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2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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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何难!”李振冷哼了一声:“眼下形势如此紧张,可你却神采奕奕,毫无败军之将的颓然慌乱;还有城外我军大溃,你从乱军之中逃得出来,身上盔甲却如此整洁,天下间岂有这等道理。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这双眼睛就该让老鸦叼了去了!”
  “果然高明,不愧是先帝爷的股肱大臣!”霍彦威翘了翘大拇指,大声赞道,心底却在打闪般的权衡利害,他本来打算先探探对方的口风底线,然后再寻机开口说和,但却没想到一上来就被李振揭了底牌,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但也猜出了李振不准备死心塌地当纯臣,否则方才就直接一声令下把自己拉下去砍了。霍彦威心思转的极快,转眼之间便已经盘算停当,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李振道:“李公,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来意,那某家也就不绕圈子了。吴王吕方不欲多伤士卒,若是李公让诸军解甲归降的话。政事堂上有李公的一个位子!”
  “那个稀罕那个位子!”李振冷笑了一声,突然问道:“若是归降,那梁军降兵当如何处置?”
  “这个!”霍彦威稍一犹豫,先前与吕方交谈时并没有提到这个方面的问题,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梁军将吏家小都在北方,留也留不下来,若是要回乡的,允许其自行返乡。”
  正说话间,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声,随后整个房子剧烈的震荡起来,房顶上的瓦片一片响声,蜡烛倒地熄灭,屋内顿时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堂上才重新平静下来,升起了两团烛火,重新驱走黑暗。李振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拂去脸上浮尘,才发现右颊上火辣辣的疼,却是自己方才慌忙中不小心擦破了的。
  “李公,这屋子现在已经不安全了,说不定随时会倒塌,咱们还是到外面说话吧!”
  李振这才发现扶自己起来的却是霍彦威,只见对方现在也是灰头土脸,和方才的盔明甲凉迥然不同。突然,李振觉得感觉到一种无力感充满了整个身躯,他叹了一口气,问道:“霍将军,你也是累世在梁国为将,为何这般轻易的降了吕方?”
  “这个?”霍彦威微微一愣,思忖了片刻之后答道:“非我降吴,是粱弃我,这个答案李公满意了吧。”
  李振没有吭声,他看了看四周惊魂未定,满身灰土的梁军将佐,半晌之后,突然叹道:“罢了,天命如此,夫复何为!你出城去告诉吴王,停止炮击,天明之后,我军便出南门归降!”
  建邺,未央宫。往来的每一个人都穿着用粗粗剪裁而成的黑色粗麻布制成的孝服,人们低垂着头,不时可以听到低沉的抽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戚饿气氛。
  吕雄穿着一件粗麻孝服,跪在吕淑娴的棺木旁,在他的身旁则是吕方的几个子女,还有沈丽娘、钟媛翠二人。这个粗豪的汉子双目红肿,神色恍惚,显然吕淑娴的突然去世给了他非常沉重的打击。为了确保吕方赶回来还能看到妻子最后一面,存放吕淑娴尸体的棺木和棺木的房间里放了很多冰块,以防止尸体的腐化。在冰块的作用下,吕淑娴的棺木上方依稀有雾气漂浮,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这时外间进来一人,却是范尼僧,他留镇杭州,得知吕淑娴亡故之后,安排完政务后方才赶来建邺,所以落在吕雄后面。范尼僧对吕淑娴的棺木行礼叩拜之后,来到吕雄面前,这两人跟随吕方都已有二十年了,现在都已经位极人臣,要么在中枢为高官,要么出外为一方守臣,数年也未曾能见一次面,好不容易一碰头,却只见对方都已两鬓斑白,已是垂暮之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吕太尉,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路赶过来也累得很,不如先去休息会儿,这里自有我和高公看守便是!”范尼僧低声道,他口中所说的“高公”便是身为吴王掌书的高奉天,此时他正在外间主持吕淑娴的丧事,已经忙得如同转陀螺一般。
  吕雄摇了摇头:“我不累,还是在这里送我姐姐最后一程吧!她一生辛苦,好不容易大王大业将成,可以登基为后了,却这样走了!”说到这里,吕雄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要落泪下来。
  范尼僧在一旁赶紧拦住,低声劝慰了几句。这时,外间传来通传声,两人赶忙让到一旁,进来的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玄衣女子,生得雪肤红唇,琼鼻杏眼,却是吕润性的未婚妻子崔珂,吕淑娴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每隔个三五日便将其招入宫中,聊天说话,便是亲生女儿吕润华只怕也有几分不及。崔珂来到吕淑娴棺木前,叩拜过后,便走到一旁沈丽娘与钟媛翠身旁,低声说起话来。吕雄不欲打扰这些女儿家的小话,便拉了范尼僧到外面去了,顺便透口气。吕雄刚出来片刻,便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吕太尉,可否借步和小女子说上两句话。”
  吕雄转过身来,说话的却是崔珂,他虽然对这女孩儿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若是没有什么大变故,只怕此人便是未央宫的未来的主人,便向一旁的范尼僧拱了拱手,便随崔珂走到一边,崔珂看了看四下无人,回头低声道:“小女子敢请太尉发一个誓,等会与小女子交谈的事情决不能泄露出去,让第三者知晓。”
  吕雄看到对方神色十分严肃,显然并非说笑,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沉声道:“待会从崔家小娘子口中所说出来的事情,吕某决计不会泄露出去,若让第三者知晓,神人共诛!”
  崔珂见吕雄依照自己所要求的发了誓言,心下松了口气,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泄露出去,小女子性命事小,只怕有千百人要丢了性命,还请太尉见谅。小女子说与太尉听,也是因为太尉现在是吕氏族中官职最高之人!”
  吕雄闻言一愣,暗想若说现在吕氏族中官位最高的自然是吴王吕方,就算去了吕方,你的未来夫君吕润性是一国储君,官位也在自己之上。只是吕雄这些年历练多了,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言语冲动,便将胸中的疑惑强自压下,且听崔珂接下来的话。
  崔珂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一些往事,旋即低声道:“老夫人怜我本是北方人,来到建邺,老父又不在身边,每隔三五日招我入宫相聚。小女子自小时便有一桩本事,行路毫无声息,便如那猫儿一般,父亲以为如此会惊吓到他人,便在我衣带上挂了两块玉佩,行走之时便能发出点声响,免得无意间惊动了别人。”说到这里,崔珂来回走了十余步,只见她落足轻稳,行走十分迅捷,果然除了腰间衣带上的两块玉佩发出的脆声外,便再无半点声响。
  吕雄听到这里,知晓后面定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回头仔细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方才回头对崔珂道:“崔小娘子莫非是在宫中看到了什么事情?”
  “不错!”崔珂微微一笑,旋即笑容便消失了:“老夫人这几年来身子骨都不太好,都是宫中的吴大夫看护,那吴大夫祖上是洛阳人氏,祖父与父亲都是名医,中原战乱后才逃至淮南避难,一身医术小女子在中原时便有耳闻。可是两个月前的晚上,我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取一件东西,却在宫中走迷了路,无意间撞到那吴大夫和一个黑衣女子说话,那黑衣女子对吴大夫言辞激烈,仿佛在逼迫他做什么事情一般。而那吴大夫却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口中只是说‘莫要逼我了,便让我一人死了便作罢吧!’”说到这里,崔珂压低嗓门,用自己清脆的声音模仿那吴大夫中年男子的口音,听起来十分滑稽,但吕雄听在耳力,却只觉得阴恻恻的,浑身满是寒意。
第130章
装病
  听到这里,吕雄脸上已经满是森寒之色,目光露出杀机,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中宫之死与吴大夫有关?”
  “小女子不敢这么说,但老夫人的病症的确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开始转重的!”
  “那你可看清了那黑衣女子是何人?”
  “此事干系重大,某也不敢靠近去看,具体是何人小女子也不知道,看吴大夫当时模样,那黑衣女子应该在宫中地位甚高!”崔珂低声答道。
  吕雄点了点头,对方的回答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如果崔珂方才所言属实,吕淑娴果真是被人暗害而死,若是让吕方知道真相,定然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背后的主谋之人无论是什么人,都要落得个满门族灭的下场。那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定然所谋极大,说不定便牵涉到了皇后之位和夺嫡之事中去了。如果自己揣测的没有错的话,这黑衣女子应该就是吴宫中地位最高的那几位之一。自己虽然已经是位极人臣,但贸然牵涉到这等事情里去,一个不小心,被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吕雄低声对崔珂道:“崔小娘子,此事干系甚大,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还是莫要泄露出去的好!”
  “小女子明白!”崔珂点了点头,她突然对吕雄福了一福,低声道:“老夫人生前对小女子极为看顾,若是当真为奸人所害——”说到这里,崔珂突然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吕雄赶忙接过口道:“若是当真如此,吕雄拼却这条性命,也要手刃此獠,为中宫报仇。”
  两人言罢,崔珂收泪拜别而去,只留下吕雄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沉思半晌之后,转身向停放吕淑娴棺木的未央宫正殿走去,此时的他心中除了先前的悲痛之外,又多了几分愤怒和茫然:自己跟着吴王辛苦半生,总算打下了这半壁江山,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宫中却突然生出变乱来,吕氏一族的首领,未来的皇后突然为人所害,眼看京中就是一番腥风血雨,千百人人头落地,无论结果如何,对于本来欣欣向荣的吴国的大业都不是一件好事,难道这些年来千万人的血泪和努力,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都会化为一场空吗?
  “吕太尉,吕太尉?”范尼僧一边喊着,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刚想说话,却看到吕雄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不由得一愣,放低声量问道:“你莫不是一路赶来太急,受了风寒?”
  “不是!”吕雄本能的否认,旋即他又反应了过来,这不正是一个接近那个吴国手,探察事情原委的大好机会。他赶忙伸手附额,呻吟道:“范公你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我额头还真疼起来了,难道是真的生病了不成?哎呦!”
  说话间吕雄摇摇晃晃的竟似要马上倒下去一般,范尼僧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大声喊道:“快,快来人,将吕太尉搀扶下去,请大夫来好生看护!”早有数名近侍赶来,要搀扶吕雄,却被吕雄一把推开,连声喊道:“某家没事,某家没事,要替夫人值上最后一班宿卫!”他力气不小,一时间那四五个近侍竟然近不得身。范尼僧赶忙在一旁劝慰道:“宫中自有空房,太尉只需在旁屋歇息便是,也算得替中宫宿卫!”吕雄这才放松手脚,让众人扶了下去。
  吕雄被扶到相距大殿不远的一件厢房中,那几名近侍刚刚离开,吕雄便从榻上做了起来,看他双目精光闪烁的模样,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他正想起身去看看四周环境,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吕雄赶忙重新躺回榻上,装出一副病人模样。只听的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来,前面那人身披绿袍,乃是宫中近侍,那近侍手指吕雄对后面那人道:“这位乃是检校侍中,振武军节度使吕相公,身有恶疾,你要小心看治!”
  后面那人身穿长衫,约莫四十多岁年纪,颔下长须,手中提着青囊,面容古朴,也不多言,径直走到吕雄身旁,先伸手搭在吕雄手腕上,替其切脉。可过了半晌功夫,那大夫脸色颇为古怪,又让吕雄张开眼睛和嘴巴,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舌苔和眼珠,口中啧啧称奇,道:“吕相公脉象沉稳有力,脸色、舌相、眼色也都正常的很,并无什么病症,想必是一路赶来有些疲惫,过于哀伤的缘故吧,小人便开一副宁神温补的药物,再好生休息几日便好了!”说着便要从一旁取出笔墨纸砚,准备替吕雄开药方。
  吕雄听到那医生的诊断,暗想自己这装病果然瞒不过这宫中太医,只是不知眼前这人是否便是崔珂方才提到的吴国手,若不是此人,自己岂不是白白装了这一场病。想到这里,吕雄急中生智,故意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大夫名讳!”
  那大夫受宠若惊,还以为吕雄想要感谢自己,赶忙起身答道:“不敢劳动相公垂询,小人姓区名端,字任宏,久闻相公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吕雄听到这里,确定了眼前这人并非那吴国手,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抢过那砚台便一下砸在那大夫头上,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满身都是墨水,口中大骂道:“哪来的庸医,老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你却偏偏说并无病症,只需吃些乡下大夫便能开的吃不死人的烂药,还不给我滚出去,快快换那吴国手来。不然老夫便要奏明大王,彻查中宫驾崩之事有无庸医伤人之处!”
  那大夫飞来横祸,劈头盖脑的被砚台砸了一下,当即跌倒在地,正寻思自己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佬,成了泄愤的对象,莫非当真是自己学艺不精,刚才诊断有误,可听到吕雄最后一句话,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伏地叩首哀求不止。他虽然在宫中供奉,也算的是一个官,但和吕雄这等封疆大吏,宗室成员比起来,不啻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吕雄想要弄死他,比弄死只蚂蚁困难不了多少;若是让吴王觉得吕淑娴的死和他们的救治不力有半点关系,全家上下立刻就会化为糜粉,成为吕淑娴的殉葬品,这个节骨眼上,他哪里还有心思回想自己方才切脉、察舌时有无差错。
  吕雄甩了一下衣袖,冷声道:“快快滚下去,换吴国手来替老夫诊治,这等厌物,看着便烦心的很!”
  那近侍赶忙将那大夫扶起,带出屋外。吕雄躺会榻上,看着地上血迹斑斑的砚台,他心底也有一丝恻然,那大夫也是一个良医,细心为自己治病,却稀里糊涂的挨了一砚台,吃了皮肉之苦倒也罢了,还被吓的魂不附体,这次回去只怕就要生一场大病,自己这事情做得的确有些过分。但吕雄眼前立刻闪现出吕淑娴的温婉的笑容,想起自少年时起吕淑娴便将自己如同亲弟弟一般看待,让自己从淮上的一个农夫渐渐成长为吴国重臣,可现在吕淑娴却被奸人所害,为了替她报仇,莫说是委屈了一个大夫,就算是杀千人万人又有何妨?想到这里,吕雄心中的那一丝恻隐之念又消失了。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那近侍便又带了一名大夫进来,吕雄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此人生得五短身材,黝黑的脸庞,若非颔下留了三缕长须,倒有些像是个粗鄙的农夫。吕雄害怕自己弄错了,便沉声问道:“这位可是祖籍东京的吴大夫,吴国手?”
  那医官对吕雄敛衽拜了一拜,笑道:“国手不敢当,不过宫中医官只有小人一人姓吴,祖籍也的确是东京洛阳,不知何时小人之命有辱尊耳,实在是惶恐之极!”看他脸上笑容,倒是得意的很,哪里有惶恐之意。
  吕雄点了点头,对那近侍道:“你出去吧,也清净些,免得打扰吴国手替老夫看病!”
  那近侍早就被方才吕雄的发作给吓住了,此时得到吕雄让他离开的命令,赶忙唱了个肥诺,快步退出屋外。屋中此时只剩下吕、吴二人。那吴大夫屏气凝神,伸手搭上吕雄的右手手腕,细心诊脉,可过了良久功夫,他还是从脉象中感觉不出什么病症的兆头来,他又查了几遍吕雄的舌苔、眼珠,可无论吴大夫怎么诊察,还是无法从吕雄的身体中找出什么病症来,最多也就是有点因为疲累而产生的虚火,和自己的同事刚刚的诊断无异,一想起方才那同事回来时的那幅狼狈模样,吴大夫方才的得意早已尽数化为冷汗,从他的背心里渗出来了。
  吕雄冷眼看着眼前这人,突然冷声问道:“吴大夫,老夫病势如何呀?”
  “这个——”吴大夫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方才同事的那幅惨状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吴大夫不禁哆嗦了一下。这时,他急中生智,赶忙答道:“相公在淮上经年,风邪入里,中宫驾崩,又悲戚过分,内外交征,病的着实不轻。待小人开一个方子,好生煎了,先服了一个月,那时小人再看看!”吴大夫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先开张温补的方子,好人吃了也没事的那种,先把眼前这局面应付过去了再说,他痛恨吕雄故意为难他,便故意在方子里多开了几味黄连,准备让吕雄好生吃一番苦头再说。
第131章
威逼
  吕雄斜倚在榻上,冷眼看着吴大夫在一旁替自己开药方,心中却是且怒且恨。片刻之后吴大夫开好了药方,正要唤人来区区拿药,手腕却是一紧,已经吕雄一把抓住,那方子也被吕雄夺过。耳边便听到冷声道:“这方子当真治得老夫的病?”
  吴大夫一愣,硬着头皮答道:“自然是治得的!”
  吕雄冷笑一声道:“只怕未必吧,以老夫所见,这药是给死人吃的吧!”说罢手上猛的发力,他在虽然不及王佛儿、朱瑾这般天生神力,但数十年在军中历练,披铁甲,挽强弓,一身筋骨早已打熬的如同钢铁一般,那吴大夫不过是个大夫,顿时只觉得右手手腕上落入了钢钳手中,眼前一黑,立即大声惨呼起来。
  此时屋中只有吕、吴二人,吕雄没有了顾忌,手上只是发力,那吴大夫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大叫一声,已然痛昏了过去,瘫软在地上。吕雄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对那近侍冷声道:“你且道远处候着,若有来人,将其拦住,此间的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
  那近侍也是个晓事的,赶忙躬身领命,退到一旁。吕雄回到屋中,随手取了一杯冷茶泼在对方脸上,片刻之后那吴大夫才悠悠醒来。吕雄冷哼了一声,沉声道:“我有几桩事要问你,你须得照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老夫便在这里斩了你,想必吴王也不会怪我。”
  那吴大夫此时的右手手腕处已经肿起了寸许高,一片紫黑色看上去极为骇人,他通晓医术,心知自己只怕已经被对方捏碎了腕骨,早已被吕雄狠辣的手段所慑服,赶忙伏地叩首道:“小人定当知无不言!”
  吕雄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某家已经问过,夫人临死前两个月的都是你开的,其中可有什么蹊跷?”
  吴大夫闻言一愣,脸上立即现出一副极为恐怖的颜色来,接着他便连连叩首道:“中宫驾崩之事,与小人无关呀!小人所开的药方都是医书中的验方,绝无半点问题呀,还请相公明察!”也无怪他如此害怕,若是和吕淑娴之死有半点干系,吕方迁怒下来,绝对不是自己一条命就能了结的了,只怕家族也要牵涉其中,实在是弥天大祸。
  吴大夫叩头极为用力,额头撞在室内的青石地板上砰砰作响,依稀可以看到石板上的斑斑血迹。看他这般模样,吕雄心中不禁暗想眼前此人是不是当真无辜,是崔珂搞错了,但此时他眼前又闪现过过去吕淑娴的音容笑貌,心肠一下子又硬起来了,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决不能轻易放过了。想到这里,吕雄硬起心肠,冷声道:“不必装了,实话跟你说吧,有人已经看到你在宫中与人私谋,光这一条,就足够治你的死罪,我要找的是你背后的那个人。今日之事,不论你承不承认,你自己都是要死的。不过你若是将实情说出,还可以保全家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吴大夫听到这里,抬起头来,血迹斑斑的脸上现出极为恐怖的神色,目光里满是底牌被揭穿的赌徒心态,如果说方才吕雄还对于崔珂的话有三分怀疑的话,现在他已经对吕淑娴之死还有隐情毫无怀疑。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低声威胁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处事严密,现在还不是泄露出来了?现在吴王还没回来,你出来首告,还能保住家人;若是吴王回来,严加拷掠,自然总能查出真相,那时候你就是说实话只怕也晚了!”
  吴大夫听到这里,心理防线终于崩溃,跪伏在地上痛哭道:“小人年近四十,却只有一个儿子,和不该沉浸青楼与人争斗,误伤了人命,被打入大牢,问了死罪,秋后就要问斩。小人无奈,四处求恳,建邺府尹却要八百贯的财货,小人不过是一介医官,俸禄微薄,如何拿得出来这么多钱来,此人却有人以此为要挟,小人和不该,和不该——”说到这里,那吴大夫已然泣不成声,大声痛哭起来。
  吕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沉声问道:“夫人所有药物皆有太监宫女尝过之后,看到无事方才服用,而且夫人临死前也并无中毒迹象,你是如何得手的?”
  吴大夫抬头答道:“小人并未用毒,自然尝药的太监宫女都没有事,也没有中毒迹象”
  “并未下药?那是夫人怎么会死的?”
  “相公有所不知,得了中风之症的人,舌苔腻脉滑。治宜通腑化痰。尤忌甘滑肥厚,我与反倒行之,又多开燕窝人参厚补,时日一久,病人虚不受补,自然病发亡故!”原来从现代医学上说,中风是一种表象,而产生的原因主要有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肥胖等,而吕淑娴中风的原因也就是年龄大了以后,摄入的营养太好,运动不足,而得了这个富贵病。古代中医对中风的治疗办法是苏合香丸和涤痰汤等药剂,同时用清淡的饮食调养。而这吴大夫则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让吕淑娴忌口,反而给她开了很多燕窝、人参等大补之物,这般几个月下来,吕淑娴果然发病而亡,他这药方是滋补的好方子,让那些太监宫女吃了自然是无事,可在吕淑娴身上却不啻是杀人的利器。
  吕雄听到这里,才模模糊糊明白了过来,胸中不禁大怒,一脚便将那吴大夫踢倒在地,怒声喝道:“好,好,好!我且问你,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做的?”
  吴大夫挨了一脚,也不敢呼痛,赶忙爬起身来急道:“我也不知那人是谁,只是有次我入宫时,一名黑衣蒙面女子在我面前突然出现,替我解了这个难题,后来又帮小人解决了几件难事,宫中女子甚多,小人实在分辨不出。最后她要我谋害中宫,小人本欲拒绝,但她威胁小人说,能帮小人救出儿子,自然就能再将其送回狱中,既然小人知道了,要么将此事办成,要么满门族灭,小人无奈,只得应允!”说到这里,吴大夫脸上已经满是无奈。吕雄此事倒是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毕竟自古牵涉到这等宫内斗争的,就算是名臣大将,也少有落得个好下场的,更不要说他区区一个医官,若非被人挟持,他又怎么做这等事。吕雄稍一思忖,沉声问道:“你说那黑衣蒙面女子,每次都能在宫里找到你?”
  “不错!”吴大夫答道:“我好几次有为难事,进宫之后这黑衣女子便自己找过来了,主动替我解决。”
  “嗯!”吕雄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凝重起来,显然那黑衣蒙面女子在吴王宫内地位不低,应该是吕方嫔妃的心腹侍女或者宫中的管事,否则也不能那么容易在宫中制造与吴医官单独相见的机会;而且对方只怕在宫外也有不小的势力,而且准备很长时间了,在吴医官家中说不定还有眼线,否则他家遇到难处,那黑衣女子也无法立即知道。这样的谋划,这样的势力,吕雄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寒意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只怕已经踏入了一个蜘蛛网中,惹来无尽的麻烦。但旋即吕雄眼前闪过崔珂向自己求恳时的模样,人家不过受了吕淑娴数年疼爱,便记得知恩图报,自己受恩深重,还是吕氏同族,这个时候还能犹豫不成?想到这里,吕雄的心中已经坚定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正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吴大夫,沉声道:“今日之事便到这里了,你回去后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那黑衣女子若再出现,你便查出她的来历,立刻告诉我。你死罪难逃,但至少可以保住你家人性命,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吴大夫苦笑了一声:“相公请放心,小人自会处置!”他犯了害死王后吕淑娴这等大罪,就算吕雄苏秦再世,张仪复生,也没法让他相信能免去自己死罪,保住家小便已是缴天之幸了,多说反倒让其生疑。
  吴大夫起身收拾好药囊,正要出门,吕雄突然问道:“且住,你脸上和手上的伤势怎么说!”
  吴大夫一愣,赶忙答道:“那是小人失足跌伤的!”
  吕雄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对方迅捷的反应很满意,沉声道:“你回去之后,便将你儿子送到我府上来,对外说是出外游学去了,明白了吗?”
  吴大夫闻言一震,心知这是吕雄防止自己让儿子逃走,但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只得低头道:“小人遵命!”
  吕雄出得屋来,便叫了两名心腹,让其跟着吴大夫回家将其独子带回。他唯恐惊动了暗中的敌人,挑选的手下还是刚刚从淮上带回的,在建邺城中是个脸生的,以免被有心人认出。待到手下将吴医官的独子带回府中,吕雄才放下心来,回到卧房中呼呼睡去。
第132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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