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校对)第160部分在线阅读
周楠听得完众学生的议论,霍然一惊,这些秀才们要搞什么?议论国政,还将矛头直指皇帝,这是要造反吗?
谁给他们的胆子?
他们还真有这个胆子。
明朝广开言路,不禁士子议论国政。别说上书,就算是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娘,估计皇帝也拿他们没辙。这种事情,朝堂中的言官干得多了。
贾学正还是那副闲庭坐看花开花落神情,淡淡道:“不成体统,都不要议论了,今天的课就授到这里,各自散去吧!”
一个秀才喝道:“此乃恶政,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人人都说得。难道师长要阻塞言路吗?若如此,学生只怕要上书诉告学正了。”
“对,李兄说得是。”又有人高声疾唿:“学正身为九品学官,不许士人说话,昏庸至此,深负众望,如何能为我辈之师表?”
贾学正还是毫不在意:“各位真要上书状告老夫,也是可以的,散了散了。”
就笑眯眯地走下讲坛。
周楠心中佩服,这位贾大人倒是好脾气,换我可做不到这一点。
忙上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
贾学正“哎哟”一声,道:“原来是周行人,下官也是今日一早才收到行人司的公函知道你要来。祭祀大成至圣先师一事也易,容我等准备妥当,等到日子就可以举行。不过……”
周楠问:“不过什么?”
贾学正说,不过,州学经费有限,这次祭孔耗费不小,怕是力有不逮。
“没钱,那可如何是好?”周楠急问。按照朝廷礼制,这个大典搞下来怎么也得百余两银子的开销,看这州学破破烂烂的,估计也拿不出钱来。时间紧迫,若是耽误了,一过孔子的诞辰。不但自己的政绩拿不到,反要担责。
贾学正慢吞吞地说:“行人不要担心,这事本官和知州说过,州衙愿意出钱。”
周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
周楠心中又是一紧:“不过什么?”
贾学正:“不过,知州说了,若行人莅临,他会设宴为行人洗尘,请务必赏光。”
周楠:“我来延庆,自然要去拜见知州。贾大人,你可别不过了,有什么话竹筒倒豆子一并说完。”
“不过……”贾学正沉吟:“不过,不知道行人有什么忌口,是什么口味,也好让厨子早做安排。”
周楠有种崩溃的感觉:“没什么讲究,随意吧!”这老头,真是罗嗦啊!
“那么,还请周行人随下官来,且去州公馆安置。”
周楠看了看学堂中那二十多个正群情激奋地写着陈情书请天子停设矿监,“近贤臣,远小人”的秀才们,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
这尼马别闹出群体事件,搅了我的祭孔典礼才好。
第二百零六章
抢政绩的来了
很快,周楠和郭书办就被贾学正请到州公馆里。
那头,延庆知州卢知州早已经带着副手同知和判官等在那里。
见了周楠,卢知州亲热地牵着他的手笑道:“本官也听说行人要来鄙州,正盼着呢,想不到周大人来得如此之快,我等已经备下酒宴,快快入席吧!”
双方见礼,互通的姓名和来历。
按照明朝官场的规矩,官员参加饮宴,需要论座次,也好安排你坐什么地方。这个座次也有讲究,除了比较大家的品级高低,是否是实职外,还要报上你是哪一年中的进士。
比如你是嘉靖二年春闱榜上有名,碰到正德十六的进士,就得喊人家一声前辈。
论了先后,还要论名次。你是一甲还是三甲,是同进士还是赐进士。是否点了翰林,是否是庶吉士……规矩非常多。
卢知州是个官场老人,正德十年三甲第三十二名;至于延庆同知,则是嘉靖五年三甲第四十一名;州判弱了点,是个举人。
听三为官员报上名号,周楠不疑有他,正要开口。旁边的郭书办抢先一步道:“知州大约不知道,我家老爷乃是唐应德门生。”说着话,又偷偷扯了一下周楠的衣角。
周楠猛地醒悟过来,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确实有点拿不出来来。笑了笑,道:“好叫卢知州和各位大人知道,大司农待下官如子侄,却嫌弃我学识浅薄,一直不肯收入门中。在下的授业恩师却是王元美王凤洲先生。”
听他怎么一说,三位延庆州的官员神色同时一振。唐顺之和王世贞的大名天下何人不知,一个是心学掌门,一个是文坛领袖。眼前这个周行人年轻得不象话,有这两个老师在,将来的前程必定小不了,倒是可以和他结个善缘。
顿时,众人更是亲热,请周楠于左首位置坐下。
今日出席宴会的除了州衙的官吏,另外还有十来个本地缙绅,堂中请了十几个歌女助兴。
一时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山珍海味流水一般奉上。
吃着精美饮食,耳边听着从五品、正六品官员的恭维话儿,周楠心中得意。暗想:人说京官员清贵,京城那地方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一个正八品的官员就是芥子般的人物。想不到下到地方来,却是如此风光。
也是,我是行人司的行人,将来可是要做御史、给事中,甚至是六部主事、郎中的,前途无量。别看眼前这几个官员品级甚高,可前程也就这样了。再说,他们若是得罪了我。将来我做了言官,随意寻个由头,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难怪如此恭维。
只可惜我周楠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在行人司里混得不如狗。若卢知州他们知道我的底细,却不知道做何感想?
酒过三巡,大家亲热了半天,说话也随意起来。
周楠就和他说起这次祭孔仪式的事情,卢知州有心结交,笑道:“周行人不用担心,此番祭祀大成至圣先师,所需费用和人手皆出州衙里出。本官代天子牧民,教化地方本是应尽之职。”
周楠大喜欢,谢了一声,又想起先前州学书生们闹着要上书的事情,心中有些担忧,担心那群书呆子们一闹腾起来,这仪式无法举行。
又问:“卢知州,州学生员们上书陈情,说天子派太监做矿监收税,祸害百姓,此事可真?”
听他说完,卢尚书扑哧一声,笑道:“周行人不用担心,天子派矿监,去的是福建、贵州、山东这种出产金银铜锡的地方,咱们延庆,山上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周楠不解:“那生员们还上什么书,真是,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卢知州:“州学生们大多课业不成,制举无望,常年在学堂里读书,心中难免会有怨怼。不必理睬,他们闹不起来的。”
周楠恍然大悟,确实,官学中的生员们大多是考不上举人和进士的,也就是每个月混点廪米过日子。可他们书读多了,难免有些以天下为自己任的情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刷一刷存在感。
上书陈情这事儿,说穿了就是挥洒青春热血的行为艺术。身为天之骄子,读书相公。你不上几次书,议论一下国家大政,都不好和人打招唿。
他们要上书陈情,可以啊,衙门也接,转给相关部门就是。关键是这个过程,至于结果嘛,反正,不管是上头还是下面的州学生员都不会在意。
想通这一点,周楠也就放心了。这一席酒吃得畅快,不觉醉了。
见时辰差不多,卢知州忙命侍者将周楠送回州学学堂安歇。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感觉奇怪。周楠身份朝廷命官,完全可以去住驿馆,为什么又回到州学了?
原来,明朝的驿站出了名字的脏乱差,被子一年不洗黑得起腻,里面长满小动物也是常事。没办法,国企就是这样。被子洗不洗,环境是否整洁,驿丞的俸禄又不会多一文或者少一文。
如果是过路的官员,将就也就将就了。
卢知州有意和周楠结交,自然不会委屈了这位未来的言官。
州学这里常年又二十多个学生吃住,地方虽破,但还算清雅。回来之后,就有一个胖大妇人引二人进了一座僻静的小院。又手脚麻利地给周、郭二人收拾好房间,换上了新的铺盖。
那妇人虽胖,但眉目还算端正,就是高,身量已与周楠平奇。郭书办也算是个身体健壮之人,可站在她身边,却显得有些孱弱。
州学全是男子,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妇人,周楠略微诧异。一问,才知道这女人是贾学正的侄女。家里受了灾,自家男人又得了病丧失劳动力,就在学堂里帮厨,学生们都叫她贾大嫂。
郭书办见周楠对房间很满意的样子,就将一串钱赏给贾大嫂,调笑道:“大嫂子,这学堂里有二十多个龙精虎猛的喂不饱的青年后生,你就不害怕吗?”
贾大嫂见了钱,眉开眼笑。斜视郭书办一眼,唾道:“你这人就是个没正经的,开起嫂子玩笑来。就那些学生,弱鸡似的,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得。若不是读书相公,在俺们乡下也没有女子肯嫁过去,那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周楠一路车舟劳顿,倒头便睡,直到夕阳西下才醒过来。穿好衣裳起床,抬头看去,远处的积雪的群山已经被晚霞映成红色。就赞了一声:好一个日照金山。
这样美景在雾霾连天的后世却是看不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郭书办一瘸一拐走进院子。
周楠问他一下午时间去哪里了。
郭书办笑道:“周行人你喝醉了自上床睡觉,我一个人也没趣,就去寻州衙的吏员们说话。”
周楠心中起疑,调侃道:“郭书办你当本大人眼瞎吗,去找人说话,至于弄得成瘸子?分明就是钻到哪个女人床上去了,还不从实招来?你我初来乍到,休要生事。”
按照明朝官场的纪律,官员不得狎妓。或者说,你找几个妓女喝喝花酒,听听曲儿可以,但过夜不行。
下面还好,地方官一手遮天,就算被人知道,谁敢废话。可这里是京畿,官多。如果被言官们知道,有心整你,来一个公事公办,须有麻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郭书办以为自己的丑事已经被周楠知道,顿时面色大变,忙忙嘘一声,见左右无人。才道:“行人小声些,休要让那贾大嫂子的丈夫听到。”
周楠骇得眼睛都快掉到地上来:“贾大嫂子,你也能下得去口……佩服,佩服……”这郭书办和贾嫂子才不过见上一面,这么快就滚床单,好厉害。
郭书见周大人如此激动,心中得意。却装出一脸苦楚的样子,说:“在下听人说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最懂得心疼人侍侯人了,尤其是胖的那种。在下有心尝试,可那个婆娘,简直就是头恶虎,我已完事,她还不尽兴,却痴缠撩拨,先后四次,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什么知道心疼人,有这么心疼的,那是要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