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剑风云录(精校)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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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虎道:“这里船户甚多,雇船甚是方便,老先生你稍微等等吧。”言下之意,自是拒绝要他们同船。那老学究也不强求,微笑说道:“好,那么咱们到临沂再见了。”张玉虎正踏上船头,忽见两个鹑衣百结的叫化子走来,摇着竹枝唱《莲花落》道:“一朵一枝莲花,有钱的大爷你莫笑咱,韩信也有讨饭日,伍子胥过昭关白了发。人有三衰与六旺,祸福转移一刹那。大爷你肯把钱财舍,一路福星到家。”唱罢,便向张、周二人讨钱。张玉虎心中一动,取出一锭银子,双指一夹,剪开两边,暗中瞧那两父女和那两个叫化子的神色,只见那少女眼睛一睐,那老学究则似并未留意,张玉虎心道:“到底姜是老的辣,丝毫也没有露出来。”那两个叫化子喜逐颜开,笑嘻嘻地道:“谢大爷赏赐。”举起竹筒一接,只听得“卜卜”两声,张玉虎那两块银子掷入了他们的竹筒之中。
上船之后,张玉虎兀自沉吟,周志侠笑道:“大哥你也忒多疑了,难道那两个叫化子路道也不对么?”张玉虎道:“你听他们唱的那支莲花落大有意思,接银子的手法也很巧妙,定然是练过武功的人。”周志侠笑道:“我在北边也听过流丐们唱过这支莲花落,那是很普通的讨钱曲调啊。他们工多艺熟,用竹筒接钱,百不失一,我也曾亲眼见过的,有什么稀奇?再说,他们懂不懂武功与咱们有何相干?多少有大本领的人咱们都见过了,难道还怕两个叫化子不成?”张玉虎不与他辩议,却忽地问道:“咱们劫到了手的那几省贡物,你运回去了没有?”周志侠道:“我已派得力的兄弟运回去了,只有湖北省的那条玉带,因为便于携带,我留在身上。”他们以前约定,各路所劫得的贡物都交给周志侠的父亲周山民,集中之后,再行分配。是以张玉虎有此一问。周志侠似乎有点不悦,顿了一顿,又道:“大哥,你若不放心,恐怕出事,不如由你保管吧。”张玉虎一笑道:“不必了,大家小心点便是。咱们劫了贡物,若反叫别人再将它偷去,那就闹笑话了。”周志侠心道:“玉带缠在我的腰间,哪会给人偷去,除非我是死人!”张玉虎见他不悦,也觉得自己有点过虑,便不再提。他们的船开行之后不久,那两父女的船也跟着而来,张玉虎暗下吩咐船家留意,不让后面那条小船与他们的船靠近。
船行了两天,一点事情也没有,周志侠暗笑张玉虎疑心太重,什么人都要提防。张玉虎则只是和他谈论江湖上种种险诈的事情,再不提起那两父女了。这一晚他们船泊江边,将近午夜,忽然听得江风中送来呼救的声音,还夹着女子凄厉的尖叫声!
周志侠急忙将张玉虎叫起,两人走出船头,只见岸上黑影幢幢,马嘶人叫,离开他们那条船不远之处,一只小船船底朝天,船户在水上载浮载沉,正在向他们这条船游来,高声呼救。周志侠又惊又急,叫道:“大哥,你看,那两父女的船被劫了。”这时那女子的尖叫之声,迄自在岸上远远传来,不绝如缕。
周志侠道:“大哥,怎样?”眼中露出埋怨的神情,张玉虎道:“救人要紧,咱们追赶强盗去!”这时张玉虎也有点慌了,心中想道:“那两父女虽是形迹可疑,但究竟还不能断定他们便是坏人。一个黄花闺女,果真落在强盗手里,咱们若是见死不救,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周志侠喜道:“大哥,我前日怪错你啦!”张玉虎道:“当小心之处便要小心,遇不平之时便该仗义,好啦!走!”两人不待小船靠岸,立即跃起,但见马嘶之声渐远渐寂。好在天上无云,又有月光,两人施展开陆地飞腾的轻身功夫,一路追踪下去。
两人轻功虽好,到底追不上强盗的快马,不久便失去了那股强盗的踪息,张玉虎只好借着月光,辨认路上的马蹄印,碰到歧路,而两边路上都有蹄印之时,便拣蹄印少的那条路追去,周志侠不解其故,张玉虎先向他解释道:“这是强盗的疑兵之计,他们想咱们向马蹄痕迹多的地方追去,咱们偏不中他的计。”
追了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山下,那女子的尖叫声又隐隐可闻了,张玉虎道:“强盗的巢穴在这里了。”两人奋不顾身,拨开茅草,傍着人声处奔去。声音越来越听得清楚了,有强盗哈哈大笑声,有女子凄厉的叫声,一听之下,令人血脉偾张,恨不得插翅赶到,救人杀贼。
不久到了山顶,但见群盗燃起了一堆火光,围着火堆饮酒狂笑。那女子被缚在一棵树上,有一个强盗手拿皮鞭。正在鞭打那个老头,另一个强盗大笑道:“你的女儿做我的押寨夫人有什么不好?偏生这样哭哭啼啼,我不喜欢强迫人家,尤其对美人儿那更没意思!”那打手一唱一和地迫那老头道:“你听到了没有?大王的意思要你劝你的女儿乖乖地依从,你劝不劝?”那老头儿紧闭着口,打手哈哈笑道:“我不信你强得过这条鞭子。”每笑一声便啪的一鞭!
张玉虎抑住怒火,对周志侠道:“你救那两父女,我杀这班强盗!”两人大喝一声,猛冲进去,一名强盗首当其冲,张玉虎来得太快,他已无暇拔出兵刃,百忙中取起一段燃着的干柴,向张玉虎劈面一掷,张玉虎一脚踢开,“咔嚓”一刀,刀出如风,立刻将那强盗的一条臂膊切下,随即一招“夜战八方”,但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好几条兵器都给他的宝刀削断了!
群盗见他如此声势,一哄而散,张玉虎左臂暴伸,向一名盗徒的后颈弯拳一夹,另一名盗徒忽然从侧面攻来,身法快极,张玉虎心头一凛,暗道:“这人武功不弱。”急用穿花绕树身法,侧身一让。眼光瞥处,但见暗袭他的竟是一个粗壮的女人,浓眉大眼,女生男相,比那个盗魁还凶恶得多,一见之下,就令人有说不出的厌烦,更令人吃惊的是,她的十只手指竟是如同鸟爪一般,指甲乌黑发亮,最少也有三寸,十只指甲,都套有指环,摩擦之时,铮铮作响,张玉虎刚一闪开,她的十指长甲又已迎面抓到,张玉虎正待运掌拍去,忽见她的掌心也是隐隐透着黑气,张玉虎再侧身一让,待到她第三次抓来时,张玉虎“嗤”的一声撕下了一幅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子将她的手腕束着。原来张玉虎是怕她掌心有毒,故此要用破布来隔,不敢沾上她的肌肤。
就在这时,那盗魁亦已骤然攻到,他使的是一对判官笔,出手竟然又快又狠,双笔一出,左指“阳白穴”,右指“太仓穴”,昏夜之中,只凭着那堆柴火远远射来的微光,认穴竟是不差毫厘,张玉虎喝声“来得好”,左手用力一拗,“咔嚓”一声,将那女贼的手腕拗折,腾出手来,向那盗魁的衣领一抓,同时缅刀扬空一闪,当当两声,将盗魁那对判官笔反碰回去,几乎砸着了他自己的面门。
那盗魁也好生了得,竟然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借着那双笔一碰之力,拧身一闪,不但闪开了张玉虎的刀锋,而且避开了他那搂头的一抓,张玉虎一抓落空,正待进招,但听得那女贼一声厉叫,左手一扬,手指上所套的五只指环,突然脱手飞出,身形也随之迅速扑来,张玉虎见她折了一条手臂,居然还是这般凶狠,也不禁暗暗吃惊,当下脚尖一点,腾空跳起,两枚指环从他鞋底擦过,另两枚指环给他缅刀磕飞。但那女贼的暗器手法甚为奇妙,五枚指环虽是同时发出,缓急之势却大大不同,张玉虎只道都已避开了,哪知身形刚一落地,忽听得脑后风生,她的第五枚指环才刚刚打到。张玉虎身形未稳,难以闪避,只得使出一指禅的功夫,反指一弹,将那枚指环弹开,转过身来,正好与那女贼打个照面,但听得她发出一声怪笑,作势欲扑,却忽地一个转身,与那盗魁一齐逃了。
张玉虎大怒,拔步便追。本来他刚才要取这伙强盗的性命,易如反掌,只因他心有所疑,想留下活口讯问,所以一直都没施展杀手,哪知给这女贼一搞,不但群盗尽逃,连那个盗魁也走得远了。张玉虎哪里肯舍,发起一股急劲,看看就要追到女贼的背后,却忽然听得后面周志侠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张玉虎大吃一惊,急忙止步,那女贼哈哈笑道:“一条手臂换两条性命,值得之至。喂,张玉虎,你敢不敢与老娘再战三百回合?”张玉虎情知中计,又急又怒,只得舍了敌人,回头救友。
跑了几步,忽觉指头有一种麻痒痒的异感,张玉虎低头一看,只见中指指尖瘀黑一片,而且有一条黑气,正在向掌心延展,张玉虎心头一凛,这才知道那女贼的指环也是用毒药炼过的,怪不得她说什么“一条手臂换两条性命”。幸好张玉虎发现得快,那黑气尚未到掌心,立即玄功内运,将毒气都迫到指尖,教它暂时之间不能发作,缓了片刻,周志侠的叫声又传了过来,既愤怒而又凄惨,入耳刺心,令人难以忍受。张玉虎甚为奇怪,周志侠对付的只是一个寻常的盗徒,却何以抵御不住?但这时他已无暇思索,心头悬念的只是周志侠的安危。
却原来就在张玉虎追捕盗魁的时候,周志侠竟然意外地受到了暗算。当时他急着要去解救那个女子,冲到那棵树下,但见那女子被绑在树上,正自宛转呻吟,那老学究被鞭打得衣裳碎裂,身上现出一条条血痕,委顿地上,连叫声都嘶哑了。周志侠义愤填胸,一记重手法就将那名打手击倒,顺手点了他的麻穴,无暇讯问,立即给那女子脱绑,那女子满眼泪光,向他微微点首,表示谢意,原来她的口中也被塞了一团碎布。脱绑之后,才将这团破布取出,立即盈盈下拜,嘶哑说道:“先生大恩,永世不忘!”周志侠做了一件好事,心中舒畅之极,俯身待要将她扶起,忽地想到人家是个书香女子,双手刚刚沾着她的衣裳,又慌不迭地缩了回来,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陡然间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周志侠这一惊非同小可,尚未转过身躯,那女子忽然一跃而起,软绵绵的手掌在他胸口一按,笑道:“多谢先生!”
周志侠尚未知道是受到那女子的暗算,反手一掌,刚刚把背后暗袭的敌人震退,忽觉胸口一阵发闷,眼前满天星斗。刚才被点了穴道那名强盗不知怎的又跳了起来,挥动马鞭,向他夹头夹脑地打下。周志侠强忍怒气,猿臂一振,将那条马鞭夺了过来。只见又是一条黑影向他扑到,周志侠稍定心神,睁眼一瞧,竟然是那个老学究,原来刚才在背后偷袭的人就是他,但见他舞着一柄尖刀,正在发出狞笑。
这一霎那,周志侠几乎疑心是在噩梦之中,闪避稍迟,刷的一声,衣襟竟被那老学究模样的人一刀穿过,周志侠大怒喝道:“你怎的恩将仇报?”真气一动,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那女子嘻嘻笑道:“多谢先生大恩,让你全尸就是。七叔,要了他那条玉带,赶快走吧。反正他已中了我的七阴掌了。”那老学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要亲眼见到他死了,这才放心。哼,你倒仁慈起来啦?咱们干这一行的讲究的是斩草除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女子道:“我就怕他那位朋友回来。”那老学究道:“待得那小子回来!咱们早已把他收拾了。”
周志侠气得七窍生烟,这才知道是中了人家的诡计。原来他们并不是父女,根本就是那班强盗一伙的人,这时但听得背后刀声嗖嗖,而面前又是鞭影翻飞,周志侠大吼一声,展开家传的金刀刀法,反手一劈,那女子“哎唷”一声叫道:“好大的力气!”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刷的一下,周志侠没有劈中那女子,肩头却先着了那老者一鞭!伤口裂开,毒性发得更快。
不过片刻,周志侠的手臂又被那女子削了一刀,幸亏没有斫断骨头,但已是叫他疼痛难当。周志侠忍痛力战,再过片刻,但觉眼前一片模糊,发出的招数,根本就挨不着敌人的鞭,那女子道:“七叔,还不下手更待何时?”那老者道:“你身法轻灵,将他的琵琶骨一刀挑了就是!”原来周志侠虽受重伤,困兽之斗,仍是非同小可,老头和少女都不敢太过欺身冒进。周志侠缩小圈子,把一口金刀舞得风雨不透,尤其紧紧护着肩上的琵琶骨和咽喉心口等处要害,又苦撑了一些时候,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那女子虚晃几刀,作势要挑他的琵琶骨,周志侠本来已是视物不清,再给她用“花招”扰乱眼神,更是难以应付。那女子乘着他连斫两刀“上手刀”,守护上盘之际,突然柳腰一折,一刀斫中了他的脚踝,这一刀斫得甚重,周志侠大叫一声,登时倒在地上。
且说张玉虎疾跑回来,到得正是时候,那老者正要补上一鞭,鞭梢离开周志侠的天灵盖不到三寸。忽听得“嗖”的一声,那老者的长鞭给震得反荡起来,张玉虎人还未到,暗器先发,一颗铁莲子打出,紧跟着一声大喝,凌空掠起,立即一刀劈下。
那老者见他神威凛凛,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吓得心惊胆裂,长鞭一扔,立即便逃,那女子走得稍慢,双刀一劈,如何招架得住?不但两口柳叶刀断成四片,虎口也给震裂,那女子吓得魂不附体,和衣一滚,不顾山上的荆棘石子,急忙滚下山坡,饶是她滚得快,刀风过处,仍然被张玉虎削去了她的一绺头发。
张玉虎一看,只见周志侠已成了一个血人,他心中虽是痛恨敌人,亦只得暂时饶了他们。当下把周志侠扶起,只见他胸口衣裳碎裂,现出了一个瘀黑色的手印。
张玉虎用一层布包着手掌,捏着周志侠的手腕,力透指尖,在他关元穴上一掐,这是江湖急救之法,比掐人中更为见效。但见周志侠上身微微颤战,喉头咯咯作响,过了片刻,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眼睛也慢慢地张开,凄然地望着张玉虎说道:“大哥,我后悔不听你的说话。”
张玉虎心头一沉,想道:“我这样用力掐他,他竟然不知道疼痛!”勉强笑道:“走江湖的人,哪一个没有受过暗算?何须放在心上。”试取出解毒散来给他外敷,再替他推血过宫,哪知一点效力也没有,周志侠面上的黑气反而越来越浓了。
周志侠忽道:“大哥,你摸一摸我的腰胯。”张玉虎如言一摸,半晌不语,周志侠叹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湖北省的贡物——那一条玉带已给贼人拿去啦。我帮不了你的忙,反而给你累事了。”张玉虎道:“给贼人拿去,将来追回来便是。二哥,你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受了一点点挫折,就值得唉声叹气么?”张玉虎装作若无其事,用意不外是安定他的心神。但周志侠自己身上受了重伤,如何能不知道危险?当下说道:“那么追回贡物与报仇的事都拜托你啦。有你作主,我很放心。还有一件事情拜托你的,请你善言安慰我的爹爹。”
张玉虎道:“别胡思乱想!”话虽如此,他看着周志侠如此神情,也不禁暗暗惊心,正自无法可施,忽听得有拨动茅草的声音,张玉虎心道:“好呀,这些贼子真是欺人太甚,敢情是来窥探我们死了没有的?来得正好,且待我先杀他几个给周二哥报仇。”随手在地上捡起了几粒石子,只待敌人一现身形,便要立刻将他们击倒。
但听得嚓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玉虎心道:“这两个贼人的武功原来只是三四流的角色。”心念未竟,忽听得那两个藏在茅草中的人放声唱道:“一朵一枝莲花,有钱的大爷你莫笑咱,韩信也有讨饭日,伍子胥过昭关白了发。人有三衰与六旺,祸福转移一刹那。大爷你肯把钱财舍,一路福星照到家。”正是张玉虎临上船之前所听到的那支《莲花落》。
张玉虎将石子放下,霍地站起来道:“你们来做什么?”来的正是那两个乞丐,笑嘻嘻地说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是来给两位舵主消灾来了。”张玉虎心头一动,道:“你们早知道了今日之事么?”那两个叫化子道:“我见两位舵主头上灾星高照,早猜到了几分啦,不过还未想到他们下手如此狠毒。”张玉虎道:“你们是丐帮弟子么?”那两个叫化子道:“张舵主,你若信我,就请把贵友交给我医。若是不信,那也就不必盘根问底了。”
张玉虎打量了他们一眼,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讲究的就是这一个信字,好,我将我这位拜把的兄弟交给你们了。”并非张玉虎容易信人,而是他善于当机立断。要知周志侠已是命在垂危,即许那两个乞丐包藏祸心,也无须来暗算,而且这两个乞丐的武功与他相差甚远,料他们也不敢冒这性命之险,在自己面前做弄手脚。
那两个乞丐将周志侠翻来覆去地检视了一下伤势,说道:“请张舵主和贵友屈驾到我们叫化窝里暂住几天。”张玉虎道:“在这里没法医么?”那两个叫化子笑道:“若是这么容易医治,也称不上是七阴毒掌了!”张玉虎所学的武功之杂,在小一辈中无人可以与之相比,却也未曾听过“七阴毒掌”的名称,听他们说得如此骇人,也禁不住心头一凛。左首那个乞丐取出三口银针,排成一个品字形插进周志侠的胸膛,银针插进一半,露出一半,刹眼之间,露出的那半截银针,都变了黑色,张玉虎不禁骇然。那乞丐道:“这只能暂时阻遏毒性发作,若要连根拔除,最少还得三天。张舵主你中的只是毒指环,要比贵友中的毒轻得多,我倒可以在这里便替你疗治,不过要请你忍受一点疼痛。”张玉虎早已运用上乘的内功,将毒气都迫在指尖,面色毫无异状,不想那两个乞丐也看了出来。
张玉虎笑道:“两位果然高明。小可所受的伤,不必两位费心了。”说罢,拔出缅刀,用刀尖在左手中指上轻轻一划,割开了一线裂缝,只见一股黑色的血液如箭一般地射出来,射到茅草上,茅草登时枯萎,过了一会,射出的血由黑变红,张玉虎微微一笑,撕下了一小幅衣襟将指头裹好,问道:“请教两位高明,我所受的毒可去尽了么?”那两个乞丐好生惊异,同声说道:“张舵主如此神功,当真是世所罕见,怪不得江湖上许多老英雄,提起你来都要翘起拇指。”张玉虎本来可以让他们代治,他之所以自运神功,拔毒疗伤,乃是提防那两个乞丐万一有甚异心,故此稍露一手,把他们震住。
看那两个乞丐的神情,却似是诚心来替周志侠治伤的,对张玉虎这手,确是衷心佩服,并未生出猜疑。当下张玉虎将周志侠背起,随他们下山。约走了一个更次,到了一座大屋前面,大屋建得好似堡垒一般,有好几重铁门,每一重铁门都有乞丐把守,张玉虎随着他们进到里面,登上大堂,但见家私杂物,甚为华贵,但执役往来的人却都是鹑衣百结的叫化子。那两个乞丐道:“请将贵友放下来吧。”随即召来了一个健丐,叫他将周志侠搬到后堂,张玉虎在大堂上隐隐可以看到后面闪出来的火光,侧耳一听,有沸腾的水声。
张玉虎站起身来,靠近栏杆,望进里面,但见那里正生着一大锅沸水,锅下火光融融,烧得甚为猛烈,一个乞丐已将周志侠的衣服剥光,抛进锅内。张玉虎正自看得出神,先头那个乞丐也走了过来,哈哈笑道:“张舵主敢情是不放心么?咱们做叫化子的虽然饿得发慌,还不至于将贵友煮熟来吃的。”张玉虎曾听黑白摩诃说过印度有这么一种治毒的方法,不知何时传到了中国的丐帮之中,当下心中释然,拱手说道:“两位说笑话了。”
宾主坐定,张玉虎道:“多承两位仁心相救,还未请教高姓大名。”那两个乞丐笑道:“我们都是跑腿的角色,岂敢居功?做叫化子哪有什么正经名字,不问也罢。”张玉虎道:“那么贵堂主可在家吗?可容小可谒见?”丐帮中地位最尊的是帮主,其次则是各省有一个堂主,统率群丐,张玉虎见这间大屋如此气派,料想定是山东丐帮的堂主所居,故而有此一问。
那两个乞丐道:“这里没有什么堂主,无人招待,怠慢你了。”张玉虎甚为纳闷,心中想道:“难道他两个便是主人?但以他们的武功而论,却又似乎不够资格做一省的堂主。”过了半晌,但听得屋内人来人往的声音,间中还传出磨刀擦剑之声,张玉虎不便动问,虽然不惧,却也有点忐忑不安。
那两个乞丐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闲扯,过了半晌,张玉虎忍不着了,又问道:“山东省绿林的情形,小弟略知一二,但却从未听说过有这般一股狠毒的贼人,两位仁兄是本地人,可知道他们的来历吗?”那两个乞丐道:“能用七阴掌伤人的当然是七阴教的人。”张玉虎道:“七阴教是新起的一种邪教么?”那两个乞丐一个说:“大约是吧?”一个说道:“我们亦不知其详。张舵主,你有一位老朋友,大约会知道。”张玉虎奇道:“我有什么老朋友,在这儿吗?”那乞丐道:“派人请他去了,可不知他会不会来?”张玉虎道:“究竟是谁?”那乞丐笑道:“张舵主见了自然认得,我们可不敢直呼其名。”
张玉虎越发纳闷,只好再和那两个乞丐闲扯,那两个乞丐大谈做叫化的生涯,例如怎样装残废讨钱啦,怎样偷鸡吃啦,怎样制伏恶狗啦等等,说得津津有味,张玉虎越听越是心焦,过了一会,忽见一个乞丐,穿着七色不同的破布缝成的衣服,走了进来,两个乞丐立即起立垂手,张玉虎心道:“正主人到底来了。”方欲动问,那个乞丐忽地捧起一根竹杖,对张玉虎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张舵主用这根竹杖在神坛上打三下,若然还未惬意,我愿意替帮主受杖!”此言一出,张玉虎不觉大惊失色,有如坠入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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