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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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方唤来一名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反手拿起横刀放在右手顺手的地方,挥手示意让那王佛儿进来。
  少时王佛儿进来,王启年看到,不禁暗自惊叹:“好一条雄壮汉子,恐怕那庙中的金刚护法也不过如此了。”只见那佛儿身披一件葛袍,左手打了夹板用一根草绳挂在脖子上,进来也不作礼,一屁股就坐在三人面前,伸手拿起陶碗,五根手指跟小鼓搥一般,自顾自就在锅中舀了一碗吃了起来。三人面面相觑,颇为尴尬。那佛儿一连吃了六七碗,将那锅吃了个底朝天,方才意犹未尽的抬头说道:“三位莫怪,腹中甚饥,顾不得了。只是有事情打搅吕王二位头领。”
  “有事?”吕方不自觉的把屁股向后挪了一下,那王佛儿身量本高,坐在地上都高出吕方半个头,让他觉得很有压力。说“都是自家兄弟,佛儿请明说。”
  “也没什么大事,某佛儿还有下面的弟兄想要投入七家庄,不知吕兄,王兄可否答允。”王佛儿说。
  “什么,加入七家庄,你是说你带领的人马加入七家庄?那是为何?”众人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大汉。
  “正是,若是不愿接受的话,那就请吕头领收下某等为你的家奴,有口饭吃就行,还请两位在庄中议事院中多为美言。”王佛儿起身长跪,肃容说道,说完还俯身磕了两个头。
  “某的家奴?王头领莫要笑话了,你某本为平起平坐的,为何要投入某家庄子,你不说个明白,某等何敢接受。”吕方听到王佛儿的话,脸色变的极为阴沉,起身后退了半步,右手也抓住腰间刀柄。
  “某并无恶意,投入你们庄子只是为了求生而已,至于为你家奴也未尝不可,这世道,多少人想卖身为奴求个饱腹也不可得,七年来,七家庄势力不断扩大,庄中人都有饭吃,也不用担心随时为人所掠,就算死也是为了家人安康而死。而某自以为武勇,可是家人子弟连个半饱也混不上,猪儿兄弟也死了,那还不如投入庄中,哪怕为你家奴,起码可以活下去了。再说这次的事情,离发动至少还要好几个月,你们又如何能信的过某们,与其等你们来杀掉某等来灭口,还不如投入庄中,大家都安心。”王佛儿自顾自说道,旁边三人看他的眼光随着话语而变,到后来竟是满是佩服。
  王启年咳嗽了两声,说:“王头领果然深明大义,若是此事能谐,节度定不吝重赏……”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牵强,王佛儿的行为和大义没什么关系,只得尴尬的闭了嘴。
  吕方看了王俞一眼,笑了笑,便拔出横刀,拍了三下旁边的盾牌,就听到账外一阵兵器甲胄的抨击声和脚步声。王启年听到声响,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回头看了看王佛儿,却见他脸色如常,方才对方在帐外埋伏了数十人要自己的性命,他却不喜不怒,只是盯着吕方的双眼,显是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好好好!佛儿,既然你如此信的过某,你们投入庄子的事情就是某的事情了,将来有某吕方一口吃的,你手下的也都饿不着。”吕方侧头看了一下王俞,王俞也点了一下头。
  王佛儿听了这句话,一连磕了六七个头,低声说道:“还请尊上吩咐,徐大眼,李舍儿二人如何对付。”
  “佛儿你这左手胳膊还碍事吗?”吕方眯着眼睛,低声问道。
  “左手还不行,不过就凭一只胳膊也够了,”王佛儿抬起头说道“只要某那大铁锥在身边,十来条汉子也近不得身。”
  “甚好甚好,如此便简单了,你且附耳过来,”吕方笑着说,那王佛儿起身,吕方贴着他耳朵说了半晌,王佛儿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了几句,如此反复几次,王佛儿便转身离去了。吕方回过头来,笑着对王启年说:“今夜请李、王、徐三位头领商议如何投入濠州的事情,保密的事情李兄可还放心?”
  “吕兄王兄算无遗策,某在此恭候佳音即可。”王启年大笑道,两眼之中却并无半分笑意。
  傍晚,小曲沟,李舍儿帐中,吕方,王俞、王佛儿,徐大眼,李舍儿五人围坐一团,正在议事,只听到李舍儿正在大声说话:“某等弟兄死伤是在太多,粮食只拿上五成实在太少,兵器甲胄也不能全归你们,钱帛归还杨行密是你们七家庄的主意,当官的也是你们七家庄得人,某们应得那一份也得从兵器粮食里面扣除。”
  听到这里,吕方笑道:“依你的意思,钱帛不还给杨使君,那淮南的讨贼兵马来了你李舍儿挡回去,当日说的好好的,如果某能让杨使君不来讨伐某等,物品就由某来分配,尔等也听某指挥,莫非今日你就忘了不成。”
  李舍儿听了脸上微微一红,旋即消失掉,大声说道:“众人都以为你用别的办法的,没想到你竟钱财布帛还于杨行密,这等诈术也就框得佛儿那老实人,某确是不答应。你如若不将粮食兵器分于某等,某就……”
  “你就如何,莫非你还想独自向那濠州刺史出首卖了某等不成。”吕方听了不怒反笑。
  看到两人说的火了,旁边诸人纷纷前来劝解,只有那王佛儿跪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两眼微闭,竟是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今天他又穿了件黑色的长袍,更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仿佛自从他兄弟死了以后,活力也从他身上消失了。
  徐大眼正拦住李舍儿,劝他以和为贵,却听到李舍儿大声喊着:“出首便出首,反正某们穷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拖下马,佛儿,大眼,某等抱成团,也不怕他吕方这短毛贼,这次某们分多点,定要过个肥冬。”
  吕方笑道:“好好,违背誓言,出首买友,这可怪不得某了。”他回头对后面的护卫大声喝道:“给某杀了这个逆贼。”
  李舍儿闻言大怒,一把挣开抱着他劝解的徐大眼,拔出腰刀大声喝道:“你这短毛贼也猖狂了,在某的营中也敢如此嚣张,看今日到底是谁死。”这里,突然背上一疼,自己就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落在帐外,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一片混乱,喊杀声,武器的碰撞声,铁器和人肉体接触的闷响。突然帐中一声低吼,宛如闷雷一般,风声乍起,竟如同里面有一头困虎一般,须臾间便安静了。
  李舍儿费力地抬起头,只看见六七个人走出账来,为首的便是那吕方,跟在后面就是王佛儿,手中拿着一柄硕大的铁锥,上面满是红白之物,腰间系着一具首级,却是徐大眼,吕方笑着说:“在你营中又如何,你说今日是谁死?”
  李舍儿喉头咯吱作响,却是不理吕方,只是盯着王佛儿的眼睛:嘶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王佛儿并不回答,上前一把扼住脖子,五指一用力,咯吱一响,李舍儿的脑袋便向后仰去,眼里也没有了神光。佛儿随手替他掩上暴瞪着的眼睛,口中喃喃说:“猪儿兄弟,哥哥替你报仇了?”
  外面数百乱民围了过来,看到头领死在那里,群情激愤却不敢上前,正在乱哄哄的,只见王佛儿上前砍下李舍儿的首级,连同徐大眼的一同掷在众人面前,上前喝道:“李徐二人宴中企图作乱,袭杀某等,反为某等所杀,外面已被大军包围,尔等还不散回,莫非也想作乱不成。”
  众人听了这话,一阵混乱,回头看去,果然外围高处都是七家庄的弓箭手,后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矛尖。纷纷心想:“你说某等头领暗害你等,怎的你们还事先调兵包围某等,莫非你们全是神仙,分明是你们设计杀了某等头领。”众人虽然心里明白,但是形势比人强,又素闻王佛儿的豪勇,眼见得那黑乎乎的大铁锥就在眼前,上面红白之物到处都是,怕不有百斤,再者头领的首级还在于眼前,又无人领头,实在是无人敢上前,散了又不甘心,害怕人家事后报复,一时竟僵持住了。
  吕方低声咳了两下,高声说道:“佛儿也说的明白了,首恶既已伏诛,尔等也是受他们蒙蔽的,并无过错,某吕方若是事后报复,将来一定死于乱枪之下,等下就打开粮车,众人吃个饱,每个人都发五升黍米,回去让家人也吃个饱,大家看这可好?”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交头接耳,人群中仿佛如同一个马蜂窝,王俞补上一句,“先到二十人可领双倍,十升黍米,先到先得。”下面轰然叫好,纷纷回去拿米袋领取黍米。待到人群散尽,两人才松了口气。吕方回头对护卫低声吩咐:“将这两人好好葬了,领取粮食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清点人数,然后清点器械,待得回到庄中,也好向长老会禀报。”护卫低头领命离去不提。
第012章
府兵
  待到次日,众人回到七家庄地界。王启年细细观察,只见那庄子处在一条小河汇入淮河的交汇之处,两面临水。庄子的议事堂便处在其中的一个最高的山丘上,名叫岐丘,其他重要的仓库建筑也在岐丘之上,奇怪的是,除了上山路上除了路口有几个望楼,却并无围墙,土垒,倒是庄中的房屋修的极为奇怪,分为十余个巨大的圆形土楼,极为坚固高耸。王启年询问王俞,王俞低声回答:“以砖为墙,不若以人为垣,庄中地域狭小,并无回旋之地,若不能团结一心,野战破敌,纵然城墙高耸又有何用,何况城墙太长无力修筑,太短庄民的家业都在外面,也无心为某等苦战。不如把这力气花在练习战阵武艺上。”王启年本为骑将,以先登斩首为上,心中颇以为然,对王俞的观感也好了许多,觉得不似吕方,全靠阴谋诡计伤人。
  岐丘之上,议事堂中十分肃静,大堂上首坐着七位老人,正是庄中的七家大族族长,下首处坐着两人,乃是吕方和王俞。
  “你们这次出去也辛苦了,先奉还兵符,跪拜了祖先吧。”上首的一位老人言到,此人长眉修目,容貌端正,年轻时定是一位美男子,正是七家之首王家的家主吕深。
  王俞向吕方使了个眼色,吕方上前跪倒,说:“孩儿有大事禀报,此次截获的车队乃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获得生铁6000斤,步兵甲百二十具,弩机60具,马甲40具,战马30余匹,弓矢兵器、牲畜、粮食无算。一同攻打的王佛儿火并了其余的李舍儿和徐大眼两家,率领余众想要投靠某庄。”
  吕方刚说完头两句,上面的长老们便乱作一团,徐、柳、陈两家的族长惊得呆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势力最小,年纪最大的胡家族长干脆两眼翻白昏了过去,王、吕、刘三人面面相觑,都在皱着眉头苦苦思索。静了半晌,王家族长王任之低声说:“可否将那王佛儿拿住,交给杨使君,就说是此人乃是贼首,退还物品,以求得宽恕。”
  “此事恐怕难行,爹爹,商队护卫已有人逃走,他们很清楚围攻人马主力是某们庄子,再说王佛儿也会拖某们下水的。”王俞回答。
  “那倒简单,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围攻的人是谁,至于王佛儿,某们割了首级送过去即可,死人还能说话吗?”刘长老摸着颔下的山羊胡子,得意的说。
  “在下却有一计。”吕方抬头说道,“杨行密虎踞淮南,久欲夺取濠、寿两州,以抗宣武朱温,某已向杨使君输诚,假因畏惧报复而投入濠州张璲,待得杨使君大兵来到,里应外合,立下大功,如此这般,庄中有大树可以依附,不用担心哪日为贼所破。”听到这里,上首众人意见纷纭,哄的一声吵作一团。
  “你们两人也累了,祭拜了祖先,交付兵符后,先回家休息去吧,明日再仔细商量吧。”吕深站起身来,双手微微下压,示意众人禁声。厉声说:“此事极为重要,关系全庄人的生死。吾等都需在堂上里立下重誓放得出去,如有多言者,人人共诛之。”众人纷纷点头跪下立誓。
  吕、王两人前往议事堂时,王启年被两个亲兵带往一座宅院,听亲兵解释,吕执政吩咐切莫怠慢了校尉,此处乃是吕方的家宅,请校尉好好安歇。王启年多日行路,又历经苦战变故,本已疲惫,于是吩咐送来晚饭用罢了便洗漱休息了,一夜无事。清晨醒来便听到窗外传来武器的披风声,披衣起来便看见吕方正打了赤膊练习矛法,那吕方持矛法颇为奇特,一手持长矛的根部,一手持长矛的四分之一处,出矛甚长,虽一时看不出这矛法的妙处,但看他身随其足,臂随其身,腕随其臂,合而为一,周身成一整劲,进退既快又稳,9尺长的长矛后手不露把,矛尖端的水平,端的是好臂力,显是花了一番苦功。
  “吕兄好功夫,想不到凯旋大胜之日也不好好歇息一日,这么早就起来习武,可真的是让人钦佩呀。”王启年击掌叫好,问道:“只是这枪法颇为奇怪,小弟却是未曾见过,不知可否为吾解疑。”
  吕方吃了一惊,原来他这枪法原是在现代时在武术队时学会的杨家枪,来到这乱世之后,他深知这以前用来强身健体的游戏现在都是报命的技能,夹杂了庄中师傅的教授,认真练习,就算后来升为执政也丝毫不敢懈怠,本着多练一分便是一分的好处。可没想到现代的杨家枪的起源乃是宋代反贼李全的妻子杨妙真的“杨家梨花枪”,号称横行天下二十年而无抗手,与当时流行的枪法颇有不同。王启年精通武艺,一看便觉得颇有妙处,但也未曾见闻。他自是不敢多言,赶紧随口带过:“祖上所传的庄稼把式,李校尉见笑了,昨夜歇息的可好。”
  “自从杨使君庐州起兵以来,已经快十年了,便是尸体堆中也是倒头就睡,何况有热乎乎的铺盖,何况某不过是个败军之将,何敢多求,多谢吕兄了,只是在下没想到淮上草莽之中居然还有吕兄这样的豪杰,练得如斯精兵,‘黑云都’天下精兵,没想到居然被你逆锋摧折,说实话,就算你没有为内应的功劳,这样的精兵,使君大人也要收至麾下,这两日某回思那日交兵,颇有心得,想与吕兄切磋一番,不知可否。”王启年在杨行密军中素以勇武著称,这次被一群流民击破,心中早有许多疑问,早就想一一询问,这次逮到机会两人单独相处,于是便直接说了出来。
  “王兄谬赞了。”吕方心中一动,这王启年统兵极有法度,只是一开始受制情报限制,于是后面步步受制,输在自己的手上,若是自己易地而处也无他法,如果多相切磋,也有些进益。“在下兵法之道不过足食足兵,先教后战。某队中兵卒皆为自有田亩的农人,有恒产者有恒心,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取多丁,加上士卒都是族中子弟,自然坚韧耐战一些。”
  “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取多丁,这不是府兵制吗?”王启年听了这里,看吕方的眼光又多了几分凝重,原来这府兵制出自南北朝时的大枭雄宇文泰,此人本为北魏的大将,北魏经历了尔朱荣之乱后,他与高欢相持争雄,高欢占据了关东的大片富庶土地,兵强马壮,势力远远大过宇文泰。但宇文泰采用府兵制这一兵农合一的办法,从富裕农户和小地主中征集士卒,免去服役士兵们的赋税,并将功勋和士兵们得到的勋官和勋田相联系了起来,建立了一个强悍的武人集团——关西将门,并凭借这打败了户口数远大于他的东魏。后来的北周,大隋,大唐都是以府兵作为起家的基本武力。一直到开元年间,均田制受到破坏,府兵制也随之衰落,朝廷不得不采用募兵制,玄宗年间开边甚急,尤其是河北安禄山兼领数处节度,而且十余年而不易人,从胡人中招募士兵,因而军中不知有李家天子,只知有安节度,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了伏笔。
  “正是,当今之世,武人不但不能护卫社稷,反而吞噬弱民,实在是乱世的根源,募兵弱不足以却敌,强则主骄,反生祸端,所以某力主重新均田立府兵,再造大唐盛世,再说庄中穷困,实在没有财力募兵。”
  王启年听到这里,深以为然,自安史之乱以来,骄兵悍将的祸端实在太多了。两人坐下细谈,由行军到掘濠筑垒,最后聊到枪棒,两人谈的入巷,王启年生平从未见过这等人物,见识广博,志向深远,看对方不过30许人,竟仿佛世家子弟一般,偏又历经苦战,掌中虎口厚厚的一层茧子,显是历经艰辛的人物,吕方明明坐在眼前,却越来越看不透了。心中暗暗思量:“此人当真是天下奇才,古人云:‘圣天子在位,必有星宿下凡辅助’,当年某朝高祖皇上有卫公,大汉高祖有萧何、韩信、张良。当今天下大乱,唐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莫非杨使君也有那九九之命?”想到这里,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抬头紧盯着吕方的眼睛,低声问道:“吕兄这般人才,就算是一方刺史也是委屈了,何况区区一个镇将。却不知为何推举那王俞任之,吕兄休要欺某,某看那王俞不过中人之资,岂能破某。今日真是好男儿逆而夺取的时节,你如此大才,如锥处囊中,又岂是谦退之道可以掩盖的。”
  吕方听到王启年的问话,心中苦笑,自己身为赘婿,却将吕家的嫡子送去做人质,现在已经有许多人不服了,还好族长明白情况,如果自己要做镇将,恐怕连吕家都不会支持自己,自己没了根本,又有何益。这些话自然说不出口,只是浅笑回答:“待得击破濠、寿两州,再考虑这些吧,说这些还太早了吧。”
  王启年听到吕方的回答,心知对方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语,便不再提那话题,便斜靠在后面的墙上,调笑道:“你得了六千斤生铁,可打造多少兵器甲胄,某看你麾下士卒,除了头三排后面的连副最破的步兵甲都没有。这次某看你要把他们穿成乌龟一般不可,不过某看你的最后攻坚阵法也和乌龟差相仿佛,四面都是盾牌,让人无从下口。”
  “生铁倒也罢了,某打算在长老会上进言,大半用来打制农具,只是这次得到许多马匹牲畜,来年可以多开许多田亩,也可以建自己的骑兵。”吕方回答。
  “不用来打造盔甲兵器,你可是没有工匠,那可是要吃大亏的。”王启年急道。
  “足食足兵才是正道,庄中缺乏铁器,收缴了许多人家中的铁锅,大家连吃饭都是在公共大食堂吃,许多人都只有木犁,这不是长久之计。其实小河上游200余里处就有一处铁矿,旁边也有石炭,只是庄中没有足够的粮食来招募流民开矿炼铁,这次有了这些生铁和粮食,又有了杨节度的名义,今年冬天就可以招募流民,开矿炼铁。”吕方也不避讳,老老实实的与王启年说的明白。
  王启年听了暗自心惊,正在此时,有人外面通报长老会相招,商谈要事,两人只得作别,约定明日在聊。却连续十余日那吕方天不亮就出了门,深夜方才返家,见到王启年面也是满脸疲惫,两眼都发青了,竟仿佛被征发开河的苦役一般。突然一日被吕方早早带到议事堂,只见堂上坐了10来人,正是庄中掌事之人,都是满脸堆笑,请王启年上坐,一会儿便做出决议,派王俞前往面见濠州城张璲,命吕方与王佛儿招募流民,选拔青壮,严加训练。待到杨行密大军到达便起事。
第013章
屯田
  乾宁元年(894年)的冬天,整个北中国的广袤土地都笼罩在漫天飞雪下,昔日那个强盛的大唐帝国也仿佛一个垂危的老人一般,已经如同风中残烛,日子不多了。她势力最强大的两个藩镇,河东李克用和宣武朱温之间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双方都在竭力的拉拢侵吞河北的诸镇,为未来的决死战斗积蓄力量,胜利者的奖品就是这个古老帝国的最高宝座。从去年十月来到这里算来,王启年来到庄中已经呆了一年了,去年十一月,他的好朋友高宠就带着淮南节度的密信来到庄中,不但赦免了他们打劫官车,杀人越货的大罪,还带来了一份濠州团练副使的空白麻纸告身,连在那边做人质的吕用之也给了一个黄头左军校尉的官职。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分杨行密的心腹谋士袁袭亲笔所书的密函,命令他潜伏在庄中,仔细观察,并且帮助训练军队,伤愈的护卫们也听候他差遣,而高宠将袁袭的信归结为一句,钉死吕方,干什么都要和他在一起。
  濠州张璲在见到王俞献上的一万贯钱和十五套具装马甲,立刻派探子查证了打劫商队的战场,就相信了王俞的话,流民们打劫的的确是淮南节度的商队,乱世甲具本不稀罕,但南方骑兵本来就少,这么精良的具装马甲就算翻遍濠州也就能拿出个50来套,战场上那惨烈的场面绝非作伪。听了王俞的投诚表示以后,张璲大喜,由于七家庄所处位置正在泗州和濠州的交界处徐城一带,治所早就被来来往往的乱兵烧杀的空空荡荡,城池也破损的厉害,自己兵力不足,便将哪里的残余百姓全部迁走,充实濠州,于是哪里就变成了一个三不管的缓冲地带,流民和豪强四处横行,这七家庄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支,看这王俞带来的百余护卫颇为精壮,看来实力不弱,他们又与杨行密有仇,不用担心他们倒向淮南,只要给一个空头官衔与他,起码可以成为自己对淮南的屏障,就算打探消息也好。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于是立刻给了一个徐城镇将的告身,勉励一番打发去了。
  而吕方却整日带着那王佛儿和那些黑云都的伤残士卒们混在一起。那伤兵中约有十六七人残胳膊,伤了腿的,一股脑儿全部拉了过来,一个个把臂细谈,称兄道弟,拖到家中吃饭。伤兵们养伤时心情本颇为窘迫,又担心自己残了回到淮南没有依靠,那吕方就拍着胸脯说这事落在他身上,若是不弃,兄弟们可以落在庄中,田地房宅都不是问题,就连媳妇都可以为你们安排了。众人听了欣喜,又见得王启年对吕方也颇为尊重,纷纷都答应了吕方的邀请,就连那些不过是些轻伤的士卒也有十来个投入吕方麾下。
  待伤兵的事情了了,已是快要过年了。吕方便从族中选出二十余个亲信,还有好了的伤兵们一起前往王佛儿处,那王佛儿吞并了徐大眼和李舍儿的势力后,麾下青壮有900余人,加上老幼妇女竟有两千余人,若不是先前打劫的粮食,都要断粮了。吕方到了以后,立刻与王佛儿从中选拔出较为强壮武勇的百人,由那些伤兵当教头加以训练,然后将剩余的流民分为50屯,按照男丁授田70亩粮田麻田20亩,女丁40亩、20亩麻田的标准予以分配田亩,分配农具种子,划分屯田,建筑住所,房前屋后也按庄中一样要求种植预备做弓材的赤柏松。将夺来的拉车的牛骡分与各屯,收获按照公4民6的比例分配,待那百余人基本训练完毕后,将之与黑云都士兵与吕方的亲信分与各屯,或为屯长,或为屯副。春天一到,就忙着调配耕牛,劳力。一年到头都穿着草鞋,葛衣带着十余个随从不断的从一个民屯跑到另一个屯点,监督各处农事如何,农闲时分有无勤修武事。每日稍有空闲也不放下练习枪术弓箭,总之恨不得把一个人当成三个人使。初始王启年还对吕方颇有疑心,防备他又在玩什么花样。后来看到此人不好醇酒妇人,只是见到田中禾苗茂盛,牲畜肥壮便笑逐颜开。见了屯长就问庄稼长势如何,牲口有无病症。几个月下来,竟是变得又黑又瘦,仿佛路边老农一般,也就渐渐没了兴趣,独自在庄中和那些族长们厮混。
  转眼秋收已经完毕,玉米和土豆的产量十分惊人,看着堆尖的谷仓,就算平日对沉重的劳动和严酷的纪律的颇有怨言的屯民们也笑逐颜开,中间的老人们更是没口子的称颂着校尉的功德(吕方从杨行密哪里得到了一个典农校尉的官衔),那些平日里老是黑着脸催逼着干活操练的屯长老爷看起来也可亲了许多。虽然这些粮食中有一小半不是自己的,但种田纳粮是那朝代也免不了的事情,何况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有碗饭吃也就知足了,就算那些劳役也都是为了自己,操练武艺是为了保护家庐,挖沟修渠是为了田园灌溉,修缮房屋要么是为了后来的屯民住,要么是为了打造自己手上的农具武器的工匠们所需的,虽然累的狠但总比先前强上百倍。说来奇怪,那个年轻的校尉真是少见,不喜欢娘们酒水,倒是看到田里的庄稼长的好就开心,要是以后年年都这般,那就好了。
第014章
练兵
  陈五手上拿着一根短矛当作拐杖,和三个在孙儒军中的旧时同火地坐在一起。他是第一批投入吕方麾下的伤兵,自己实在是想有一块自己的田地,过上有女人有孩子的生活。吕方立刻把他任命为一个屯长,并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废弃的村中。他带领着流民们修缮房屋,烧掉田里的荆棘,修补壁垒,射杀野狼,一年时间里屯子变得像模像样,陆续补充进来的屯民使得丁口到了60多人,他也娶了婆娘,妻子也大了肚子。秋收完毕后,他突然收到了召集令,所有的屯长到庄中集合,陈五惴惴不安的怀揣这妻子的叮咛来到吕方家院子,他也隐约的猜到为何王启年校尉不但没有带兵前来报复,反而跟没事人一般天天跟着吕校尉到处厮混。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家,难道自己的孩子要出生就看不到爹。
  陈五正想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屯长们都到了吗?大家进来合议了。”抬头便看到吕方走出屋来,后面便是护卫王佛儿。众人赶紧拱手而立。吕方也不客套,挥手让众人席地坐下。也不客套,大声说道:“今日召大家前来,乃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宣布诸事法度,其二是秋收以后练兵事宜。”然后便细细说明诸事法度,待到说完,吕方顿了一下,接着说:“屯长代行法度,爱抚屯民,自身须勤修武事。农时督促屯民努力耕作,农闲教习战阵之事。屯长授田与屯民相同,田地由屯民耕种,还可从公粮中获取一成作为屯中公用。准备武器。战时须得带领自己的部下前来为主君服役,带领部下的多少根据土地和屯民的多少来决定。十日之后便带领屯丁来庄中训练,顺便将公粮带来。屯中三丁抽一,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取多丁。”
  众人听了纷纷领命而去,院中只留下吕方与王佛儿两人。吕方正低头在地面划来划去,埋头苦算,却看到一个布包扔到自己面前,颇为沉重,打开一看,竟是十几个金锭子,每个都有一两多重。只听见王佛儿说:“那淮南的高先生给某的,还许给某你现在的官位,让某平日监视于你,听命行事。若是有变……”
  “哦,既然如此,你为何拿这些与某,莫非是嫌那高宠给少了。”吕方随手拿起一块金锭,在手上抛弄着。
  “是少了,佛儿大好男儿,又岂是些许财帛官职可以收买的。再说某当日杀李舍儿、徐大眼之时就说的明白,若是能让数千父老兄弟衣食饱暖,就算是屈身为奴也再所不惜,那高先生连这都不明白,用钱财官位来诱惑吾,当真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了。”王佛儿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一切和他毫无干系一般。
  “喔,那高先生在淮南节度府中地位颇高,就算让你家人朋友过上好日子也不难,再说淮南杨节度颇为爱民,他实力胜某百倍,某做的到他定然做的更好。何况你看某身上也不过是一身泥巴,也给不了你什么。”吕方说。
  “那杨节度和孙儒,秦宗权比是强上百倍了,不过他手下的那些刺史镇将就说不得了?高先生让某及身边诸人富贵安康想来做得到,但又岂能如你一般救这几千流民,在乱世之中与他们一个家,一个依靠。杀了你一人,就是毁了这么多人在乱世的依靠,毁了无数个还在乱世之中挣扎的王佛儿。某听李校尉说过,你这屯田练兵之法,名叫府兵制,先前大唐开国天子就是靠这个扫平群雄,开辟太平盛世。某王佛儿已经杀了很多人,罪孽深重,但若是能让天下开太平,让那些可怜人能过上好日子,就算豁出这腔子血,又有什么了不起。”王佛儿声音并不大,但双眼紧盯着吕方的眼睛,里面喷出的火焰让吕方觉得一阵窒息,心中一阵悸动,头不知不觉的低了下来,不敢于面对王佛儿的眼睛。
  “真豪杰呀,这王佛儿当真好汉子,”吕方喉头不禁有些哽咽“自从来到这里,某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安康富贵,对周边的人们不过存个利用的念头,没想到这王佛儿竟是这等人物,如果生在革命战争年代定然要么是先烈,要么是许世友一般的人物。也罢,反正这也是再世为人了,反正就算韬光养晦在这世道也韬不下去,不如就博一把吧。”
  “太平?你一个妄人也敢说要开太平的话,当真可笑。也罢,就同你这妄人做一番太平的大梦吧。”吕方站起身来,抬头看着王佛儿笑着说道。
  王佛儿听到这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头磕到地上。
  三日之后,四百名前几天还拿着锄头柄的屯民乱哄哄地站在岐丘下面的广场上,旁边的走过的人们指指点点的围观和谈笑,让他们更觉得手足无措,于是他们更加挤成一团,仿佛和那些熟悉的人们在一起让他们觉得安全和舒服。
  站在人群前面的吕方看着面前乱哄哄的一切,侧头对旁边的陈五说:“你是今日练兵的总理,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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