,孙武奇货可居,不晓得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他,想要利用他来做事,太不注意的话,说不定就中了敌人的圈套,因此,香菱离开不假,却已派遣手下,暗中跟着孙武,直至他与慈航静殿众僧会合。
  孙武那边去找人,香菱则和自己的旧部聚起来开会,眼下时刻非常敏感,这些旧部很多也是一方势力的领导人,一帮一门之主,魔门正在打内战,他们的动静行踪备受关注,如果让人发现他们离开岗位,有集结会面的意图,马上就会卷入内战之中,成为武斗派攻击的目标。
  为了要避免这种情形出现,替身的使用就是理所当然,这也正是当初羽宝簪特意备下的资源之一,让他们能以一个形貌音容与自身相差无几的替身,暂代职位,自己则偷偷溜来开会。羽宝簪深谋远虑,掌握大权时,就为手下亲信秘密准备多个后着,这种未雨绸缪的准备,让她的这一系,在魔门内斗时,一开始手上就掌握了较多的资源,替身只不过是其中一着,而虽然羽宝簪没提过,但她底下所有亲信都认为,羽宝簪自己一定也善用替身,搞不好还不只一个。
  在京城外的一所农庄之内,香菱一人独坐,等待着手下的到来,这座农庄不是她的产业,也不是她所布的暗桩,在她到来之前,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倒是有几具死尸,横倒在外,都几天了还没人处理。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几经情报整理后,香菱终于确定,这里应该就是天魔离开战场后的藏身处,也就是天魔遭难的第一处战场,只不过战斗时间极短,天魔与敌人交手不过两三招,双方便打出了庄园,越走越远。
  与天魔交手的人,倒是没有留下什么交手痕迹,好像功力差距不小,一开战便给天魔轰了出去,在庄园内的几处战斗,都是一面倒在挨打,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对方刻意不出手,想要隐藏身份,不过,在敌人侵入时杀掉的那几具尸体上,可以明显看出,致命伤口都是剑痕,下手者是高明的剑客,而香菱直接把这个证据解释为:袁晨锋压根就没有隐藏身份的打算。
  「也是,他哪需要隐藏身份?卫道除魔,人人有责,他设计为天下除此大害,敲锣打鼓宣传都还来不及,有什么必要隐藏身份呢?」
  香菱低头沉吟着,她特地跑到第一战场来检视状况,就是想了解那晚发生了什么事,留在这里的线索不少,有用的却寥寥无几,因为如果只是找「袁晨锋设计诛杀天魔」的证据,这里到处都是,不过能够说明那晚到底发生什么的,就没有了。
  「袁晨锋……你到底做了什么?」
  香菱总觉得,袁晨锋杀天魔这件事,透着一些诡异气息。首先,袁晨锋不是那种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之人,眼前该他去做的工作多如繁星,有什么理由要把诛杀天魔当成第一要务?十几年前,天魔确实是同盟会的首要大敌,但时过境迁,今时今日,连陆云樵都没有将天魔列为必杀目标,袁晨锋有何必要过度反应?
  若说袁晨锋嫉恶如仇,那也不对,这个人的个性,理智、沉稳、内敛,做什么事情虽然不是不讲好处,却也不是不顾风险,如果当真那么嫉恶如仇,大可以用更光明磊落的方式,围杀天魔,犯不着惹来这驱虎吞狼的不光彩之讥。
  况且,一个懂得驱虎吞狼,巧妙安排两边强敌同归于尽的人,说他有多正气、多奋不顾身,也欠缺说服力,最说不通的一个地方,就是袁晨锋有什么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只身潜入农庄,独对天魔?
  哪怕要玩驱虎吞狼也好,单单以诱饵而言,袁晨锋本人并不是最佳选项,有更多更好的做法,可以将天魔诱出,用不着以身犯险,独自潜入农庄,担任诱饵的工作,以袁晨锋的武功,哪怕天魔伤重,他来担任诱饵,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送掉性命,横看竖看,袁晨锋也不是这么玩命的人,还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得不拿命去拼?
  「……等一下,我是不是想偏了?他一个人潜进来,为的是什么?就单单只是为了当诱饵吗?」
  香菱细细思量,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袁晨锋独自潜入农庄,与天魔是一见面就开战?还是两个人之间有过谈话?如果有对谈,谈了多久?又谈些什么?
  袁晨锋会不会就是不想别人听见这些话,才不得不孤身潜入的?如果能与天魔说上大半天的话,袁晨锋与天魔的关系应该不简单,天魔又会不会因为这样,大意疏忽,这才为敌所趁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一个新的可能性就出现了,香菱一下子睁大眼睛,讶然于自己的发现,「袁晨锋……他和天魔勾结?」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天魔与袁晨锋,一邪一正,双方立场背道而驰,更绝不应该有什么关连,但如果那些假设都成立,天魔与袁晨锋之间,就存有某种关连,而袁晨锋冒死诛杀天魔的行为,也就不是除魔卫道,变成杀人灭口了。
  想起来真是讽刺,杀人灭口这种事,天魔这辈子不晓得干过多少次,恐怕他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给人灭口吧?不过,这些推测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单纯的自我假设,或者说是女人的直觉还更贴切些,还需要进一步求证,暂时也没有必要去对谁说……
  思考到这里,香菱听见外头细碎的脚步声,有人靠近,是女子,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女子踏着香风而来,人未至,浓郁的花香已阵阵飘来,芬芳欲醉。这是万紫楼中每次羽宝簪出游,在外头的规格排场,一群武装婢女提带花篮,在前头不停地洒着花瓣,让羽宝簪的每一步都踩在花瓣上,不沾泥尘,如此花瓣雨中的盛装倩影,每次都让观者欢喜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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