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87部分在线阅读
那陶大听到这里,不由得热泪盈眶,双唇颤抖,激动地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大王如此厚待,小人就算是死也要将这火弩制成了。”说罢起身回头招呼一声,两名工匠抬了一只长木箱上来,放在地上。
陶大小心的打开木箱,只见木箱中放了一件奇怪的机械,一根长长的铁管镶嵌在木柄上,木柄上装有几个金属部件,旁边则放着一只长叉子、一根短棍,一根细绳、一只牛角、一只布袋还有打火石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如果是一个熟悉枪械发展史的现代人看到这一切,立刻就能认出,箱子里放的是一支火绳枪。
高奉天饶有兴趣地看着陶大小心的从木箱中取出一样样物件,拼接起来,由空气中散发出的硫磺味来看,眼前的这东西应该和早先主公制造的铜炮有些相似,只是虽然这陶大算是自己的下属,但吕方对其却抓的很紧,经常亲自来察看进度如何,很多时候越过自己直接和陶大交流,对保密更是卡的极严。所以高奉天也就有意无意的避嫌,对于这器具的具体情况也不十分了解,看一旁的陈允、陈五二人的表情,只怕他们两人还不如自己呢。看着吕方兴致勃勃的把弄着那木座上的金属机牙,高奉天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大王应该以前有见过这些东西的。”
第045章
甲型弩(二)
吕方先将长铁叉的末端用力插入泥土中,再将火枪滑下至身体左侧,左手握枪,用右手拿起牛角,小心的将少许火药倒入枪管中,又从布袋中取出一粒弹丸,扯了一团绒毛裹了塞入枪管,用短棍舂实后,将短棍抽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然后将火枪前端夹到铁叉上,将火绳点着,小心的用与扳机相连的蛇形短杆夹住,然后将枪托抵紧肩膀,瞄准了25步外的靶子,勾动了机牙。
随着一声巨响,枪口喷射出一团白烟,几乎将吕方整个人给笼罩起来,将周围众人惊的目瞪口呆,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一种特别的弓弩,后来看到吕方在测试的时候一系列繁琐的动作,纷纷不以为然,看这样子这玩意射出一箭的功夫,一般的弓弩都射出两三箭了,不说别的,就凭这个这玩意就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并非军国之器,可想不到竟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呸,呸!”吕方放下火枪,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辛辣的火药烟味让他禁不住涕泪横流,看来这玩意还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在投入战场之前还有许多地方要加以改进。吕方用袖子擦了擦脸,将火枪都给一旁的陶大,对沈丽娘问道:“丽娘,为夫方才射中了没有?”
沈丽娘刚要说话,正看见吕方的脸庞,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火枪设计的颇有问题,放了一枪的吕方被熏得脸上满是黑迹,被他用袖子一擦,更是黑一块白一块,如同熊猫一般。
吕方看到丽娘发笑,身旁的部属脸上的神情也颇为奇怪,一副憋得辛苦的模样,再看看衣袖上的污迹,便已经明白了,对陶大苦笑道:“这甲型弩的药池看来得改改,喷烟倒还罢了,若是喷火出来,岂不是伤了眼睛。”
陶大正在一旁用短棍清理枪管内的残渣,听到吕方的话,赶紧连声称是。这时陈允走了过来,笑道:“这火弩击发之时果然声势惊人,用来以壮大军声势倒是不错。”
“陈掌书所言甚至,末将方才看主公击发一次耗时甚长,寻常军士用起来只怕更慢,若是弓弩都射出三四箭了,而且这么大的烟雾,只怕先把自己人给吓倒了。”陈五也走了过来,他是行伍出身,一眼就看出吕方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有讲究,若是让一般的农人士兵来做的话,只怕会慢得多,而且当时的士兵一般都很害怕怪力乱神,这等巨响只怕先把己方士兵给吓跑了。
“这个。”吕方闻言不禁郁闷了起来,自己这些年的技术积累,总算制造出了一件超越时代的武器,却没想到几个得力手下居然准备拿来当作壮声势的炮仗用,怪不得以前听人说过军人都是极端守旧者,除非新武器已经在实践中取得令人信服的成效,否则就会死死抱住熟悉的旧武器不放。
“罢了,这只是支试验品,问题肯定是有的,先去看看打中靶子了没有吧!”吕方将擦脸的毛巾丢还给婢女,领着众人向最近的靶子走了过去,对于方才那一枪打中了没有他心里也没有底,毕竟那支试验品准星、望山一概皆无,后座力又大的惊人,那一阵浓烟下,老天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枪打到哪里去了。
陈允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暗想自己方才的话可能让吕方有点下不来台,等会便再将话说回来些,毕竟现在主公身份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这等小事还是守些上下之别的好。想到这里,他便尾随了上去,正准备随便称赞两句,却听到走在前面的陈五惊呼道:“好厉害!”
听到陈五的惊呼,陈允不由得暗自后悔,想不到在拍马屁上竟然让陈五这等粗鲁武人抢在自己前面了,他也知道在拍马屁就和政治上站队一样,若是落在后面,就算你再怎么花心思,也及不上第一个表态的,可既然已经被人抢了先,也只得跟在后面了。
“主公巧思过人,这火弩自然是厉害啦!”陈允用手中的折扇击打着掌心,笑着走上木靶所在的土堆,只见陈五僵立在那里,瞠目结舌。一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表情,陈允看了看那靶子,完后无损的立在那里,不由得腹诽道:“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陈五平日里装出一副粗鲁武人的样子,在主公面前做起戏来跟真的一样。”想到这里,陈允心中生出一股微微的厌烦之情来,用折扇轻轻地拍了拍陈五的肩膀,笑道:“陈司马何必如此呢?不过器具而已。”
“掌书你看看那树!”陈五伸手指向十余步外的一棵桑树,陈允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主干约莫一人高处有一个拳头大小孔洞,周边被熏黑了一圈,深深的也不知有多深,显然就是方才吕方那一枪射中之处。
这时仆役已经送了一具梯子过来,陈五抢过梯子,赶到树旁爬上两步伸手去探弹孔有多深,过了一会儿,才从木梯上跳了下来,咋舌道:“这火弩好生厉害,我食指伸进去都探不到底,足有三寸深。桑树木质坚硬,算下来,就算是穿了三层铁甲,也当不住这火弩一击呀!”
陈允此时也上树看了一遍,他也是个聪明人,向旁人借了把短刀将嵌在树上的铅弹挖了出来,他看了看手中的那还有些发烫的铅弹,又看了看树上那深深孔洞,怎么也想不出刚才那看起来很普通的一根铁管,如何能将这枚铅弹变得如此可怕。
陈五感叹了两声,看到陈允脸上神情颇为奇怪,在震惊之余还有几分神伤,不由得问道:“陈掌书,主公造出这等利器是大好事呀,为何我看你好像有些忧伤?”
陈允摇了摇头,苦笑道:“陈五,我虽然不是武人,但在一身武功上也没少花心血,虽然不敢说是万人敌,但敌得数十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主公这火弩一出,就是个总角童子,只要有了这东西,也能毫不费力的将我击杀,我这半生心血又有什么用处,教我如何不伤心呀!”
陈五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的确正如陈允所言,古时虽然弓弩也有很大的威力,但一来弯弓射箭本身就是一门需要长时间练习的技能,就算是弩弓,只要有一副好甲,挨个几箭不死也是很正常的,可吕方这火器出现后情况就是完全不同了,就算你再怎么武艺高强,铁甲覆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也能将你射杀,战争已经逐渐变成两个组织整体实力的对抗,个人的勇武和气力在战场上也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像陈允这等花了半生心血练气打熬的修士,自然会黯然神伤。
正当陈允在那边黯然神伤,吕方也走了过来,他看了看树上的弹孔,又看了看地上的靶子,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才25步,就差的这么多,要是百步远,估计都打到月亮上去了。这火绳枪的后座力实在是太大了,才导致击发后枪口跳得太高,自己肩膀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只怕是已经青了,也有可能是自己第一次射击,放的火药太多了,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二位,你们看这甲型弩如何呀?”吕方看了看身旁的手下,他们正传递着那枚铅弹,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下官以为这兵器虽然厉害,但不宜马上投入使用!这兵器操作起来十分繁琐,临阵之时,便是老兵都会口中发干,抓不住枪杆,更不要说新兵了,须得精选军士,严加练习,才能用于实战!”陈五第一个抢着说道。吕方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军方负责人还是很有心的,的确在西方火绳枪就是一个超级难以使用的兵器,近代步兵战术的鼻祖拿骚的莫里斯曾经写过一本火绳枪使用的图鉴,从装填到发射竟然有43个动作!一般士兵一场仗打下来连十二发子弹都发射不完,由此可见火绳枪使用之繁琐。如果不经训练就将这些武器发给士卒,只怕就会出现敌兵还有百余步就开火,然后被敌军冲近了就一哄而散的景象。
“还有,这火弩威力虽大,射速却慢,若在矮墙岩砦之后,则有大用。而且这兵器如此犀利,将佐军阵恐怕也得随之变化,依我看,本来我两浙南兵少战马,无法与北兵相抗,有了这等利器,便是沙陀铁骑,也有一拼之力了。”
看着陈五在那里口若悬河,高奉天却在一旁陷入了沉思,如果说先前他看到吕方摆弄那器具的时候还只是怀疑对方以前见过这东西,后来看到吕方装填发射那一系列动作,他就可以肯定了先前的猜测了。可是这么威力惊人的武器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很快就会传播开来,即使没有传播开来,也不会像这样不为人所知。吕方自称出身不过是一个田客,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想到这里,高奉天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起来。
第046章
欢愉
吕方却未曾注意到高奉天的神色不对,自顾着对陶大讲述着自己对武器要求改进的方向:“首先这火弩太重了,虽说有叉架,射击时候不用太费力,但毕竟装药夹火绳的时候,都必须单手托举,这火弩只怕有十三四斤重,加上弹丸装具,只怕射手上阵时比临阵肉搏的战兵还要负担重;其次火绳燃烧的速度太快了,也不规律,临阵射击时很容易误伤造成事故,而且没有望山、也没有瞄地之法,距离一远就很难命中;第三这火弩后座力太大,容易震伤士卒。”
陶大赶紧一一记下,躬身答道:“大王的吩咐小人立刻回去准备,将各家的工匠集中起来,集思广益,前两桩应该旬月之后就有答复。至于第三桩,小的以为也有先前大王装药过多的缘故。小的试射这火弩时发现这装药多少颇有讲究,不能多也不能少,太少则子势太缓不足杀敌;太多,后座力太大,还会震伤士卒,甚至炸膛,小的倒有个办法,每支火弩制好后,便试射几次,测算出所需药量,做一个量器,士卒们上阵时就用量器装药就正好,不用担心反震太猛了。”
吕方闻言大喜,他也想不到这看起来土头土脑的陶大居然已经发现了枪械射程和装药多少的关系了,这离定装弹药只差一步之遥了,自己干脆再给他补上一课,少走些弯路就是了。吕方打定主意笑道:“既然如此,那何不事先将弹丸和一定量的火药用粽叶纸张什么的包在一起,开战时直接撕开便可,士卒们定然方便多了。”
一旁的陈五闻言眼光一亮,击掌赞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只要将量器发给士卒,让他们自己战前做好子药就行了,这样一来,速度至少可以快一倍,虽然还没有弓弩快,可这玩意不需要力气,只要药子不乏,就可以一直射击,威力也远胜弓弩。”说到这里,陈五兴致勃勃的向陶大伸出手来,催促道:“陶大,来教我如何使用,我也来试上一试!”
陶大看到吕方微笑着点了点头,赶紧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只火绳枪,在陶大面前从清理枪管做起,到装药装弹,夹上火绳,枪上叉架演示了一遍,才将那火枪交给陈五。陈五在陶大的指点下将枪托紧靠肩膀,对准了最近的那个靶子,猛的一下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巨响,枪口喷射出一股浓烟,随着浓烟散去,只见那三尺见方的木靶边缘已经缺了一个大口子,好似张开的大嘴一般。
“好强劲的反震!”陈五将火枪丢给了陶大,活动了一下肩膀,在强劲的反震下,他的右肩已经有些麻木了,当然由于装药量较吕方先前少了接近一半的原因,力道也小了许多。他跑到那木靶旁,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木靶破口处满是木刺的边缘,两层一指厚叠加起来的桑木板被像纸片一样撕碎,在战阵上厮杀多年的陈五心中流过一丝寒意,口中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自此之后,世间再无关张之将!”
射圃中,人群已经散尽,在试射了几次之后,陈五、高奉天等人都各怀心事的离去,只留下吕方和家人留在那桑树下休憩,那桑树枝叶茂盛,铺展开来便如同亭盖一般,遮掩数十人都是足足有余。吕淑娴便吩咐仆役在地上放置了铺盖矮榻,摆上酒果食用,凉风阵阵吹来,吹得枝叶缓缓摆动,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众人身上,仿佛碎金一般,吕方结果吕淑娴递过来的梨子,啃了一口,只觉甜美异常,随口叹道:“某家在淮上为人田客时,荷戟介胄而耕,朝不保夕,岂能想到有今日之乐?”
一旁的吕淑娴笑道:“若是莫忘那时之苦,方能常保今日之乐,古今兴亡的道理还望夫君莫要忘记了!”
吕方闻言整衣肃容答道:“贤妻所言甚是,淮上故事某家定当谨记在心。”
听到吕方夫妻二人的对答,一旁的钟媛翠、沈丽娘两名妾室都有点尴尬,毕竟此时的对话并不是他们两人可以插得进嘴的。吕淑娴是何等精明之人,目光一扫便看出来了,笑道:“今日天气甚好,又恰巧一家团聚,正是难得的好光阴,二位妹子何不起舞一场以娱夫君?”
沈、钟二人对视了一眼,钟媛翠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对吕淑娴敛衽行礼道:“既然夫人有命,妾身便先露拙了!”说罢她便从一旁婢女手中接过琵琶,玉指轻划,便听得一声脆响,便如同切金段玉一般,让人听了精神为之一振,随即钟媛翠便开始曼声弹唱起来,吕方这几年来对古代曲乐也有了几分了解,听调子依稀是《沁园春》的调子,这调子在当时极盛,填写谱曲之人甚多,或咏叹沁园美景、或者讽喻时事,虽然还没有倒后世贩夫走卒皆歌咏之的地步,但也是极为常见的曲调了。钟媛翠选用的这首便是赞叹沁园胜景的,正好应了今日这个景儿,吕方听了,不禁暗自颔首,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他这几年来在两浙励精图治,养士息民,虽然未曾开疆拓土,但治下户口财赋增长都极为惊人,尤其是杭州在废除了坊市制度之后,市井的繁盛程度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远迈盛唐,对此他也极为自得,而钟媛翠这一曲《沁园春》恰好符合了吕方心中丰豫太平的想法,让他尤为欣喜。
“唱的好!”吕方击掌笑道:“只是这宫室浅陋,只怕连你在洪州的居所也未必比得上,被你这般一赞,饶是为夫厚颜,也有些当不住了。”
钟媛翠抱着琵琶盈盈一拜,凄然笑道:“相公此言差矣,妾身虽然愚钝,也知道心中安乐便是佳所的道理,更不要说这里湖光山色,玉阶雕栏。洪州宫室虽美,可我兄妹三人,如今却各有归处,骨肉分离,更不要说匡时与延规二位兄长还互为死敌,妾身得邀天之幸,得夫君护佑,庇于宇下,可大兄却在广陵那边,也不知生死安危,这叫我如何安心。”说到这里,钟媛翠不禁低泣起来。
吕淑娴见状,赶紧上前将钟媛翠扶到自己身旁坐下,安慰道:“钟家妹子莫急,相公在广陵布有暗线,你若是忧心,大可让人偷偷将信送到钟家大兄那边,问候一番便是!相公你说可是?”吕淑娴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吕方说的。
钟媛翠被吕淑娴这般安慰,不由得大喜,转对吕方问道:“相公,姐姐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淮南和镇海军乃是敌国,这么做不碍事吧?”
钟媛翠的脸上泪珠还未曾拂去,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最是惹人怜爱,吕方看了不禁心中暗想道:“媛翠虽然不及丽娘美艳,但这般清新柔媚,别有一番动人滋味!只是说来也怪,广陵李俨那边也有月余未曾送消息过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想到这里,吕方不禁皱眉思忖起来。
钟媛翠见吕方如此模样,以为此事颇有难处,心中又急又怕,低声道:“若是送信不成便罢了,若能打听一下大兄的近况即可!”她心中担心,眼中又泛出泪花来了。
吕淑娴见状暗中捅了一下丈夫的大腿,吕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笑道:“莫急莫急,某家方才在想一件事情,未曾听到你说话,倒不是那事难办,这样吧,你将信写好,过两日我便派人取了送到广陵去,你看可好?”
钟媛翠闻言喜出望外,也顾不得礼节,跳起身来快步离去,一边跑还一边急道:“那我先去写信,再去选几件东西作为信物,免得起了什么误会!”
吕方见状,不由得苦笑道:“也罢,今日便到这里吧,淑娴,你在族中挑选五十个,不,一百个子弟,十天后到内城来!”
吕淑娴问道:“可是为了这火弩之用?”
吕方点了点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不错,便是为了这新火器,有了新兵器,自然也不能用老办法打仗,编伍、列阵都要重新来,这等利器不宜外传,还是用自己人放心些。”
吕淑娴微微一笑,心下大安。虽然她自己只是吕家的嫡女,在吕方身为镇海军节度使的情况下,隐然之间她已经是吕家的最高权力者了,但实际上她却十分注意不在外人面前提到吕家的特殊地位,对于族中子弟隐隐约约的对外来人才占据高位,己方子弟却多半只是位处中层的不满声音,吕淑娴的态度也是一直加以打压。因为她明白,像吕方这样一个没有血亲根基浅薄的人物,在这个乱世里唯一最可靠地支持者就是吕氏一族,这种通过姻亲关系结合来的关系要比其他关系要坚韧的多。所以吕淑娴维护吕氏一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压住族中不满的声音,以免让丈夫觉得吕氏一族过于尾大不掉,妨碍了自己的行事,只要能维持这种平衡状态,吕氏一族就能从吕方的胜利中不但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次新火器的出现就是一个最有力的例子,当吕方碰到为难不决的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基干力量,不言而喻,这种信任一定会带来巨大的利益。
第047章
故人
“不过这些人全都是族中子弟也不甚好,还是杂用几个其他人为好。”
吕方皱了皱眉,妻子说的话也有道理,便点头道:“也好,这样吧,这教练队的头领便用王自生吧,他在殿前亲军中这几年做的不错,去洪州那趟立下大功,又是佛儿的义子,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没话说,压得住那帮臭小子,再从殿前左右二中挑几个资深的队官,搭个架子起来。具体的事情淑娴你看着办吧,你做事为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族中子侄里哪个成器,哪个不成器,还有谁比你更明白的?”
吕淑娴莞尔一笑,这种小儿女的表情除了在和丈夫相处的时候,已经极少出现在她身上了,显然得到吕方方才那番“你办事我放心”的表述让她十分开心。她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回城了,争取明天就将架子撘起来,此事早一天准备便有早一天的好处。”
吕方也起身相送:“有劳贤妻了!”待到吕淑娴离去后方才重新坐回矮榻上,刚向伸手去取酒杯,便觉得右肩一阵刺痛,不由得呼了一声哎呦。
沈丽娘闻声赶紧急问道:“怎么了,可是旧伤发作了?”
吕方试了一下,只觉得右肩如同针扎一般刺痛,好似僵住了,不由得苦笑道:“定然是方才试射时被枪托反震撞伤了,本以为没什么大碍的。”
沈丽娘赶紧将吕方的衣衫褪了下来,露出肩膀的肌肤来,只见右肩早已乌青一片,肿了起来,便好似发面馒头一般,不由得又急又气,嗔道:“你伤的这么重,怎的还喝酒,不知道外伤忌酒吗?”赶紧让婢女请大夫来不提。
吕方苦笑道:“本来也就是被震了一下,也没想到这般重,不过也没有金创,喝了几口酒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怎的没有大碍,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多少人都指着你过活,你就是不在乎他们,难道连我娘儿俩都不在意了吗?”听到吕方的辩解,沈丽娘不由得泪满两颊,伏在丈夫肩上低声饮泣起来。
吕方本来肩膀就受伤了,被沈丽娘这一压,险些疼地喊出声来,可感觉到肩上那丽娘脸颊的温热感觉,耳边传来低声的饮泣,心底没来由的一酸,多了几分歉意:“这是我的不是,丽娘且放心,将来我不会这般不顾惜自己身体了。”
丽娘却好似没有听到吕方的话一般,自顾说了下去:“我是个孤身女子,家人长辈早就死的光光了,不像吕家姐姐和媛翠妹子,一个精明能干,能替郎君你当半个家,另外一个是江西的小公主,留下的部属家人数也数不清,哪像我除了一柄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想方设法让郎君你过得舒服点……”
吕淑娴说到这里,吕方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感情是看到刚才吕淑娴和钟媛翠二人一个有一大堆族人,一个忙着给兄长写信,自己却只有孤身一人,心中泛酸了,只得小意安慰,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将沈丽娘哄的好了点,这时医生到了,赶紧为吕方察看伤势,医生小心诊断之后,说筋骨都没事,只用毛巾冷敷之后,再涂上药膏即可,待到处置完后。吕方想起昨天屋中的那两个沈丽娘送来的婢女,随口笑道:“我屋中那两个婢女是你送来的吧?”
沈丽娘嗯了一声,问道:“相公为何提起她们,可是有哪些做的不对的?丽娘回去后定当好生处置。”
“那倒不是!”吕方赶紧答道,他可不想让那两人无端受罚:“她们倒是做得挺好,只是我有些不习惯罢了,我起床后替我更衣也就罢了,她们居然连木屐都替我穿上了,我又不是没有手脚!”
“原来如此!”沈丽娘闻言莞尔笑道:“这不是正常的吗?相公你是自奉太过微薄了,不要说相公你已经位极人臣,封王裂土,便是杭州城中的富家翁房中也会有几个合意的贴身婢女。比如李彦徽李副使,他晚上在房中歇息的婢女就有六个,其中光是管便桶的就有两个,可都是青春少艾的女孩子呀!”
“这个?”吕方听到这里不禁哑口无言,他也知道这李彦徽是关中士族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有名的讲享受,会享受,沈丽娘所说的想必也是事实,可他总觉得丽娘所说的总有哪些地方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口中不由得沉吟起来。
沈丽娘见吕方犹豫起来,笑道:“相公,你可曾读过《尚书洪范》,其中有云‘唯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其为人君者就得手握权柄,使人祸福,不可使人臣专威福,掌权柄,其衣食也是一般,若是人君衣食皆与下僚相同,百姓又何以知人君之贵?又岂知上下之纲常?国无纲常,天下必乱,所以相公这般自苦,看起来是有德之人,其实却内有害于家,外有凶于国。”
听了沈丽娘这番道理,吕方不由得哑然,想不到古代的剥削阶级连奢靡享受都能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和现代的贪官们在法庭上为了组织,为了公共利益腐败的辩解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今剥削阶级的心灵是相通的,可转念一想,作为一名穿越者,可不能太脱离当时的经济历史现状呀,超出半步是英雄,超出一步可就要被挂在十字架上当烤肉的教训可不能忘,再说,少女的柔软小手摸着脚丫子的感觉的确不错。想到这里,吕方的决心就不禁动摇了。
“丽娘,你说的也就几分道理。只是如今创业艰辛,民力也不宽裕,我做主君的不得不拿出个样子来,总不能将士们还在喝着菜粥,我便雕梁画栋的大兴土木吧!”吕方咳嗽了一声:“这样吧,那两个婢女既然也都练好了,便留在这里吧,不过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呀!”
沈丽娘与吕方一起多年了,岂会听不出丈夫又想吃肉,又不想沾腥的想法,赶紧起身敛衽拜了拜:“丽娘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如此了。”说道最后,她再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来,吕方竭力绷住脸,可过了一会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吕方与沈丽娘一同用了晚膳,便出门上马,回城去了,刚进了内城,便只见陈允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正要招呼,陈允已经叉手行礼,走到吕方身旁低声道:“主公,广陵那边出事了!”
吕方微微一愣,旋即应道:“有什么事情到府中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