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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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方心中暗叹:“神器本无主,有德有能者居之,这杨行密出身下僚,历经艰辛,明了世情,可谓有能,听那方丈之言,这些年来,扫平孙儒,勤政爱民,民心所向,可谓有德,看来自己是无法与之相争了,虽然自己有来自后世,也只能等到他去世之后,在看看他后代有无器量来继承他的位子再考虑该如何做了。”
  吕方正想着,外面进来四名僧人,为首的一人不过三十许人,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让人向他只瞧得几眼,便心生钦仰亲近之意,正是了空。那王佛儿看了肃然起敬,赶紧抢先取了蒲团拍拍灰送到那人面前,毕恭毕敬的回到旁边站住。那了空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又浑厚,极为悦耳:“我慈恩宗又名法相宗。为本朝慈恩三藏玄奘及其弟子窥基所创。此宗立五位百法,分判有为、无为等诸法,以鼓吹万法唯识之旨;以其为穷明万法性相之宗派,故此一大乘教派即称法相宗。又以玄奘、窥基皆住于慈恩寺,故称慈恩宗。习法相之学者,则称慈恩家。主要经典为华严经、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今日便从华严经讲起不知可否?”
  吕方一行诸人哪里懂这些东西,纷纷看着吕方以他马首是瞻。吕方前世是从网上看过一点一鳞半爪的枝节,但信奉的是:‘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百度’,过目千行,胸中不留一字,唬唬身边这帮兵痞也就罢了,今天碰上真佛了便傻了眼。只得苦笑道:“大和尚随意讲解便是。”
  了空上前几步,坐在离吕方不过四五步远,讲解其佛法来,南方佛教本就流传甚广,德宗两税法之后,税负更为沉重,淮南更是天下财赋,十出其八九,唐末兵兴,不但税负沉重而且随时有杀身之祸,百姓更无聊赖,纷纷信奉佛法,希冀来世有个解脱,了空口才便给,精通佛法,外表看起来更是活佛一般,座上除了吕方一人外无不叹服。就算是吕方也暗想,此人要是在现世定是搞传销的,把那王佛儿骗的拿去卖了只怕还要为他数钱。座上正说得融洽,剧变发生,了空一起身便扑到吕方面前,一手抓住吕方的胳膊,另一只手猛地向对方胸前刺去,僧袍下亮光一闪,应该是匕首一类物件。与此同时,一同进来的那三名僧人,也同时掏出匕首短刀向王佛儿扑去。王佛儿正听得如痴似醉,猛地见三人扑来,竟忘了拔刀,只得揉身而上,脚步一错,就避开了一人的匕首猛刺,一肘便顶在那人的胸口上,眼见得胸口便陷了下去,口吐鲜血不活了。其余两人乘机刺在王佛儿身上,一中肩膀,一中背后,没想到刀锋只是划破了衣服,却刺不进去,显然是穿了铁甲,佛儿乘机一脚踢在一人小腹,将那人踹的凌空飞起,落到地上爬不起来,吓得最后那人连连后退,王佛儿正欲上前了结了那人,却被最先那人死死抱住大腿,动弹不得,王佛儿挣扎了两下,但那人存了必死之心,竟是挣不脱,最后那人看得便宜,只是不断用匕首桶刺甲胄护不到的地方,王佛儿脚步不变,竟一时僵持起来。
  吕方心中本对了空口中所说颇有抵触,又对这善德寺有图谋之意,虽然没想到此人会行刺自己,但多年苦练的武艺总算有了效果,被抓住的右手下意思的翻腕抓住对方胳膊,随即上半身一侧,沉肩坠肘,已将了空扯得偏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便歪了,刺在左肩上,立刻觉得感觉不对,坚硬得很,匕首滑了一下,竟无法透入。正吃惊时,下腹便是一痛。原来吕方已经反应过来一膝顶在对方小腹上,正吃痛间,只见吕方左手从腰间拔出长刀翻腕刺来,了空右左胳膊被抓住了,躲闪不及,长刀已从右肋穿过,干脆一头冲入吕方怀中,将之顶到在地,压在对方身上,忍住剧痛双手拿起匕首向吕方眼睛刺去,吕方弃了长刀抓住对方双腕拼命抵住,了空将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眼看匕首一寸寸的向吕方的眼睛挪去,后脑却突然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吕方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了空推到,一时竟觉得全身脱力了,闭上眼睛深深地喘了口气才觉得好了些,睁开眼睛便看见妻子那柔美的面容,眼中满是关切之情,手上还拿着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几案,开口笑道:“淑娴好利落的身手,还好某平日未曾欺负你。”王佛儿看这边心情大定,反手一把抓住最后那人的手腕,扯过来一拳便将其打得脑浆迸裂。
  吕淑娴听了这话,心里那根弦才松了下来,立刻觉得一阵后怕,一头扑在吕方怀中哭了起来,吕方一面四处查看,一面轻拍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只见室中已是一片狼藉,王佛儿满手都是红白之物,宛若厉鬼,与了空一同进来的数人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知客僧和那几个小沙弥躲在屋角,缩成一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玄苦方丈倒是还镇静自若,坐在蒲团上不住念佛,满脸都是愁苦之色,这倒和他法号中那个苦字相符。
第004章
平乱
  吕方正看着,突然左肩上一痛,不禁哼了一声,原来方才被了空匕首刺到得地方方才没感觉,这时候倒痛了起来,怀中的吕淑娴立刻感觉到,手忙脚乱的扯开圆领袍衫,查看伤处,却看到内层是一身铁甲,解甲一看才发现已是青紫一块,吕淑娴脸上满是疑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来寺中上香听佛为何还披甲。”吕方正想找个托词,却听到外面一阵惨叫声,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拥了过来,范尼僧的大嗓门在外面喊着:“指挥使!这帮秃驴没安好心,竟敢偷袭我们。”紧接着,呼啦啦范尼僧带着四五个护卫拥了进来,原来他们刚才在外面守卫,突然一群僧侣拿着弓弩便射,还好他们没有解甲,僧侣手中也只有三五张弩机,只伤了三四个人,护卫们立刻上前厮杀,却发现后面还有大群手持刀枪的僧兵,又担心吕方的安危,只得拖了受伤的弟兄,向禅房退来。吕方跑到窗边往外一看,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的围了数百人,大半头上光秃秃的,都手持兵器,将方丈所居的那座庙宇围得水泄不通,口中呼喊着:“释放方丈,杀死佛敌。”不时有人向这边投掷石块,吕方回到屋中,命令士卒全部都进入庙中,刚才被敲晕了的了空也早已被弄醒,正在被拷打询问外面的事情,那了空倒也口硬,一言不发,只是闭着双眼苦挨着。吕方走到玄苦面前说:“玄苦禅师这是怎么回事,某和夫人来寺中烧香礼佛,怎得还有人刺杀作乱,这些你一点都不清楚吗?”
  那玄苦倒也镇定:“小僧的确一无所知,不过使君恐怕是知道些由头吧,外面的卫士也都装束整齐倒也罢了,为何自己来礼佛还身披重甲?”
  吕方心中暗惊,这世间倒也不少明眼人,自己这般作为也就瞒过了夫人和王佛儿两人,笑道:“某历经苦战,这丹阳县治安未靖,防备些有甚奇怪的,若此事与大和尚无关,快命外面的乱僧放下兵器,解除包围,否则就算杀了某家,县城之中可还有一千人,都是客军,一旦无人约束,你以为这一方宝刹还能留下片瓦不成?”
  玄苦苦笑道:“使君说的是,这事与使君有无干系也不打紧了,待老衲到门外劝降众僧就是了,待后罪责只在老衲一人,切莫多造杀孽。”说罢玄苦起身,走出门外,外面包围着的僧兵渐渐静了下来。玄苦举目四顾,只见平日里僧兵们安详的脸庞满是愤怒和杀意,双手合十,口中低颂佛号:“阿弥陀佛!”众僧兵们也双手合什,低头合颂,一时间一触即发的局面松了下来,玄苦问道:“尔等为何在佛门净地,手持凶器,这是何道理?”
  众僧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方才人群中方才有人说:“禀告方丈,并非某等滋事,只是刚才听说那吕镇将贪图财物,扫平寺庙,劫持了方丈,是以我们才……”
  说到这里,玄苦怒喝一声打断道:“咄,休得胡言,老衲不是在这里好好吗?尔等如此孟浪,莫非想要将合寺僧众置于何地?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等妖言?”
  人群顿时一阵混乱,这时突然嗖的一声,飞来一箭,将玄苦射倒在地,众僧立刻一片混乱,纷纷挤开,露出六七个人来,为首的那人手中还拿着一张刚刚发射过的弩机。僧群中一人大声喝道:“尔等灵隐寺的到底有什么图谋,一开始诱骗某等说官府要抄了寺院,劫持了方丈,刚才又暗箭伤人,是何居心。”说话那人看来在寺中地位颇高,立刻僧兵们刀枪并举,将灵隐寺的数人围在当中,只要一言不合,立刻砍成肉酱。
  吕方将玄苦扶起,只见他面如金纸,口中连吐鲜血,那箭从右胸透入,从后背穿出,看来已经是内脏大出血,已是无救了。吕方虽然一开始图谋寺中的财物土地,但并无伤害此人的意图,今日看他在迷局之中立刻就明了真相,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心中很是佩服。现在看他死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禁也有些恻然,那玄苦一把抓住吕方的胳膊,口中说:“今日之事,全是大慈悲寺来的僧人挑拨,还请使君饶了合寺僧众的姓命。”说到这里,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见得就快不行了。
  吕方看他如此辛苦,口中安慰道:“方丈还是不要说了,好生养息,有什么事情待伤势好了再提不迟。”
  玄苦却是抓住不放:“某的伤势自己明白,哪里还有救,那灵隐寺主持了凡野心颇大,此次派了空前来想必就是为了控制善德寺,扰乱润州,让其无法全力进攻钱缪,只恨我目光短浅,没看出他的居心,看他带了许多弓弩盔甲前来,说是增强寺庙防守,便鬼迷了心窍,想凭借这些保住寺产。却忘了,我辈本是方外之人,贪图财富土地已是不对,还手持凶器有害人之心更是过错,今日遭此报也是应该。吕将军对我寺有吞并之心我也已明了,只求莫要断了某善德寺的一脉法统。”说到这里,玄苦已是满脸通红,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吕方知道他已是回光返照,全凭这股信念支撑,只得点头应允,那玄苦看到吕方点头应允,胸中那口气散去,立刻倒下死去。
  吕方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尔等为乱贼所惑,围攻朝廷命官,本罪无可恕,只有擒拿祸首,方可将功赎罪。”说完,偷偷给后面的范尼僧使了个眼色,范尼僧会意回到屋内,过了一会便取出一个物件出来,点燃后边飞出一道火光,飞到半空中炸的粉碎,声震四野。众僧见此更是慌张,大半弃了武器四处逃走,剩下的纷纷向那六七个杀去,那些灵隐寺来的僧人拼死抵抗,但很快被打落兵器捆的结结实实。扔到吕方面前,弃了兵器任凭发落。
  吕方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听到外面传来众人行进和甲胄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龙十二带着士卒上前禀告,善德寺已经全部在控制之中,府库已经封存完毕,逃窜的僧众也已大半就擒。吕方见局势已在控制之下,便走进屋中,看着那了空笑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若不是行那不轨之事,你现在应是某的座上客,怎落到这般下场。”
  了空肋部的伤势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可能没有伤到内脏的缘故,他只是神情委顿,但神智还清醒的很:“成王败寇,也由的你说,不过到了这般田地,你还说谎话诳我,甚是不厚道,若是你没有恶意,为何外面的兵马来的这么快,还有为何你突然跑过来要学什么佛法,却带了这么多精兵,那范尼僧怎么又在你的卫队里面,只恨某的武艺不精,没能杀了你。”
  吕方笑道:“说来还是你心里有鬼,否则那玄苦也是个精明的人,为何却没看出来,不过就算你成了又有何用,莫非你还能指挥的动这些僧兵不成。”说到这里,吕方突然一顿,看到了凡的脸上满是讪笑的颜色。苦笑道“不错,若是你能成,屋内只有方丈还有知客僧和几个沙弥,你定然也全杀了一股脑儿全推在某身上,那时寺中余众首脑尽失,朝廷命官又死在寺中,你登高一呼,说明利害,这善德寺又是坚固得很,说不定就举了反旗,县城没有首脑,至少两三日内无法派兵征讨,有这两三天,你足以集结数千兵丁,这农忙季节官府兵力不足急切难下,无论结果如何,润州未来攻伐钱缪的兵马至少要少一半。”说到这里,吕方看了空的眼神中已满是欣赏,过了半晌,吕方回头吩咐妻子给他倒一碗热水来,待热水送到,吕方用汤匙碗中搅了搅,试了一下温度,才舀了一汤匙喂给了空喝:“某知道受伤失血之后,口中会渴的紧,不过就算某死了,就凭那数千老兵,要破这善德寺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一个外乡人,想要逃出去,也是千难万难,莫非你不怕死吗?”
  了空喝了几口水,笑道:“贫僧看你杀伐果断,也是个英雄,怎地问出这等话来,这乱世要做出点事情,畏首畏尾哪里能成的。”
  吕方笑道:“说的是,倒是某没趣了。”说到这里,吕方回头指着范尼僧,说:“范兄弟说你是他父亲的弟子,范兄弟投奔某时不过是一介流民,如今已是某麾下炮队押牙,某看你这人功名心很重,倒不是做出家人的材料,何不投入某的麾下,做一番大事业,你年纪轻轻,何必枉自丢了性命。”
  了空听了此话,脸色大变,想了许久才抬头说道:“贫僧刚才还差点要了你的性命,为何你却还不杀我。”
  吕方随手将手中水碗放到一旁,说:“你与某并无私仇,各为其主而已,昔日管仲射小白中带钩,若恒公不弃前仇,又如何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某既然想做一番事业,莫非这点私仇也放不下?不过你可与范兄弟父亲的死有干系,他父亲若是你所杀,某却放你不过。”
  了空本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否则怎会以一介僧人跑到丹阳来搞这等勾当,本来今日自度必死,没想到吕方竟饶了自己的性命,思想斗争极为激烈,又留恋生机,又不愿担着背主贪生的骂名,额头上竟是冷汗直流,吕方在旁看着,笑道:“大丈夫岂贪生,只恐大业未成,名声未显,今日你若死于此处,世上又有何人知你了空,何不与某共创一番大业,显名于当世,岂不妙哉。”吕方这几句话,仿佛暮鼓晨钟,记记敲在他的心头,立刻便有了决断。
  了凡不顾身上伤势,翻身伏在地上说:“使君这番言语宛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了空今日已死,活在世上的只有高奉天而已。”说完后对着吕方连续磕了三个头,磕完头后站起身来,不顾肋部包扎的布帛已被渗出的鲜血浸红,对吕方伸出右手:“请借腰刀一用。”旁边王佛儿脸色大变,正要阻止,吕方挥手制止,随手从腰间拔出腰刀递给了空。了空眼睛流露出佩服的颜色,接过腰刀,横刀斩去左手食指和中指,道:“范兄弟的父亲之死虽然和某无甚直接干系,但某事后不但无心为师傅报仇,反而为了凡办了不少事情,也算对师傅不忠了,今日斩去这两根手指便算还了范兄弟的欠账了。”此人先前肋部受伤,流血颇多,又斩去两根手指,十指连心,脸色苍白,跟死人差不多了,但还谈笑自若,范尼僧虽然对他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够狠,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高奉天被扶了下去,好生照看,吕方换了间干净舒适的房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听着范尼僧站在地上仔细报告着清点的寺中土地财货多少,脑袋还枕着自己老婆大腿上,惬意之极。吕淑娴脸色微红,低声说:“你这般成何体统,下属在下面报告,你连个坐像都没有,还好范兄弟是自己人,不然传出去,你哪里有一方父母官的模样。”
  吕方拍拍淑娴的大腿:“无妨,范兄弟是自己人,再说初见之时,他还说某这般作为颇有天子气。”吕淑娴不信,吕方便将汉高祖洗脚见郦生的故事说与妻子听,吕淑娴听完后啐了吕方一口,笑骂道:“你为区区一个镇将便自比汉高祖,可真是狂妄之极。”说着还在吕方肩膀上掐了一把,正好碰到伤处,吕方跳起呼痛不止。
  范尼僧站在下首,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禀告道:“这善德寺共有田地一千四百三十顷,桑麻等都有种植,还有茶山两座,船只无算。寺中有存粮三囤,估算有一万三千余石。银钱布帛尚未统计清楚,最重要的是。”范尼僧上前在吕方耳边低声说:“有强弓一百,弩机五十,甲胄四百。尤其是弩机,上面还有杭州镇海军的标识尚未除去。”
  “想必就是那了空,如今应该叫高奉天带来的,这次倒是收获丰富,不虚此行。”吕方惬意的伸了下懒腰。
  范尼僧回退两步,低着头看不出喜怒:“将军说降与他想必是将来攻伐钱缪用间。不过此人狡诈无信,将军为何如此信任他?”
  吕方起身走到范尼僧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说:“某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再过几个月我等就要攻伐那钱缪,某麾下除了你都是淮河两岸人,对这边地形兵要一无所知,多知道一点便多一份胜算,若是打破杭州城,扫平钱缪,你的仇人跑得掉吗?那了空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在那边想必也混得不得志,被派来干这九死一生的勾当,某如果结以恩义,以高位相诱,他又岂会选错边,再说他也知道你在某手下,如果用假话哄某,定然被你拆穿。”
  范尼僧听到这里,知道今日报仇已是无望,恨恨的骂道:“便宜了这贼子。”躬身行礼离去。
第005章
募兵
  半个月后,太阳益发毒辣,秋粮已经下种完毕,忙碌了许久农民们也都可以喘口气了,正是赶集的墟日,丹阳县城口处人口攒动,四村的农民们纷纷排队进城,出卖掉自己的一点兽皮、干柴、猎物等东西,到城中买点食盐等必需品。前些日子那善德寺居然有人居然行刺新来的将军老爷,结果为首的几个立刻被斩首示众,连方丈都被杀了。将军老爷勃然大怒,县中所有的寺庙的僧人都被抓起来盘问,听说大半都被赶去挖矿和修筑堤防去了,土地也被没入官府了,各家寺庙中都满是凶悍的蔡州兵。徐二看到城门口右侧拥挤着一大群人,于是也挤了过去想看个究竟,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挤了进去却看见墙上贴着一副白麻告示,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长槊凶神恶煞的蔡州兵,很是渗人。旁边的那个识字的先生说:一是新来的吕指挥使开恩减免一成的夏税,二是自古丹阳就是出精兵的地方,为保护地方,征讨叛贼,要招募新兵,应征者只要达到要求,立刻授良田二十亩,免除税役,还有口俸还有冬夏赐衣。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但谁也不敢上前应征,毕竟听说这武将老爷是从北方杀出来的,手上至少有上千条人命,有见识的人都说他手下都是闻名天下的“蔡贼”,可不是先前县中那些捕盗抓贼的弓手可以比拟的。徐二心里倒有些跃跃欲试,他家在村中本是小姓,家里田亩少,自己自小胃口大,长得身长力大,父母早已过世,嫂子早就看自己不顺眼,时常拿些冷言冷语挑拨自己,若不是平日里常能打些走兽飞禽补贴家用,早就赶自己出去了。兄长是个是个老实汉子,只知道在田里使力气,下面两个弟弟年幼,实在是过得艰难,嫂子更是当作眼中钉一般,若是当上了兵卒,有了这不用交税的二十亩田地,分了家,两个弟弟就不用寄人篱下,有了个立足之地。徐二正思量着,却听见看守告示的一个士卒笑说:“指挥使也真是好笑,把军中抽出人分到各个村子当三老征粮教习武艺,却又在这招兵,这边南蛮子又有何等用。”
  同伴听了赞同的笑笑:“你说也有道理,不过指挥使也这也是为了弟兄们着想,这样县里就全在咱们武人手里,大家将来也有个出路,你可别不识好人心,不过指挥使手下那批庄中来的可利害得紧,不像南人。”
  徐二听了两人的话语,虽然口音有些差异,但也听出了大概的意思,顿时胸中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挤出人群,喊道:“某家便要应征当兵,倒要看看尔等是不是只是一张嘴厉害。”
  一开始说话那士卒突然看到徐二冲出来,不惊反喜,他本来以勇武闻名军中,尤擅长槊,可惜自从来了吕方麾下,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早就无聊的要死。看到有人出来挑拨,已是喜不自胜,喊道:“好汉子来的爽快,来来来,斗上三百回合便是。”他指着背后的几袋粮食说:“这些是选上的人的安家粮,一人一袋,若你胜了某,便拿三袋去。”
  看守告示的另外一名士卒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汉子体型长大,头发胡乱的扎了一个髻,一根短树枝插在当中,身上披了件短褐,敞着胸口,脸上黑黢黢的看不出容貌,看样子还年轻,双臂极长,手掌几达膝盖,赤着双脚站在地上。心中不禁暗自责怪自己的同伴多事,口中呵斥:“你这汉子还真是多事,刀枪无眼,别白白丢了性命。”说着话,上前便要推搡徐二。
  徐二见状,顺着来势退了半步,手微微一带,脚上使了个绊子,便将那守卒带了个踉跄。右手顺势便将对方腰间横刀拔了出来。脚上不丁不八,横刀在手立了个门户,左手向对面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上前较量。
  先前那人本来站在告示下,单手拄着长槊,靠在墙上,一脸混不在意的表情,看了徐二刚才的举动,口中赞了声好,说:“好俊的跤子,不知道兵器上功夫如何,某家姓胡名仁,不知这位好汉子叫甚么名字?”说到这里,手中已经持了长槊,尖端直指对方首级,八尺长槊如同镶嵌在巨石中一般,丝毫不动。
  徐二正要答话,这时猛然背后一阵风声,赶紧一扭腰,上半身像没有骨头一般软了下去,一枝长槊猛地从身上桶了过去,徐二顺势反身一刀柄捅在后面那人腰肋处,情急之下,全身之力都使了出来,只听到咯吱一响,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竟透过盔甲将那人打得痛昏了过去,这时四周的围观之人才惊呼出声。原来方才被夺刀的那人又羞又恼,竟持槊从背后偷袭,不成反被打昏。
  徐二站起身来,又惊又怒,要不是自己武艺精熟,如何避的过方才那背后一下,岂不是丢了性命。想到这里,也不多言,揉身提刀上前向胡义成砍去。
  胡义成本就是军中健者,武艺远远高过方才那人,掌中一根八尺长槊使发了如同有生命一般,力道凶猛,疾若闪电,徐二几番想抢进内圈去,不但未成,差点还丢了自己的性命,肩膀上还被带了一下,染红了衣衫,他本擅长的是刀盾,这本是自古以来丹阳兵代代相传的武艺,数百年积攒下来,去粗存精,其中颇有奥妙,可现在手中只有一把横刀,许多招数便使不出来了。两人斗了半盏茶功夫,体力都有些不济,纷纷相互兜着圈子,休养体力。徐二猛地一矮身子,就地一滚便抢进了内圈,一刀斩向胡义成的小腿,他这招本是刀盾合用,圆盾护住头顶的破绽,后招还可以投掷圆盾,端的是厉害的紧,可此时并无圆盾,胡义成看见破绽,跃起躲过刀斩,一槊刺了下去,要将徐二钉死在地上。好徐二在这危急关头,借助腰腹之力,在地上将身体横移了半尺,躲过了这一击。胡义成在空中这一下收不住手,长槊扎入土中,使得老了,徐二一手抓了槊杆,一刀贴着杆子便砍了过去,想要逼得胡义成弃了兵器。胡义成没奈何只得弃了兵器,却近身反手锁住了徐二的右胳膊,两人一下子扭打起来,滚在地上,胡义成身上还披了铠甲,身体沉重的很,几下子便被徐二压在地上,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只得求饶。旁观众人基本都是周边四乡的农民,早就看不惯蔡兵那傲慢的样子,这下看徐二为他们出了气,纷纷喝彩。这时人群外一阵推搡,进来了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了圆领袍衫的男子,正是龙十二。他今日本是县城驻军的值星官,城门口的情形有人看到不对,便跑来通报与他,待他赶到,只看守榜的两名士卒,一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另一人满脸都是青肿,被打得跟猪头一般。已是大怒,反手抄起一根木棍,一下便敲到胡义成的膝弯上,打得他跪倒在地,口中骂道:“你平日里就自夸武勇,爱惹是生非,今日让你来募兵,怎么和人打成这般模样,该报应!若不是指挥使废除了军中肉刑,今日定要让你插箭游营,明天开始去刘繇城去挖一个月的泥巴,也好治治你这毛病。”那胡义成此时早没了方才得意的模样,跪倒在地,没口子的求饶。龙十二又骂了两句,他本来就甚喜爱胡义成的勇武,此时只不过怒气发作而已,于是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问了个明白,转过身去拱手对徐二笑道:“让壮士见笑了,既然要应募便在书吏那里留下姓名住址,五日之后午时前到县城东门来集合便可,其余的自有我等安排。”
  徐二本来有些忐忑不安,以为后来的那人要报复自己,听到这般轻快便结束了,还颇有些惊讶,于是迟疑的在书吏留下了姓名户口,正要离去,突然听见龙十二喊道:“且慢!”心中暗想,事情来了,回过头正准备逃跑厮杀。便看见龙十二指着旁边的粮食笑道:“方才某的手下说如果较量输给你便与你粮食三口袋,请壮士取走便是,胡义成这厮虽然爱胡闹,倒不是无信之人。”徐二听了这话,胸口一阵耸动,竟说不出话来,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取了根木棍,挑了返家不提。
第006章
劝农
  转眼已是乾宁二年的九月了,吕方的屁股已经逐渐坐稳了丹阳县的地盘,昔日的寺庙里面除了还留了几个和尚在那里装面子以外,其余的人全都在矿上和堤坝上干苦力,用于粉碎矿石的和给炼铁炉的水力鼓风机已经大体建成,炼焦炭的设备也已经大体完成了。供炼铁用得石灰石、铁矿石,煤炭在堤坝旁的码头上堆积如山。由于大部分都是用水运,所以没有占用许多畜力。看着离自己心目中“大炼钢铁”的目标越来越近,吕方越发踌躇满志起来,至于那些僧人的苦难和血泪,他就一律无视了。“历史的大车轮要往前滚,至于花花草草的被碾到那就只能怨自己命苦了。”吕方毫无负罪感的念叨着,紧跟在后面的范尼僧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着什么。精通经商建设指导的他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丹阳的县令,主抓这个铁矿项目的建设,夏税来的钱粮交上去以外剩余的那点还不够养兵的,若不是吞了善德寺这个大户,有钱有粮还有千余不要钱的劳力,无论如何吕方也搞不起这么大的摊子。范尼僧曾小心翼翼的建议先不要在招募兵士的同时搞这么大的摊子,免得入不敷出,吕方断然拒绝,据后来范尼僧回忆,首先他禀告如果要维持这个建设到了冬季,粮食是够的,但就算算上秋税也没有钱给帛士卒们发冬衣和恩赏,容易造成兵变后。吕方瞪大了眼睛回答:“到冬季?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到了钱缪的地盘上,莫非还需要用自己的钱给士兵们发饷?”
  范尼僧接着问,如果打了败仗怎么办?吕方用看见一个傻瓜的眼神看着范尼僧,说:“如果打了败仗,你认为我们还需要费神为这么多人发饷吗?”被吕方的短视和无耻打败了的范尼僧只得闭住嘴,全心全力的投入到了铁厂的建设去了。
  丹阳县到润州治所的驰道两旁,满是待收割的庄稼,沉甸甸的谷穗压得低低的,农民们正喜悦的在田中劳作,仿佛没有感觉到炎热的秋老虎天气,乱离人不如太平犬,这年头能吃个半饱就是祖宗神灵保佑了。这时,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人马,田里的人纷纷直起腰,眯着眼睛打量,胆小的人纷纷往远处的树丛钻去。有个眼尖年轻人的已经看清楚了军队的旗号,笑着说:“大家放心,是县城里吕将军的兵,看样子是要去府城的,好整齐的装束。”
  旁边的父亲放下了心,看来不是来打劫的山贼,却还是给了旁边的小子一脚,骂道:“兔崽子,你高兴啥,这帮当兵的有什么好货色,打过来打过去只是可怜我们这些庄稼人,赶快和我去躲起来,小心被抓起来当夫子,还是隔壁的小三子有福气呀,自己砍断了两手的拇指,不用当兵也不用服劳役,他现在倒是安心的很。”
  年轻人被父亲踢了个踉跄,心里颇有些不服气,口中嘟囔着:“那样还叫有福气?还是隔壁村的徐二哥那样才是有福气,功夫出众,当了兵立刻就分了田,什么税赋劳役都没有,连村子里那些军爷对他家人都客客气气的,听说还当了队正,管着十来个人呢,这才是好汉子。”
  父亲听到儿子还敢顶嘴,更是恼怒,巴掌拳头一股脑儿的打了过去,口中骂道:“你小子懂个屁,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谷子还多,徐二那种穷汉不当兵还能干什么,我们好歹家里还有几石谷子,四十来亩地,不听族长的话去吃那份断头饭有你的好吗?你以为上了战场横刀长槊长了眼睛不往你身上落。”说到这里已是气恼之极,一脚便将儿子踢到在地。
  儿子心中虽是不服,口中也不敢多说,也不敢抵挡,只得抱住头闪避,就在这空档,那队人马的前锋已经走近了,那汉子赶紧趴在地上,顺手将儿子的脑袋也按在田埂上。恨不得钻进泥土里躲起来。
  那支兵马行进的很快,行军的时候除了号令声外并无一人说话,那年轻人到底好奇心重,偷偷地抬起头来观看,突然听见兵队中有一个声音问道:“这块田亩可是你家的田地,庄稼伺候的的确不错,一亩地怕不有200斤谷子,倒是个好汉子。”
  父亲正准备推说是旁人的田地,只求这帮人马早早离开,别惹来什么麻烦,旁边的儿子却大声答道:“正是某家的田地,我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庄稼把式,今年水土都不错,怕不有250斤吧。”
  父亲腹中正骂自己怎么生了这个蠢儿子,却也推脱不得,正在此时,却听见方才那人说:“不错不错,不过你父亲倒有些不爽利的很,不是好汉子。”那人顿了一下,问道:“周边田亩的庄稼比你家可差远了,就差这么点,地气肥力应该差不多,你这汉子应该指点乡亲们,如何耕作才是。”
  那汉子听到这里,口中连连称是,抬起头来一看,眼前说话那人面容清秀,奇怪的是光着的头并无发髻,只留了短短的一层头发,倒像个刚还俗的僧人,那人对身边随从吩咐了几句,那随从便从行囊中取出一缗钱来,交在那短毛汉子手上。那短毛汉子笑道:“民以食为天,农为四民之本,这钱是赏你种田种的好的。”说到这里,那短毛汉子转过身去对随从厉声说:“你与这村子的三老说,他们到村中就三件事,劝农,练兵,完税。劝农为其首,此人田种的这般好,为何不让他教习其他村民,从明天起,你到每个村子跑一趟,向善于种田的农夫好好请教一番,汇总成文稿,明年春天在丹阳县内推广。”
  那父亲听了这些话,早就有些呆了,他种了这些年田,只见过官府要钱要粮,征发劳役,从没听说过赏钱给种田好的百姓,过了半晌,那行人走远了,刚才那随从询问他种田的要诀,他才如梦初醒,待到询问完毕,他才期期艾艾的询问方才那短毛汉子是谁,那随从鄙视地看了一眼,笑道:“方才不是别人,正是丹阳县内最大的官,丹阳县将权知屯田使,吕方吕将军,你能和他说上话,也算祖宗保佑了。”说到这里,那随从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交与那人,吩咐道:“这些种子乃是将军从海外求得粮种,让某交与汝试种的,要好生伺候,不得有误。对了说了半天话,你叫甚么名字,某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那父亲双手郑重的结果布囊,小心的揣入怀中,拱手禀报道:“某姓刘行三,村人就叫某刘三。”
  那随从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赶上队伍去了,刘三抖抖索索的从布囊中倒出几粒种子,那种子长得颗粒饱满,只是长得颇为奇怪,既非麦又非谷子,每颗都长的都有四五粒麦子那么大,刘三种了半辈子田,也未曾见过,不禁啧啧称奇。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却听见旁边儿子说:“看来这吕将军不是一般人,这般看重种田人,要是能成官家老爷,我们就有安稳饭吃了。”
  这话说的颇中刘三的胃口,出奇的没有骂儿子:“说的不错,任你铁打汉子,一天没两顿饭入肚,也成软脚蟹,这吕将军是有见识,不愧是这么大的官,不过官家的话能乱说的吗,你小子又皮痒了。”说道这里,又习惯性的给了儿子一脚。
  队伍中吕方正哼着小调,看样子心情不错,后面王佛儿突然问了一句:“将军方才给那刘三的粮种可就是玉米,既然有这般物件,为何不立刻在县中推广,让人人都有饭吃。”
  王佛儿自从从濠、寿二州回来后,越发寡言慎行,庄重自持。平日里只是读书习武,经常一天也没说几句话。若不是吕方知道他老底,还以为他以前是个饱学老儒,经常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今日问这话来,想是心里憋得紧了。吕方笑了笑:说“佛儿也种过田,你种田时若是官府突然下发一种你从未见过的种子给你,你会怎么想。”
  王佛儿听了这话,并不吭声,只是皱着眉头苦思。吕方自顾说了下去:“再说这种子虽是良种,但种田这玩意在这里丰收,换个地方就有可能颗粒无收,某家在这丹阳县并无根基,若是给予农民一季绝收,只怕就会激起民变,那般土豪见某又是扫平寺院,又是派兵到乡里去,早就心怀怨恨,只不过看某家手中有兵,不敢出头而已。那民变若是有了土豪牵头,可就难对付了,就算平定下来,只怕这丹阳县也被杨行密以治理不善之名夺回去了。那时岂不是偷鸡不成反折把米。”
  听了吕方一席话,王佛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郁结之色,吕方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某知道你一心想让这种子早些传播出去,少些人饿死,可好心未必有好结果,还是让这刘三先试试,纵然不成,某家补贴些钱帛与他也就罢了,出不了大事,若是成了,四周的百姓不用你我说也自会求那刘三分与的。这世间事,急不得。”说到这里,王佛儿低声道:“欲速则不达,将军果然明达,非某能及。”
第007章
天下形势
  正在吕方跟着杨行密攻略濠寿,崭露头角,苦心经营自己的一小块地盘,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土豪成长为一个还是无足轻重的小军阀的同时,天下形势也在迅速的发展着,大唐帝国就像一辆向悬崖疯狂奔驰的失控马车一般,带着车上的人们向最后的终点冲去。
  乾宁二年六月,长安城内,朱雀大街上,火光冲天,鼓噪震地,两支军队正厮杀的激烈,双方的战线上,尸体成堆,鲜血淋漓,战斗激烈到了这种程度,以至于后面的人必须搬开尸体才能顺利的和敌人接触,大量的鲜血渗入朱雀大道两旁踏的坚硬黄土中,渐渐竟成了血洼,士兵们就在上面一步一滑的冲击、砍杀,奇怪的是双方的服色盔甲都是相同的,只是旗号有少许差异,都是宿卫天子的禁军。
  自乾宁二年五月以来,短短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长安城内这已经是第三次兵火之灾了。朱雀大街的尽头,矗立着巍峨的承天楼,楼下长槊如林,戒备森严,看旗号正是天子的亲军——神策军捧日都。楼顶上一个身披黄袍,脸色苍白的年青人正惶急的凭栏远望远处的乱景,额头上青筋暴露,正是大唐帝国的名义上的统治者——后来被称为昭宗皇帝的李晔。他正愤怒的对身旁的宰相崔昭纬说:“短短二月,长安已遭三次兵火之灾,邠、岐两军居然就在御道上厮杀,彼本为天子宿卫,居然还想劫持寡人,他们真的还把寡人当成天子吗?”说到这里,愤怒的将手中的玉如意砸在旁边的围栏上,砰的一声,价值万金的如意立刻断成两截,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楼中一片寂静,四周的侍女和小太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怒到了极点的官家当成出气筒。崔昭纬身形挺拔,皮肤白皙,颔下三缕长须,修剪的十分整洁,一件紫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仪表堂堂,一等一的美男子。他本出身清河崔氏,不过四十便入主中枢,正是春风得意,如今这般情景,他还是镇定自若,上前长揖为礼:“小儿辈相争,若大家下诏止之,彼等必解甲弃戈而降。”天子看崔昭纬这般镇静的样子,心里的气也渐渐平了,正要下诏。突然下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往下一看,原来竟有一支乱兵向承天楼冲了过来。下面的捧日都立刻一声戒备,长槊如林指向对方。都头李筠大声喝道:“官家便在楼上,尔等本为天子爪牙,莫要冲撞了圣驾。”那边众兵听了,颇有些犹豫,纷纷停住了脚步,这时人群中一人喊道:“李公养尔等多日,就为此时。”听到这话,乱兵哄得一声喊先是一阵乱箭射来,便冲了过来,与捧日都杀作一团。捧日都虽然号称神策军亲卫,天子羽林,但早已不是当年那只威名赫赫的精兵,原先的神策军早已在黄巢时损失殆尽,现在的大半都是僖宗奔蜀后新招募的新兵,根本无法和地方藩镇的精锐相比,一旦白刃相交便阵脚紊乱,天子在楼上看的恼怒,竟亲自击鼓激励士气,方才稳住了阵脚,这时,下面突然飞来一阵乱箭,其中一支竟穿过李晔的黄袍,钉在屋檐上。李晔跌倒在地,嘴唇已没有血色,又惊又怒,四周的小太监和侍女们纷纷扑了过来,用身体遮掩住他。顿时承天楼上一阵惨叫,已有四五人丧了性命。待得侍卫支起橹盾,扶起天子,方才发现那李晔身上满是鲜血,赶紧解开袍服甲胄,摸索一番才发现身上并无伤口,鲜血尽是太监宫女的,那李晔都已经吓呆了,过了半晌才怒道:“这些乱贼竟敢向天子张弓,当真……”说到这里不知怎么表达心中的愤怒,竟顿住了。这时楼上鼓声停了,捧日都被压得不注向后退,众人赶紧簇拥了天子下楼退入皇城,那乱兵首领竟下令防火焚烧宫城城门,正在危急之时,幸喜盐州六都精兵屯于京师,接天子诏书前来护驾,方才击退乱兵。天子惊魂未定,第二天便起驾出启夏门,至南山。城中厮杀两军也各自离去,长安城中已无守兵,城中大乱,自相剽掠,城中百姓纷纷逃往天子车驾所在,人数不下数十万,天气炎热,一时间饥渴而死者已有三分之一,惨象无以言表。
  这一切要从乾宁二年正月说起。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死后,其子王瑶与前任节度使王重荣从子王珂相互争夺其位,王瑶获得了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凤翔节度使李茂贞、镇国节度使韩建关中三帅的支持,而王珂则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求援,并娶了对方的女儿,在李克用的支持下,成为了河中镇留后,实际控制了扼守河东前往关中门户的河中镇,李克用也取得了进入关中,挟制天子的跳板。
  王瑶争夺河中失败后,怀恨在心,于是修书与三节度云:“珂不受代而与河东婚姻,必为诸公不利,请讨之。”于是王行瑜便遣弟弟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出兵攻打河中王珂,自己与李茂贞、韩建一同连兵入朝,上奏称:“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天子未曾允许,三人便强行杀死了李溪、韦昭度,又杀了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又上奏曰:“王珂、王琪嫡庶不分,请除王琪河中,徙王行约于陕,王珂于同州。”上皆许之。一开始,三帅甚至密谋废天子,立吉王李保;听闻李克用已起兵于河东,王行瑜、李茂贞方才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与韩建皆辞还镇。王珂受到三帅围攻后,便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上表称王行喻、韩建、李茂贞三帅称兵犯阙,杀害朝廷大臣,同时将朝廷同意征讨他们的檄书发布到关中,去随后大举蕃、汉兵南下。一时间沙陀大军势如破竹,大有一举扫平关中,直抵长安城下之势,乾宁三年七月,李克用攻下了绛州,刺史王瑶被斩,河中留后的王珂也起兵响应,与之会师共同讨伐三帅。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大败于朝邑,死伤惨重,弃同州而走,逃抵京师,和执掌留守宿卫亲军的弟弟王行实大掠西市,以补充损失,长安震动。王行实奏称同华已没,沙陀将至,请车驾幸邠州。而枢密使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而上曰:「朕得克用表,尚驻军河中。就使沙陀至此,朕自有以枝梧,卿等但各抚本军,勿令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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