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校对)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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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心儿真欢畅。
哎呀,天边盘旋着大兀鹰,
它要抓去咱们的小绵羊,
小绵羊躲躲闪闪真可怜。
不要怕呀,我的小心肝,
小绵羊靠在母羊身旁,
你也靠着亲娘,
哪一处地方都没有母亲的身边安全。
兀鹰抓不去小绵羊,
也没有谁能抢去我的小心肝。
云蕾一边唱一边走近家门,张丹枫眼角也不觉润湿了,忽听得呀的一声,那两扇破门忽地打开,一个包着头巾的蒙古大娘走了出来,颜容憔悴,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衣裳虽然还算干净,但却钉上无数补钉。云蕾泪如泉涌,飞奔上前,抱着那个大娘。那老大娘泪下如雨,揽着云蕾,颤声叫道:“我等了十年了,真的是你吗?我的小心肝!”云蕾咽泪笑道:“娘,是我呀,你看不见我吗?”那老大娘道:“凑近一点,让我瞧瞧,啊,果然是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可怜云蕾的母亲,当年因为她的丈夫和女儿突然失踪,哭得泪都几乎干了,视力模糊,虽然尚未全盲,但在三尺之外,便只见一团黑影,她连女儿的面容都看不清楚了。
张丹枫心中无限难过,想道:“将这位善良的老大娘累成这个样子,呀,这都是我家的罪过。”他一路来时,所想好的千言万语,所想好的安慰她们母女的说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茫然地走上前去,可是云蕾和她的母亲正在抱头相哭,好像竟然忘记了身边还有张丹枫这个人。
这一瞬间,张丹枫只觉得比云蕾还要加倍酸苦,忽听得那老大娘叫道:“阿蕾的爹,你听见了吗?”屋内又走出一个人来,云蕾抬头一看,不觉呆了。
只见这人面上交叉着几道伤痕,一跷一拐地走了出来,原来是跛了一足,头发稀疏,一半斑白,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神气极是骇人。云蕾骤眼之间,几乎认不出他是谁来,听得母亲喊他做“阿蕾的爹”,心头卜通一跳,这才从丑陋的颜容隐约看出她父亲当年的面貌。正是:
艰难历劫余生在,
父女重逢最断肠。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恩怨难忘 豪情化飞絮
情痴不悔 魔窟缔知交
原来云蕾的父亲云澄,当年护送云靖回国,在雁门关外的山头,遇着追兵,他拼死断后,受了重伤,跌下深谷,当时潮音和尚等人在黑夜之中,听到他凄惨的叫声,又见他从悬崖跳下,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即云蕾兄妹,亦断断料不到他们的父亲尚在人世。
谁知云澄并没有死,他跌下之时被树杈一挡,虽跌破了一足,面容也给尖利的乱石划毁,但却保全了性命。可是他虽没死,所遭遇的却比死还难受!他受了重伤,在山谷之中又无人相救,只好吃死尸身上的干粮(在格斗之中,亦有许多蒙古兵被打死而跌落下面的),渴了就饮雪水,这样的养了几日,气力居然渐渐恢复,爬出谷去,在雁门关外乞食流浪,不久就打探到云靖在雁门关遇难的消息,他心灰意冷,只觉天地茫茫,更无一处是自己立足之地。
他幸而未死,但脚跛容毁,武功尽失,几乎成了废人,在雁门关外流浪。又因云靖惨被处死,自己亦是“叛逆”之后,万万不能通过雁门关重回中国,要不是他还有两个儿女,心中尚有一点挂念,他早就在雁门关外的荒野之中自尽了。
他流浪了年余,想来想去,只有重回瓦剌,就这样的再踏遍万水千山,有时给人做短工,没人请时就乞食,经过无数辛酸痛苦,又从雁门关外回到了蒙古北边唐古拉山南面的峡谷,找到了他妻子的部落。
这时云蕾的母亲已在酋长家中做饲马的仆妇,云澄又费了许多心力,托人将自己回来的消息传给她,夫妻重逢,恍如隔世。云澄的妻子辞了饲马之职,回到老家,与他同住,她视力消失,已经不能替人放羊,幸喜云澄武功虽失,到底是练过武的人,气力尚在,还可以替人做工,就这样丈夫做工,妻子替人缝衣服,勉强支撑,度过艰苦的日子,但这样已比流浪之时好得多了。云澄白天干活,晚上重练武功,心如槁木,过一天算一天,起初还想念儿女,还存着希望,渐渐连希望之火亦已熄灭,自忖此生终归要无声无息地死在异乡了。
哪知还有这一天,还有重见女儿之日。
云澄的突然出现,云蕾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怔怔地望着父亲,望着面容丑陋、跛足苍老的父亲,“呀,还未到五十,就头发斑白了!”从父亲憔悴的颜容,斑白的头发,跛了的足,伤了的面,云蕾不消他说一句话,已看出了他十年来辛酸痛楚的经历,所受的种种难以想象的折磨。云蕾叫了一声,扑到她父亲的身上,女儿的眼泪滴在父亲的心上,父亲的眼泪也湿透了女儿的衣裳,父女的眼泪混在一起,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酸!
此景此情,任是张丹枫如何洒脱,也不禁触目凄怆,想好的万语千言,都说不出口。他知道云蕾这时十分难过,要人安慰;但却又有谁知道,他心中的难过,比云蕾更胜万分,而且天地之间,更无一人能给他安慰。
两父女抱头痛哭,良久良久,眼泪渐收,云澄这才发觉,旁边还站着一个少年,这少年是和自己的女儿同来的。云澄望了张丹枫一眼,只见这少年一身华服,英俊之中透着儒雅之气,但却两眼无神,呆若木鸡,不禁问道:“阿蕾,他是何人?”
云蕾听这一问,恍如在恶梦中初醒过来,却又突闻惊雷疾响。她父亲虽是低声说话,但每一个字都如一个焦雷,劈在她的心上。许久以来,她就想好一番话要向母亲解释,可是如今见了母亲,又意外地见了父亲,想好的话语,也像张丹枫一样,说不出来。
云蕾的母亲用力睁开眼睛,眼前依稀看见一个白衣人影,她含泪微笑道:“阿蕾,那小伙子是和你同来的吗?告诉妈妈知道,他是谁?”话语说得十分温柔,可以想见她母亲正是期待“双喜临门”,以欢迎女儿的心情,欢迎女儿的男友。
她哪能想到,这温柔的话语却变成一根根利针,刺在女儿心上,云蕾忽而离开了父亲的怀抱,双手掩面,低声说道:“他,他姓张!”
“什么,他姓张?”云澄不自觉地喊了出来,这十年来,他对张宗周恨之入骨,只听到一个“张”字,已是难以自制,感到无限憎恶。云蕾喊了一声,又扑到父亲身上,只见父亲好像石像一样的立着,面上毫无表情,身子微微向后退缩,手指也不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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