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芒丝(精校)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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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自负我感到多么餍足!
我能让魔鬼带给我所需要的一切?
并且消除我所有的疑惑?
我能否完成已经陷入绝境的事业?
《浮士德博士的悲剧》
奥克塔夫这样频繁地离开昂迪依,到巴黎去找德·欧马尔夫人,阿尔芒丝有一天不禁产生了轻微的妒意,使她的快乐的心情一扫而空。表兄晚上回来,她便行使了绝对权力:
“有一件事情,您母亲永远不会向您提起,您愿不愿意为了她做一下呢?”
“当然愿意。”
“那好,在三个月当中,也就是说在九十天里,您不准谢绝任何舞会的邀请,而且得跳完舞才能离开。”
“那还不如把我禁闭半个月。”奥克塔夫说。
“想得倒好,”阿尔芒丝又说,“您到底答应不答应?”
“我全答应,只是连续三个月不成。既然这里虐待我,”奥克塔夫笑着说,“那我就要逃跑。昨天,我参加德·×××先生的盛大聚会,在那里跳舞的时候,头脑里总在考虑一个旧念头,不由得想了一个晚上,仿佛猜到了您的吩咐似的。如果我离开昂迪依半年,那我就有两个比去英国更有意思的计划。
“头一个计划,我改名叫勒努瓦尔先生,就用这个漂亮的名字到外省去教算术、艺术实用几何,教什么都可以。我一路要经过布尔日、欧里亚克、卡奥尔等城市。弄一封推荐信容易,有好几位贵族院议员是法兰西研究院成员,他们会把博学的、保皇主义的勒努瓦尔介绍给各省长,如此等等。
“不过,另一个计划更好。按照头一个计划,我的身份是教师,只能见到一些小青年,以及教会学校里的一些阴谋勾当。那些小青年非常狂热,可是又反复无常,我对他们很快就会厌倦的。
“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我这最美妙的计划告诉您。按照这个计划,我改名为皮埃尔·热尔拉,到日内瓦或者里昂去谋生,找一个合适的年轻人,给他当跟班;那个人在上流社会里,扮演的必须是和我相类似的角色。皮埃尔·热尔拉身上会带着可靠的证书,证明他忠心耿耿地给德·马利维尔子爵当了六年差。总而言之,我要顶替那个有次被我从窗户扔出去的可怜的皮埃尔的名字,过过他那样的生活。两三个熟人会给我写推荐书,用大块蜡把他们的徽章印在上面。通过这种办法,我不难找个差事,或者侍候一个英国的阔少爷,或者侍候一个贵族院议员的公子。我再特意用稀酸把手弄得粗糙些。我已经从我现在的仆人,勇敢的沃雷普下士那里学会了擦皮靴。这三个月来,他的手艺全让我偷学来了。”
“说不定哪天晚上,您的主人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要踢皮埃尔·热尔拉几脚。”
“他要把我从窗户扔出去怎么办,我就估计到您要讲这话。我就自卫呗,第二天就辞掉差事,但丝毫也不怨恨他。”
“您骗取人家的信任,应该受到极大的谴责。一个人性格上有缺陷,并不在乎给一个年轻的农夫看到,因为农夫理解不了最古怪的特性,然而依我看,他在本阶级的人面前绝不会这样。”
“我听到什么话,永远不会去重复。再说,一个‘主人’,我这是以皮埃尔·热尔拉的口气讲话,一个‘主人’,十有八九要‘碰上’一个骗子;然而,他这次雇的仆人,不过是个好奇的人。您应当了解我的不幸,”奥克塔夫接着说,“有些时候,我简直想入非非,不着边际地夸大我的地位的重要,尽管自己不是帝王,却渴望着‘微服私访’。我由于不幸、可笑,以及对某些事物的过分重视,便产生了帝王的这种愿望。我感到有一种无法克制的需要,想看一看另一个德·马利维尔子爵如何行事。既然不幸,我生来注定是这个角色,既然我非常遗憾,不能做德·利昂古尔先生的梳棉厂的大工头的儿子,那么,我就应该当半年仆人,将德·马利维尔子爵身上的好几样弱点改掉。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的傲气在我同其他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墙。亲爱的表妹,有您在眼前,这道墙就消失了。在您的面前,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往坏处想。可是不幸的是,我没有飞毯,不能把您带到所有的地方。我同一个‘朋友’骑马到布洛涅森林去,不可能在第三者身上看到您。初交的人听我讲话,没有一个不很快把我看成一个怪人的。一年以后,他们完全了解我了,就显得极为谨慎,我认为,他们的行为与内心思想,宁可让魔鬼知道,也不肯让我知道,这也由不得我呀。我并不想一口咬定说,好多人把我看成是路济弗尔,如同德·苏比拉纳先生说的那句妙语,我是魔王降世,专门骚扰他们的。”
奥克塔夫在蒙利尼翁树林中散步时,向表妹谈了这些古怪的想法;德·博尼维夫人与德·马利维尔夫人,距离他们俩只有几步。这些荒唐的念头使阿尔芒丝特别担心。第二天,表兄去巴黎之后,她那洒脱诙谐得往往过分的神态,却为温柔凝视的目光所代替。奥克塔夫回来后,就被这种目光吸引住,没法把视线移开。
德·博尼维夫人请了许多人,德·欧马尔夫人也住到昂迪依来了,奥克塔夫就没有那么多机会去巴黎了。与德·欧马尔夫人同时来的,还有七八位夫人,她们或者因为其智慧,或者由于在上流社会获得的影响,大都非常有名。然而,她们的亲热态度,只能为可爱的伯爵夫人增色;只要她在客厅里,她的对手们便显得衰老憔悴。
奥克塔夫聪明得很,不会感觉不到这一点;这样一来,阿尔芒丝沉思默想的时候就更加频繁了。“我能抱怨谁呢?”她心中暗道,“抱怨不着任何人,更不该抱怨奥克塔夫。我不是对他讲过,我喜欢另一个人吗?他那性格,自尊心很强,绝不愿在一个人的心中居于次要的地位。他爱上了德·欧马尔夫人,那是一个出色的美人,到处受人赞扬,而我呢,连漂亮二字都谈不上。我所能对奥克塔夫讲的,一定非常平淡无味,不用说,我常常使他厌烦,再不然,他不过像对待一个妹妹似的对我表示关切。德·欧马尔夫人的生活又快活,又独特,她到哪里,哪里就不会寂寞。在姨妈的客厅里,如果听别人谈话,我就会常常感到无聊。”想到这里,阿尔芒丝哭了。然而,她这颗高尚的心灵,绝不会堕落到怨恨德·欧马尔夫人的地步。她留意观察着这位可爱的女人的一举一动,常常不由自主地赞叹不已。但是,每一次赞赏,都仿佛在她的心口捅了一刀。宁静的幸福消失了,阿尔芒丝的痴情受到压抑,感到十分苦恼。看见德·欧马尔夫人,比看见奥克塔夫本人更使她心烦意乱。有的人由于自己的性情与地位,不能采用稍显轻浮的任何方法取悦于人;嫉妒在这种人的内心造成的痛苦,尤其不堪忍受。
◎原文为英文,引自英国戏剧家马洛所著剧本《浮士德博士的悲剧》。​
◎中东神话传说中能载人飞行的地毯。​
第十六章
让罗马在台伯河中融化!
让大帝国巍峨的拱门倒塌!
这里才是我生存的空间。
列国纷纷犹如粪土一片;
人与禽兽在这粪土上繁育后代,
生命的崇高就在于这样相爱。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
有一天,溽暑如蒸,到了晚间,大家到覆盖着昂迪依山峦的那片景色秀丽的栗树林中漫步。白天时有好事的人到树林里来,破坏了那儿的景致。这天晚上,夜色美好,夏月皎洁,清辉如水,远近丘峦点点,景色格外迷人。熏风习习,在树木间嬉戏,为妩媚的夜色平添了一层情趣。这天,不知道德·欧马尔夫人怎么心血来潮,总是要把奥克塔夫留在身边。她毫不顾忌簇拥在她周围的男子,得意地提醒奥克塔夫说,正是在这片树林中她同他初次见面:“您当时化装成魔法师,历来的初次相见,都没有这样带有预言性的。”她补充了一句:“因为,我对您始终没有厌倦,而对任何别的男人,我还不能这样讲。”
阿尔芒丝同他们一道散步,她也不得不认为,这种回忆听来很亲切。这位杰出的伯爵夫人,平时那样快活,现在却肯一本正经地谈论,什么是生活的巨大利害,什么是通向幸福的道路,那副神态确实招人喜爱。奥克塔夫离开德·欧马尔夫人那群人,很快同阿尔芒丝走到一起,和其余的散步者隔开几步,他这才把同德·欧马尔夫人有瓜葛的这段生活,详详细细地告诉了阿尔芒丝。
“我寻求同这样出名的夫人来往,就是怕损害德·博尼维夫人谨慎的名声,”奥克塔夫说,“要是不这样小心提防,她很可能会疏远我的。”感情色彩这样浓的一件事,说起来竟没有牵涉爱情。
阿尔芒丝听了这段叙述,登时心乱如麻,等到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不会暴露出内心的烦乱后,这才对奥克塔夫说:
“亲爱的表哥,您讲的所有这些,我相信,而且也应该相信,对我来说是不容置疑的。然而,我注意到,您每次向我透露您采取的一个行动,从来没有等它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对于这个问题,我脱口就能回答。您同梅丽·德·泰尔桑小姐,你们有时候恣意嘲笑我取得的成功:比方说两个月前吧,有一天晚上,你们几乎在指责我自命不凡。我打算对德·欧马尔夫人所抱的态度,其实那个时候就可以告诉您,可是又得在您的面前解释一番。您的头脑太慧黠,事情成功之前,您少不得又来挖苦我的小算盘。今天我可得意了,只可惜德·泰尔桑小姐不在。”
奥克塔夫讲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时,语调深沉,略微有些激动,表明他绝不可能喜欢那位漂亮女人流于轻浮的媚态,而对他信得过的女友却无限忠诚。阿尔芒丝看见自己得到如此深厚的爱,简直没有勇气拒绝这种幸福了。她倚在奥克塔夫的胳臂上,听他说着,仿佛心醉神迷了。她所能采取的谨慎态度,也就是不开口罢了,她一开口,奥克塔夫从她的声调中准能洞察被他激发起来的情感。晚风徐徐,树叶窸窣作响,这仿佛给他们俩的沉默增添了一种新的魅力。
奥克塔夫凝视着她那双大眼睛,她也盯着表兄的眼睛。一声呼唤依稀传入他们的耳中,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过了半晌,他们才猛然醒悟了。原来,德·欧马尔夫人不见了奥克塔夫,有些诧异,觉得身边少不了他,便使足了劲叫他。“有人叫您哪。”阿尔芒丝说。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说出来的声调都变了,如果换个别人,而不是奥克塔夫,就会听出人家对他的爱情。然而,他把阿尔芒丝的一只胳膊挽在自己胸前,被这只美丽的只遮着一层薄纱的胳膊搅得心慌意乱,只顾对自己的内心活动惊异不止,别的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体味着最幸福的爱情的乐趣,感到如醉如痴,几乎要向自己承认这种爱情了。他看着阿尔芒丝娟秀的帽子,看着她那双眼睛。奥克塔夫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禁不住要违背他那些反对爱情的誓言了。他想照平时那样,同阿尔芒丝开开玩笑,可是,玩笑话一出口,马上就变得严肃了,让人听了有些突如其来。他感到身不由己,再也无法进行思考,他到了幸福的顶点。这种情形非常短暂,有时让富于情感的人偶然碰上,仿佛是对他们饱受的痛苦的补偿。一股活力涌进了心田,爱情令人忘却不如它神圣的一切;这片刻的生活,胜过长期的岁月。
德·欧马尔夫人呼唤“奥克塔夫”的声音,还不时地传来。这呼唤声消除了可怜的阿尔芒丝的谨慎态度。奥克塔夫也感到,他必须把那只他紧紧地挽在胸前的美丽的胳膊放开了;他必须离开阿尔芒丝;临分手的时候,他差一点没鼓起勇气,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假如他真做出这样爱情的表示,阿尔芒丝在慌乱之际,就会让他看出真情,也许还会向他承认对自己的全部情意。
他们俩又靠拢其他的散步者,奥克塔夫走得靠前一些。德·欧马尔夫人一见到他,便摆出嗔怪的样子,趁阿尔芒丝听不见,对他说道:
“真没料到这么快又见到您了。您怎么好丢下阿尔芒丝,到我身边来呢?您爱上了这位漂亮的表妹,用不着分辩,这种事我懂得。”
奥克塔夫还沉醉于刚才的情景中,心神没有平静下来;他总是看见阿尔芒丝那只被他紧紧挽在胸前的美丽胳膊。德·欧马尔的这句话,对他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他感到被击中了,因为他身上还有这句话的明证。
在他听来,德·欧马尔夫人的轻佻的话语,仿佛是天意的宣示,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声音。这句出人意料的话,向奥克塔夫揭示了他内心的真实状态,并把他从幸福的顶峰,推进绝望痛苦的深渊。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莎士比亚的剧作。原文为英文,引自第一幕。​
第十七章
仅仅把吃饭睡觉,
看成最高幸福与生活目的,
那还叫什么人,
不过是头畜生而已。
……真正的伟大,
绝不是轻举妄动,
然而一旦事关荣誉,
哪怕是一根稻草之争,
也要全力以赴地投进。
《哈姆雷特》
由此看来,奥克塔夫意志薄弱,竟要违背自己多次立下的誓言!他一生的操守,顷刻之间全被推翻;他完全丧失了自爱心。从此以后,世上没有了他的出路:他不配生活在人世间;他只有离群索居,住到荒漠里去。痛苦来得猝然,又是这样剧烈,即使最坚强的人也难免惊慌失措。幸亏奥克塔夫当即看到,他要是不以最坦然的态度,迅速回答德·欧马尔夫人,阿尔芒丝的名誉就要受到损害。他同阿尔芒丝经常在一起,德·欧马尔夫人的话又让两三个人听到了,而这几个人既讨厌他,也讨厌阿尔芒丝。
“我,爱上人啦!”他对德·欧马尔夫人说,“唉!这种恩典,看来上天是不肯赐予我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没有这样深的感受,也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感到遗憾。我天天见到巴黎最迷人的女子,而且总嫌见得次数不多,得到她的欢心,对我这样年龄的一个年轻人来说,当然是最称心如意的计划。毫无疑问,她没有接受我的敬意。不过,我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到了狂热的程度,从而有资格向她表示敬意。我在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丧失令人赞叹的冷静态度。我的性情既然这样孤僻与冷漠,恐怕在任何别的女人身边也不会失魂落魄。”
从来没听见奥克塔夫有过这种论调。他这套辩词,跟议会中的演说差不多,而且还巧妙地拖长了时间,引得旁边的人都倾耳细听。当时在场的有两三个男人,他们生来专门在女人身上下工夫,常常觉得奥克塔夫是个走运的情敌。说来也巧,奥克塔夫正好听到几句尖刻的话,便乘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继续惊扰他们的自尊心,最后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觉得不会有人再想德·欧马尔夫人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其实,那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她讲那句话时,态度是很认真的。奥克塔夫认为应当尽量让她考虑自己。他论证完自己不可能产生爱情之后,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德·欧马尔夫人讲了一些含蓄的、几乎是温柔的话,她听了很惊奇。
晚会临结束的时候,奥克塔夫深信已经消除了一切怀疑,便有时间考虑起自己来。他害怕时间一到,人们各自散去,自己空闲下来,就会面对他的不幸了。他开始数古堡的钟声。午夜的钟声已经敲过好久,但是晚会这样欢乐,大家都愿意延长下去。一点的钟声响了,德·欧马尔夫人把她的朋友全打发走了。
奥克塔夫还可以暂缓一下。他要去找母亲的仆人,说他准备回巴黎过夜。尽了这项职责,他又反身回到树林。讲到这里,笔者腹内实在无词,无法描绘这位不幸的人被痛苦折磨的情景。“我有了爱情!”奥克塔夫哽咽着说,“我,产生了爱情!天哪!”他痛心疾首,喉咙哽咽,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就像吓呆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又疾步走起来,走着走着,再也支持不住了,就颓然倒在一棵挡住去路的老树干上。此刻,他的痛苦多么巨大,他似乎看得更清楚了。
“原先对我自己,我只有自尊心,”他思忖道,“现在,这一点也丧失了。”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爱情,只好明确地承认下来。随后,他呼天抢地,悲痛得死去活来。精神上的痛苦不可能再剧烈了。
有勇气的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通常有一种救急的念头;这种念头也很快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然而,他转念一想:“如果我自杀了,阿尔芒丝的名誉就要受到牵连。在一个星期里面,整个上流社会,人人都要好奇地探听今天晚上所发生的最细微的情况,而那些当时在场的先生,就可以各自编上一套了。”
在这颗高尚的心灵中,没有一点自私自利的打算,没有一点苟且偷生的念头,可以用来对付他这摧肝裂胆的剧烈痛苦。在这种时刻,只要贪图点世俗利益,就可以排遣忧伤。然而,你的心灵高尚,不懂得趋利避害,上天就专门惩罚你这一点,仿佛要从中得到乐趣。
几个小时很快地过去了,奥克塔夫痛苦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减轻。他有时好几分钟木然不动,感到这种剧烈的痛苦是对罪孽深重的人加以重刑:他完全鄙视自己了。
他不能哭,只觉得自己真是无地自容,这使他不能怜悯自己,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在惨痛的时刻,他呼喊道:“噢!我要是死掉该多好啊!”于是,他思路一转,开始品味起无知无觉的幸福。如果寻了短见,既惩罚了自己的软弱,又似乎能保住名誉,他是何乐而不为啊!“对,”他思忖道,“我的心应当受到蔑视,因为它做出了一件我死也不肯干的事情;而且,我的思想,如果可能的话,比我的心还要可鄙。我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明显的事实:我爱阿尔芒丝。自从我毕恭毕敬地聆听德·博尼维夫人论述德国哲学的时候起,就爱上了阿尔芒丝。
“我当时狂妄自大地以哲学家自居,愚蠢地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比德·博尼维夫人那些毫无意义的论证高明千百倍,我没能看透自己的心,而这连最软弱的女人都做得到:一种强烈的、明显的爱情,早已把我过去在生活中的情趣全部摧毁了。
“凡是不能向我表现阿尔芒丝的事物,对我仿佛就不存在。我不断反省,却没有看出这些事情!噢!我多么可鄙啊!”
义务的呼声,开始在奥克塔夫耳边回响,要求他即刻逃避德·佐伊洛夫小姐;然而,远远离开她,奥克塔夫便失去了任何生活的意义,好像什么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一切都显得同样的平淡无奇,无论是最高尚的举动,还是最庸俗的实用主义行为,全都如此:去援助希腊,在法布维埃身边战死,或者到外省去,默默无闻地耕种田地,两者毫无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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