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笑傲行(校对)第142部分在线阅读
她平日里一言一行,都严格遵循自己的身份,几乎是个不喜不怒的木头人一样,今日真情流露,也不顾身边还有许多人看着,将头埋在丈夫胸前,泪水浸湿了郑国宝的前襟。英国公张元功哈哈笑道:“申翁生的好女儿,这些日子运筹帷幄,支撑门庭,张鲸那老阉狗,没从你家身上占去半点便宜。今日看来,不但是个好内助,也是个好娘子啊。”
申婉盈依旧在丈夫怀里靠了半晌,才离开怀抱,给张元功,朱林二人全都见了礼。又见方才扶了自己一把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绝色妇人,腰间佩剑面带英气,站在丈夫身边,虽然没什么亲昵举止,但从一个女人的直觉出发,她也认定两人的关系,恐怕不是护卫与主人那么简单。再说以自己对丈夫的了解,即使真是个女护卫,就凭这姿色,也早晚会不是女护卫。
“这是五岳派掌门宁中则宁女侠,新晋的武林副盟主,武林百大高手排行榜,女子组第一名。我这一路上跋山涉水,全靠宁姐在旁保护。”
郑国宝引见之下,将宁姐二字一说,申婉盈更断定两人之间,是有些什么存在。不过眼下她已经没时间吃醋,只要丈夫完整的回来,就比什么都好。几人落座之后,郑国宝又对几位勋贵家的女儿一一道谢,这些日子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张鲸才不敢对郑家使用武力。至于郑承宪那边,则是因为变故发生之前,郑国藩就娶了武清伯家的那位闺女过门,郑承宪与李太后成了姻亲,不管郑国宝犯下多大的罪过,张鲸也不敢提出对郑承宪下手。大明朝的中宫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最看重宗族亲情,拿了郑承宪,就是打老太后的脸,张鲸如何敢为之?
“张鲸那边,也不是没派过杀手,想对咱的人下手。可是咱府中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又有锦衣卫方面来的人马帮衬,私下里交了几次手,张鲸没拣到便宜。”
申婉盈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回到了当家大妇的身份,把这些日子的情况,向丈夫做着汇报。“咱的儿女也安全的很,京师里几家练武的女子,都被我请到内宅里,做咱的护卫。再加上外围的人手,还有几位千岁家的家丁护院,动武的话,才不怕东厂的番子。”
张元功也道:“张鲸那个狗奴才,居然忘记了自己一家奴的身份,妄想对主人下手。这是自己找死!便是当初冯保在位之时,也不敢对我们勋贵动手,再往前算,号称九千岁立皇帝的刘瑾,也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张鲸,居然想要暗算国舅,此风一开,天下勋贵还有活路么?我听说他又勾结播州杨氏,多半是有不轨之心。这回国舅回来就好,咱们讨一道圣旨,去将老阉奴抓来,剥皮实草,以儆效尤。”
这些勋贵们自土木之变后,在大明朝堂上,已经渐渐失去了说话的位置。连成国公朱应桢都被文官们挤兑的悬梁自尽,可称大明一大耻辱。郑国宝当上国舅以来,与勋贵们相善,又帮着勋贵发财。大家联手做着买卖,不论是五口通商,开海贸易还是扬州盐票,两下里利益牵扯极深。彼此间,已经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联盟。
张鲸这次不但是对郑国宝下手,更是对勋贵集团整体利益的挑战。已经有消息透露出来,以刑部尚书李世达为首的一干文官,开始积极筹划,想要废除扬州盐业新政,改回过去的纲盐制。并重新将几位纲商请回来,执掌盐行。若是此法一行,之前勋贵们拿在手里的盐票,就成了废纸,谁能低这个头?
播州用武也被勋贵们看成一个为子弟捞取军功的好机会。虽然已经淡出朝廷多年,可是他们骨子里仍旧是个武人。武人建功立业的方法,就是打仗。文官怕武人势大,尽可能的避免战争,反过来,帝国的军人就得想着办法去打仗,否则怎么给子孙换职位,换前途?所以,当郑国宝与张鲸的冲突爆发后,勋贵们的站边,就都站到了郑国宝这边,把张鲸排到了对立面。
“几位千岁,先不急着进宫要旨,我倒想问问,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段日子的京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三十三章
勤王(三)
在场众人,除了宁中则以外,都是朝廷顶层人物的子弟,又或者自身就是顶层人物,对于消息的了解,自是最为准确全面。原来就在嵩山开始五岳并派的阶段,京师之内,也风云变幻,连生事端。先是扬州盐案持续发酵,户部侍郎张养蒙上本提出,既然扬州存在预提盐引案,是否其他几大盐区,也要进行一次重新的筛查,已免朝廷的课税被人侵占。请求派出专使,访查几大盐区的盐课拖欠情况,重新梳理盐引支出与税收,追缴欠课。并请逐步实施改引为票的制度,加强朝廷专营力度,将税收控制在朝廷手中,避免有人偷逃税款。
这本章一上,顿时在朝廷内捅了马蜂窝,一大群科道言官集中轰炸,将张养蒙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说其是包藏祸心,与民争利的奸党。又有人抖出,他是郑党中人,得官不正,在朝内结党营私,盘剥黎民。应该将他驱出朝堂,用不叙用。由此为引子,一场围绕盐业政策以及开海利弊的争论,在朝堂蔓延开来。反对盐业改引为票的文官,顺带也把开海贸易,五口通商一并纳入反对范畴,认为这些夷人,是祸乱之源,如果不早日禁海,必有第二次大规模沿海匪乱。
这场大辩论,后来又演变为新一轮的忠奸之辩。凡是支持改引为票,清查税课的,都被称为奸党,百死不能赎其罪。而称为忠党的那群人,则要求万历尽复旧制,革除新法,连带矿税监,也一并裁撤。由此又牵扯到了国本之争,认为应该早日为大明立储君,选拔贤材对太子进行教育,免得耽误了时辰。
就在这时,有自称“燕山朱东吉”者写了篇名字叫《忧危竑议》的文章,直陈郑娘娘包藏祸心,想要废长立幼,觊觎皇后大位。又与外朝的杨一魁、魏允贞,张养蒙、吕坤等人互相勾结,又有长兄郑国宝在外以为臂助。内外联成一线,早晚必成国朝心腹大患。
这篇文章先是在东直门那照壁上被挂起来,又有一群蓝V出来大肆宣讲,闹到妇孺皆知的地步。大臣的本章里,也多有引用,希望万历能够顺应民心,早立太子,既保证了大明朝廷的稳定,又可打消百姓疑心,郑娘娘的名誉也能得到保全。
按照以往惯例,郑娘娘这个时候应该是选择低头认输,乖乖将朱常洛立为太子,以免真落下包藏祸心,觊觎中宫的罪名。可是没想到郑娘娘不退反进,不但不认输,反倒要求天子,追查妖书的始作俑者,要还自己一个公道。
锦衣卫明查暗访之后,发现此案疑点重重,背后不知牵扯了多少重要角色,不是自己能够追查下去的。又为了给天家及娘娘一个交代,只好把蓝V中跳的最欢,讲的最热闹的那位皦生光抓了顶罪。咱说这皦生光乃是举人功名,这种事或许会害他丢了前程,但不至于丢了性命。没想到的是,后来事件的演变太过激烈,朝中大佬非但不救他,反倒推波助澜,要借他这一条命,彻底把郑家兄妹的名声搞垮,以至于在西四牌楼,把这位蓝V中的翘楚千刀万剐,死的苦不堪言。从那以后,郑家兄妹在京师也算是臭名昭著,与那焚书坑儒的秦始皇,几能一争高下。
随后,又有陌生人持木棒进宫,意图不轨。虽然他方一进宫,就被宫中护卫拿了。可是大明宫禁之内,竟被陌生人拿着兵器闯进去,所去的方向,又是朱常洛的寝宫,这就未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真要对殿下下手?再一想到郑家兄妹的名声,以及郑国宝在江湖上名声日高,与各派好手多有往来,这杀手的身份,也就越发可疑。
那杀手被抓到锦衣卫之后,很快李太后就颁下懿旨,由东厂接管此案,将人犯提走,单独审问,明显就是对锦衣卫不信任。那人犯被带走之后,不久即告暴毙,也让这案子里,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郑国宝听到这冷笑道:“这分明是苦肉计!要是我想动手,怎么会让人被拿住?宫中戒备森严不假,可是明卡暗哨,我哪个不知道?要是我们的人要动手,那些护卫早就被调到别处了,不可能人刚一进宫,就被擒住。再说那人手里拿的是根木棒,这也不是行刺的兵器。只是不知道,这条计策是张鲸想的,还是王喜姐想出来的。总不会是王恭妃那个活死人想出来的吧。”
申婉盈道:“这人是谁指使的,确实已经无从调查,连身份都问不出来。朝廷之中,把这案子叫做梃击案,也是京师里一时的话题。可是这人虽然没能刺到大殿下,却还是间接害死了大殿下。”原来这案子发生后,朝野震动,宫中太监宫娥平日里闲极无聊,最是喜欢串这等闲话,没有话题都要去找话题,这么大的事,他们如何能不议论?
结果这消息传到王恭妃母子耳朵里,娘两个居然全都被活活吓病了。这两母子许是平日里就把郑娘娘当做要命的阎王来看待,一想到她真对自己下手,就觉得没了活路,病的十分严重。有人保举,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平一指,著作等身,精通医道,或是他来能药到病除。这位平郎中也果有些手段,献上了一种红色丹丸,说是能生死人,肉白骨,保证能救的了殿下和娘娘。
王恭妃先行吃了丹果然病体大愈,急忙给儿子把丹药吃进去。哪知,人一吃了丹,就开始抽搐,抽了不到半个时辰,人就不行了。等到把平一指招来,也只剩了收尸的份。郑国宝道:“那药大人孩子,用量肯定不能一样。平一指没说明白,王恭妃也没问,按着大人的药量,给孩子吃,能不出事?不过那孩子既是浑身抽搐,怕是丹里有毒的成分,这毒量大人受的了,孩子受不了。怪不得说我鸩杀皇子,可是那要说杀,也是平一指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让平一指是你带到京里的?”张元功道“虽然是说从你船上跑的,后由给事中戴士衡举荐,进了太医院。可是现在一查起来,都说是你与平一指早有勾结,故意放他进太医院,又安排他谋刺大殿下。有张鲸在里面煽风点火,想拿出一份对你不利的口供,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厂卫的手段,国舅你也是清楚的。”
“三案齐发,怪不得把京师闹的这么乱呢。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这些事里跟张鲸有什么关系?他跟我是有过节,但是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再说这事未必就能咬死我,我妹子可饶不了他。”
“张鲸这也是没办法。他收播州贿赂的事发了,被人检举,收了播州一坛瓜子金。天家念旧,招了申相等人,前来训斥。曰:不知改过,负朕恩,先生每可戒谕他。申相奉了皇命,训斥这老阉狗,圣恩深重,尔宜小心谨慎,奉公守法,不可负恩。没想到,他居然还敢顶嘴。自称小人无罪,只因多口,亦是为皇上圣躬。申相发了恼,告诉他臣事君如子事父,子不可不孝,臣不可不忠。张鲸这才知道不好,磕头谢罪,一溜烟的跑了。他看的出来,自己的圣眷保不住了,就想要投奔到老太后那边。为着戆山和尚的事,天家和太后两下里,矛盾颇深,再有这皇子的事,矛盾更重。据说是为国舅的处置,天家与太后争吵起来,回宫之后忽然晕厥,不能视事。张鲸就彻底动起了坏念头,想要行废立之事。”
第四百三十四章
勤王(四)
申婉盈道:“这还多亏了郑娘娘,在天家昏厥之后,及时派人出来送了消息,让我这有了准备,才不至于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听说,老太后曾想将天家接到王皇后那边,由皇后侍奉。可是娘娘硬顶着,就是不放人,两下里差点闹起来。后来因为病人转移危险太大,老太后又想让郑娘娘移出宫去,换王恭妃与王皇后来,娘娘也是不动,最终也是这移宫之事,也是没成。再后来,王恭厂那边居然出了大爆炸,死了好多人。就有文官上本说这是天降大灾,惩罚天子无道,应立新君,否则大明江山难保。听我爹说,这本章闹的很大,张鲸撺掇着老太后,要让潞王进京即位。”
张元功、朱林二人一起骂道:“这些文官和那老狗,简直是痴心妄想,天家正在春秋鼎盛之年,偶有小恙,时日一长,自可痊愈。王恭厂那事,我看分明是人祸,哪是什么天灾。他们就是想趁着天家病重的当口,密谋篡位。”
“据说是宫里传出消息说,天家的情形不大好,多日昏迷不醒。每日饮食甚少,只不过维持时日而已。国不可一日无君,再加上,因为戆山和尚那事,天家和太后,母子间闹的很僵。这里,据说还有许多朝内文官在里面推波助澜,他们想要拥立新君,恢复旧法。把矿税监全部裁撤,其他丈量土地,开海贸易等事,也一并停了。因此这请潞王的事,在朝内,还是有人支持的。”
申时行等几位辅臣,当听说张鲸有废立之心后,曾一起上本反对。又一起求见太后,希望太后收回成命。可是张鲸带着东厂的人,死活不让几位大臣见到太后,只说太后为天家念经祈福,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大臣们想要当面分说,也没有门路。索性就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几位大佬,一起上了告病的折子,闭门不出。可是内阁的大印,却也被他们带在身上,拒不上缴。
开始时,张鲸也想过利用几位阁臣告病的机会,来个突然行动,直接委任一批新人为阁臣过去夺权。只是李世达等人心里有数,潞王进京之前,要是这么个玩法,就等于公开破坏了几百年来形成的文官游戏规则,这个内阁也就彻底失去了权威性。即使拿到了印把子,也很难真去指挥下面的人走事。同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则神秘的失踪,不知下落。顺带也拐走了司礼监的印信,使得内廷也处于半瘫痪状态。
六部之中,吏、户两部是郑家的人马,大乱一起,就都站在了郑娘娘一边。效法内阁,也开始闭门不办公。兵部尚书王一鹗倒是照常理事,处理军情。可是他调来了一支人马保护衙门,谁敢冲击兵部,就地格杀勿论。表明态度,严守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
李世达,礼部尚书于慎行,工部尚书曾同亨三人,倒是积极的支持废立之人。他们之中,或有人是反对新法,或有人是与江陵党有仇,见万历欲起复江陵党人,自然心中生恨。但是与这些原因相比,申婉盈道出了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虚君实相。他们几个人,都是因为这个,才跟那些阉党搅在一处。听说这都是那个播州来送金子的九头驸马,提出来的鬼话。他不知怎的,居然说动了李世达等三位大臣,情愿跟着他,去做这篡逆之行。更为可悲的是,这三人中,于慎行,曾同亨,都是父亲的至交,也是人品无亏的君子,真没想到,他们会铁了心的,跟叛党混在一处,还想要劝爹爹也和他们同流合污。”
“我猜他们还会对岳父说,自己这么做,是在拯救大明。是在为万世开太平,是对的起江山社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是啊,我爹说,他们说这些话时,目光清澈,表情坚定,决不是违心之语。他们还说这是为了大明的前途,要忠于大明,不忠于天子。多年老友,最后只能割袍断义,我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这事里,还有许多国子监生,地方上的秀才、举人,跟着附和,声势非小,弄不好真有可能倾覆我大明的锦绣江山。”
“果然如此。那位九头驸马,倒不是个等闲之辈,靠这些把戏,把几位老臣,都给说动了。我估计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年轻的文官,是这次事件里的主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几位老大人的品格怎么高洁,想着为国为民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想的,更多的是怎么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得利。自己怎么能捞的更多。真要是按那九头驸马说的,搞起了君主立先,一人一票,那帮读书人得利最大。其次,就是宗族势力,大明疆域万里,交通不便,他们说的那些把戏,能搞起来才奇怪。最后无非变成宗族自治,豪强称王。倒霉的,还是那些老百姓。朝廷没了集权,哪还有什么威势,拿什么震慑诸夷?而且各省穷富不一,丁口不等。真到了那时候,准有人站出来,说自己的省负担太重,说自己的县不堪重负。你看我占了你的便宜,我看你夺了我的份子,用不了多久,一个偌大的帝国,就得四分五裂,一盘散沙。可惜这些读书人,他们压根就不在乎帝国成为什么样,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钱袋子而已。”
一旁张元功道:“我们没有国舅这么多弯弯绕,只知道一件事。我们勋贵是与国同休,端的是金饭碗。可要是朝廷倒了,这金饭碗也就砸了。文官们,天生看我们这些勋贵不顺眼,如今有万岁,他们都要挤兑的我们没活路。将来要真是什么虚君实相,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谁动我们的饭碗,那就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勋贵虽然老实,可也不能任人宰割。只要国舅你一句话,我这就去点动人马,动手捉人。”
“这事不急。咱们现在动兵,名不正言不顺。天家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贸然动手,反倒会给了别人把柄。现在,我们得先进宫一趟,看看天家什么情况。再讨一道旨意出来,就能开始动手拿人了。”
朱林道:“我们也曾想过进京面圣。可是自从移宫事件发生之后,紫禁城戒备森严,内外不通,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再说这事不宜迟,万一那潞王……”
“放心吧,几位千岁进不去,我能进的去。而那位千岁,他别想进的了京师。这事,我打包票。只要见了我妹子一面,就有办法拿到讨贼圣旨。只要有了旨意在手,还怕这些杂碎反了天去?有几位千岁的虎威,有三大营的兵将,区区东厂阉奴,何足道哉?”
几人商议以定,就要进宫见驾。郑国宝对申婉盈道:“婉盈,你肩头上的担子,可以松上一松。不过现在,咱这个家,还得劳你看守一下。等我灭了贼人回来,再好好的犒劳你。”
申婉盈道:“相公放心。咱们夫妻一体,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在这,保证咱的家宅安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一会亲自下厨为你做饭,等你得胜而归,咱们夫妻共饮。”
郑国宝这一行人刚走到府门处,外面有几个家人飞奔来报“老爷,大事不好。小的们看见,张鲸那阉货,带着许多东厂番子气势汹汹朝这边杀将过来了,他们模样不善,手里还拿着家伙。要不,小的去通知咱的家将,也拿上兵器,跟他干吧!”
张元功也道:“好大胆的阉贼,居然真敢带兵杀上门来。我倒要看看,是他东厂番子厉害,还是我英国公的家将了得。儿郎们,打起精神来,一会听我命令,给我照死里打。”
第四百三十五章
勤王(五)
这些国公府的家将,都是自己家的家生奴,忠诚无虞。有的还跟着主人经过战阵,见过死人,打起仗来也甚是凶狠,比起江湖出身的武林中人,要能打许多。尤其他们自己的靠山是国公府,手上最是狠辣,对打之时,敢下毒手,在京师里打群架时,出名的难缠。郑国宝忙道:“打不得。老阉奴多半手里拿有太后的懿旨,咱们一与他相打,就成了抗旨,反为不美。咱们出去,看看他想要如何。”
等来到门口时,见张鲸带领大批番子迎上前来,这些东厂番子个个横眉立目,手按兵器,还有的在手里举着火器,一副要玩命的派头。张鲸怀中抱着一个卷轴,见了郑国宝断喝一声“大胆郑国宝,竟敢杀伤官校,潜逃进京。如今还不自缚请罪,还要往哪里去?”
郑国宝这边,张元功、朱林二人府中的护卫家将,已经拦在郑国宝身前,而郑府自己的家丁,多受过秦良玉操练,素质不弱。也各自取了兵器,躲在门内,只等家主一声招呼,就会杀出来,把东厂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张鲸看郑国宝这面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欢喜,表面则不动声色。“郑国舅,你也是厂卫出身,咱自己有什么手段,你清楚的很。乖乖投案吧,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老奴定要安排几个好手,把国舅伺候的舒舒服服,才对的起咱的交情不是?我如今手中有太后的懿旨,太后老人家,对你们兄妹是个什么看法,不用我多说吧。认栽吧,再不然,你这净街锣的名号,可就要在京师折了。我这些儿郎们,可不是吃素的。”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郑国宝在自己语言撩拨下,奋起反抗,最好是连郑家的家丁都杀出来,把东厂的人打一个七零八落才好。他从没想过,要在这场打斗中获得胜利,那些番子都得了他的命令,只要打起来,就要输。在这些人里,还有人抽了死签,一旦交手,他们就负责去死。
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这些科道言官,足有二十多人,就藏在附近,只要一打起来,他们就会“凑巧”经过。作为第一批目击证人,他们会见证国舅郑国宝是如何飞扬跋扈目无法纪,公开对抗懿旨并杀伤东厂官校的。稍后,五城兵马司、刑部、大理寺方面的兵丁、弓手也会“及时”赶来,对这些家丁进行剿杀。在这样的斗殴中,流箭伤人,在所难免,郑国宝若是不幸中箭,将来即使追究,也无法把张鲸如何。
只要郑国宝坐实了殴打东厂官校,杀伤官吏的事实,这一局的斗争中,张鲸就算赢了六成。因此,他也不宣读懿旨,只是不停的撩拨着郑国宝和那些勋贵家的家丁,试图把他们激怒。“我说,二位千岁。你们最好也放明白一点,郑家这条船,眼看就要沉了。郑若男将来的命运,无非是冷宫里待一辈子,而郑国宝,你桃花运旺,走到哪都有女人扶植。你看,都现在这情景了,身边还有个女人跟着你,就是岁数大了点。不过这没什么,将来这些女人,都逃不了没入教坊司,迎来送往,做那皮肉生意,给你送上一顶顶的绿帽子。这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孩儿们,动手给我拿人。”
按照他对郑国宝的了解,这时候的净街锣,应该是气的破口大骂,怒气冲天,接着一场大规模的斗殴,就不可避免。事实上,自从郑国宝组织无敌大队以来,京师里的斗殴几乎天天都有,锦衣卫已经把打群架当成了常事,这种习惯之下,他们已经学不会如何压抑怒火。如此推算,这一把,自己的安排绝不会落空。
可是郑国宝却不急不恼,并不张口回骂,反倒笑道:“张公公,没想到啊。当初你在我门口跪门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这才多少日子啊,怎么就彻底变了个人啊。什么教坊司的话,我劝你最好少说,我不你这阉货一般见识,可要是申阁老听到这话,怕是于你老先生有些不大方便吧。”
张鲸见他不动气,心道:果然是个大兴混混出身。这街面上能屈能伸的本事,比起一般的朝廷大员还要强出几分,自己倒是不能小看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先把拿住,这一路上,东厂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从活人变成死人。
他用目示意,几个东厂番子,取了绳索就要去捆人。可就在此时,却在东厂队伍后面,有人高声喝道:“谁敢无礼?都与我退下了。”
这声如同平地惊雷,把张鲸吓的忙回头看去,只见日光之下,盔甲鲜明,刀枪耀眼,一队锦衣官校身着盔甲,手提快枪,却是在后面,把这些人堵住了。这些锦衣卫乃是积年训练的精锐,前排执长矛,后排举快枪,一副临阵交锋的模样,带队之人,正是以二品都指挥使衔领锦衣卫指挥使职的骆思恭。
自从京师变乱发生之后,骆思恭立场并不明朗,锦衣卫衙门也十分低调,张鲸对于锦衣卫势力的侵吞也十分方便。趁着乱劲,他侵吞了骆思恭明下的大批产业,又把许多锦衣卫的店铺,强夺到了东厂名下。骆思恭对这种抢钱抢地盘的行为,也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可是当张鲸试图把手伸的更长时,又遭遇到了锦衣卫方面并不激烈却十分顽强的抵抗,其爆发出的斗志,让张鲸不得不考虑,在大敌未除时,与锦衣卫撕破脸是否适合。
左右锦衣卫指挥使只是天子鹰犬,一中旨即可褫夺的职位。张鲸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只要将来潞王千岁登基,一道圣旨,就可令骆思恭滚蛋,自己犯不上逼着对方拼命。也基于这种思路,两下里倒是没发生冲突,没想到今天,骆思恭在这个当口,带领一支精锐杀了出来。这大出张鲸意料,骆思恭与郑国宝不对,这是京师里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他犯的上,带上这么多人马,为郑国宝来扛事么?
“骆指挥,你这是什么意思?咱家可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擒拿杀人潜逃的罪犯郑国宝。你带领人马,拿刀动枪的,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还想造反么?”
一边说,张鲸一边用眼四顾,寻找着自己预先埋伏在这的那些科道言官。现在可是需要他们出来,直斥骆思恭等鹰犬的时候,可是人在哪了?
“别找了。那些科道言官,都被我们轰回家去了。还有,那些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三法司的衙役,也自有人看着他们,你是指望不上了。张公公奉了太后的懿旨,骆某奉的,却是天家的圣旨。万岁有口谕,宣郑国宝进宫问话。谁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随着这一声高喝,众锦衣一声吆喝,迈步向前,长矛手手中的长枪,向前虚指,长矛如林,人如墙进。只要骆思恭发一道令,这支人马就会扑上去,把东厂的人刺成血葫芦。
“万岁的口谕?天家昏迷不醒,不能视事,哪来的圣旨?骆思恭,你居然敢假传圣旨,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张公公,你别急么,骆某哪有假传圣旨的胆量?天家也有口谕给你,要你随同郑国宝一起进宫回话。是不是假传圣旨,你跟我进宫去看一看,不就全都清楚了?怎么样,咱们一起走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勤王(六)
万岁口谕?张鲸第一反应,就是这根本不可能。万历的病症,是由太医院的郎中负责调治,虽然在朱常洛死后,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为天子诊病的太医,被严格控制在宫禁之内,连汤药都是由郑皇贵妃亲手熬制,不假手外人。所用药材,也是由她身边的心腹太监支用,不给外人做手脚处。可张鲸掌握整个内承运库,又有东厂及御马监的权力在手,宫中耳目众多,万历的病情变化,逃不过他的掌握。
他这次之所以敢站出来行废立之举,一方面是因为播州瓜子金那个事发作以后,天子用申时行申斥他,而他一时冲动之下,居然还口,给天子留下了飞扬跋扈的印象。从一个奴仆的角度上看,要是给主人留下这种印象,就是取死之道。当年冯保冯大伴与天子的感情何等深厚,还不是因为太过嚣张,最终难逃到南京种菜守陵的结果。他张鲸论起和皇帝的感情,比冯保还要差几分,所犯的罪过,可比冯保要大的多了。不拘是他与播州的往来,还是他与塞外女直的勾结,哪个案发了,都足以要命。另一方面,也是万历病发的突然,所用的药方却又寻常的很。按照他请的郎中分析,这种方子是治不了病要不了命的太平方,开方子的郎中,怕担责任,就用这种药方对付人。将来天子大行,他也可以一推干净,不受追究。
从万历的病情,结合他用的方子看,这位天子的死亡,也就是早晚的事。再想让他恢复神智,出来主持政务,那纯粹是妄想。有了这个把握,又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张鲸这才敢去联络太后,迎请潞王进宫即位。可若是天子真醒了,那自己还有活路?怕是连全尸都不能留住了。现在进宫?不行,绝对不行。这事怎么看,也是郑娘娘搞鬼,用的假传圣旨的把戏。只要自己进了宫,多半就别想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可若是现在开打,自己的人马并不占有优势,外援又没了,锦衣卫方面在这一回算是占了先手。对方又自称奉旨而来,打起来,自己就成了理亏的一方。至于说用懿旨对抗口旨,实际是行不通的。中旨不奉,这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所拥有的特权,作为个天子奴仆,不管是哪位天子的口旨,他也必须遵从。违反了这一条,即使新君登基,也一样会把他打上欺主小人的标签,不予重用,目前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