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清新第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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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也知道,老人家吃完饭按例都是要午睡一番的,此时差遣她去皇后那里,正当其时。她起身告辞,一路都在琢磨太后的话,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太后怎么说都是周家出来的,周家现在完全是押宝在陈珚身上了,这份担心,应当是很多余的。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一阵,忽然前头有人回来道,“娘子请先回避,四公子、七公子过来了。”
偏偏仓促之间,夹道中又无处回避,还好宋竹带了盖头,众人连忙伺候她戴上了,又将她团团围住,做了人肉屏风,倒也免去了少年男女相见的‘非礼’情景。——虽然世俗也常有十五岁以上的少男少女见面、说话的,但在宫中礼制要更加严格,过了十五岁,就是亲兄妹都不易相见,更不说宋竹这样的外女了。
宋竹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又守礼低头,基本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是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慢慢地近了,走到附近时,又停了下来。一个她不认识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宫人便回答,“回四公子,是集贤院编修宋家娘子奉召进宫参见太后、圣人。”
那人道,“呀,七哥,这宋编修不是你的老师吗?宋娘子便是你的师妹了吧?”
宋竹终于听到了陈珚的声音,只是他的语气十分淡漠,似乎漠不关心,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就仿佛,就仿佛他们之间一点也不熟识,只是彼此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也还是立刻就想起来:“他的声音要比以前粗了些,也低了些呢……就和三哥他们一样,都是长大了吧。”
那四公子——想必也就是景王四子了,虽然讨了个没趣,但也并不着恼,只是哈哈一笑,还对宋竹方向说了声,“让娘子受惊了。”
这才带着随从,去得远了。宋竹听他语气,心里越发有些说不出的担忧,但又怕是自己的错觉,再者现在也是无人商量,只好先把心事按下,继续走往皇后宫中,去觐见圣人。
萧皇后和周太后一样,自然都是举止雅重,态度慈和,对宋竹也十分和气友善。最重要她和陈珚生得其实很像,所以宋竹看了,天然便有几分亲切,倒是比在清仁宫要自在些。圣人对她也是很随和,让她在身边坐了,问了许多陈珚在书院读书求学时的事,听宋竹说起书院清苦,免不得一番嗟叹。宋竹见了,忍不住就道,“臣女爹爹说,清苦些也好,清苦些,心静,读书读得就有进益了。”
萧皇后想了想,倒也笑了,“不错,七哥回来以后,比往年要懂事了许多。”
她当然也免不得问问宋竹的家人,宋竹在她跟前,不知怎地话就多写,不但告诉她宋苓、宋苡的事情,还说道宋艾、宋荇两个妹妹吗,“……一个个都比臣女聪明,臣女惭愧,除了容貌勉强尚可入眼以外,在家中处处都是比不上兄弟姐妹。”
虽然是贬低自己的谦逊之辞,但想到一家兄弟姐妹,她的自豪之色,仍然是溢于言表,又因提起家人,免不得有了些思乡之意。
圣人把她这几层情绪,一一看在眼里,倒不由暗暗点头,对她更加喜爱,笑问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也到了年纪吧,可曾定亲了?”
宋竹犹豫了一下,正要答话,外头又有人回禀,“圣人,太后有请圣人带宋娘子前去清仁宫一道用膳。”
圣人微微一怔,思忖片刻,这才浅笑,“真是有兴致,那咱们便过去吧。”
宋竹望了她几眼,也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圣人的笑容中,隐隐还带了些忧色。
太后有召,做新妇的当然不能怠慢了,圣人拉着宋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起乘上车,过去清仁宫中。这才是踏进正门,便有人急匆匆地迎上来,低声和圣人身边的女官说了几句。
那女官听了,面色也是微微一变,回身对宋竹笑道,“娘子可曾带了盖头来?”
宋竹此时,心里已经觉得很是不对了,听闻她这一问,更是惊惧,忙从怀里取出盖头戴上。倒是圣人面色仍很镇定,牵着宋竹的手,带她进了内殿。——果然,陈珚和景王四子陈琋,都在太后左右。
太后红光满面,口中笑声不绝,显然刚才被两个孙子逗得极是开心,见到宋竹来了,精神也是一振,对她招手道,“年老爱忘事,要不是见到七哥,我都忘了,你们俩曾是几年的同学。今日难得都到了我这里来,便一道陪我这老婆子吃顿饭吧?”
宋竹终于是万分确定了太后的用意,心中狂叫了一声‘不好!’,一时间急得手脚冰凉,偏偏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顺着太后的指点,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
这一回,她是可以肆意地瞧陈珚了,可宋竹一路走去,却是根本一眼都不敢往他脸上扫去……
☆、第72章
定亲
不好!
就在太后这话出口的同一瞬间,陈珚和宋竹是心有灵犀,同时在心底狂喊了一声,比起宋竹,他更是多了一层迷惑不解:难道老婆婆就完全不被娘家人影响?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老婆婆忽然间如此积极地表态了?
如果说刚才两人巧遇时,陈琋的那番说话,只是让他燃起一丝怀疑的话,现在陈珚是真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老婆婆到底还是倒向了亲孙,而且出手就是要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了……
以官家多疑的心思,一旦自己和宋家结了亲事,立刻也就和东宫无缘了。他本来就亲善宋学,又做了宋学的女婿,即使官家在的时候一直表示出亲南学的态度,焉知他去了以后,自己会不会变脸呢?
天下大事,可不能因为儿女私情乱了阵脚,官家既然看好南学为将来道统,那么在这件事上是万万不会有什么犹豫的。太后不愧是老姜了,一出手就直指根本,也不怕皇帝因此对她生出什么意见——虽说不是亲生,但名分大义在这里,皇帝万万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和太后闹什么生分的。
陈珚心里倒没有对太后有多少埋怨,毕竟说到底,陈琋才是太后的亲孙子,不论往哪边倒,老人家都是有理的。他现在就知道自己不能让太后再往下发挥了,只要他和粤娘说上话,她少不得都能落到‘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又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真乃天生一对’上,他是宗室,蒙太后过问亲事也是合情合理,天家选配,宋家更没有说不的余地。几句话接下来,不论是他陈珚还是宋学,从此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心念电转间,他眨眼已经是选定了一个破局方法——也许不是没有更好的路,但现在陈珚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只能是凭直觉了。
正是沉思时,大家已经分别就位,当然是规矩跪坐,各领一席——天家吃饭就很少有团坐的。太后果然笑问宋粤娘,“你在和七哥是几年的同学了,七哥在书院,可曾有什么趣事,也说来给我们乐呵乐呵。”
在陈珚心里,粤娘虽然聪慧,但家中幸福美满,略无纷争,只怕机心上是要输人一筹,未必能识破太后心思,只能是期望刚才两人相见时,他冷淡的表现让粤娘生起气来,此时能少说两句,让他有转圜的余地。
“回禀太后,说到趣事,倒是有一桩的。”宋竹一开口,陈珚心里就叫了糟糕,只是他也无法当着太后的面阻止宋竹——人家带着盖头呢,面纱一遮,隔了这么远连脸都看不清,别提做眼色了。
“哦?”太后兴致盎然,“快说说。”
宋竹便婉转动听地将陈珚游山迷路,误入女学的事说了,倒是听得一屋子人都大笑不止,说到女学先生坚持认为陈珚是登徒子一路时,太后笑得前仰后合,皇后连连莞尔,陈珚也只能做出苦笑害羞的样子——他这时已经放弃希望,只打算听天由命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娶了宋竹呗……只要有他阿姨在一天,想来将来陈琋也不可能对他如何。
说完了此事,宋粤娘声音里也多了一丝笑意,“虽然是同院的学生,但男女有别,不相交通。这两年来也就是隔远见了公子那么一次,所幸还有这么一件事能说给您听,不然,倒是要交白卷了。”
虽然这明明就是瞎话,但她语调清甜徐缓,自然而然的感觉,却是一点说谎的痕迹都没有。陈珚心头一震,仿佛绝处逢生一般,立刻对宋竹是刮目相看,要不是还记得管束住面上的表情,此时怕不要又惊又喜地看过去了。
“原来如此。”太后呵呵笑道,“不过你们同一书院,总是有缘,来,当浮此一白。”
众人都举杯喝了一口,陈珚再不敢给太后发挥的机会了,虽然深知这句话也是饮鸩止渴,会令自己和宋学的紧密联系暴露在官家眼中,但依然是开口问道,“上回我出宫,去拜见先生时,听先生说起,师妹和王家千里驹的婚事将成,还未恭喜师妹——”
众人的眼神,都跟着投向了宋粤娘,陈珚也是第一次找到机会,自然地看向了她。
宋粤娘的脸被埋藏在面纱之后,连用饭都是掀开面纱进餐的,他只能瞧见她抽条长大的身量,在心底暗暗地想:“好像是长高了些……”
被‘万众瞩目’的粤娘,亦不负陈珚所望,低下头做害羞状,倒是未曾回答。——饶是陈珚满腹心事,也不由暗中叫好:他知道两家肯定没换婚书,若是指出这一点,太后还有文章做,就是这般含羞带怯地来了个默可,太后反倒是不好多说什么了。
果然,就算老人家想要一劳永逸地将此事定下来,也不可能去抢臣子家的未婚妻子,这不成了天大的丑闻?她微微一笑,并不往下说了,反倒是圣人开口笑道,“姑姑,新妇也是和您一样,一看这孩子,心中就喜欢得不得了,您说,把她认作个干亲如何?”
太后笑道,“收做义女么?倒是也好,只是这封国该怎么算呢?”
圣人思忖了一番,疼爱地摸了摸宋粤娘的头顶,也是有一丝遗憾,“也是,此事颇为不合礼法,只怕相公们是要说话的。”
她微微一顿,便又提议,“不如让福王妃代新妇认她为义女,倒是无妨了。福王妃家里女儿虽然也有,但要说比她更精致讨喜的,我看却少,她对这孩子,一定也是爱得和掌珠一般的。”
如此一来,陈珚和宋竹成了义兄妹,自然没有说亲的可能,太后就是有什么念想,也该断绝了。
这认义女,并不是说说就完的,需要正经行礼认亲,日后真个就做亲戚一般往来,陈珚见到宋竹都可以不必回避。——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年幼无知时的‘通家之好’之后,他们俩既然还会有这么一层不需要回避的关系。更是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他亲口坐实了宋竹和王城的亲事……
陈珚心底,又是放松,又是说不出的涩然,他听着太后笑着赞同的言语,面上也跟着做出喜欢来:福王妃收谁为义女,太后也管不着,圣人如此处置,算是妥当。只是此番回去以后,对周家的工作要加紧了,怎都要让周家和他陈珚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如此也许还能把老人家笼络得回心转意……
“那你们日后,可就是义兄妹了。”圣人又笑对他道,“又是师兄妹,又是义兄妹,也算有缘,日后若是王家那千里驹薄待了宋娘子,七哥可要为她出头。”
陈珚咽下喉中忽起的块垒,呵呵笑道,“这是自然,到时我就撺掇着宋状元、宋探花、宋榜眼一道,一甲进士盈门,专揍妹婿。”
众人都笑了起来,笑声中,陈珚终于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宋竹,却见她榛首微垂,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竟没附和着一起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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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这一次宫,真是被吓得折寿三年。直到回了王家,宋竹的心跳都是飞快的。——如今宋学之所以有大昌之相,还不是因为陈珚有希望做太子?要不是她反应迅速,只怕家里人一辈子的前途,都要就此止步了。若是景王四子上位,南学、北党,还可能放过宋学?
在家人跟前,她那点小心思便算不得什么了,直到她和陈珚说话间就敲定了她的婚事,又在圣人的配合下确认了义兄妹的名分,她心里才是有了那么一丝丝酸酸涩涩的感觉,但伴随而来的,却也不是没有解脱之意:罢了,这件事就这般定下,再不会有更改,他和她之间绝无可能,那么……也就这般了吧。
她就要嫁给王奉宁了……
坐在窗边沉思了半晌,宋竹方才回过神来,寻了一块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整理起了如今事态的变化:等父亲从集贤院回来以后,这件事自然是要如实告知他的,此外,这几日福王府应该会派人上门接她做客,以后她就又多了一对义父义母——虽然如今还是素未谋面,但也不可缺了礼数,自然要备上几方女红以为孝敬……
拉拉杂杂地想了一长串,宋竹连今后夺嫡之争可能的变化都想好了,实在没东西想了,总算是放任自己想起了陈珚。
两年没见,他长高了……也壮实了一些,虽然依然是修长的身材,但却不再竹竿一般手长脚长的透着毛躁,就是神色,也越发沉稳,很难看透他真实的心情。在她心里,他多了几分陌生,好像他真的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萧禹,而是从来没和她见过面的陈珚……就像是她喜欢的那个萧禹,早就已经死了,去了她见不到的地方了,现在活在世上的,只是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宋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是难过她认识的萧禹已经不在,还是难过她到底要嫁给王奉宁,又或者是难过她对不起王奉宁,心里不喜欢他,却还是为了宋家、为了大局,把他的亲事给擅自定了下来……又或者还是难过她认识的萧禹,她曾经那么那么喜欢的萧禹,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忽然双手捂住脸,呜咽一声,到底是哭了出来。
☆、第73章
急转
陈珚现在考虑的问题就要比宋竹复杂得多了——宋竹把问题告诉父亲以后,自己也就可以专心哭了,可陈珚却是连难受的时间都没有,一回到燕楼,他就咬着指节,沉思起了眼下的对策。
自古以来,天家争嗣夺嫡,就没有多少事是清清爽爽的,当亲情、国策和礼法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别说太后的态度变来变去了,就是官家、圣人,都有可能在顷刻之间变化心意,旁人即使被坑,也只能兜着。在自己被正式册封东宫以前,陈珚都绝不会相信别人对自己的承诺,即使那个人是官家也不例外。更何况,他和官家间也没有明确的约定,只是彼此心照的一种默契:他试着去接受南学,而官家在时机成熟时收养他为子嗣。
原本一切都发展得很不错,但方才在清仁宫里,太后的一番言语,等于是把他和南学的关系彻底割裂了。为了确保自己不会迎娶宋粤娘,圣人直接就把两人划拉成了义兄妹,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奈之下的计策。虽然还保证了他能继续在宫中居住,拥有继承的资格,但也让陈珚再也无法获取南学的好感,甚至说官家心里会不会因此有些微疑虑,都是很难说的事。
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呢?陈珚瞪着帐子想了一会,将太后、官家、圣人以及景王、姜相公、小王龙图的关系都思忖了一遍,又掂量了一番自己夹袋中的筹码,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在这件事上,周家已经没什么用了,他们家既然控制不住太后,甚至连太后都不能和娘家齐心,那么老实做个外戚就好,还有什么脸面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来?
陈珚直接就把太后、周家都给剔除到自己的攻关范围之外:这世上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有很多,人的心意就是其中一项。太后若是认为亲孙子这一层关系,比南学、宋学日后谁更得势要重要,陈珚自问也无法在顷刻间扭转她的看法。
那么,在官家和圣人身上,自己该怎么用力呢?
陈珚思忖半晌,心下也有了定计。眼看天色将暮,他暗忖道,“这几日事多,官家可能要在资政殿用晚饭,我先过去找圣人也好。”
他打定主意以后,也就不再胡思乱想,直出燕楼去皇后宫中。走在路上,望着繁盛的花木,这才是想起宋粤娘,心里一时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催着那王城回去了,虽然刚才在殿中她没说话,而且两边还没换婚书,但……如此一来,两家的婚事就没有任何反悔余地。要是王城在关西出了事,那岂不是我害了她?”
虽然他认为宋粤娘和自己是不谋而合,唱了个瓦子杂拌里的‘对口’,但心头依旧是沉甸甸的,难以释怀,一路眉宇沉郁,即使踏进皇后殿中,也没有换上喜色。圣人看了,倒是也有几分心疼,冲他招了招手,温言道,“心里可是还介意今日的事?这终也是难免,所幸一切都过去了,到底还是没成,你也别挂在心里。”
圣人的脾性,一贯就是如此软和,口中从来都没有太后一句不是,即便是刚才在殿中,眼看太后继续发挥下去,陈珚希望激将不保,她也没有明确反对陈珚和宋竹的事情,只是之后婉转提出要收宋竹做干女儿。——天家新妇,多数都是如此贞静和婉,当年才会中选为太子妃。不过这不代表她心里对太后就没有意见了,虽然没说什么,但陈珚也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圣人真实的情绪。
“倒并非如此,”和自己的阿姨,没什么好曲里拐弯的,陈珚望了望左右,圣人微微点头,诸宫人便退到了门口,他这才在圣人膝下跪了,细声说道,“姨,甥儿想,不如由你开口,让舅舅家和姜相公说一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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