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211部分在线阅读
“罢了!”徐知训在胡床上坐下,笑道:“你在军中若有信的过的手足,且将姓名报上来,我便将其调来仍在你的手下做事,缓急之间也有个接应。”
薛舍儿应了一声,便将自己旧日的弟兄报上去了三四十个,他此时倒不急着逃离徐知训府中了,一来是因为他此时得了云娘,若是独自逃走则怕牵连了对方,若是带了一个弱质女子则又怕反倒害了对方;其二却是经过这两次交谈,薛舍儿觉得眼前这个贵介公子行事粗疏,自己不难得到对方的信任,认为与其现在就逃走不如先虚与委蛇,得到对方的信任,然后看情形如何,再做决断,无论是逃走还是向徐知诰出首洗清自己都是不错的选择。
徐知训得了名单,便让伴当带了自己的名刺去军营去带人来,他的府邸与军营相距不远,不过一顿饭功夫,那伴当便回来了,将薛舍儿名单上人尽数带来了。徐知训倒不是个小气的人,立即吩咐手下取来金帛,分别赏赐,只说是酬谢赏赐击退刺客之事,众兵丁得了这笔意外之财,不由得惊喜万分,纷纷下拜感谢,颂词如潮。
待到徐知训离去,众人便朝头目围拢了过来,他们已经看到了站在薛舍儿身旁的云娘,不由得又是艳羡又是高兴。扈三却是个嘴快的,大声道:“忒呀!好俊俏的小娘子,莫非是月宫里的仙女儿,否则怎会生的如此!”众人都是些粗鲁汉子,被个口快的一带,纷纷起哄起来,有几个大胆的干脆吹起口哨来,云娘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不由得下意识的退到薛舍儿身后,伸手紧紧牵住了对方的衣袖。
“罢了,数日未曾管教,扈三你皮痒了!”薛舍儿见状,呵斥了两声,可众人却知他性情,知道并非是真怒,反倒声音更大了三分,有个促狭的家伙还跑到云娘面前,敛衽拜了一拜,笑道:“这位小娘子便是俺家哥哥的浑家吧!小子恒五见过礼了!”
“休得胡言!”薛舍儿见状,哭笑不得,一面抬起右脚做出一个欲踢的架势,一面回头对云娘道:“小娘子,俺家这些兄弟都是些草莽汉子,不懂许多礼数,可心地却不坏,日后相处久了便知,今日且见谅了。”
云娘垂首答道:“这些都是郎君手足,奴家又岂会怪罪,列位请稍后,奴家且先进屋烧些水来。”说罢便转身向屋中去了。
云娘刚刚进得屋内,外间的声音却更响了,方才还有些在女儿家面前不好说的话也说了出来,薛舍儿倒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听着,众人乱哄哄地说了一会,却听到扈三的大嗓门道:“一直听说徐都指挥使的诸位公子中知诰公子最为贤明,今日一看,倒是言过其实了。”
薛舍儿闻言心中一动,笑道:“喔?怎生这么说?莫非是刚刚赏了你这些金帛的缘故?”
“那倒不是,薛大哥你却不知道,昨日里那些贪图知诰公子赏格的选锋回来了,你道是如何?”扈三说到这里买了个关子:“十停倒是折了七停,三百条壮健汉子整个回来的连二十个都没有!可连镇海兵的营垒都没摸到边。幸好某家没去,有了知训公子的赏赐,去向穆三娘提亲也尽数够了!”
“什么?出城突袭失败了?你且细细说来!”薛舍儿听到这里,一把抓住扈三的胳膊,厉声问道。扈三见状,赶紧将自己所知尽数倒了出来,原来昨夜里应募的那些选锋便依照徐知诰的命令,出城去突袭蜀岗上的一处镇海军营垒,众人本以为镇海军刚刚占领蜀岗,立营未久,地形不熟,各营垒间的照应勾结也不紧密,而己方却是本地人,就算攻不下那营垒,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却没想到敌方的营垒虽然不大,但守卫的十分严密,尤其是镇海军营垒外墙壕沟之内还有一层木墙,结果选锋们悄无声息越过壕沟和外墙后,本已得计,却冷不防遭到敌军伏击,混乱之间众人转身逃走,却被外墙和壕沟拦住,不少人慌乱之间被挤入壕沟,自相践踏而死,逃回城中的人惊魂未定,复述当时战况也是乱七八糟,让将佐听的大摇其头。
“用新兵去和镇海军厮杀果然如同以稚儿与大汉相抗!”薛舍儿摇头叹道,对于徐温父子的前途更加不看好了。可处于劣势一方的淮南军还内斗不断,虽然薛舍儿不过是一个小小都头,心中还是不禁连连摇头,自己要如何才能从这滔天大难中脱身呢?
“大哥!”
薛舍儿心中正思量,却被叫声惊醒,睁眼一看,却是扈三满脸感激的对自己说:“说来还要感谢薛大哥,我本想应募选锋,好挣些钱帛向穆三娘提亲,幸好看到薛大哥这等武勇都没应募,便也不去了,才保住了这条性命,还挣了不少金帛,这些都是承了大哥的情。”说到这里,扈三拜了一拜,一张黑脸上满是诚挚。
薛舍儿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却没有让开扈三的大礼,待其起身问道:“你当真以为我能领着你能从这危城之中保住性命?”
“那是自然!若是别人自是不信,可你是东城薛舍儿,薛大哥!俺不信你还能信谁!大伙说是不是!”扈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最后一句却是问身旁的众人的,引得众人齐声应和道:“不错!咱们当然信的过您!”
众人的话语便好像一股暖流涌入薛舍儿的胸口,一时间他竟然有一种万事无不可为的错觉,对众人做了个团揖,道:“列位尽然信得过薛舍儿,咱家能说的也就只有一句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不久之后,徐知训府中的管事便前来,将众人安置在薛舍儿院中以及相邻的一间院子中,每日里都有好吃食供着,却没有什么差遣,倒是让薛舍儿手下那些壮健汉子有些闲的发慌。倒是薛舍儿却不急,他心知徐知训这等刻薄寡恩之人绝不会白白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在自己身上却不用,只是与云娘呆在院中静候便是。
果然过了五六日,那伴当便来到院中,领了薛舍儿去了那精舍,果然徐知训便在屋中,他虽然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急切和紧张。看到薛舍儿进来,徐知训笑道:“薛都头,这几日过得可还适意。”
薛舍儿敛衽行礼道:“小人及属下承公子深恩,只是无处回报,惶恐的很!”
“这又算得什么!”徐知训笑道:“他日事成之后,你还有你那些属下个个都富贵无极,百倍于今日,此时只管放心享用!”说到这里,徐知训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却有一桩事,须得你替我办了!”
薛舍儿心中一动,知道终于到了紧要关头,脸上神色却是越发沉着,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恭声道:“小人谨遵钧命?”
看到薛舍儿如此沉着,徐知训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低声道:“我要你将大王和太夫人救出来!”
徐知训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好似一记重锤敲到薛舍儿的心头,他本以为徐知训要与徐知诰争权,无非是让自己刺杀徐知诰而已,那时只要自己临阵倒戈,便能保住自家和云娘性命,却没想到自己完全猜错了,到了此时,薛舍儿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小看了眼前这个贵介公子了。
第115章
诡计(六)
“知诰那厮整日里把军权抓着不放,早练兵,晚练兵什么的。那又如何,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还不是被镇海兵打得一塌糊涂?”徐知训得意洋洋地说道,脸上仿佛都要透出红光来,倒好似自己不也是徐家的人,让一旁的薛舍儿看了心中不禁暗自摇头,暗想此人当真是妒恨徐知诰的有些疯了,他难道忘了城外的镇海军可是点了名的他父亲的脑袋,打进城来便是玉石俱焚的局面。想到这里,薛舍儿心下更是多了三分鄙夷。
可鄙夷归鄙夷,自己好歹表面上还是徐知训的手下,若是任着对方胡来,只怕自己也不好脱身,便是为了云娘和自己的性命着想,也得劝谏上一句,薛舍儿只得恭声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这城中兵将都在知诰公子手中,早已不知弘农王和太夫人为何物,您手下不过这百十人,便是有了太夫人和弘农王,只怕也用处不大吧?”
“谁告诉你某家要留在这广陵城中!”徐知训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既然你问到这里,今日某家便全部告诉你了。将弘农王和太夫人夺到手之后,我们便出城投靠镇海军,大王和太夫人这两人便是咱们的晋身之阶。”
“什么?镇海军?”薛舍儿不禁被徐知训话语中的惊人内容给吓呆了,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镇海军发出的檄文里将徐温骂的狗血淋头,俨然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身为徐温嫡长子的徐知训却要背弃亲父去投靠城外的大敌,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对方疯了呢?此时的薛舍儿也顾不得上下之别,用一种看着疯人的目光直视徐知训。
徐知训见状却不着恼:“你当我疯了吗?你可知道那发布檄文之人并非吕方,而是和州刺史刘金,吕方才不会在乎我是谁的儿子,他只在乎能够尽快拿下广陵,最好是不战而下。再说我手中还有一张底牌,足可保住你我无恙!”
“王牌?”薛舍儿听了一愣,但他不得不承认徐知训方才所说的颇有几分道理,的确若是徐知训带着弘农王和太夫人投奔吕方手中,不但可以加剧广陵内部的混乱,还可以继承杨行密留下的政治遗产,对于下一步招抚广大的淮南其他州郡有不言而喻的好处,看在这个份上,吕方处死徐知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起码比留在广陵城中垂死挣扎生还的概率要高得多,虽然不得不承认从利害上讲,徐知训的选择是有其合理性的,但这般冷血的背叛亲父,让薛舍儿心中还是感觉到一阵不适。
徐知训看见薛舍儿的样子,以为对方对于自己的计划没有信心,暗想索性将自己手中的那张王牌拿出来,也提高一下这人的信心,毕竟夺回那两人离不开此人的勇武。想到这里,徐知训高声唤来外间侍候的伴当,低声吩咐道:“你去将内院那人请来,小心些莫要让外人看见了。”
那伴当应了一声,便快步出去了,薛舍儿看了,却不知徐知训这般故作玄虚到底是为什么,却又不好开口发问,只得坐会胡床静待,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那伴当将一人带回精舍中,便退了出去。薛舍儿好奇地盯着来人,心中暗想:“莫非此人便是徐知训口中的‘王牌’不成”
至今进来那人大白天也披了一件黑斗篷,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对眼珠子什么都看不清楚,让薛舍儿心中十分好奇。这神秘人进得屋来,对徐知训敛衽拜了一拜,道:“见过公子了!”话语中中气不足,仿佛在病中一般。
“李金吾请坐,薛都头乃是某家的心腹,你将斗篷解下来吧。”徐知训指了指薛舍儿,对那人笑道,语气颇为客气。
那神秘人看了薛舍儿一眼,便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了,便坐了下来。只见他面色苍白,两颊消瘦,便好似多日未曾见过阳光一般,他坐下时下意识的锊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倒是颇为斯文有礼的模样。徐知训待到那人坐好了,笑道:“李金吾,这几日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下人可有慢待的?”
那被徐知训称为李金吾的汉子拱了拱手:“得公子所庇,离开那牢狱之中,如何还有不好的?”
听到这里,薛舍儿这才恍然大悟那人为何脸色如此奇怪,原来呆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只是这人为何被囚禁在牢狱之中,又为何被徐知训救了出来,藏在府中,又为何当作自家的王牌,薛舍儿越想心中的好奇心却越发烈了起来。
“李金吾乃是玉阶上人,被奸人所害,落入牢狱之中。某家早有搭救之心,只是能力不及,最近机缘巧合才得手了,让你受了甚多苦楚,实在是罪过罪过!”徐知训口中连称罪过,偏偏脸上却满是骄矜市恩之色,两厢比较起来,尤为言不由衷。
“不敢,此番受公子厚恩,脱身之后,定然会向吕公进言,报得公子大恩。”
听到那李金吾这般说,徐知训不由得喜形于色,上前躬身下拜道:“某家久闻吕公天下英雄,只是无人引荐,不敢前往,今得金吾援手,此等大恩,只怕得来世结草衔环方能报得。”那李金吾赶紧伸手搀扶,徐知训却是坚持不起,两人不由得忙做一团。
薛舍儿听到这里,才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出了个七八分来,徐知训称那人为“李金吾”,想必来人姓李曾经当过金吾将军,这本是金吾本为金乌的别称,主辟不祥,汉家天子出行之时,有侍卫手持此神鸟之像,在人主之前以为侍卫,故汉家有“持金吾”这一官职,后来延续下来,这金吾将军想必便是统领天家侍卫的将领。后来徐知训又称呼对方为“玉阶上人”更印证了这一点,这广陵城中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一人,便是当年受唐昭宗之命,携带敕书沿江而下的江淮宣谕使李俨,只是却不知为何此人受了什么牵连,落入牢狱之中,更让薛舍儿惊讶的是,听徐知训所言,这李俨竟然和镇海军节度使吕方联系颇为紧密,应该是吕方潜伏在广陵的细作,而对方也承认了这点。到了此时,薛舍儿不禁被事情表面下的众多内幕弄得心惊胆颤,再也不敢小视了徐知训。
薛舍儿正在那边思量,这边李俨却在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公子请放心,吕方最是求贤若渴,招揽人才不拘一格,若你真能将弘农王与太夫人带出城外,不要说你个人的性命,便是徐氏一族也可高枕无忧。说不定将来某家也要附公子骥尾呀!”
“既然如此,小弟这条性命便交给李金吾了!”
“徐公子且放一百个心!包在某家身上了。”刚刚离开牢房的李俨赶紧将胸脯拍的震天响,唯恐对方临时又变了卦,又将自己关进那牢房之中。他在牢狱中这些日子可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加之听到狱卒露出的镇海军节节胜利的消息,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欢喜的是镇海军赢得越多,自己离开的牢房的希望便越高,可又担心严可求拿自己的脑袋泄愤,也不知做了多少噩梦,否则严可求想要留他下来作为谈判的筹码,其实他单独牢房中的条件还过得去,也不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一会儿过后,徐知训便让伴当送李俨回住处休息,待到李俨走后,他沉声对薛舍儿道:“现在你知晓事情原委了,这劫夺弘农王与太夫人之事,你觉得有多少把握?现有的人手是否够?”
薛舍儿思忖了片刻,低声答道:“那王府小人巡逻是也去过一次,把守的严密之极,若要硬攻,没有个千把人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硬攻是不成的,只有利用公子的身份,以有心算无心,才有成功的希望。至于把握,小人以为还是有个六七分把握,毕竟若非方才亲耳听见,便是有人亲口将方才那些事情告诉我,我也不会相信公子会劫夺那二人,出城投靠镇海军的。”
“很好!”对于薛舍儿的回答,徐知训十分满意:“那就用你那些手下吧,我府中还有八十精兵,也尽数交给你,你觉得应该哪天动手?”
“越快越好,夜长梦多,以小人所见,后天便动手吧!只是事成之后如何出城,公子有无安排。”
“这事情本公子早有安排,舍儿你便放宽心吧!”徐知训得意地笑道:“至于云娘,明天夜里我会派人将其送到你家去,反正我们出城后,镇海军应该很快就能破城,也不会伤了这小娘子,你看可好?”
薛舍儿闻言大喜,躬身下拜道:“公子厚恩,小人当真是粉身难报!”
“快起来!”徐知训将薛舍儿扶起身来,他虽然平日行事孟浪,也知道这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笑道:“你且好生做事,一个云娘又算得什么,你立下如此大功,吕相公那边也会有重赏,某家先前的那些许诺,可不是诓骗与你的吧?”
第116章
诡计(七)
薛舍儿闻言又要下拜,却被徐知训扶住,两人一个口中善颂善祷,另一个则是大加许诺,看上去好一副君贤臣恭的模样,哪知心中却是各怀鬼胎,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薛舍儿方才退下,徐知训也一反常态,一直送到阶下方才作罢,幸亏这精舍门外并无他人,否则看到平日里目无余子的他居然送一个小小的都头到门外,只怕便要惹出不少闲话来。
薛舍儿回到自己所居的院中,便独自钻入卧室,苦思起来,方才徐知训所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巨大的冲击,他整理了好一会思绪,将眼前的情况细细剖析了一番,自己能够选择的无非三条路:第一依照徐知训所说的行事;第二找个机会溜走独善其身;第三向徐知诰临阵倒戈。这三个选择粗粗看来,第一条风险最大,王府戒备十分森严,徐知训能够凑齐的那点人手连守兵的零头都不到,若是硬攻只怕是十死无生,更不要说劫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后还要冲出城外投奔镇海军,其间若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实在是刀口舔血的勾当,险到了极点;而第二桩则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薛舍儿自忖以自己的身手,这两日找个岔子脱身应该不难,就算徐知训知晓了,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多半是提前动手或者暗中追拿,而并非通知官府缉拿自己,以自己对广陵的熟悉,想要潜藏起来问题不大,只是云娘只能丢下了,想必那徐知训将云娘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下赐也不无用来绊住自己双脚的意图,想到这里薛舍儿脸色不由得黯然起来。至于第三条,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了,且不说不过看临阵倒戈时的危险,只说若是徐知训因此而败,十有八九是要丧命当场的,谁知道徐温老来丧子会不会拿自己来当出气筒,毕竟血浓于水,疏不间亲,徐知训再怎么忤逆不孝也是徐温的骨肉,自己这个导致他亲子丧命“叛徒”下场悲惨的可能性极大,更不要说眼下广陵城内外交困,徐温父子旦夕将亡,自己冒了偌大风险却几乎没有可能得到回报,这种赔本买卖哪里会有人做。
薛舍儿正在第一条和第二条路之间权衡利弊,委实不决。却听到外间传来两下敲门声,接着便听见云娘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只暖笼,笑道:“郎君,请用饭吧!”
薛舍儿赶紧起身,却只见云娘在小几上摆放餐具,他还想上前帮把手,却只见云娘整个人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动作伶俐之极,哪里插得进手,只得站在一旁忝然道:“云娘倒是麻利的很!”
云娘听到薛舍儿的称赞,笑着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两三息功夫便将整治好了,便请薛舍儿坐下,自己则取了一张小胡床,打横坐了相陪。薛舍儿看了几上放着四碟菜肴,一对银箸,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只粗竹筒,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却是用来温酒的,心下不由得感到一股暖意,莫说在军中,便是昔日在市里横行之时,上等的席面倒也吃过不少,但这般闲适的感觉却是未曾感觉到。薛舍儿边想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喉间流下,浑身上下暖和和的,舒服之极。
云娘见薛舍儿将杯中酒饮尽了,赶紧从竹筒中取出锡酒壶为其满上。薛舍儿见状,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云娘,我且问你一件事,若我有要事须得离去,将你留在徐公子府中可好?”
“郎君为何这般说?”薛舍儿的话语好似一记响雷,劈在云娘的头上,弄得她泪水淋淋,急道:“妾身已为郎君所有,郎君若是有要事须得离去,云娘自当相随,为何却遗弃在府中,莫非是妾身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还望郎君责罚,千万莫要将云娘弃之不顾!”说到这里,云娘已经起身敛衽下拜,连连叩首谢罪。
薛舍儿赶紧扶起云娘,只见对方额头上已经青紫了一片,显然方才那几下磕的甚重,心中不由得一软,笑道:“并非某家不要你了,只是我这事危险得很,你一介弱质女子,只怕牵累了你,且先安置在公子府上,待到我办完事了,再回来接你便是。”
“郎君且稍等!”云娘听了薛舍儿这般说,连忙爬起身来,转身向外间跑去,不一会儿重新进来时,已经换了短装打扮,一块青布裹了满头乌丝,肩上多了一个包裹,手中提了她那只惯用的玉笛,一副即将出院门的打扮,站在薛舍儿面前道:“郎君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千万莫说什么牵累了,便好似两家人一般!”
薛舍儿见云娘如此举动,心中不由得大恸,暗想:“云娘不过一弱质女子,昔日在府中也是锦衣玉食,便能抛弃一切委身相随,我堂堂七尺男儿,自称豪侠,又岂能弃她而不顾?再说看徐知训今日的举动,此人虽然刻薄寡恩,但也并非全然无谋之人,他肯定还有自己未知的底牌,这事情未必如自己预料的这般困难。纵然那日事败,自己死于乱刀之下,只需将其后事安排好了,也只当将这条性命报于她便是了,又有何妨?”想到这里,薛舍儿已经定了决心,笑着从云娘肩上取下包裹,又替她解下包头的青布,笑道:“既然如此,那件事便先拖一拖吧,过两日待先将你安排到我家中再说,云娘你看如何?”
云娘听到这里才转嗔作喜,也坐了下来。薛舍儿既然做了决定,便大吃大喝起来,不时给云娘说些市井间的笑话,哄得对方连连娇笑,一时间屋中笑声盈盈,很是多了几分人气。
次日,薛舍儿便雇了一名骡夫,驼了云娘送到自己的在善德坊的一栋隐宅中,那是自己过去偷偷买来用来接待一些不方便公然露面的朋友的,此时便用在云娘身上。此间事了之后,薛舍儿便将调拨到自己手下的府中军士和手下编练完毕,便早早休息,以待次日行事。
第二天早上,弘农王府外,行人寥寥无几,门前几可罗雀,这座昔日淮南的最高权力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虽然现在名义上的淮南最高权力者还居住在这府邸中,但已经时过境迁,这府邸的主人连自由出入所居住的院子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发号施令,控制整个江淮大地了。
门前的守兵站的笔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么紧要,但肯定知道上官的巡逻有多么频繁,若是有半点松懈让逮住了,屁股和脊背上肯定是要被打个皮开肉绽的,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这时,远处来了一行人,个个身上盔甲整齐,刀枪耀眼,那哨兵睁大了眼睛,从旗号辨认,并非是知诰公子的,而且平日里他也是傍晚才来探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的。
“站住,什么人?王府前披甲持兵,要造反吗?”那哨兵高声呵斥道,高亢的嗓音也起到了警报的作用,旁门立刻冲出了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卒,高厚的墙头上更是探出了十余丈弩机,一齐指向来人的方向。
“是我!还不快将徐虎找来,某家有话要与他说!”回答的是一个倨傲的声音,为首那人只穿了一件锦袍,与随行的全副武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并没有依照哨兵所要求的停住脚步,反而快步向台阶上走来。
“是大公子!”守门校尉认出来来人,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这人的难缠他是有亲眼目睹的,更不要说他是徐温的嫡长子,自己一个大头兵哪里有在他面前说话的份,赶紧躬身行礼,便向墙头的弩手喝道:“瞎了眼吗?还不快把弩机收起来,也不看看是谁来了。”回过头来脸上便换了一副笑容,陪笑道:“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了,小人方才已经派人去请徐虎将军了,且请稍候片刻即到!”
“你这厮话说的好生奇怪,某家有事与你说有用吗?你能做主让某家进府吗?”这徐知训好似吃了枪药一番,当头便一阵刺枪夹棒过来,弄得那校尉满脸燥红,只能退到一旁赔笑,腹中却暗骂自己傻了,怎得和惹上这位大爷了,早就该躲得有多远要多远才是,让徐虎这冷脸人来应付他才是。想到这里,那校尉便一边赔笑,一边躲得远远的了,头领这般,其余守门兵丁更是有样学样,躲得越远越好,一时间王府门前站的满满当当的却都是徐知训带来的兵卒。
过了半盏茶功夫,门内走出一条黑大汉,满脸虬髯,身上披了件绯红圆袍,头戴黑丝纀头,正是徐虎,他看了看守门兵卒都尽数躲到了两旁,却将门前让给了徐知训带来的军士,眉头不由得一皱,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上前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公子。却不知公子一大早便来有何贵干?”
第117章
诡计(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