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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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胆骆思恭,你竟敢伪造口谕,诓骗咱家。这个恶当,咱家可不上。咱家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拿郑国宝交三法司处置,你却带着人马敢来劫人,你的眼里,分明就是没有太后。你给我等着,这场官司,你打了吧。想让咱家上当进宫,连门也没有,我这就写折子告你去。”
  说完之后,他带上这支番子队伍,怒气不消的就向东厂方向退去。锦衣卫也不阻拦也不追赶,任他们自去。骆思恭只朝郑国宝一拱手“国舅,您是怎么个意思?是跟我走,还是也准备学张鲸,不跟我走?”
  “我正要进宫面圣,哪有不走的道理。怎么着,咱是不是也得捆上点?”
  “那倒不必了。天家只说是请国舅入宫,未提押解二字,不必上绑。请随我来。”大队锦衣簇拥着郑国宝,直奔紫禁城方向。宁中则一言不发,扶剑紧紧跟在郑国宝身旁,二位公侯,也带着本府家丁左右跟随,等来到紫禁城外,却见不少太监往来巡逻,戒备森严。为首的太监,则是郑娘娘的另一名心腹庞保。大老远见了郑国宝,他面色一喜,抢步过来磕头道:“奴婢给国舅爷问安了。您随我进宫见驾,天家有话问您。这位是?”
  他见宁中则也要跟着,伸手一拦。郑国宝道:“不必,这是自家人,带去与我妹子见一见,也是没什么妨碍的。宁姐,你把兵器去了,进宫见驾,不得携寸铁。”他一边说,一边自己除了身上的锁甲。宁中则只好将配剑交到庞保手中,自忖以宫禁武力之强,宫中好手之多,自己有没有这把宝剑,也没什么区别。跟着进宫,也无非是和这个男人同生共死而已。
  一路向翊坤宫走去,郑国宝见沿途太监及粗壮的宫娥甚多,手中多拿兵器,面色凝重。问道:“怎么?局面如此严峻了?天家现在龙体如何?”
  “国舅爷,您一会见了就知道了。这个事,三句两句的,奴婢可也说不清楚呢。”等来到宫前,只见此地太监宫蛾尤多,也都是手拿军械,充当护卫的。庞保到此,也要先进行搜检,才许放进。郑国宝与宁中则进门之后,方一跪倒,就挺上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大胆的郑国宝,你居然还真敢进宫。难道当哀家,办不得你么?”
  这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是郑娘娘,万历还没死呢,她算的哪门子哀家。而且这声音苍老,显然主人的年纪也不算轻,在皇宫中,符合这个条件的,也只有那位慈圣皇太后了。只是李太后向来居住在慈宁宫,怎么今天,却跑到翊坤宫了?骆思恭、庞保集体反水,设局诱杀自己?
  宁中则那边,明知道此时房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负责防卫,自己稍有异动,怕是难逃一死的结局。但仍然暗自运劲,只要上面的人喊一声杀,就先出手,与她拼个同归于尽再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男人前面。想到如能死在此地,将来就少了无数要面对的麻烦,她心中竟是感觉无比放松,没有半点畏惧之意。
  郑国宝却磕头道:“不知太后在此,微臣失礼了。微臣乃是锦衣官校,天子亲军。这条命,是属于天家的,天家要臣生,臣就生,要臣死,臣就死。决无任何怨言,太后若想要臣的命,只要您一句话,臣万死无悔。”
  “好一张利口!你这么放低身段,难道就能颠倒黑白?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害死哀家的孙儿!你想要你的外甥登基做皇帝,这本是人之常情,哀家也不能怪你。这事最后,还是看天家的意思,可是你暗下毒手,杀害天家的血脉,谋害洪武爷的后代,这又该当何罪?”
  “太后容禀,微臣前些时,一向在外地办差。先是与闻香教的贼人大战一场,后又扫平了魔教的黑木崖,将为害我大明国朝数百年的魔教扫荡一空,几奏全功。再后来,就是在少林,主持武林大会事宜,为我大明选拔了一批忠勇之士。要说常洛殿下之死,臣闻听之后,痛彻心肺,以至夜不能寐,夙夜悲号。恨不能以身代之,换得殿下回阳。可要说臣参与其事,这是天大的冤枉,望太后明查。要臣一死,只须您开口,可要让臣认下这天大的冤情,却是不能。”
  “母后,算了吧。常洛早夭,朕也心中难过。可是郑卿肯随旨进宫,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忠诚和问心无愧。廖虎臣的话,您也听到了。若是他真害了常洛性命,在少室山,他完全可以抗旨不归。即使在方才,他不进宫,畏罪而逃,也不是不能。还望母后,不要再吓唬他了,现在咱们还是以正事为重的好。”
  这声音并不大,可是咬字清晰,在郑国宝听来,更觉得如同天籁。万历天子,自己的妹夫。听他说话,中气充足,神智清晰,看来所谓病重不能视事云云,全是假话。这一回,自己的胜算可就更大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勤王(七)
  不等郑国宝想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母后,您老人家年岁大了凤体欠安,前些时又悲伤过度,现在不可劳神。儿臣扶您,先回去休息,让他们自己在这说正事吧。”
  “你啊。就知道帮着你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连训他一顿都不行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将来天子的舅舅份上,我还要重重的办他。他说跟他没关系,就没关系?哀家可是不信。这事要是让我查出端倪,郑国宝,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他身边那个女人,打一进宫就不老实,跪在那偷偷的运气,像这样的贱人,就该找人废了她的功夫,再发卖到坊司去。”
  “母后是菩萨心肠,吃斋念佛,连杀生都不忍动手,又怎么舍得杀人或是发卖到坊司什么的。就不要跟国舅开玩笑了,儿臣听说。张鲸勾结了播州生番,怕是要造反呢。这想想,就让儿臣害怕,还是先把这些吃人的生番除了再说吧。”
  李太后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永宁啊,你这个脾气,也难怪吃亏。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被他用几幅字画,一张破琴,就给收买了。那东西又不是金子银子,拿着有什么用啊?娘是不明白你的想法,算了吧,这事反正也是娘输了,让他们郎舅兄妹,自己商量着怎么害人怎么杀人,哀家是管不过来了。你陪着娘,好好念经去。”
  在一片恭送声中,房中的太监宫娥人数明显减少,路过郑国宝身边时,李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而在她身旁,那女子娇嫩的声音又哀告着“母后,不要如此了。”
  “没想到连永宁公主都肯帮我。这也是万幸中的万幸。”郑国宝心里暗自嘀咕,老太后当年对这个闺女不够重视,给她找了个短命驸马,从心里觉得对她有所亏欠,现在反倒格外重视起来,也算是一种弥补情结。这女儿开口求的事,十件里也能答应八件,要不是她在此哀求,自己怕也没那么容易过关。等到送走了太后,只听万历在上面问道:“太后已经走了,内兄还不起来回话?”
  “臣不敢。”
  “起来说吧。这回的事,也得咱们好好聊聊,商议个主张。那边跪的是宁女侠吧?朕听廖虎臣说了,新任的武林副盟主是吧?这个是个什么头衔,实在是太怪了点。回头,朕封你个诰命身份,也算是酬功。”
  等到郑国宝起身坐好,见万历天子居中而坐,自己的妹子郑若男,抱着朱常洵坐在一边。方才太后在此,郑若男一言不发,也是明白自己婆媳关系紧张,自己说话反倒不如不说的道理。她端详了半天宁中则,把宁中则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对方是个不会武功的年轻女人,论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不少,可是一对眼光,宁中则就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无穷的威压之力,让自己不敢直面。
  “好个无双女宁凝霜。当年你爹宁孤竹,就能让老皇爷头疼,说他比南倭北虏都难对付。你也不含糊,都是嫁过人的了,却能把我哥哥迷的不知东南西北,这份本事,真是够厉害的。现在说的事,你不方便听。随我到旁边屋里,我自有话问你。”
  郑若男一边吩咐,一边又对郑国宝道:“兄长不必害怕,你在乎她,妹子也是知道的。所以不会为难她,只是我们女人聊几句贴心话,你好好答天家的话,没你的亏吃。”
  如今朱常洛已死,朱常洵面前再无阻碍,不管将来如何,现在看,郑贵妃都是这次事件里最大的受益者。可是看她双目红肿,神色憔悴,仿佛天天痛哭号啕。以自己对妹子的了解,郑国宝相信,这些天郑若男的悲痛,比王恭妃那个亲娘,怕是还要强出几分。这就是妹子,一个天生的演员,即使万历皇帝,也不会看出郑若男哭的越凶,心里笑的就越甜。不过妹子出色,自己这个当哥哥的也同样优秀,若是被皇帝看出,自己在这事里有关,那以后还用混么?
  郑若男前脚刚走,郑国宝二次跪倒在地“臣失职,居然让平一指这等庸人混入太医院,还成为了殿下的郎中,最终导致殿下早夭。这都是臣之过错,请天家赐臣一死,以赎己罪。”
  万历沉默了片刻,“内兄,我说过了。在没人的时候,咱们是亲戚,而非君臣,有话起来说吧。”他等郑国宝坐稳身子,才直盯住郑国宝的眼睛问道:“内兄,朕自问对你和若男不薄,咱们之间,也算的上是推心置腹四个字。若男的想法,我很清楚,但是朝内那些文官势力太大,我也没办法。这回的事,其实说来也不是坏事,至少省了朕许多的力气。朝廷上可以干点正事,不必为了国本之争牵扯精力。我答应你,不管这次常洛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会予以追究。但是朕想听一句实话,这事,到底与你有关无关?”
  郑国宝面不改色,“臣惟有一死,以证清白,还请天家成全。”
  “内兄,你言重了。”万历见对方目光坚定,不似做伪,姑且信了。“实在是那份口供中,将内兄你攀扯其中。而滋事体大,朕也不得不亲口问你一问。”
  “天家,这口供是东厂拿出来的。若是将平一指交给微臣,我可以拿出一份,是王皇后指使平一指,谋杀殿下,嫁祸我兄妹,一石二鸟,以独霸内廷之计。若是想再闹大一点,可以说王皇后与平一指,都是闻香教的教友,他们在朝廷上,勾结了一批党羽,想要颠覆我大明社稷,谋死殿下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许多阴险手段。”
  “是啊,朕也明白这个道理。人落到了厂卫手里,想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得说什么。所以才要当面问内兄,求个心安。常洛那孩子,我不喜欢,他的诞生,本就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你知道的,我曾经想过不认他。可是凤子龙孙,天家血脉,终究是轮不到外人来谋害。这案子不问也是不成。廖虎臣前去抓你,表面上是母后的意思,实际也是朕想的主意,想要试一试,看看内兄会不会遵旨。”
  万历当然不会想到,他这些精明的布局,都瞒不过自己枕边的妻子。而郑娘娘身边的死士,也在第一时间,把皇帝的算盘,传到了郑国宝那。只是万历是装病,不是真病这条,却连郑国宝也不知道。看来不光万历,郑娘娘自己的心里,也存了试探胞兄的心思。如果郑国宝想要趁着万历发病,而另靠山头,或是干脆自己扯旗造反,那么等待他的,也必然灭亡。
  “天家英明,明见万里。臣自愧不如。臣本大兴一土刀笔,别无才具,所有者,惟一点忠心而已。天家慢说是传旨拿我,就是赐下鸩酒匕首,臣也只有叩谢圣恩浩荡而已。”
  “内兄,算了吧。朕若是真赐你这些,若男还不吃了我?常洛的事,纵然真是你做的,朕也只会把你圈禁起来,不会伤损你的性命。不过你肯遵旨回京,又肯进宫见朕,也可见你问心无愧。倒是张鲸,这个狗奴才,朕待他天高地厚,他竟然想要叛乱,拥立新君?若说以往,朕还有些念旧,今天他不敢进宫,足以证明他心中有鬼,这回,朕定要他死无全尸,比当年的刘瑾还要惨!”
第四百三十八章
勤王(八)
  张鲸深得圣眷,哪怕真有证据证明他与播州、女直勾结,也不至于身死族灭。那一坛瓜子金的事,证据确凿,万历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若不是张鲸自己太过跋扈,公开顶撞申时行,也只是训几句,就过了关。自从那事之后,万历渐渐觉得张鲸太过专横,已经大失奴婢本分,却也只是想要,将他的职位革除,让他回家养老而已。
  可就在此时,骆思恭方面上报了一个重要消息,播州方面来的人,并不是几个送金子的那么简单。根据锦衣卫方面掌握的情报,进京的播州人足有几百,并且积极串联,在京师内搞起了各种小动作。大明朝京师之内,出现大批反贼活动,这倒不足为怪。毕竟播州不具备和朝廷兵戎相见的实力,派人采取银弹攻势,意图软化大明对播州的态度,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从锦衣卫方面掌握的情报看,这些人的活动范畴,远不仅仅是疏通关节那么简单。听说连杨应龙新招的女婿,号称九头驸马的龙骧都亲自到了京师。这人生就一张利口,脑子里又装满了奇怪的知识,在播州就是以能折腾闻名。杨应龙几个女儿,都被他折腾到了自己家里,几个公主共招一个驸马,也得算是奇闻。他上下打点之余,还在散布着自己的一种奇特的政治理念,按照锦衣卫交上来的材料看,似乎是在宣传什么虚君实相,君主立先。
  也就是将原有的内阁权力进一步扩大,君权则被大幅度限制,朝廷的大小事宜,决定于阁臣,而不决定于天子。再立一部法典,连天子都要遵守,也即是所谓君主立宪。只要他这个主张真被世人所接受,皇帝,也就成过去的万民之主,变成了一个荣誉象征。只负责盖章同意,其他的什么都管不了。乃至连不同意三个字,也没有资格去说。权力上几近于无,财产上,也要将大批的产业交出来,改由内阁按年拨发给皇家一笔生活费用。各地方藩王则全部要自谋出路,朝廷不再负担其开支,皇庄田地,也要一律充公。
  这种建议,等于是要绝了大明的根基,与篡位谋反无异。据说这种宣传,不只局限于普通民众,已经蔓延到了官场。下面有大批的国子监生,秀才、举人附和,这些朝廷喉舌,却站到了朝廷的对立面上。又有证据表明,龙骧已经在于部堂高官接触,兜售他的这套理念。更为要紧的是,有不少官吏态度十分可疑,并不把这种会谈的内容上报,相反,开始运用手中的权力,包庇纵容杨应龙。京师内,宣讲这种该抄家灭门的论调,也不用避讳其他人,也没人去管束。接着又是妖书,梃击两案发作,要说这里面没点联系,万历可不怎么信。对外说,那进宫之人手里拿着木棒,可是事后搜检,那人身上,可带着十几枚火雷。若不是宫禁之内高手如云,真让他把火雷用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的出来,这种思想居然被许多大臣接受并认同,这些人又借助皇帝给的权力,想把这君主立宪真的搞起来。国子监那边,都有监生叫出口号,要占领国子监和文庙了。有这种想法的大臣到底有多少,万历自己也没有把握,又逢红丸案发,万历索性将计就计,就演了一回引蛇出洞。李太后原本是想把儿子抢到自己宫里,或是交给自己看着顺眼的儿媳照顾的,没想到郑娘娘居然针锋相对,公开抗旨。她带着人来这里算帐时,才知,这一切都是万历的计划。他要试出,到底有多少人,肯支持龙骧,去搞这虚君实相,荣誉内阁。乃至地方上,又有多少人,想趁机实现区域自制。
  这种试探,也离不开李太后的配合。如果她把真相说出去,或是执意从中作梗,那么万历也没的掩瞒。好在太后终究还是知道,这件事的关系重大,乃至后来的王恭厂大爆炸,更让李太后看出,这帮人为了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惜制造那么一起大灾难,来要求皇帝妥协。她虽然出身不高,可也不傻,什么天灾,非立新君不可?分明是借机逼宫,想搞篡位。太后当时也是一阵后怕,若是万历真的病倒到不能视事时,那么这些文官的逼宫,自己个妇道还真难以应付。一旦形成了君主立宪的局面,自己这个太后,还有什么用?
  因此答应与儿子合作演戏。乃至张鲸请旨,宣潞王进京,她也全都同意。以张鲸等人看来,万历与李太后母子失和,加上戆山和尚发配,灵印寺发还崂山派道士等事,太后借机立一个听自己话的儿子为皇帝,完全说的过去。却没想到,在这事里,真正被牺牲掉的,反倒是潞王千岁。
  “若是潞王千岁真进京即位,太后又当如何?”
  “若果真如此,凤阳府要么多一个圈禁的藩王,要么,就是母后少生一个儿子了。”万历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冷漠,不带丝毫感情。显然,他对潞王这个同胞兄弟没什么好感,也不会介意下杀手。这也难怪,这次叫嚣着限制君权的这些大臣,有不少人都主张趁着万历重病,接潞王回来就藩,却不肯提万历的亲生儿子朱常洵。显然是这干人,已经背地里做出选择,认为还是潞王一系,更适合大明的江山传承。作为天子的万历,难免怀疑是自己这个外出就藩的兄弟,不肯老实当王爷,而是与这些大臣背后有什么往来,对自己的皇位,还有觊觎之心。
  “当然,作为交换,朕也答应了母后两件事。第一,就是如果内兄在嵩山抗旨不遵,则太后就能处置内兄。第二,就是我妹子永宁的事,她没了驸马,你也知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守着,可是公主改嫁的事,又无先例。这个里面,就要内兄,你想想办法了。”
  郑国宝苦笑一声,心知自己与刘成一样,都算是政治平衡与妥协中,不得不妥协掉的那一部分。用自己的冒险,换来太后对这次试探的支持,仔细算来,其实还是值得的。自己的妹子也知道,这是个当上皇后,让自己儿子将来即位的大好机会,肯定不会拒绝这种交易,肯背地里派人来通知自己一声,已经算是对的住自己。只是第二件事,却比第一件事难办多了。给公主找个面首?这事万一玩脱了,还是自己倒霉。再说,要找个靠谱的面首,还要公主满意的,哪那么容易啊?
  “永宁的事先不急,咱们先做正事。忠奸善恶,一试便知。小张伴伴,能携印而走,不与张鲸同流合污,可见称职。三位阁老,也能称病不出,不在那些诏书上附署,亦是朝廷干城。只是李世达等三人,有负圣恩,居然真的信了那些鬼话,真当朕不能除了他们?还是那位杨贼手下的九头虫,真有惑人心智之能,让三位朝廷的老臣,都肯听信他的妖言,去信那什么虚君实相的话。”
  郑国宝心想,张诚携印而走,多半也是被皇帝保护起来,否则东厂怎么可能找不到他的下落。这回消灭张鲸之后,这位小张伴伴怕是要成为一颗新星,在内廷之中呼风唤雨了。不过他比张鲸聪明,应该不会和自己为敌。他压根就没打算给万历科普虚君实相的优劣,只顺他的话头道:“这些人一来是老糊涂了。二来么,那个姓龙的,竟然能让杨应龙把几个女儿都许给他,可见确实有些祸乱人心的本事,几位老臣受了他的蒙蔽,也不奇怪。至于下面那些大臣,他们本就有自己的私心,受了蛊惑也不奇怪。但不知天家目前武备如何?须防范老阉奴狗急跳墙。京营兵士倒是堪用,只是不知其中有无逆党混杂。”
  “内兄放心。这计策定好之后,朕已经派了心腹之人,到辽东传旨,命宁远伯派兵进京勤王。李家的数千虎狼家丁,足够对付这群叛党了。这回内兄回京,也可以看做是一个信号,朕也准备动手,开始收拾这些乱臣贼子。内兄,我与若男已经商议妥当了,这一战,就由内兄指挥,不知内兄可有此胆量?”
  郑国宝忙起身离座“天家有命,臣不敢不遵。只是臣从未领兵带队,不曾经过战阵,只怕有负圣恩。耽误了大事,那就更无颜面见君上。”
  “诶?内兄怕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些土鸡瓦犬,何堪一击。不拿他们祭刀,将来内兄又该如何挂帅出征,扫荡播州?常洛夭亡,朕的江山,日后定是常洵的。他坐江山,不能离开你这个舅父帮衬,你不趁着现在多积累些功劳,将来也不好辅佐他。不必多言,郑国宝听旨!”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东厂(一)
  “张督公。你再犹豫下去,可就剩了死路一条了。”东缉事厂内,看着如同热锅蚂蚁一般走来走去的张鲸,龙骧再次催促道:“万历是真醒也好,还是假醒也罢。郑国宝进宫后,并未传出他被斩或被移交三法司的消息。太后那边,也对你不闻不问,求见也不予放过。内宫警备加强,分明是他们要动手了。现在你还在这算计,又有什么用?依我看,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只要打进紫禁城,逼着万历写退位诏书,咱们一切还都有救,否则就等着死吧。”
  自从国舅府回来,张鲸就往来踱步,仿佛一头困在笼里的野兽般躁动不安。他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走了一步臭棋。若是随骆思恭进宫,在万岁面前痛哭一番,大不了,就是发配到南京,去种一辈子的菜,总不至于拉出去砍了。若是天家没醒,除非郑娘娘想要彻底抓破脸,大家也完全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彼此各退一步,也未必没有个解决的办法。偏生自己选了最差的一条路,郑家不会和自己谈,天家若是真醒了,也会认定自己抗旨不遵,一心谋反,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在两说。
  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巨变,也让张鲸心惊肉跳,总感觉这是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前往卫辉府秘密与潞王联络的太监,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就在方才,总算有几个探路的人逃回来禀报,说是潞王府四周已经驻满了兵。既有卫辉府的两营新军,也有洛阳金刀门的忠字营。还有许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也把那围个严实,自己的人总算是机灵,才没搭进去。同时河南方面,还有几支神秘武装力量活动的迹象,原本想要调嵩山左家进京的,结果左冷禅及门下十二太保以及二十八宿,全都被人杀了个干净。一头一字排开,用长矛挑着挂在了左家门口。听说左家现在忙着办丧事,一营人马人心涣散,士气低落,已经不堪使用。女直那边,则是一来路远,二来这几年边军战力大增,女直跟边军打仗打十次输九次,想要他们进关帮忙也不大现实。
  张鲸既想利用手头实力负隅顽抗,又想要向天子请罪,乞求免死。左右为难中,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哪条路才是正确选择,最后只是坐在那长吁短叹,什么事都没做。把个龙驸马气的两眼翻白,只是总不能越俎代庖替张鲸去做主。
  “龙驸马,你不明白,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手里是掌握了一批人,可是这些人里,掌兵的没几个。咱们手头的本钱,实在是太小了。京师里三大营不算,光是锦衣卫就足有上万人。还有各勋贵府上的家丁、佃户。算上这些人,咱们拿什么打?”
  龙骧却不信服“这些人多不假,可是他们一时间,也根本调动不起来。咱们只要先下手为强,直取紫禁城,就相当于万马军中,取了敌人主帅的首级。就是大明的兵马再多,也无用处。到时候只要把诏书拿到了手,还怕不能稳定局势?你这样在这耽误时间,不是白费力气么?”
  “我这东厂地方大,军备足。还有高墙厚壁,易守难攻。若是官军真来攻打,靠这高墙,也能抵挡一阵。只要……只要天家想起我昔日的好处,或是太后能想明白,离了我,就没人能制衡郑家兄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吧。要不然,龙驸马,你就带着我们离开京师,我去投奔新君。我熟知大明内情,典章制度,最重要的是如何约束臣下,我全都清楚。你们播州自立一国,缺少的就是我这样的人物。像是怎么训练密探,访查百官,扫除内奸,这些都是我所擅长之事,你们播州有谁能干?你们播州选秀女了么?我告诉你,后宫三千粉黛,这是规矩,连这都没有,还算哪家天子?离了我,你们什么都不成。单说一个阉割,这也是技术活,不懂的人,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龙骧心道:若真要逃走,我也会带上李世达等几个部堂,好歹他们是文官,还能有点用。“我们播州行的是皿煮制,没有天子,只有总捅。只不过是因为情势特殊,才暂时实行终身制,将来,早晚要换成选举制。”
  “没有天子?没有天子那天下不乱了套,大家听谁的?国不可无君,天不可无日。你们播州愿意叫什么没关系,实际都是一样的。就像蒙古人叫大汗一样,其实都是一回事。若说没有皇帝,你这驸马又是怎么来的?我告诉你龙驸马,名不正,言不顺。万事都要有规矩,没了规矩,不就翻了天去?而对万岁来说,最可怕的敌人,不来自于外,而来自于内。没有东厂访查百官,刑讯侦破,万一下面有人想要造反,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龙骧听到造反二字,心思一动。忽又觉得,这老太监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己虽然有着超越了这个时代土著人的知识和见识,也在播州设立了社会保障局,军情统计科等单位。可是办事人员,都是播州本地土人,连字都不大认得,脑筋也不灵光。与东厂这些人比,倒是差了几分火候,或许这老太监,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一无是处?
  他问道:“若是想走。也要想个如何走法。这么多人,想要跋山涉水一路返回播州,根本就做不到。咱们怎么跑,也跑不过朝廷的大军。”
  “这个老奴也想过了。”此时张鲸已经完全把这驸马当做了新主,口中也自称起老奴来。“咱们这些儿郎,依托东厂,掘壕而守。我在东厂内,存了大批弹药钱粮,凭着这些东西,坚守,怎么也能守他十天半个月。有这时间,咱们就可以跑出老远了。老奴在地方上,还有些关系可用,只要出了京师,我保证沿途畅通无阻,能顺利的抵达播州。至于那些财产……只带些要紧的就是,其他的只好用来犒劳这些留守的部下了。”
  龙骧听他这壁虎断尾的主意,虽然不如直取紫禁城高明,不过其中,却有可以拿来供自己使用之处。当下道:“既然如此,那还请张督公派人,将李世达,于慎行等几位老大人请来,要走,得带上他们一起。”
  张鲸道:“那怕是不成。这几位老大人拖家带口,哪里走的脱啊。再说他们还有宗族子弟,累赘太多了,我看还是咱们几个人走,更方便一些。”
  “张督公放心,这些人都已经被我说动,明白君主立先,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了实现大业,区区宗族家小,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你只管放心,到时候各位老大人,都能放弃那些外物,跟着咱们到播州,去干出一番大事业。”
  张鲸见他坚持,正要派人去请。忽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有人飞奔进来“督公,大事不好,有一支人马,把咱东厂的衙门堵了。”
  张鲸色厉内荏道:“堵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堵咱东厂的大门,难道忘了死字怎么写么?去扫听扫听,是谁家的人马,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们打听过了,是辽东宁远伯家的家丁,带队的是宁远伯的几位公子,说是奉了圣旨,要来拿您。”
  “一派胡言。他一群辽东的边军,无旨进京,就是谋反。还要拿我?这分明是郑贵妃兄妹谋逆,要行篡逆之举,吩咐下去,全军上墙,给我守住,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咱们要跟这群反贼,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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