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诉女王(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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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说来话长了,我也不怎么清楚,刘老师手上戴戒指了才知道她结婚了。”
  几句家常,调节了气氛,简佩没那么发愁了,但肯定不能完全放下负担,“你觉得事情会怎么发展?”
  “现在已不取决于我们了,得看她。”
  说实话,元黛一点也不知道实情会如何发展,甚至也不认为纪荭有能力决定结局,格乐素这个局,现在已有太多人参与,每个人都掌控了一部分信息、一部分力量,共同往前推进,谁也无法掌控全局。
  但她不能这样告诉简佩,简佩负担更重,她不能让简佩更多一层压力。“她要想动手,我们现在已经鸡飞狗跳了,所以你可以不必太担心,她要做什么疯狂的事,那也是曲琮家里比较容易爆雷。”
  简佩吐了一口气,“这样说很不好,但我的确有被安慰到。”
  人性从来如此,元黛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更大的压力是在拉客户上,今年世道这么不好,格兰德最多就做到年底,上哪找这么多业务量去?”
  “这种事我已经完全放弃了,阶层跌落是肯定的事,”简佩讲,她垂下头看着咖啡杯,又烦躁地把搅拌棒搁到一边,这杯咖啡已经被搅得完全没法喝了。“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我们损失了这么多,图的是什么呢?我觉得过不去。”
  “你觉得好亏是吧。”元黛笑了,“不是该交的都递过去了吗?”
  说服纪荭一道跳船,当然不是她们努力的全部。她们两个各有渠道,也都有一份尽量撇清自己,却能展现格兰德违法操作的文档。已经通过渠道递交到了调查组手上,也得到了积极反馈。目前来看,如果船翻,她们这两只老鼠还是可以顺利上岸的,只是姿态大概要狼狈一些罢了。
  走到这一步,对朋友,对社会公德,该尽的义务已经尽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似乎该为自己的将来奔忙起来。但简佩的心思一时没收回来,她还沉浸在大事件里,“我确实觉得很亏——付出这么多,得到什么?自己的安心吗?万一调查组最终还是证据不足呢?”
  元黛知道她的意思,林天宇的论文是一把刀,华锦和天成的线索是另一把刀,但格兰德这样一艘船背后牵扯了太多利益,调查组也是举步维艰,他们或许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来使用林天宇这把刀,但律政文档晦涩冗长,证据链又长又复杂,并不是由A及B那么简单,再说,纪荭一向也很小心,她的自信也许就来自于自己的设计,格兰德有太多操作是跨国式合作,A-B-C-D-E,当B和D都在国外完成的时候,证据链很难扣上,更何况纪荭把很多B,甚至是最关键的B都放在印度,公司在印度开设,往印度分公司让渡利益,给予印度公司的合同——没有她本人的配合,光靠外部文书,很难扳倒格兰德。
  “你其实也不了解调查组都掌握什么。”元黛说,“好和坏的概率目前都是一样的,信息太少了,而我们也不可能、不应该知道更多。”
  像他们这样中途下船的乘客,注定是不会得到太多信任的,这其实是件好事,简佩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她开始揪纸巾了,“我也说不清……大概是我不能接受这么重大的事件有个反**的结尾吧。总感觉,决裂了、舍弃了、想开了、顿悟了,然后呢?魔王给别人去打,我们这,真就结束了?”
  “这大概就是每个超级英雄诞生的心路历程了吧。”元黛吐槽她,“不满足于‘把魔王给别人打’,你想做英雄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最后格乐素还在继续销售,我很亏。”简佩反复地纠结自己的盈亏,“沉没成本已经太高了——但我又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其实纪荭对我们的轻视是对的,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推翻这节火车——很可能才发出第一声呐喊,就真的‘被’意外了。”
  元黛是很清楚双方实力的对比的,但她理解简佩的心理活动,如果不是这样,她们也不会坐在一起,现在有太多事要做了,每一件都比抱在一起舔舐伤口更急迫。
  “我知道,都希望自己的付出有价值,而不是仅限于‘无愧于心’。”她喃喃地说,“大概我们还没有老到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凡吧。”
  面对这如山般沉重的现实,还总是未曾完全妥协,总还有一线倔强,总还是想要争一争。元黛看曲琮,从来没有任何轻视,她知道自己年轻时不比曲琮好多少,曲琮固然青涩,但她始终充满了改变世界的勇气,有些人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完全失去锐气,还有些人更惨,从一开始就没有。
  “但是,我们自己做不了,”她说,“始终是需要纪荭的——不能把她拉回来,我也觉得很亏。”
  简佩曾怀疑她将来会不会践诺,但此时却有些吃惊和不安,大概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漠——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纪荭,再也没想过这段友情还能弥合修补,也并不觉得失去这段友情有多么不舍。难过是真有的,但一转头——大概还忘不了,睡醒一觉,也就真放下了。
  “还、还能拉回来吗?”她结巴了一下。
  “你不如我了解纪荭,”元黛平静地说,“你有家庭,有孩子,对你来说,友情不是最主要的支撑,没了也就没了。但纪荭什么都没有,钱是不足以支持她的,友情对她,比对你重要得多。”
  她为什么比简佩更了解纪荭呢?是不是因为她也什么都没有?两个女律师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怎么也要给元黛一些颜面,她们在谈论纪荭和格先生的关系。
  “纪荭是不是比我们想得更依赖格先生?”简佩很难想象,“她这是什么,又想摆脱,又离不开?无法忍受背叛格先生的假设?”
  “我恐怕没你想得那么浪漫,她可能是比我们想的更畏惧格先生,毕竟,她比我们更知道格先生做过哪些事情。”元黛深思着说,“当然你我都知道,这里是大陆,格先生也没那么有能力,不然他就不用栽培纪荭了。但是恐惧是一种情绪,情绪很难被理智说服。”
  “你的意思是?”
  “情绪只能被另一种情绪盖过。”元黛掏出手机,她说,“我有个主意,可以搏一搏,但也有可能搞砸——再试一次?”
  她望着简佩,等着她的意见,简佩犹豫片刻,大概是又想起自己的孩子,纪荭现在大概是不准备对她们做什么了,如果元黛搞砸了,她会改主意吗?
  但她很快点头,咬着牙说,“试!”
  纪荭确实至少值得她们再试一次。
  元黛不再犹豫,编辑好微信发了出去,两个人一起望着手机等待回复,简佩比她忐忑得多。
  过了一会儿,她烦躁地叹口气。
  “我真的很怀念我们读书的时候,”她说,好像在回忆过往,在做一个明知永远不会实现的美梦,轻轻地,叹息地问。
  “你说,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一天,还能回到那时候呢?”
第100章
恐吓
  【我们被跟踪了,是你干的吗?】
  “Jas?”
  纪荭震了一下,收好手机,端出她完美无瑕的面具,抬头笑着说,“Yes?”
  Simon在大屏幕上给她投来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充分让屏幕内外都意识到她打断了会议的节奏,他继续之前的话题,“关于我们在班加罗尔面临的两场诉讼……”
  这个白鬼,最近底气是越来越足了,之前几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总部附近,和他老婆一起参禅学瑜伽,在纪荭来看,就是找个体面的借口抽大麻,药物滥用这个问题在西方是越来越普遍,越来越严重了。Simon底气十足,像他这样的级别,已经过了会被药检解雇的阶段,格先生当然会保住他的,两只狗争食才能跑得更远。
  现在,Simon这只狗正迎来自己的好时光,格先生对大陆的进展越来越不满意,针对格乐素的调查仍在进行,前所未有地保密,格兰德用尽了所有人脉,也还是雾里看花,Simon正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取代纪荭来解决问题,纪荭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已经找到老关系,开始他对关键人物的掌控。
  Simon还确实有可能这么做,这就是他的为人,凡事都准备在前头,永远比别人更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最终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格先生在用他办完最难办的几件事之后,就不用他了,太激进的风格可以解决问题,但也会带来麻烦。纪荭知道自己能上位并非单纯因为在卧室里伺候得好,她是中国人,她办事低调、圆滑,比Simon更守规矩,这些都是原因。
  但现在,格乐素的麻烦越来越大,低调和圆滑不再适合格先生,纪荭也想过自己会怎么样,上次回本部,格先生已经给了她一个教训,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没有解决心头的恐惧:短期内再拿不出突破性的好消息,很可能她确实会被换掉。到那时,格先生会怎么样?
  但她以为格先生至少会再给几个月的时间,Simon不应该这么快按捺不住,至少要等到下个月才开始伸爪子……
  元黛当然也可能是在诈她,但纪荭需要和人讨论这些事情,哪怕不能放在明面上摊开来讲,她也需要更多信息。她不能和秘书说,不能和其余的小狗说,这些人只适合接受命令,当元黛和简佩与她决裂之后,她还能和谁说?
  她可以和她的钱说,但钱并不会回话,开完会,纪荭忍耐着去摸烟盒的冲动(她的感冒还没完全好,抽烟会加剧咳嗽),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回答了元黛,【我跟踪你们有用吗?】
  只要有对话,不论双方意愿如何,就一定有信息的碰撞和交流,纪荭不想透露自己的近况,但她的话一样会被元黛解读,【看来真不是你,难道Simon要回来了?】
  纪荭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承认,但有时候,这两个朋友确实让她感到压力,她的出身不如她们,智力似乎也说不上碾压,如果不是作弊,纪荭也许永远都只能仰视着她们,甚至更夸张一些,她不会有机会认识元黛和简佩。
  这样的想法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所有的成就似乎都来自于格先生的垂青,就如同现在,元黛的话太精准了,就像是一柄刀子一样切入纪荭的胸口,她是怎么猜到纪荭心底的猜疑的?难道她在格兰德内部也有眼线,级别甚至比自己还高?
  猜测是荒谬的,恐惧却是真实的,好在现在双方已翻脸,纪荭有充分时间斟酌,她想了很久,回话说,【为什么不是你们过敏呢?】
  【三个人同时过敏的可能性有点小,曲琮家前阵子也被人跟踪了,看来,这依然不是你做的】
  到底是谁这么喜欢跟踪?
  纪荭完全没想到,谈崩以后她从元黛口中得知的秘密反而比以前更多,她不禁皱起眉头——比起跟踪,她更喜欢放电子窃听器,但可惜她的两个好朋友防守得很周密。在格乐素这样的事件里,一方是国家机器,还有道德加成,人身威胁是没有用的,只会更快地把潜在的合作对象推向敌对。就像是曲琮一家,生活在S市,如果搬到市中心居住,不出国旅游,格兰德除了跟踪之外还能把他们怎么办?车祸也不是说制造就能制造的,更不说杀了他们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曲家对格乐素调查组没有决定性影响。只有Simon这样的疯子才会不由分说地动用暴力手段,他在印度实在呆得太久了,中国可不是土皇帝可以为所欲为的混乱之地。
  【Simon是不是要回来了?】元黛还在问,【还是你多了个更强硬的副手?阿荭,我们始终做过朋友,我想分道扬镳并不意味着反目成仇,你也不想看到我们死吧?】
  她害怕了?不,元黛没有害怕,但她的确担心了。纪荭看到了一线转机——时间会很赶,但也许还来得及,如果元黛能搞定曲琮,从她嘴里骗出一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只要有一个名字就能交差了。至少再缓半年,也许半年后,事件会解决,会被其余的黑天鹅事件掩盖……
  这是在逃避,通常逃避也意味着孱弱,但纪荭早习惯了自己的真实,她有时候也觉得朋友们是不是看透了她在金钱下的落魄,她是个生活在恐惧中,从一个Deadline逃到下一个Deadline的可怜虫——她早已认清了这一点。
  但她同时也非常有钱,非常的有权势,能让比她更优秀的同伴俯首称臣,纪荭以往总能靠着这点安慰到自己,当然了,生活很烂,但全世界所有人的生活都一样烂,哪个有钱人不是活在倒闭的恐惧中?所有人都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她也没有多特别。
  她勉力收摄思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能告诉你,每个人的命运都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你在诈唬我】元黛的回话永远很快速,又那样直接,让纪荭的沉默显得虚弱,【阿荭,如果我们倒了,你也会跟着倒的,或者,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没有被跟踪的必要,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如果我们被跟踪,只能说明你可能要出事了】
  这句话让纪荭心中一紧,她很快告诉自己,元黛这其实才是诈唬她——但内心中有一部分,她知道元黛说得很有道理。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们三人已经决裂,而且,为她打下手的律师没有任何被跟踪的价值,元黛她们并不掌握需要被封口的核心秘密,也没有已经威胁到格兰德的举动。这么早就开始跟踪她们,也许并不是Simon心急难耐,而是他早就接到了不便对她透露的新任务,这个任务里,也包括了她。
  但格先生并没有这方面的表示,上一次她过去的时候……
  纪荭自忖自己足够了解格先生,过去20年,她把许多心力都用在琢磨这男人上,格先生只是对她不满意,还没想过把她除掉,这是她的观察。——但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就一定会下死手,因为他也很了解纪荭,他知道如果有必要,纪荭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你的想象力有些太丰富了】她给元黛回话,【别让恐惧击溃你的理智,说不定真没人跟着你呢】
  【而且你也知道,这一切的出口在哪里,如果你们回心转意,可以联系我,我的大门永远都敞开】
  元黛没有再回话,纪荭关上手机,让司机送她回家,她本来想回浦东的,但元黛的微信到底是造成了一些影响,她还是回了浦西的老房子——如果真有人跟踪元黛,那也很有可能同时有人跟踪她,纪荭不得不小心行事,格先生也许未必不知道她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但在这样的时刻,纪荭没有出格的资本。
  她一向是不喜欢下班的,对纪荭来说,夜晚永远太寂静,无休无止地盘点财富也会让人厌倦,也因此,她是夜店的VVIP,通讯录里大把小鲜肉,但今晚这些所有用钱买来的陪伴都显得过于嘈杂,独处又变得过分冷清——很奇怪,平时她也总是一个人,可和元黛她们谈崩了以后,冷清的微信群似乎是最后一根稻草,让寂静变得特别难以忍受。
  她像是游魂一样在屋内游走,披着大红绣花的睡袍,偶然经过镜子,自己都被自己吓一跳,感觉就像是上个朝代的游魂,又或是民国时期的疯子,经常被编排在二流恐怖电影里的那种。——她太瘦了,夜晚的灯光又把她照得惨白,两个大黑眼圈,就算已经快40岁了,如此憔悴依然是犯罪。
  纪荭不敢再抽烟喝酒了,但不吃安眠药她睡不着,她就像是鬼一样在房子里游走,半夜两点多起床去上厕所,经过窗户又收回了脚步。
  ——她是一进屋就拉紧窗帘的那种人,其实这栋房子根本无法供给纪荭安全感,但她还是习惯隔绝所有可能的窥视,至少是她能阻止的窥视。但窗外的光线明暗还是能被感知,今晚,外面的街道偶尔会亮起难以解释的光。
  她拉开窗帘一角,悄悄看出去——这是一条单行道,老街路窄,路边没有停车位,通常情况下,纪荭可以直接看到对过的S市某名人故居基金会。
  但今晚,基金会门前停了一辆车。深夜来往的司机必须要稍微避让,不能开在路当中,S市大家都讲规矩,也喜欢维护规矩,这样拎不清的司机,经常会被晃一下后视镜,表示不满。这就是引起纪荭注意的闪光。
  但这也很可能是有人临时过来办事,深夜违停一般问题不大。
  纪荭在心底安慰自己,她知道自己会想多也许是受了元黛的心理暗示,但还是禁不住藏在窗帘后头看了很久。那辆车看不清牌子,是黑色的,看上去很普通,能停在这里办事的车子不应该这么便宜。
  大概五到十分钟后,有一辆车经过,它也打了远近光,一路闪着走远,纪荭借助光源看清了驾驶室,驾驶室里的确坐了一个人,他戴着鸭舌帽,低低地压在额头上,衣领也拉得很高。
  这么晚了,什么人会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
  纪荭的呼吸顿在喉咙里,她经历过很多更凶险的时刻,不会因此慌张失措,但她的心的确直往下沉,好像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正在成真。
  她悄悄打开手机,关掉智能排插——这是格先生所不知道的,纪荭允许自己放纵的小小奢侈,小小的现代点缀——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过了五分钟,这辆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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