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如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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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嘴里应着,回身朝门外看了眼,“昨晚虽没下雪,可天色还阴沉着呢,二位何不再住一夜,万一走在风雪里,那日子可不好受。”
  这回却是和尚说不必,“有远路要赶,不能耽搁。麻烦照吩咐准备好东西,另要一条棉被,替我们搬上车。”
  一条棉被啊……掌柜暧昧地笑笑,“好的,客官。”
  公主到现在态度还是冷冰冰的,喝了碗薄粥就自顾自出去了。
  绕着马车走了两圈,又问掌柜买了一套锅勺,毕竟有那么远的路要赶,万一途中遇不上驿站,总不能一直靠干粮充饥。
  掌柜的人倒是不错,装了一小袋炭交给公主,说天寒地冻的,留着路上取暖。
  公主道了谢,回身的时候见那秃子正在往车轮上绑麻绳,据说有了这个,雪地里行车才不至于打滑。
  向东方看了看,云翳沉沉,看不见半点日光,不知能坚持多久,少不得半道上再遇一场风雪。
  公主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写回膳善的家书哥哥应该早就收到了,说不定派来迎接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出了天岁的边境,再走上一程,应该很快就能遇上了吧!
第63章
  从原州到萧关,
也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好在天色逐渐开旸了,及到下午的时候天空像破开了一个口子,
从背后露出一片日光来。虽然那光瀑离他们很远,但看在眼里,
心里便是笃实的。
  路上积雪不能融化,
马车的车轮滚过,
碾碎了一地薄冰。向后望去,是一条翻滚出泥泞的,蜿蜒的车辙。官道两旁的树顶上却洁净清冽,
霜雪把枝干染白了,
阳光偶尔照射,冰棱反射出一片晶莹的光。
  高高的琼树对起,狭长的官道俨然通往天际,
大雪封山的天气,路上往来的行人也少,
偶尔遇见一两个,
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本来面目。
  释心大师好像有点咳嗽,
咳起来很自矜,抬起肘弯把脸埋进去,
那僧袍宽广的袖笼飘摇,灌了满袖天风,
连带肩头的衣料都在翕动。
  公主瞥了瞥他,
“你着凉了?”
  他说没什么大碍,“以前在军中,腊月里下河行军也挺过来了。”
  公主捺了下唇角,
“那时候年轻啊,现在一把年纪了,就不要提当年勇了吧!”
  他听后沉默了下,半晌才道:“只隔了两年而已……”
  “两年已经很久了,二十八和三十就大不一样。”
  他被她怼得有点懵,仔细想了想小声提点,“贫僧过年也才二十五……”
  结果公主剔着牙花表示二十五也不小了,“十八岁弱冠,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你都弱冠七年了,身体走下坡路也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
  当然对于病弱的人,公主一向保有爱心,她披上了斗篷说:“换我驾车吧,大师愿意送孤苦伶仃的我回膳善,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我不能害得大师感冒。万一中途发烧,本公主还得用身体温暖你,这种事做起来……啧,太羞人了。”
  于是释心大师愈发坚定地拒绝了她的好意,“贫僧生病,总比施主生病好。男人健壮,喝两碗热汤就会好起来的,不像姑娘,恐怕要缠绵半个月之久。”
  公主没办法,争又争不过他,只好随他了。
  唉,天苍苍野茫茫,心里的疙瘩得咬牙忍着。公主盯着他的后背,捧着腮帮子问:“大师,现在天岁究竟是谁掌权呀?”
  使节带她们出境一般不走内城,都是沿着外廓赶路,因此她不可能知道新帝登基的确切消息。既然如此,那就有恃无恐了,他平心静气道:“贫僧离开上京,就不问红尘中事了。走时将社稷托付给了几位族亲,现在是谁当权贫僧也不得而知。”
  看看这人,多奸诈,演技明明拙劣得要死,都已经穿帮了,还在这里装。
  那几位族亲必定互相掣肘,谁也不服谁吧,越是各有主意,大局就越稳。这秃子的老奸巨猾全用在了军政上,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简直像个傻子。因为她说喜欢以前的释心,他就把自己弄回释心的模样,结果骑虎难下,一个善意的谎言,得以无数弱智的谎言加固,但凡他愿意说一句多么爱她,也用不着这么劳心劳力。
  镬人的面子真是比命都重要,难怪这个人种素来猖狂。
  公主叹了口气,“唉,手冷……”
  话音才落,手就从他的衣襟里伸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丝棉,摁在他的胸肌上。
  他的身子僵了僵,“施主……”
  公主不想听他说话,扯过那条毡毯,把两个人密密围了起来。
  风从毡毯外面流过,里面是个小小的天地。公主一手揪住毯子的开口处,一手在他怀里尽情施为,嘴里感慨着:“本公主想起了达摩寺的浪荡岁月,那时候的大师多清纯,我看着你,就像看见了一朵娇花。”
  可惜现在因为愚笨,娇花变成了焦花,不过身材诱人一如往昔。公主假装不经意地撩拨两下,也能引发他一阵轻颤。
  他再也不说施主不可以了,沉默着绷紧身体,两手勒缰勒得生疼。这裹成了圆筒状的毡毯里,混合了镬人和飧人的气味,奇怪竟有种瑞脑一样的香气。
  炎热、灼烧、身不由己,又无力反抗,那种滋味很销魂。萧关隐隐就在前方了,放眼看上去却像隔着一层水雾般不停荡漾。他咬牙驾马驶向那里,过关卡的时候需要出示通关文牒,他颤抖着右手,向守门的将领举了举令牌。那是他以前征战时使用的将军令,所有边军都认识,见牌如见人,甚至不用露脸,那些戍守的官兵就跪了满地。
  出关没有受到阻挠,顺顺利利便使出了那座宏伟苍凉的关隘。公主回头看了眼,走出去很远了,仍见那些将领单膝跪地恭送。
  她戳了他一下,明知故问:“你的面子好大啊,高阶的将领也需要这样跪拜你吗?”
  包括之前的周太守,虽然戍守边城,但也是一郡之长,见了他跪得如此顺理成章,他还有脸说自己不当皇帝了,真是拿她当孩子般哄骗啊。
  他还在垂死挣扎,“因为……因为贫僧早年征战八方,这些人都曾听贫僧驱策。”
  公主哦了声,“你都两次出家了,他们还能认主,战神果然余威不减。”
  她的手在他胸前往来几次,十分的没心没肺。等撩够了,抽出来意兴阑珊地说:“好了,本公主暖和了。”然后把毡毯扔给他,自己躲到车厢里补觉去了。
  在一个感染了风寒的人怀里捂手,真是毫无人性,但她抽身而去,留给释心大师的不是愤懑,而是满怀的失落感。
  其实她可以再停留一会儿的,停留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安心,觉得过去的公主又回来了。然而她半道上撤离,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他不知道她对他还有没有渴望,或者短暂的亲近只是因为彼此太熟悉了,单纯捂完了手,她就对他失去兴趣了。
  出得萧关,关外崇山峻岭不断,风势也更大。天岁在贺兰山设有驿站,但从这里过去得跑上七八十里,绕这一程远路不合算,不如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更现实。
  他的风寒起先并不算严重,不过略微有些咳嗽而已,但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有意拉开毡毯又吹了一路的风。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身上发寒,精神也萎靡,却还强撑着生了一堆火,把锅子架在了火堆上。
  公主洗米熬粥,虽然十指冻得生疼,但野外能够有酒有饭,就已经让人十分快乐了。
  “人不能在安乐窝里呆得太久,我以前五谷不分,连做饭要加水都不知道,后来在达摩寺伙房做帮工,学会了好多东西。”公主蹲在火堆前,拿勺子在锅里慢慢搅动。粮食的香味随着热气一蓬蓬荡漾出来,即便是荒郊野外,也有种家常式的温暖。
  她回了下头,“把钵给我。”
  释心背靠着车轮坐在车旁,听见她的话,迟缓地从包袱中掏出铜钵递了过去。
  公主这才打量他的脸,见他颧骨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像女孩子上了胭脂般。压抑地咳嗽,咳完了一阵急喘,似乎不愿意让她看出端倪,拽高毡毯,捂住了下半截脸。
  公主无奈地说:“年纪大了就要服老,看看,果然着凉了吧!”边说边摸他的额头,掌心里一片滚烫,只得勉强把他搀进车厢里。
  这马车宽绰,边关过冬的车辆密封也做得好,躲在里面很暖和。公主安顿好他,把铜钵送到他面前,半带调侃地说:“腊月里下过河的大师,热热喝上一碗粥汤,明天一早就会好起来的。”
  他抬眼望她,篝火的光照亮他的眼眸,一身白衣,一张洁净的脸,在这不甚大的空间里端坐着,像佛龛里的神佛。
  公主忽然定眼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发虚。他微微往后挪了挪,“施主,你为何这么看着贫僧?”
  公主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看了半晌道:“你有胡子吗?我怎么没见你刮过胡子?”
  他怔了下,不自在地拿广袖遮住了下巴,“贫僧每天基本都要清理。”
  公主听完,了然点了点头,“我就说了,世上只有一类人不长胡子……大师当然不是,对吧?”
  她戏谑了一番,一笑而过,留下释心大师懊恼不已,暗道是不是那类人,早晚会让你知道的。
  公主现在是野生公主,公主病已经被艰苦岁月打磨得治好了一大半。她蹲在火堆前喝了锅子里的粥,吃完顺手把锅碗瓢盆都洗了。
  河里的水结了冰,她龇牙咧嘴就着冰水洗了把脸,然后把绞干的手巾带回来,送给那个假和尚擦洗。
  萧随说多谢,挪动身子把车厢腾出一半来,垂眼道:“外面寒风刺骨,还要委屈施主将就一晚。”
  公主说没关系,“又不是没一块儿睡过,扭捏个什么劲儿。”说罢扯出了她的斗篷,领上系带挂住车厢首尾,随便一隔,就隔出个楚河汉界来。
  好一张美人抱琵琶的精美刺绣啊,他之前竟然没发觉,她斗篷背后的图案是王昭君。为了照顾病人的视觉感受,她好心地将图案正对着他,车厢里略有点动静,那明妃就怀抱琵琶冲他直哆嗦。
  他心下怅惘,听见她说“睡吧”,然而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他仰天躺着望向车顶,那油布纵横的经纬,他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从昨晚开始,他就无比煎熬,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一旦分开,就算是睡在他隔壁,他也觉得太过遥远,够不着她。
  昨夜他想去见她,但客栈格局不容他过去,大堂一般有人值夜,只要打开门,立刻就会迎来掌柜或伙计的招呼,“客官要什么?”。他只有忍耐,三更的时候阖了一会儿眼,到天亮她表示要退房,他连一句拖后腿的话都没说,甚至十分积极地促成了重新上路。
  现在躺在一架马车里了,她就在斗篷的另一边,仅仅是隔着一层狐裘罢了,不知为什么,对他来说也如高墙一样难以逾越。
  他扭过头,奢望目光能洞穿斗篷,可惜他没有那样的异能。
  不甘心,他侧躺过身子,一动不动盯着斗篷的下摆。她的香气在不大的空间里缓缓流转,闻久了有通窍的奇效,莫名让他背上起了一层热汗。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就着微光看,皮肤洁白,形态优美,像上等羊脂玉雕成的。他艰难地调整呼吸,心跳如雷里壮起了胆唤她:“施主……”
  那头没有回应,他在辗转反侧的时候,公主好像已经睡着了。
  就是这只手,先前扰得他心浮气躁……他探过去,伸出食指点了她一下。等了等,依旧没有反应,看来果真睡熟了。
  他不由唏嘘,她好像一直心无挂碍,可他却开始愁肠百结。感情方面,他远不像在战场上那么骁勇,战场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男女之间的相处却是另一种层面的斗智斗勇。
  他隐隐觉得公主是喜欢他的,但又不敢确定,彼时她是迫于无奈,这种威逼下的感情能有多深,实在说不准。她曾经提议过,只要给她个楚王妃的名分,她可以没有丈夫过此一生。在他准备还俗的时候,王妃的头衔又不算什么了,她第一想到的是回膳善……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她没那么重要。
  一个长胜的将军,接受不了任何失败。他害怕在感情上摔得太狼狈,当初八抬大轿几千里相迎,他母妃的下场也不过如此。公主这人,看着是软的、娇的、媚的,他想一手掌握她,却是痴心妄想。所以他怯懦,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讨好她,可她看出了破绽也不说,仍旧一心想回膳善,那么她是真的不那么在乎他,即便他变回释心,也无法让她留下了。
  他蜷起身子,让那只手停留在他面前,素净的手指,嫣红的指尖……要握住很容易,可是握住了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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