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校对)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吴国璋不由得一愣,他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哪里知道这升州有何特产,突然被田覠这么一问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正犹疑间,身后跟着的一名亲兵插嘴道:“这升州乃是六朝古都,特产倒是多得很,只是不知道使君问的是哪一方面的。”
此时田覠看到前面拐角处正好有个米铺,便随口道:“民以食为天,这升州可有什么出名的吃食?”
那亲兵笑道:“这升州城中出名吃食倒是不少,可最出名的要数鸡鸣寺的素汤饼。”
田覠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好,今日兵不血刃便取下了这升州城,我等也打打牙祭,一同去着鸡鸣寺吃吃素汤饼。”
众亲兵赶紧其声称好,于是一行人便往鸡笼山东麓的鸡鸣寺而去,待到了山门,寺中僧侣早已得到通传,大开寺门相迎,待到听说田覠此行竟然是为了吃素汤饼,赶紧一面奉上香茶,后面大厨亲自动手,小心伺候,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热汤饼便送了上来。田覠吃了几口,果然汤饼十分筋到,汤汁更是鲜美,面汤上浮着汪汪的一层麻油,让人一看便倍增食欲。田覠一连吃了两碗才作罢,一旁伺候的主持赶紧吩咐送上茶水,一边小心的询问是否满意。田覠沉吟了片刻,问道:“这汤饼果然美味,只是这汤汁如此鲜美,当真没有荤腥?”
主持听到田覠的发问,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来,谁知道眼前这灾星突然生了念头来寺中吃汤饼,若是有半点伺候不周到的地方,只怕鸡鸣寺数百年的基业便要化为灰烬了,赶紧小心答道:“罪过罪过,本寺乃佛门静地,如何会有荤腥,这高汤乃是香菇金针笋干红枣等素料熬制的高汤,浇在特制的面饼上,才有这等美味,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有半点不实之处,贫僧死后定当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倒不必了,某家也就随口问问,若这般说,这素汤饼乃是贵寺独有的呢?”
主持看田覠神色倒不似来找麻烦的,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不错,这素汤饼的做法却是本寺五十年前一位前辈想出来的,他出身豪富,出家后受不得佛家清苦的饮食,于是便发明了这素汤饼的做法,江南之地,倒是未曾听闻有谁也会做的。”
“好!”田覠点了点头,道:“那便借借贵寺的厨子,到某家一位朋友那里去,给他做做这素汤饼。”
那主持虽然满头雾水,可也总算确定了本寺的安全,赶紧点头应允,生怕慢了惹恼了眼前这灾星,惹来祸患。
杭州、湖杭观察使府。自从安仁义突袭东塘得手,尽焚淮南水师,吕方府中的气氛便变得诡异起来,那些留在湖、杭二州的莫邪都将吏个个肚子里都憋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主公和田覠、安仁义相交多年,又一直被杨行密打压,如今田、安二人起事,正是起来大干一场的机会,至少近在咫尺的苏州要吃下来。尤其是吕雄,他跟随吕方极早,论资格比王佛儿、陈五、范尼僧等人都要早得多,可如今陈五领兵东向之后,扫平浙东诸州,手握重兵,压服浙东诸州,隐然之间已经奠定了吕方手下武将第一的地位;王佛儿一直都在莫邪都牙军都指挥使,而一直以来,吕方都在从降兵和湖、杭两州豪强子弟挑选勇健之徒,补充牙军,如今牙军已经有四千之众,甲杖皆是精选,精悍之极;范尼僧虽然名义上不过是湖州长史,但是湖州刺史的位置一直是空缺的,实际上他是吕方属下中最早执掌一方的。只有他,虽然是吕方的族人,可是如今却不过执掌着一坊之兵,和徐二、罗仁琼、牛知节等人并列,叫他如何服气,所以吕雄算定了吕方今天在吕淑娴那里,便借着探望吕淑娴的由头,让姐姐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定要在出兵苏州的事情上占个好位置,谁说他吕雄就没有当一州刺史的命。
吕雄来到吕方府门前,看门的亲兵头目正是吕家子弟,看到是他,赶紧上前行礼道:“原来是三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多日未见夫人,想念的很,麻烦你为我通传一句。”
“说得哪里话,夫人有吩咐过了,自家兄弟若来,随到随传。”那小头目一面说话,一面打开了侧门,让吕雄入内。吕雄拱手谢过了,便一路往吕淑娴的院落行去,刚进得院来,便听到吕方的声音:“是小弟吗?好些日子没见了,来来来,我等一同较射一番,让你姐姐来当中裁,看看这些日子你可有什么进境。”
吕雄往声音那边看去,却只见吕方一身短打扮,手中提着大弓,几名亲兵正在布置箭靶,吕淑娴站在一旁,正含笑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暗喜,看样子吕方此时心情正好,若再让吕方胜上两场,再开口求允,想必便能成。
想到这里,吕雄几步赶到吕方面前,笑道:“也好,小弟这些日子教练军士,在这射道之上也颇有心得,倒是要请大哥指教一番。”说话间,便脱掉外袍,露出一身短打扮,挑选起弓来。
两人先试射了数箭,待熟了手,便较量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射了五轮,吕雄小心射偏了两箭,让对方胜了。吕方十分得意,将弓放到一旁,笑道:“某这些日子整日里都在工地上忙碌,在弓矢上倒有些疏忽了,想不到今日还侥幸胜了。”
一旁的吕淑娴送过来毛巾茶水,笑道:“夫君你休得诓骗小弟,哪天回来你不到后院去射上两轮,这弓矢你何曾丢下一日。”
听到妻子这般说,吕方笑了笑,他如今虽然已经官居三品,麾下有数万大军,可是对弓矢的功夫可不敢有半点荒废,毕竟古代冷兵器的战争,战场范围很小,一旦战局有变,便是一军统帅,也要自己保护自己,这性命攸关的事情,可来不得半点侥幸。一旁的吕雄看到此时气氛十分融洽,便小心道:“润州安使君已经起事,在东塘大破淮南水师,如今大江已经隔绝,大哥可有什么打算?”
吕方正在擦拭脸上的汗水,听到吕雄这般问,心里咯噔一响,脸上却淡然的很,答道:“我等乃吴王臣属,能有什么打算。”
吕雄听了一愣,接着便急道:“大哥,你莫非忘了杨行密如何相待与你的吗,当年你带领莫邪都弟兄立下大功,却被派去当劳什子的湖州刺史,我等好不容易拿下杭州,却派来个李彦徽来当杭州刺史,若非田、安二人还在,只怕那杨行密早就派兵打过来了。”
“闭嘴!”吕淑娴厉声喝道,打断了弟弟的声音。只见她脸色凝重,喝道:“小弟,这等军国大事,应在节堂之上谈论,岂是在这里说的,更不要说吴王乃朝廷重臣,岂是你这等微末小臣能够谈论的。你这么不识大体,又如何能让人放心呢。”
吕雄被吕淑娴这般训斥了一番,便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拜了两拜,便找个由头退下了。吕方低头思忖了片刻,低声道:“想不到军中将佐竟然有这个念头,倒是让人亦喜亦忧呀。”
第049章
交杂
吕淑娴与吕方是结发夫妻,了解丈夫性格,虽然不似史书上那些雄猜之主那般,可也是极有主见之人,眼下莫邪都中吕姓族人所在皆有,而且许多人都身处要津,而吕方虽然姓吕,偏生却毫无半点血缘关系。吕雄方才那番举止,若是让吕方有了不好的想法,一旦心中有了嫌隙,只怕将来再难弥补,所以她才这般严词斥责,待吕雄走了,才低声替其解释道:“吕郎,阿雄性格粗疏,不知你心中所思,不过他与你贫贱相交,忠心是无可置疑的。”
吕方拍了拍爱妻的手背,笑道:“那是自然,阿雄不过是立功之心心切罢了,他看到陈五夺取浙东诸州,自己也有些眼热了,不过以阿雄的资历,也应该外放做一州刺史了,待浙东诸州事了了再说吧,待会你派人给他带个口信,让他诸事留心,其他事情无须操心,吕任之亏待不了他。”
吕淑娴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通报,说宣州田使君遣使者赶来,正在外间等候。吕方夫妻对视了一眼,暗想这个节骨眼上他派人前来作甚,难道是想要说服吕方一同出兵,可像这等事情都是事先约定好,岂有临时再派人联络的。吕方正犹疑间,一旁的吕淑娴已经吩咐道:“先请使者到堂上稍候,送上茶点,不得怠慢了。”
吴国璋坐在堂上,只见所在颇为简陋,只有七八张椅子,别无长物,墙壁上也并无什么装饰。下人送上茶点,他一路赶来,十分饥渴,三下五除二便将其一扫而光,还有点意犹未尽,正犹豫是否再要一份,便听到堂后的急促的脚步声,刚刚站起身来,便看到堂后走出一人来,一身短打扮,好似刚刚从校场上下来一般,正是吕方。吴国璋撩起袍服前襟,正要下拜,却被吕方扶住,笑道:“罢了罢了,某也未着官袍,吴都头也是旧相识,就不必拘礼了吧。”
吴国璋却是坚持着拜了三拜,才站起身来道:“我家主公前几日得了一处美味,吃了之后甚是爽口,便让末将带些过来与使君,还望吕公笑纳。”
吕方听了一愣,他本以为这田覠这节骨眼上派人过来,无非是求自己一同起事,没想到竟然是送些吃食过来,这吴国璋他是知道的,担任爪牙都的都头,虽然所辖兵力不多,可与田覠出入同行,是身边极为信重的人,被派来做这等事,倒是奇怪的很。吕方心中思量,脸上却露出感动的表情,对着宣州方向拱了拱手道:“田公行事果然有古人之风,得一珍味也没忘了小弟,倒是让任之生受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外间走近一个僧人,双手捧着一碗汤饼,吕方接过一看,却是后世常见的汤面,吃了几口,面条劲道,汤汁也是鲜美的很,显然是下了几分功夫的,再看了看眼前站着的是个僧人,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他随手放下汤碗,笑着问道:“这位师傅,我吃的这汤饼可是素食,未曾加于荤腥吧?”
那僧人一路赶来,未曾休息便被赶到厨房,制作汤饼,已经是疲惫之极,可偏生正吕方面前,又不敢半点失礼,生怕做错了半点,不但丢了自家性命,还给寺院带来灾祸,突然听道吕方问话,赶紧合什回礼,小心答复道:“吕观察好眼力,这汤饼正是素食,未加半点荤腥,却是贫僧寺中的特产。”
吕方笑了笑,像这等素食,后世最是时兴,寺庙日渐富有,俗话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和尚也不能免俗,可又不能吃荤腥之物,于是只能在香菇、面筋那些东西上下功夫,将素食做出鱼肉一般的口味。加之为了吸引前来朝拜的施主,寺院也往往用这些素食款待吃惯了荤腥的信众,后世许多寺院里都有发展出这种“素食”,只是想不到千余年前的唐末,便已经能吃到这等东西。想到这里,吕方随口问道:“却不知师傅在哪家大丛林修行?”
“升州鸡鸣寺。”
吕方听了,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他是何等灵醒之人,立刻明白了田覠遣人送碗汤面给自己吃的意思,沉吟了片刻,转身问吴国璋道:“吴都头,田使君还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我吗?”
吴国璋躬身答道:“我家使君让末将带话,这鸡鸣寺还有几道斋菜十分爽口,若吕公觉得这面还爽口的很,不如走上一趟,一同品尝。”
吕方听了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好一个一同品尝,田公倒是够义气,有什么好事都忘不了我这吕任之。”说到这里,吕方的笑声突然顿住了,问道:“田公何时取下了升州城。”
吴国璋脸色如常,答道:“我家主公于三日前取下升州,尽得城中府库,升州团练使李神福妻子如今也在我军手中。”
吕方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完全了解田覠的打算,他了解吕方的性格,若是时机不成熟,便是派人前来,也无济于事。如今安仁义击破东塘水师,田覠拿下升州,生俘李神福妻子,形势已经极为有利,此时再派人相邀,把握便大多了。
吕方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笑道:“此事干系重大,待某家慢慢考虑之后再答复可好。”
杭州刺史府中,李彦徽再无往日那副阴沉闲雅的模样,脸上满是焦躁之色,他也顾不得身边那些吕方的细作,在厅堂中来回踱步,不时回头看看门口,好似在等待什么消息一般。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彦徽转过身来,只见门口冲进来一条身着褐袍的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郎君,郎君,大事不好了。”
李彦徽此时也顾不得斥责那人,快步来到阶下,一把抓住那汉子右臂,低声喝道:“小声点,你想让左右细作都知道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
那褐袍汉子是李彦徽的家生奴仆,对其十分忠心,李彦徽在杭州,身边能信得过也就此人了,日前他听说安仁义起事,领水师突袭东塘,大获全胜,尽焚淮南水师,不由得大惊失色,便令他前往城外码头打探消息。吕方取杭州后,便在城外码头处修建了大量的仓库,以供商人租用,如今东南商旅,荟萃于杭州,若要打探消息,在那边最是方便。
褐袍汉子待气息平息了点,小声答道:“小人在码头酒肆处打探,那边都在传闻安润州突袭东塘的事情,有几条先前前往广陵的船都已经回来了,听说大江已经隔绝交通,有许多人都在商量着准备从升州采石矶那边渡江呢。”
李彦徽摆了摆手,示意仆人闭嘴,他此刻心烦意乱,安仁义和吕方的关系他是明白的,若吕方一旦起兵相应,自己这个杨行密安插在这里的钉子只怕第一个要倒霉,一想起吕方那笑吟吟的面容,他就不禁暗自打了个寒战。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旁的仆人怯生生的声音:“郎君,小人路上还看到了一桩事情,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李彦徽此时心烦意乱,胡乱摆了摆手,道:“你说吧,难道还有什么倒霉事情不成!”
“郎君可还记得宣州田使君手下那个吴国璋吗?就是那个极为蛮横无礼,爪牙都的都头?”
李彦徽稍一回忆,便想起来自己早先从湖州逃走,寄居宣州时,迎接吕方的宴饮上,言辞间激怒了此人,竟然直接呵斥自己,便点了点头。那褐袍汉子见李彦徽没有发怒便小心地说了下去:“小人从码头回来时,在城门口看到此人,与他同行的是个和尚,却是升州鸡鸣寺的僧人。”
李彦徽听了一愣,转过头来问道:“你认得那吴国璋不稀奇,可天下僧人何止千万,你又如何能确定那是升州鸡鸣寺的?”
“那鸡鸣寺的素汤饼甚是有名,小的有次前往升州时,便去吃过一次,还跑到香积厨去,想要偷看是如何做的,却被这秃驴发现,狠狠地责打了一番,所以印象甚深,决计错不了的。”那褐袍汉子说道,后面,显然是想起来被打的旧事,语气中满是切齿之恨。
李彦徽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曾看到他们去哪里了?”
“小地跟了一小段,看到他们往吕观察的府邸那边去了,不过某不敢跟的太近,怕被他们认出了,惹来麻烦,所以并没有看到他们进入吕观察的府中。”说到这里,那褐袍汉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主人的脸色,看到李彦徽此时脸色沉重,可是却并无恼怒之色,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李彦徽暗自思量,这吴国璋乃是田覠身边信重之人,来吕方这里定然是有要事,身边跟着这个升州鸡鸣寺的僧人,莫非是升州那边出事了。想到这里,李彦徽猛地站起身来,喝道:“来人,快些替我换上袍服,某有事要去拜见吕观察。”他虽然还不能确定事情的全貌,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若不能当机立断,只怕明日的此时,自己的脑袋便已经挂在校场上,以为祭旗之物了。
不一会儿,李彦徽已经身作绯袍玉带,他取来铜镜,检查了片刻,转身往门外走去,那褐袍汉子正准备跟随,却看到李彦徽转过身来道:“这次你便不要去了,某出门后,你便将我房中细软收拾好,到城外等候,若明日我还不曾回来,你便独自逃生去吧,你我主仆一场数十年,那些财物便算是一点情分吧。”说到这里,饶是以李彦徽平日里的淡漠无情,双眼也不禁有点湿润了,他不欲让仆人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转身不顾而去。
第050章
狡兔
吕方府邸中,高奉天、陈允、王佛儿、陈璋四人正为是否答允田覠的要求,与田、安二人一同举兵而争论,吕方手下的重臣除了在浙东的陈五,湖州的范尼僧,几乎都在这里了。说来奇怪的是,王佛儿与陈璋这两个武人反对出兵,理由是士卒疲惫,新得的浙东诸州局势不稳,当地豪强都在虚与委蛇,兵力增长太快,而可以基本实力却有限,如果一旦兵势不利,只怕局面便不可收拾;反而是高奉天和陈允二人却力主答应田覠的要求,至少也要派出水军给田覠,以牵制杨行密的实力,理由是在杨行密眼中,吕方与田、安二人都是一般货色,救人便是救己,而且一旦田、安覆灭后,吕方便孤立无援,与顾全武所在的苏州接壤,至少也要在田、安二人被消灭前,占领苏州以为屏障,当然如果能够与杨行密划江而治那时最好的了。吕方坐在上首,慢慢的抚摸着颔下的短须,一连踯躅不定的模样。
这四人争得兴起,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一齐将目光转向吕方,等待他的决定。这时,外间有军士禀告,说李彦徽求见。屋内数人都不由得愣住了,这李彦徽自从来了杭州后,除了必要的情况,便极少来到吕方府中,为何今日这节骨眼上却恰巧赶到,难道他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请李刺史进来,莫要怠慢了。”吕方吩咐道,待到那侍卫下去了,吕方笑道:“你们可别漏了口风,这厮可是精的跟油缸里的老鼠一般,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待会儿只得见机行事了。”
众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李彦徽便上得堂来,吕方站起身来,满脸堆笑,正欲客套两句,却只见对方对一旁的四人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直通通的对吕方问道:“田覠、安仁义起兵作乱,吕观察麾下数万大军,江东无人可比,却不知作何打算?”
以吕方对李彦徽过往的印象,此人出身清贵,城府颇深,言语间往往以旁敲侧击为多,像这般单刀直入的质问,饶是以吕方的城府也只得施展踢皮球的功夫搪塞道:“李刺史来的正巧,本观察正召集手下将吏商议此事,大伙儿也没有一个定见,您历经台府,见识定然非我等能够比拟的,不如请您也来说说。”
李彦徽也不推辞,昂然道:“其实此事倒也简单,要么响应田、安二人,出兵攻取苏、常二州;要么应吴王敕令,讨伐田、安二贼。只要不是犹疑不决,首鼠两端,都也是一条出路。”
吕方听了倒是有点诧异,他本以为李彦徽会整一套什么以顺讨逆,君臣之道之类的大道理来,没想到此人说的倒是颇有见地,的确眼下吕方无论是协助哪边都是一条出路,就是不能犹疑不决,因为这般若是田覠胜了,会怀恨吕方受恩不报,而若是杨行密大获全胜,那也会认为吕方是在附逆,两边都不会讨好。
“那依李刺史所见,当如何行事呢?”
“依在下所见,若田、安二人合兵一处,直接渡江攻打广陵,观察便可起兵相应;若这两人分兵侵略四邻州县,扩张地盘,观察便应应吴王敕书,讨伐田、安二人。”李彦徽也不绕圈子,直视着吕方的双眼答道。
“李刺史这般说是何道理?”吕方听到这里,不由得站起身来,先前脸上那点敷衍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凝重。
“宣武朱温树敌甚多,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平卢王师范皆与之交兵,自清口之败后,再无力与吴王争锋。如今吴王地域广阔,南至江、北至淮,西至武昌、东至大海皆为其地,兵精粮足,豪杰归心。田、安二人起事,如今虽有小胜,可若是拖延时日,以区区两州之力,如何能与淮泗之众相抗衡。如今之计,只有乘东塘大胜,西征大军未回,广陵人心摇动之机,尽起宣、润之军,称吴王信任小人,渡江直取广陵,才有得手的希望。”
王佛儿在一旁听的不对,插嘴道:“李刺史此言差矣,广陵乃吴王根本,虽然西征已去其半,剩余也还有不少,更何况江南尚有常、苏二州未取,若攻取广陵不下,西征大军顺流而下,那时身处坚城之下,腹背受敌,便是土崩瓦解的下场。田、安二位都是宿将,岂会行这侥幸之道。”
李彦徽冷笑道:“王将军说的不错,可是吴王有数倍之众,部下亦不乏良将,若不行险,使勇者不及逞其勇,智者不及使其计,又如何能有取胜之机。”
李彦徽说完后,室中人都不由得颔首,的确兵法乃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小心从事,不可以侥幸之心相待,可是如今杨行密大势已成,田、安二人逆天行事,就是冒险也是顾不得了。
“李刺史,你与我等不同,乃是吴王信重之人,为何今天与我等说这些犯忌之事?”随着吕方的声音,室中五双眼睛一下子齐刷刷的定在了李彦徽的面孔上。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罢了,李某先前得罪吕观察和田公之处颇多,一旦你举兵起事,只怕在下性命难保。”李彦徽也不隐瞒,直接将自己的心思吐露出来了。
“哦?”吕方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站起身来,绕着李彦徽走了两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对方,突然问道:“可若是吕某起兵相应吴王,田、安二人亡后,谁知道吕某会不会是下一个倒霉蛋呢?田、安二人都是吴王重臣,立有大功,可还是为其猜忌,最后落到这般下场,吕某又如何才能自安呢?”
李彦徽显然早已有了准备,不假思索的答道:“在下自当修书与吴王,为吕观察说辞,予吕公节钺,并将苏州置于治下。使君纵然起兵与田安二人一同起事,所得也不过苏州罢了,如今却能不损士卒而得一大州,岂不美哉!”
吕方坐了下来,眉头紧皱,脸上时喜时忧,现在正在仔细考虑,分析利害。他如今虽然已经占领了浙东大部分领土,可是他的官职不过是湖杭观察使,所辖不过是湖、杭二州罢了,无法通过合法的渠道控制浙东州郡,当地的豪强也对其并不心服,不得不让陈五统领重兵在衢州压制,这也是他一直犹疑着不愿出兵的原因。虽然现在唐王朝早已失去了地方上的控制力,可每一个藩镇易主之后,新主人最紧要的事情便是上书朝廷,请求对即成事实的追认,不给四周敌人攻击自己的口实,除非吕方干脆自立为王,宣布独立,这一步是躲不开的。而作为吕方的顶头上司,有节钺授予权的杨行密是绝不会主动承认他对两浙地盘的实际控制的,而如今便是这样一个好机会,至于苏州这样一个大州,对于改善吕方在杭州的战略形势的意义更是不言而喻的。
过了半晌功夫,吕方站起身来,拱手道:“古人云一言兴邦者,今日得见矣,只是吕某还有一事不明,还请李郎君为我释疑。”吕方此时不再以官职称呼李彦徽,无形之中两人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不少。
李彦徽拱手还了一礼,笑道:“不敢,吕公且请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