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精校)第3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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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前变成长辈,这个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比起胡里胡涂变成死人,虚江子也就不想再多管什么了,自己当初是接受调派,前往域外进行任务,可是虚河子全然没有对任何人交代此事,结果,自己就成了河洛剑派的离奇失踪者,从巡山弟子的交谈中听来,好像根本就被当成离奇死亡者。
  「……乱七八糟的家伙,别乱七八糟把人给杀了嘛,我这样算什么?鬼魂吗?」
  虚江子小小抱怨了几声,分析情势,以自己的武功,要无声无息潜上山去,易如反掌,只是上头现在有什么厉害机关,不得而知,冒冒失失闯上去,被人发现,到时候变成河洛剑派的著名鬼故事,这就丢脸丢到家了,幸好自己的目标是山后紫云洞,大可不用冒险,找小路绕过去就是了。
  紫云洞位于不周山后,并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地处偏僻,也算不上景点,平时人迹罕至,就连河洛剑派弟子也没多少人晓得,但偶尔还是会有些猎户上来狩猎,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秘密地点,虚江子不相信虚河子会藏什么重要对象在这,所以,想不通西门朱玉为何会特别点出此地。
  静静地来到紫云洞,与记忆中相差无多的景象,但在一片荒烟蔓草间,虚江子发现这里竟然搭起了茅草房,有人居住在这里。
  「有人住在这里?但……怎会?」
  虚江子记得,紫云洞周边虽不是禁区,仍有开放给附近百姓狩猎,但怎样也是河洛剑派范围,不会任人建屋居住,而更令自己吃惊的,则是这茅屋的形式,与自己三姊弟幼时所住的一模一样。
  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虚江子静静地躲在一旁,想看看情形。不久,茅草屋的门打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走出来,虚江子不认得那个中年妇人,看她脚步虚浮,不像身有武功的样子,但那婴儿……从看到婴儿的那刻起,虚江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胸中气血翻腾,不能平静,差点他就以为是那份噬血欲望又回来了。
  正自诧异,虚江子立刻意识到,那个婴儿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自己有必要去接触那个婴儿,西门朱玉所提示的重点,正是在此。
  「唔!」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让虚江子打住动作,察觉到有高手到来。这人落足的声音轻得异常,不但武功甚强,还修练特殊功法,是杀手、刺客一类的人;风中隐约传来血腥气味,说明这人刚刚战斗完毕,染着敌人的鲜血,身上可能还带着伤……
  判断出这些讯息,虚江子不无感慨,换作是之前,自己绝不可能听出、嗅出这些讯息来,如今的自己,真的可以算是高手了,但来人的武功也不弱,本派之中什么人有此修为?
  「呃……我这笨蛋,本末倒置了。」
  能从足音听出来人修为深浅、淡淡血腥气味判断出战斗,这些都是高端技巧,但自己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姊姊的脚步声,都听了那么多年,就算自己没有武功在身,也应该能一下就认出来的。
  不久,虚海月到来,已许久不见的她,脸色有些微苍白,并没有察觉到躲在暗处的虚江子。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虚江子曾经感受过虚海月散发的压迫气势,晓得这个姊姊的深藏不露与实力,但直到这一刻,站在如今的高度往下俯视,虚江子才能看清事实,自己当时还是把姊姊估得太低,她若向自己奇袭出手,以那时的武功,自己三招内就会被干掉了。
  只是,从虚海月的脚步、脸色,虚江子发现她的状况极为不妥,不但身负内伤,而且……不晓得是刚刚大病或重伤,看起来非常虚弱,与人动起手来绝对发挥不出应有实力,最多……能有个三四成状态就不错了。
  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那么多年来的亲情,虚江子关心则乱,几乎要立刻现身出去,帮助虚海月疗伤,只是虚海月这时已和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她们所说的话,让虚江子停下动作,侧耳聆听。
  虚海月称呼那中年妇女为乔婆婆,对她抱着的那婴儿则是态度奇怪,像是很关心、在意,但每当望向那婴儿,眉宇间又有一股掩不住的厌恶,令虚江子尤其不解。
  「……以后……妳们见我的机会不多,过几天,我会拿笔钱给妳,妳就带着孩子下山去,离不周山越远越好,这辈子也别接触河洛剑派的人,这孩子……妳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来养……」
  虚海月的话,差点让虚江子吓得从草丛里跳出来,姊姊为什么会交个孩子给人养?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刻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个夜里,撞见虚海月、虚河子偷情欢好时一样。
  后头所听见的东西,陆续证实了虚江子的猜测,乔婆婆对虚海月千谢万谢,感念虚海月昔年的救命之恩,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女孩抚养成人,但对于虚海月说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们,乔婆婆显得很困惑。
  「海月小姐,妳真的确定吗?她……这位小小姐,可是妳的女……」
  「住口!」
  虚海月打断了乔婆婆的话,一脸怒容,「这一类的话,以后再也别说,我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发怒说出的话语,带着森寒的杀意,吓着了平凡的中年妇人,虚海月察觉到这点,收敛情绪,淡淡道:「这样也是为了妳们好。」
  听到这里,虚江子已经肯定,那个女婴必是虚海月的亲生女儿,至于父亲是谁,尽管她们没提到,但除了虚河子,也不可能有别人了。这是虚海月与虚河子的女儿,也是河洛剑派掌门的私生女,虚江子可以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秘密交给别人抚养,又为何要躲着河洛剑派的人,可是,骨肉天性,虚海月以后连女儿一面也不见,就算要掩人耳目,也做得太彻底了。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另一个重点,虚河子与虚海月的女儿,换句话说,这女孩身上流着最纯的白虎之血,难怪自己一见会有那么大反应。
  纯以直觉来说,虚江子觉得姊姊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眉宇间的厌恶之色一直存在,而且简单几句话交代完毕,留了钱与日用品下来,便行色匆匆地离去。
  虚江子看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再见她的机会应该也不多,默默送上祝福,就跟着虚海月一起离开。
  之前看虚海月的脚步虚浮,似乎刚刚大病过一场,现在则是完全明白,那是因为怀孕生产,大伤元气的关系,不过刚刚推测虚海月有伤在身,这点也没错,因为虚海月才离开紫云洞一小段路,就压不下伤势,踉跄呕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的情况,虚海月的伤势甫发作,周围劲风骤起,居然早已有人埋伏在此,伺机袭击,所用的机关并非法宝,只是强劲机弩,配合着毒物,但已足够对虚海月产生威胁。
  「虚海月,河洛派的第一杀手,妳上次杀了本门几位兄弟,好不威风,现在看看妳怎么过这关!」
  说着没有丝毫新意的台词,来人是隶属魔门的杀手团体,看样子与虚海月也是老对头了,尽管是一脸的杂鱼样,但手底下功夫却挺硬的,又是趁虚海月最弱的时刻来袭击,几下便令虚海月险象环生,当虚江子听见那句具有指标性的台词后,他便晓得自己该出来了。
  「哈哈哈,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妳?明年的今天,就是妳的忌日啦!」
  狂妄的得意狞笑,伴随着乱刀齐下,劈向满身血污的虚海月;冷冷刀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确实映出了虚海月眼中的惊惶,然后……在一片清亮金铁交击声中,所有砍斩过来的兵器,都被一股大力给击断、击飞,手持兵器的人则是口喷鲜血地飞出,重重跌在地上、砸在山壁上。
  虚海月眼前,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虽然也没有特别高,看上去却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既熟悉又陌生。
  「你……你是……是你?」
  「久违了,海姊,这些人要怎么处理?应该不用送官严办吧?」
  虚江子笑着说了两句,刚才他一现身,就以白虎之拳的「豹式」,拳如雷霆电闪,把这一众魔门的精锐杀手全给击飞,敌人的实力不弱,连手合击更有独到之处,却仍挡不住自己的三招两式,自己这一趟域外之行的进境委实惊人,就如此刻,两掌轰出,轻易打得敌人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失去战斗力。
  寒芒闪动,却是虚海月奋起余力,闪电出手,将几名倒在地上的魔门杀手全割断喉管,断气毙命。
  所有敌人无一活口,虚海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擦拭去脸上的鲜血,这才转头望向虚江子,道:「阿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
  说到这里,虚海月的声音突然变小,虚江子为了聆听,下意识地跨前两步,脑里还没想到什么,身体却抢先有了反应。
  河洛剑派第一杀手,确实非同凡响,虚江子生平会战过各路高手,却还没见过这么没有声息,连尖锋上一点寒气都被消去的冷剑,要不是被太阳王训练得太好,身体在遇袭之前抢先反应,绝对会被这一剑穿心而过,死得不明不白。
  监狱里特别训练的结果,身体反应抢在大脑思考之前,闪电豹拳连击而出,虚海月猝不及防,剑尖还没刺中敌人身体,自己便先中了三拳,被打飞出去,虚江子则是胸口一痛,虽没被刺中,一点剑气仍是透入胸中,造成伤害,当胸口渗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衣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是姐姐战得脱力,意识迷糊,所以才把自己当成是敌人,刺了一剑?
  虚江子脑海里很混乱,冒出了很多念头,为这件荒唐事做解释,但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些解释都不可能,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道士,不可能再用那些天真的道理来骗自己了……
  「姊,妳……妳要杀我?」虚江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最初听到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觉得你作不出这样的事,但你这一身武功,你果然还是干了,你……你把他给吃了对吧?」
  被这么一质问,赤城子死时的一幕幕画面,瞬间闪过脑海,虚江子心头大痛,待要分辩,虚海月的话已经连接着说出。
  「你吃了他,武功大进,尝到了甜头,要再如法泡制,所以来吃我们了对不对?」
  「海姊,妳怎么会那么想?我……」
  「难道不是吗?吃了我们,你不但力量可以再突破,还从此不用怕有人来吃你,你……你是斩草除根来了!」
  虚江子最初只觉得很荒唐、很可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晓得,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姊姊怎会不知道?他们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只有舍命相护,怎么可能会加害?
  不过,看见虚海月的眼神,虚江子的话就说不下去了,那完全是一双已经失去理智,处于极度恐慌中的眼神,虚江子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怕自己怕成这样?
  突然间,虚江子明白了一些事,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眼中只有恐惧的姊姊,沉痛地问道:「海姊,妳……不,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对他下毒,勾结魔门,让他死在域外吗?」
  这次重回中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原本还有些想不通,但此刻看来,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他力量比我们都强,居心险恶,不先下手将他除掉,我们早晚都会给他吃了!他将我们三个从小养大,你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心吗?我们不过是他的储粮而已!」
  虚海月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过往的冷静,那双因为过度惊恐而理智扭曲的眼神,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个人,是一头咆哮着的母兽。
  「他把我们三个养在山上,不与外界接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下手吗?尤其是你,资质最迟钝,他封锁你的力量,就是为了把你当储粮,要不是我们一再掩护,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从虚海月口中,虚江子听到了赤城子的另一面,却是与自己所知的全然不同,难以置信。
  「师父他……不,他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有太多丑事不敢给你知道了,难道会对你流泪忏悔吗?」
  虚海月冷笑道:「他被天妖重创,阿河就担心他会打你的主意,吞噬你来疗伤,一听说他正悄悄前来,马上设计你去域外躲避,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你那时要是不走,早就被他给吃了!」
  「什、什么?」
  虚河子当初为何与银劫合作,把自己弄到域外去,这一直是虚江子心中的一大疑团,但他却从没想过,送走自己的理由居然会是这样,震惊之余,却也有些安慰,那么多年的亲情,除了阴谋算计之外,总算也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留下。
  之前身边的人猜测纷纷,说是夺权,说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有道理能说得过去,但自己总觉得不对,这些推测都不像自己所认识的弟弟,现在真相揭晓,自己对弟弟的信任果然没错。
  心头一喜,虚江子有点没注意到周边事物,当他为异响所惊醒,发现虚海月已悄悄拉开了一段距离,正要逃离此地。
  「海姊,妳去哪?妳现在的身体,碰到敌人很危险啊!」
  「别靠近我!」
  虚海月一见虚江子要走来,惊惶失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那个禽兽除掉,是为了结束不幸的循环,没想到你趁病取命,在他断气前把他给吃了……你……我从小看你长大,想不到你才是真正包藏祸心的危险人物,你比那禽兽还要会伪装!」
  「……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莫名指控,虚江子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虚海月何出此语,隐约只想到可能是天魔错解当日情境,将错误的讯息告诉他们,这才造成了误会,又或者根本是存心挑拨离间也不无可能,正要开口解释,心头警兆骤生,发现眼前紫芒闪动,竟然是一柄紫红色的晶剑直射面门。
  剑上寒气森森,尚有一段距离,已令眉心感到剧痛,是虚江子生平仅见的利器,更令他想起了一柄河洛剑派的传说神兵。
  这一剑来得太快,如非虚江子异遇连连,兼修中土、域外上乘武学于一身,如非虚海月伤重乏力,这无声一剑已将他贯脑刺杀。千钧一发之际,虚江子大喝一声,精纯的内家真气吼喝飙出,阻慢紫霞神剑来势,同时出手如电,以太极心诀运掌,阴阳两气乍然分合,忽刚忽柔,带动神剑尾端,飞快转了几圈,剑柄落在掌心。
  简单的一手,却是蕴含河洛剑派武学精要,尤其是内劲刚柔的变换,最是困难,虚江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刚觉得庆幸,眼前又是一道青芒闪起,一团拳头大小的青色光芒,已逼至胸口。
  虚江子刚才用尽全力,才接下紫霞神剑,未及回气,就迎上这团青光,正是自身力量最弱的一刻,偏偏这团青光看来普通,却让自己全身寒毛瞬间直立,分明是极为危险的东西,百忙间不及细想,强提一口真气,贯劲于紫霞神剑上,挥剑挡架。
  「碰!」
  一声巨响,虚江子只觉得好像被什么庞然巨物给砸中,小小一团青光,却像什么巨岩般沉重,砸击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假若自己手中所持不是紫霞神剑,这一下肯定剑断人亡,也在此刻,虚江子心中一痛,肯定姊姊是真的想取自己性命。
  腑脏受创,肋骨也断个几根,这是接下此剑的代价,虚江子踉跄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步子,吞下一口将喷出的鲜血,把头一抬,凌厉的眼神怒视向前方的虚海月。
  紫青双剑一轮奇袭,是虚海月透支了现有的力量,豁命而发,一击失手,又见虚江子双目神光炯炯,哪还敢再次攻击,出腿踢起地上沙土,形成漫天沙尘,身影已消失在沙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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