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282部分在线阅读
几乎是同时,一旁的坊墙上传来一阵排枪声,密集的铅弹将正在挪开倒树的吕方护卫打倒了一地。吕方正好看到坊墙上喷射出得火光,强烈的火光烙在他还没有完全适应强光的视网膜上,造成了一种类似于黑白照片曝光的感觉,让吕方一时间泪流满面。
“全部杀掉!一个活口都不留!”钟延规第一个跳下坊墙,向那支小小的队伍冲去,在他的身后,是十几名彪悍的死士,袭击者的右臂上绑着一条白色绢布,作为区分敌我的印记。这些人冲到倒树旁,就倒树旁残余的几个还没有倒下的人扑上去,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下的,一律乱刀齐下,砍成肉泥方才罢休。
“快,快先把陛下送到崇化坊去!那里有坊墙,可以抵挡一阵!”施树德大声喊道,说话间,数名侍卫已经扶着从乘舆里钻出来的吕方向不远处的崇化坊冲去,正如施树德所说的,作为高级监狱使用的崇化坊的坊墙比建邺城中的其他坊市要高得多,有两丈高,足以抵御外面的进攻,加上坊内还有些奴仆,临时组织起来也可以抵挡一阵,现在已经有枪响了,只要坚持一会儿,建邺城中的城防军就会赶来。
钟延规费力的把横刀从一名护卫使臣的肋骨间拔了出来,这个使臣用双手握紧了刀身,死者临死前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如此的大,以至于钟延规要割断对方的手指才能够将横刀完好弄出啦。在他的身后,十几名手下也正从受害者血淋淋的尸首上站起身来,浑身血迹的他们就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魔一般。
“郎君,你看,那些家伙想跑!”一名刺客指着正向崇化坊们跑去的吕方一行人,大声喊道。
“不对,他们是想进坊!截住他们!”钟延规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他大吼一声,便领着手下赶了上去,两边相距坊门的距离都差不多,但是钟延规这边都是身手轻捷的好手,另外一边则多了吕方这个累赘,眼看就要追上来了。随行护卫首领一咬牙,大喝一声道:“吴王平日豢养汝等,便等今日了!”说罢便带着四个手下回身死战,只留下两三个人扶着吕方向坊门冲去。
钟延规本欲绕过这些断后的护卫,继续追击吕方,免得生出变数来,但这些随行护卫本就以一当十的壮士,又是起了拼死一搏的心,便是多出数倍的人手也未必能讨的好去。钟延规只得唿哨一声,围了上去,先杀了这五人再继续追杀逃进坊内的吕方。
吕方一行人冲到坊门前,此时早已入夜,坊门紧闭,任凭随行手下大声喝骂,也无人来开坊门,眼见的不远处刺客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已经渐渐将断后的那五人挤成一团,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吕方简直成了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正没奈何间,最后一名随行护卫突然看到不远处坊墙上有个缺口,离地面只有一丈四五尺高,指着那个缺口大声道:“陛下,快到那边去,我俩搭个塔,你和施公公从我们身上爬上越过坊墙吧!”
吕方闻言一愣,道:“那你们两个呢?”
为首的那个护卫急道:“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俩本就是护卫陛下的,只要陛下逃生后,多看顾点我俩家人便是了!”说罢便推着吕方赶到缺口处,连托带拽的将吕方和施树德弄过墙去,那两名护卫便持刀向已将那五名断后者全部斩杀的刺客冲去。
坊墙内吕方和施树德二人灰头土脸,身上的华丽袍服也沾满了杂草泥土,看上去就仿佛两名被武侯捉拿的盗贼一般,哪里能够看出是建邺城中最尊贵的人物。这时墙外传来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显然刺客们已经将断后的所有护卫全部杀死,很快这些刺客就会衔尾追来,他们两人只有坚持到城防军赶到后,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时,吕方和施树德的脑袋都转的飞快。
施树德低声道:“陛下,快去北边吧,沈夫人的住处便在那边,她有一身好剑术,也能保护您一下!”
吕方摇了摇头道:“不可,不能去丽娘那边,这些刺客明显是蓄谋已久,冲着我来的,自然知道丽娘在坊中的住处,会猜到我进坊就会往那边去。丽娘的剑术多年未曾见过血了,哪里抵挡的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刺客。”
“那?那我们该往哪里去?”施树德问道。
“去南边,他们往丽娘那边去,我就去南面,起码可以争取点时间!”吕方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向南边走去,施树德正想跟上去,吕方却将其拦住,低声道:“你不要跟过来,我们两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开走,你先去丽娘那里,让她避一避,莫要被这些刺客害了!”
第179章
角逐
“喏!”此时的施树德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本能的按照吕方所指的方向跑去。吕方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竭力用最快的速度向西边跑去,他之所以这般,就是防止万一施树德被刺客活捉,吐露出自己的方向来。
吕方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右边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刺痛,原来他方才从坊墙上跳下来时,由于多日未曾运动,手脚僵硬,慌乱间竟然拉伤了大腿内侧肌肉,方才过于紧张竟然未曾发觉,现在稍一走动,便发作起来。吕方扶着墙站了片刻,刚要走,又只觉得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来。这时不远方才自己翻进来的坊墙缺口外传来一阵人声,吕方回头一看墙外火光闪动,显然那些刺客已经将墙外的护卫尽数杀死,就要衔尾追来,吕方看了看四周,前面三四十步外依稀有一个院门,好似没关严,只得一咬牙,手足并用的向那个院门扑去。
马宣华此时已经上床了,自从那天和沈丽娘相见之后,她的居住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门窗破损漏风的地方都被仔细的修缮过,在后院还多了两大堆上好的枣木炭,足够他渡过这个冬天,只有庭院还没有清理完毕,这将在未来几天完成。屋角的火盆里散发出温暖而又让人愉快的空气,马宣华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听着窗外的寒风,却怎么也睡不着。
“真是贱骨头,以前没有木炭,冻得彻夜难眠,现在好了,却又睡不着了!”马宣华自嘲道。正当此时,院中传来一声响,好似什么重物坠地了一般,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
“有盗贼?”马宣华坐起身来,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崇化坊虽然冷清破败,但平日里却盗贼绝迹,原因无他,这个地方晦气的很,平日里就算是行人都少,盗贼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抢的,至于坊内的人物,个个来历都是说不得的,稍微有点眼色的也不会为了些许财货跑到坊内来。
不管如何,马宣华还是尽可能迅速地站起身来,穿上外袍,在一旁找了一根木棍,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旁,正想凑近门缝向外看个究竟,便听得一声响,却是一个重物撞到门上,赶忙向后一退,险些被门撞到鼻梁。
“快开门,快开门,让寡人进去,某家是吴王吕方!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被门外人的话语弄得大吃了一惊的马宣华本能的后退了一步,举起手里的木棍,准备给冲进来的那人当头一棒,但是外间那人并没有用蛮力撞门,而只是压低嗓门催促,倒好似不欲把动静弄得太大的样子。
马宣华强压下心中的惊惧,低声喝道:“休要哄骗我,吴王是何等身份,岂会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快快退去,不然我就要大声喊人了!”
听到屋内的动静,门外稍微安静了片刻,旋即便听到外间那人低声道:“寡人当真是吴王吕方,方才我微服出行来探望坊里的沈妃,遇歹人暗袭,与护卫失散。小娘子快让寡人进屋避一避,只要这次寡人能脱得此难,必有重赏!”
马宣华听得门外人说话声音虽然急促,但言语中还是掩不住那种常年执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自信语气,她在马殷身边长大,对这种语气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再加上此人提到了沈妃,想起前些日子遇到沈丽娘时对方的权势,显然并非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所能有的,心下对对方的身份又多信了几分。这时从门缝里掉下一个物件来,接着便听到外间那人道:“这时某家的随身玺印,小娘子一看便知,快快开门让寡人进来,不然若是让刺客发现了,只怕会玉石俱焚。”
马宣华弯下腰去,捡起那间物件,入手便只觉得温润舒手,乃是极为上等的好玉,心下已经信了屋外人的身份,赶忙将门打开,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马宣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便看到一人冲进屋内,转身便将房门关上,接着一屁股便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陛下!”马宣华低呼了一声,此时的她对地上的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心:闻名天下的枭雄;击败自己的父亲并毁灭了自己幸福生活的仇人;帮助自己的那个沈夫人的丈夫;那个在舟上清晨舞枪的英挺少年的父亲。现在就坐在相距自己数尺外的地上,呼吸可闻。马宣华本能地转过身,准备用火盆中的火种点燃灯烛,看看这个奇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可马宣华刚刚转过身,便被地上那人拉住裙角,听到那人道:“小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取烛火来,替陛下照亮一下!”
“不可!”吕方沉声道:“那些刺客只怕现在就在坊内,你若举灯,岂不是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
马宣华闻言一愣,旋即脸上现出羞愧的红晕来,想不到这吕方处在这等紧迫的时候,还这般冷静如恒,自己相比他来,还是太嫩了。马宣华正思绪万千,却听到地上的吕方低声道:“我方才翻墙时拉伤了自己的腿,烦请小娘子扶我起来。”
马宣华赶忙俯身抓住吕方的右臂,将其扶起身来。吕方坐定了,又低声问了些坊中情况,方才低声道:“还不知小娘子名讳,失礼了!”
马宣华稍一踌躇,低声道:“在下乃是楚王马殷之女,随老父迁至建邺,困居于此地!”
马宣华话音刚落,屋内便立刻静了下来,陷入了一场无言的尴尬中,直到被外间的坊道间的人声所打破。
钟延规手提横刀,敏捷的从墙上缺口处跳了下来,刚刚落地,一旁的死士头目便上前低声道:“郎君,看地上的痕迹,那厮应该是往北面去了!”
钟延规点了点头,道:“不错,沈夫人住处便在北面,那女子剑术超群,身边应该还有几个人,那厮应该是往那边去了。”说到这里,钟延规狞笑了一声,道:“正好一网打尽!”
“走!”钟延规低喝了一声,五六个死士便冲入黑暗中,快步向沈丽娘所居住的宅院冲去。他们这些日子住在崇化坊附近,早就将坊内的地形道路摸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在昏暗的夜里,也如同白昼一般。原来钟延规从妹妹口中得知吕方经常暗中到崇化坊里探看沈丽娘,便心知吕方根本就没有中自己的计策,相信吕淑娴的死与沈丽娘有关。而他将沈丽娘贬斥出宫,打入到这罪人居住的崇化坊中最大的可能性是故意伪装中计,引诱隐藏在背地里的真正主谋跳出来,再一网打尽。自己谋害吕淑娴虽然十分隐秘,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谋划的再怎么隐秘,但只要时间一长,以吕方的头脑加上掌握的庞大资源,隐情暴露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既然如此,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吕方既然不愿让人知晓自己并没当真贬斥沈丽娘,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带上许多护卫前往崇化坊,时间也只能是夜里,这就给了自己伏击的机会,否则平日里吕方身边至少有数百亲军护卫,要想行刺根本是天方夜谭。至于时间,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吕方会来崇化坊探望沈丽娘,那只需遣人在宫门外伺探,只需看到形迹可疑的行列,便用信鸽向守在崇化坊附近的自己发出信号即可。反正这崇化坊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前来探望,往来的不过是些运送粮食蔬菜和生活用品的车队,和宫中出来的殿前司使臣迥然不同,不用担心弄错了。从现在来看,整个行动执行的十分顺利,虽然还没有杀死吕方本人,但从方才那十几个拼死抵抗的使臣身上已经搜出了殿前司指挥使的腰牌,这已经从侧面印证了吕方的身份,只要在城卫军赶到之前,将吕方和沈丽娘杀死,自己便大功告成。以自己对吕方的了解,此人平日行事十分隐秘,像怀疑吕淑娴死因这种事情,在最后抓到幕后凶手之前,绝不会告诉其他人。只要自己杀死吕方,自己就不用再担心有人将自己暗害吕淑娴的事情再度揭开了;而沈丽娘死掉后,钟媛翠就成为了唯一一个还在世上的吕方的女人,无论继位者是谁,自然而然的登上了皇太后的宝座,自己作为皇太后的兄长,只要不被当场抓个现行,自然不用担心被人指控为杀死吕方和沈丽娘啊的凶手,而且介于吕方突然亡故留下巨大的权力真空,无论是谁成为继承者,吕吴的内部都不会立即稳定下来,各个势力肯定会为分享最大的一块权力蛋糕而角逐,而自己作为皇太后之弟,却无差遣在身,肯定会成为各方势力竞相拉拢的对象,只要善加利用,进入吕吴的权力核心并不是太难的事情。至于这十几个死士,反正他们平日里从没有在建邺城中露过脸,待会事成之后,就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家丁将其灭口,也不用担心有哪个多嘴的会泄露出去。想到这里,钟延规目光扫过两旁剩余的五个死士,暗想:“也许都用不着家丁那一步棋了,等会若是沈丽娘再杀一两个,剩下的自己就能全部处置了,少一个步骤,便少一分暴露的风险!”想到这里,钟延规不禁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第180章
佳人
钟延规正思忖间,前面不远处便是沈丽娘所住的宅院,一名身手便捷的死士三下两下便爬上墙头,接着向下一跃,便消失在墙头上,众人正等待先进门的同伴打开院门,放他们进去,却听见院内传来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声,依稀正是方才跳下的墙头的同伴的声音。
“小心,院内有人暗袭!”钟延规低喝了一声,脑中却急速的旋转了起来,此次随他来的死士都是精锐,下墙时也不会没有地方,而听方才的惨叫声,显然是未经抵抗便被杀死了,虽说对手占了偷袭的便宜,其武艺也不可小视了。按说吕方身边应该已经没有卫士了,那出手的应该就是沈丽娘本人了,本以为这个久居宫中的女子不过是会些供观赏的剑舞罢了,想不到还当真是杀人的剑术。想到这里,钟延规不但没感觉到害怕,反而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来。
“沈丽娘在里面,那吕方应该也不远了!”钟延规目光扫过路旁,一段大腿粗细的木头被遗弃在地上,他低咳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断木,会意的两名手下俯身抬起断木,抬到院门旁,猛的向院门撞去。
“娘娘,我们快走吧!”院内,施树德焦急的哀求道,在不远处的墙根上,一名黑衣男子正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咽喉,在地上翻滚着,他的嘴唇在张合着,但被切断的气管却使得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大量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去,就仿佛他的生命一般。
“公公,你走吧!”沈丽娘用绢布细细的擦拭着佩剑,月光照在雪亮的剑锋上,更显得清冷无比,隐隐可以看到剑面上细微的美丽花纹,这是多层叠钢打制而成的百炼钢的特征。沈丽娘擦拭完绢布,随手将其往空中一抛,右腕一抖,长剑在空中划过两道剑光,将绢布划成了四块,破碎的绢布仿佛花蝴蝶一般落在地上。
沈丽娘轻抚剑身,低声道:“这些刺客是冲着吕郎来的,若是我逃走,他们就会发现吕郎不在这里,会回头去继续追杀吕郎;而我在这里断后,他们必然会以为吕郎弃我先逃,我在这里多拖得一刻,吕郎便多一份逃走的希望,这剑是吕郎与我定情时赠给我的,我今日便用这剑斩杀刺客,便报答了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宠爱。”
话音刚落,门上传来一声巨响,显然门外的刺客害怕有人在墙内伏击,不敢再从墙上翻越,而用重物撞门而入。沈丽娘转身对施树德催促道:“施公公,你留在这里也没用,反倒让刺客知道吕郎不在这里,快走吧!”
施树德见状,只得躬身拜了一拜,低声道:“那老奴先走了,娘娘保重!”说罢便转身疾行而去。沈丽娘看了看施树德离去的背影,转身蹑步走到门旁,持剑静待。
那院门本不过是用几块柳木随便钉诚的,哪里经得住这等猛撞,刚挨了四五下,门板便已经四分五裂,散落开来。那两名撞门的刺客正想放下木桩,便见门内冲出一人来,剑光一闪,前面那人咽喉已经中剑,惨呼倒地,后面那人顿时被失去平衡的木桩压倒在地,动弹不得,场中顿时大乱。
“大伙儿散开来,莫要走了一人!”钟延规立刀一推,挡开了沈丽娘当面刺来的一剑,便只觉得眼前一花,剑光如流水一般向自己大腿刺来,赶忙挥刀下劈,却没想到沈丽娘手腕一转,长剑点地,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反弹直指钟延规面门,此时钟延规长刀已经出了外门,收刀不及,只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本能的大喝一声,仰头就倒。
钟延规打了两个滚,刚刚站起身来,便觉到头顶一凉,伸手一摸,头顶上已经少了一大块头发,想必是被沈丽娘方才那一剑扫落了,想起方才险境,钟延规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平日里也有听说过沈丽娘剑术超群,却以为不过是供吕方观赏取乐用的剑舞罢了,却想不到这般可怕,自己方才动作若是慢了半分,已是动脑穿候之祸了。
钟延规正惊叹间,被厮杀声惊醒,原来剩下那两名死士见主上危急,赶忙上前抵挡沈丽娘的追击,三人斗作一团,这两人也算是精锐了,但以一对二,还是被沈丽娘逼得遮拦多,进手少,眼看就要不敌了。
钟延规见状,不禁暗自心惊,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支手铳来,这是吕吴刚刚试制出来,装备给高级将领自卫用的,钟延规此次刺杀吕方,便呆在身上,此时便派上用场了。钟延规手忙脚乱的给手铳上好药子,举铳瞄准之后,扣动了扳机。此时沈丽娘正好一剑刺倒一名对手,没有注意到钟延规正在瞄准自己,正好被一枪击中了左肋。
被火铳近距离击中的巨大冲击力一下子将沈丽娘撞倒在地,一种麻木的感觉控制了她的身体,一时间沈丽娘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眩晕感,这是失血过多的结果。
沈丽娘躺在地上,有些好奇的想到:“难道这就是人要死之前的感觉?”
钟延规捡起佩刀,恶狠狠的冲到沈丽娘面前逼问道:“快说,吕方在哪里?”
沈丽娘眼前就好像升起了一层薄雾,一片模糊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了眼前这个恶狠狠的对着自己吼叫的男人,笑道:“原来刺客是你,可怜的钟家妹子,吕郎根本就没有来我这儿,吕郎知道刺客肯定会以为他会逃到我这里来,就偏偏不来我这儿,想必此时他已经从逃远了。你和吕郎作对,肯定输的是你!”
“什么?”钟延规就仿佛当头被劈了一个响雷,顿时呆住了。“吕方没有来这儿,他已经逃远了,自己的这次刺杀行动已经失败了,一切都全完了!”一种巨大的绝望感顿时把钟延规笼罩了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将他握在手心要将他捏碎一般。
“你骗人,吕方不在这儿,你干嘛不逃走,你分明是留在这儿替他断后!”钟延规厉声喝道。
沈丽娘苦笑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从口中流出的鲜血将话语又挡回去了,鲜血沾在她的下巴上,被她因为受伤而显得惨白的脸颊一衬,显得越发刺眼。这时,远处坊外的街道上传来马蹄声。剩下的最后一名死士低声道:“郎君,咱们快走吧,不然城卫军来了,就都走不了了!”
钟延规恨恨地点了点头,走到沈丽娘身旁,一刀刺入对方的左胸心脏部位,狠狠的绞了一下,方才拔出佩刀,对那死士道:“你不必随我回府了,等会你就直接从这条路出城,密道出口处有些财物,足够你下半生富贵的了,我事先都有安排……”钟延规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那死士听不清楚,只得走近倾听,却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却是被钟延规一刀刺入。
“只要你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无人知道今夜刺杀吕方的是我!所以,你还是死了的好!”钟延规冷笑道,接着手腕猛的一转,那死士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钟延规拔出匕首,快步走开,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一阵人马声向这边战场快速移动过来。从声音中不难辨认出施树德尖锐的嗓音。
“陛下,就在这边,再拐个弯就到了!”
火光映照在吕方的脸上,此时的他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这是强忍剧烈疼痛的结果。但是此时的吕方脸上更多的是担心和惊恐,这个无数次面对死亡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现在却表现得这般,让四周的士卒十分惊讶。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沈丽娘所住的宅院前,也就是战场的所在,借助城卫军士卒手中的火把,吕方不难看清战场的情况。数具刺客的尸体倒在地上,在这些尸体的中间,躺着一具女子的尸体,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沈丽娘平日里练剑时所爱穿的绿色武士服。吕方顿时觉得胸口被重物猛击了一下,眼前的世界顿时失去了颜色。
“陛下,陛下!”施树德看到吕方双目地看着不远处沈丽娘的尸体,目光呆滞,赶忙大声喊道,他唯恐吕方现在悲伤过度出了什么事儿。吕方虽说可能因为自己逃走而迁怒于自己,但以他平日里处事的风格看,也有可能会对自己免于处罚,毕竟是沈丽娘自己坚持要留下来断后的,何况自己不懂武艺,留下来也无法保护沈丽娘不死。但如果吕方若是出了个什么毛病,随行侍奉的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一个保护不周就可以治他一个死罪。只有吕方好好地活着,才能保住他施树德的性命。深刻明白这一点的施树德猛烈摇摆着吕方的手臂,已经泪流满面。
“来人,扶寡人去沈妃那边去,寡人要看看她!”吕方低声道,声音暗哑,此时的他整个人已经了无生气,仿佛就像一棵已经枯槁的老树一般。两名士兵赶忙小心的将吕方从一个用长枪和胡床临时扎制而成的乘舆上扶起,半抱半搀的扶到了沈丽娘尸体旁。相距沈丽娘还有丈许远,吕方便不耐烦的挣脱了士兵的搀扶,扑到在地,爬到沈丽娘的尸体旁。
第181章
怒气
吕方伸出右手想要抚摸沈丽娘的脸颊,可指尖刚刚要接触到妻子光洁的皮肤,又缩了回去,仿佛是害怕将沉睡中的佳人惊醒,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细绢,小心的擦去沈丽娘脸上的灰尘和血迹。此时的沈丽娘神色安详,脸带微笑,仿佛只是在安睡中一般。
“丽娘!”吕方见亡妻宛若生时,不禁悲从中来,低呼了一声,随即便哽咽抽泣了起来,一旁的部属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这时一名士卒来到带队的城卫军校尉身旁,低声耳语了两句。那城卫军校尉稍一思忖,还是走到施树德身旁,低声禀告道:“禀告公公,下边军士说抓到了一个活口,可能是刺客!”
“什么?”施树德顿时大吃了一惊,稍一犹豫,还是走到吕方身旁,俯身附耳道:“陛下,有抓到一个活口,可能是刺客。”
吕方抬起头来,目光如冰,冷声道:“带上来!”
施树德赶忙将吕方扶起,同时对那校尉点了点头。那校尉赶忙躬身离开,返回时身后多了两名军士挟持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汉子,只见那汉子右腿奇怪的扭曲着,显然是被折断了的。原来此人先前与另外一名刺客扛着木桩撞门的,却不防被沈丽娘趁着院门被撞破的一瞬间杀出门来,一剑便杀了前面那人,那木桩本来是两个人扛着的,一下子少了一人,顿将此人压倒在地,连右腿也折断了,动弹不得。慌乱之间,钟延规也以为他已经被沈丽娘杀了,其后逃走时竟然忘了将其灭口,随后吕方领着城卫军杀到,此人被木桩压在地上,又折了一条腿,无法逃脱,正好被搜索四方的军士生擒。
“跪下!”那校尉一脚踹在那黑衣汉子的左腿膝盖内侧,迫使其跪倒在吕方面前。吕方从一旁的军士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推开施树德的扶持,用那长枪做拐杖踉踉跄跄地走到那黑衣刺客身旁,狠狠地盯着对方,就好像要一口将其吞下去一般。饶是那刺客早已有了必死之心,在吕方的逼视下还是禁不住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