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第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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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争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坤宁宫夜惊事件的结果,也是很符合皇帝和太后的需求的。国家刚刚兴起过一番战事,正是需要祥和镇定的时候,为了一点风波,就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那也太没有天家气象了。
  皇帝来看望徐循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件事,也只好这样算了——却是委屈了你。”
  徐循笑着说,“大哥你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虽然都是自己的女人,但皇帝从来不会抱着天真的幻想,以为她们就应该,也就能和谐相处。潜邸旧人之间,现在皇后和贵妃是势同水火了。何惠妃淡淡的,倒是还好,徐循呢,虽然性格很能容人,可毕竟宠爱摆在这里,特殊待遇摆在这里,招人眼目,也是很自然的事。且不说皇后、贵妃会不会出手对付她,那十几个新人里,逮着了破绽就想借机生事的人,皇帝可不敢保证没有。
  ——这道理随便一比方也就能明白了。内阁大臣们之间,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力两字,还要争抢得你死我活呢。后宫妃嫔为了皇家子嗣、皇帝的宠爱,哪有不互相忌惮的?要是底下人不争不抢了,皇帝这个男主人的权威,又该到哪里去展示呢?
  皇帝就笑着轻轻拍了徐循的肚子一下,“小坏蛋,就会和大哥装糊涂。”
  “也不是装糊涂。”徐循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轻轻地抚着已经有些线条的胃部,恬然道,“这事儿,横竖已经是这样了,要再往下查,谈何容易?既然没个结果,倒不如相信就是巧合,不然,心里存了这个疑问在,看谁都像是要害我。不成了疑邻盗斧了吗?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没什么趣儿。”
  她和皇帝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惺然作态,哭起来都是那个样子,笑起来也不会计较仪态,现在说起做人的道理,也没有故作高深,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起来,拉家常一样的。皇帝听了,心里也颇有几分宁静,他更放松了点,和徐循一样,靠在圈椅上咯吱咯吱地晃。
  两人沉默了一会,徐循忽然笑了起来,皇帝嗯了一声,“笑什么?”
  徐循笑道,“我和大哥这么靠着,就像是都有八十岁了一样,每日里除了一块晒太阳也没事做了,倒是一点也不像咱们这个年纪的。”
  皇帝也笑了,“可不是,一年到头都忙忙碌碌的,有多少时辰能和现在这样,靠着一起晒太阳呢?”
  的确,天气已经深秋了,阳光洒在廊下,带来的已经不是炎热,而是令人珍惜的暖意。靠在圈椅里,四肢百骸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就像是一年里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时光了。皇帝在徐循的永安宫里,往往就能体会到这种四季递嬗的闲适——永安宫的心态,就和别处不同,这里的阳光似乎都要比别处更充足一点。
  坤宁宫、长宁宫,这些还没有子嗣的宫殿,仿佛都是弥漫着一股无形无质的焦躁和阴郁,让人一走进去就不禁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尤其是皇后的坤宁宫,因为皇后这胎着实有几分折腾,到了五月份依然没止住孕吐,现在皇帝都有点怵进坤宁宫,不知道何时就会响起的呕吐声,周围人群惊慌的张罗声……和长宁宫的幽怨相比,坤宁宫给他的感觉要更有压力一些。
  至于咸阳宫,何仙仙那种漫不经心的不争,和徐循这样含笑和缓的不争,就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皇帝在有闲情逸致的时候,也会去何仙仙那里体会一把征服的快感,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更愿意晾着何仙仙——女人是不能宠的,她不愿贴过来,那便让她一边凉快去吧。可徐循这里呢,即使她有了身孕,皇帝也很爱过来。他也总是惦记着她,不知她的孕吐好些了没,不知孩子胎动了没……心里有些烦闷了,过来和徐循说几句,有些得意事了,过来和徐循唠唠嗑,永安宫里的气氛,总是很满足、很平和,好像不会索取他给予更多。
  要不是害怕给外界传递出错误的信号,皇帝来永安宫的脚步,会比现在更频繁。其实就是现在,皇帝心里也不是没有遗憾的——若皇后肚子里的是嫡长子,还在娘肚子里就这么三灾八难的,只怕落地以后也不容易养活。徐循这孩子呢,一看就是皮实,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折腾掉,现在过了害喜期,更是风平浪静的,吃得好睡得好,再不折腾娘亲。
  若是两人能换一下,那就好了……
  即使是天子,也有做不到的事,皇帝叹了口气,也不去想太多了。他搂着徐循道,“算算,你和皇后也不知谁先发动,产婆、奶口现在都可预备起来了。现在皇后有了身孕,怕也不能照看周全了,有些事你自己也要用用心。”
  这等于是在明示徐循自己去挑人了,也不能说皇帝想法不对:皇后和徐循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你要说共享产婆吧,没这个道理,若是要分开用人呢。京城里名气大的产婆也就是这么几个,皇后都挑走了,徐循这没人了。就这还算是好的,要是皇后自己挑了几个,给徐循指了几个来呢,徐循能放心用她们吗?这就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女人生产是脚踩生死门,这产婆在肚子上是推还是捏,讲究可大了呢。就算徐循自己不知道,钱嬷嬷都给她说了好些富贵人家这样的故事,连入宫请安的徐师母都是隐隐约约很含糊地提起过,产婆可得好好地选。
  至于奶口,倒没什么了,反正都是一样的清白人家育龄妇女,选进来了自然会效死服侍,谁先挑谁后挑,问题也不大。
  徐循听了皇帝的话,一时倒还没回话的。皇帝看了她一眼,不免本能地在心底忖度了一刻——徐循平时与人为善,虽然当红,但和孙贵妃、皇后的关系都还算是不错的,昔年还曾经因为维护皇后的正统地位,和他拌嘴。这会要和皇后别苗头去抢、挑产婆,只怕她是没法撕破这个脸。
  这也不能说是有错,就因为徐循是这个性子,皇帝才会这么喜欢她。他叹了口气,也陪着徐循想办法,“怎么办呢,这也不能由朕出面来帮你办啊。”
  皇帝出面,很多事情的性质就严重起来了。徐循动弹了一下,低声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胡姐姐不至于这样的。”
  为了胡善祥,两人已经是吵过一次了,虽然现在周围没有别人,但皇帝也不准备为这事再和徐循口角,他笑了一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为了孩子,我是宁可你再小心都不觉得过分。”
  徐循低声嗫嚅了几句,皇帝没听真,正要问呢,见门口人影晃动,便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啊?”
  钱嬷嬷走近了笑道,“是何惠妃娘娘过来探视咱们娘娘,因皇爷在,到门口便又回去了。”
  虽说有了身孕,但徐循身体好,倒是没断过谁来探视。不比坤宁宫,大家各有各的缘由,都不过去,倒显得有几分凄风苦雨的意思。皇帝拿捏了一下时辰,觉得在徐循这里也呆得够久了,虽有几分不舍,却仍起身道,“正好我也要回干清宫了,让她不必回去了,直接进来吧。”
  徐循抚着肚子,款款就要起身,皇帝却止住她笑道,“你就坐着,天王老子来了,才许起来。”
  说话间,何仙仙已经是走进院内,正好听见皇帝的话尾,因见徐循还是挣扎着站起来了,便笑道,“嗳,这么说,我倒是天王老子,才得了这么个面子呢。”
  众人听说,都笑了起来,皇帝也是笑着指了指何仙仙,方才出去了。何仙仙笑道,“你这里倒是热闹,才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耽搁得你不能好生歇息了呢。”
  “我成日也是闲的,现在什么活儿也不让干,书也不让看,你们不来,我做什么呢?”徐循笑着说,“怎么今儿这个时辰过来了。”
  “宫里吵得慌,我不耐烦呆,就过来看你。”何仙仙翻了个白眼,“也不是我说你,你好性儿能忍,倒是把那姓赵的脾气给惯出来了,现在我们宫里成天和闹猫似的,不是你和我有口角了,就是我和你不说话了。要不是有我给刘美人撑腰,她能被你宫里那几个给活吞了!我就纳闷了,她们在永安宫怎么就不惹事儿了呢。”
  徐循笑道,“就是的,都说物似主人形么,在我这里好好的,怎么到了你那里就闹起来了?”
  何仙仙气得捞起瓜子丢她,“就你耍贫嘴呢。仗着肚子里有个哥儿,这就摆起娘娘的谱来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乐了一会儿,何仙仙和徐循便闲话道,“也是因为这一阵子大哥还是有宠她们,偏生刘美人却是没宠,才被欺负得这么厉害——你听说了没有,现在连贵妃宫里都有宫女承宠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她面上看着不急,心里还是挺急的。”
  徐循也听说了那天贵妃当着皇后的面戳她心窝子的事儿,也是摇头叹道,“她也难啊,那一位要是生了嫡长子,她这辈子可不就是眼看着到头了。”
  何仙仙便瞥了徐循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心里可得也有个成算才好——会说这句话,可见还是瞧得挺清楚的么。”
  皇后一心求子,就是因为一旦有了嫡长子,即使再不受宠,她的地位也无可动摇。孙贵妃再特殊又如何?只要皇后能活得过皇帝,她依然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就是要拿孙贵妃殉葬,难道还会有人多说什么不成?只要殉葬制度还在,即使是皇帝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而就算是为了孙贵妃把殉葬给废黜了,一个无子的贵妃,还不是任凭皇后揉搓收拾?皇后是把一切都寄托在了嫡长子这三个字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徐循还能信赖皇后吗?她真的能信任皇后不会用尽一切手段,保证自己生下的是嫡‘长’子么?
  秋后的阳光虽然温暖,但所有人瞅着徐循的眼神,却都是充满了阴影。
  而徐循自己,又焉能看不明白?——说得再那什么一点,皇帝和何仙仙,又怎么会是第一拨提醒她的人?
☆、福运
  改元第一年的秋天总算是快过去了。昭皇帝的周年祭也早在几个月前已经办完,宫廷里终于可以换下朴素的装扮,开始好生筹办一下已经两年没有举办的过年庆典。而常年被禁闭在宫内的妃嫔们,也可以偶然走出宫城,到皇城内的东苑、西苑里游赏一番。
  当然,和徐循当年还在太孙宫、太子宫时一样,说一声出去就出门跑马,那是不可能的了,现在要出门,不说得到皇帝的准许吧,好歹也得在六局一司那里备个案,没有一点脸面,最好还是别去讨这个没趣,毕竟,后妃以贞静为主,让你进宫是来服侍皇帝的,谁也没让你成天没事就上外头野去。
  几个小妃嫔注定是没这个脸面了,倒是何惠妃和孙贵妃有时还约着一道出去骑骑马、赏赏雪——现在宫里两个孕妇都要养胎呢,谁也不能没事上她们那叨扰去,这人也都有社交需求不是?皇后立的规矩,隔绝了两个妃嫔去清宁宫请安的脚步,放眼全宫廷,有资格互相来往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妃嫔了。
  进了腊月,天气大冷起来,皇帝也空闲了不少,得了空便带上孙贵妃、何惠妃和焦昭仪一道,去西苑赏雪,还让人上了烤支子来,几个人围着熊熊烈火,一边烤火,一边有小中人给伺候着烤牛羊肉吃。
  “这个再搭配上一些奶酥,就是小循最爱了。”皇帝便指点着烧得通红的铁支子,和两个妃子说笑道,“可惜,现在双身子,咱们出来逛也不能带上她。”
  孙贵妃笑着说,“哎哟,你还让她吃这个?可见得是不懂医理了,有孕在身的都吃不得不好消化的东西,不论身子好不好都得忌讳。倒是奶酥最养人的,她也爱吃,不妨送去给尝点儿。”
  皇帝有点好奇,“这又有什么忌讳在内了?”
  “也不是说忌讳。”何惠妃道,“孕妇最怕下通不畅了,万一一用力,孩子掉出来该怎么办?烤肉这样上火郁结的东西可不敢给乱吃的。不过奶酥她那也有,上回我过去还端出来待客呢,说是孕后口味变化了,一闻到那膻味儿就想吐。”
  这两个妃嫔都是怀孕生产过的,此时道起家常倒也是其乐融融,皇帝听得饶有兴致的,因笑道,“没想到女人生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们没文化。”孙贵妃打趣皇帝,“只能说些这个,不比得那些翰林词臣,还能吟诗作对的讨大哥欢心。”
  “你们要是吟诗作对起来,我才痛苦呢。”皇帝开怀大笑道,“说好吧,对不起我的良心,说不好吧,对不起你们的苦心,说来,都还要多谢你们俩免了我的这番烦恼。”
  四人都笑了起来,焦昭仪起身执壶给三人满上了杯子,笑道,“牛肉快烤好了,虽然这样的做法粗,但也是真香得很。”
  饮长春酒,切烤牛肉,还有无数小点心在一旁随时等着取用,几个人的心情当然非常不错。孙贵妃和何惠妃虽然说了点家常,但却也不会一直揪着家常打转,还是要和皇帝说说新出的歌舞,新看的杂剧,新读的杂书等等,几轮对话下来,焦昭仪就有点赶不上趟了,只能在一边温酒切肉。皇帝瞥了一眼也不大在意,因道,“最近又做了几副鼠儿图,改明儿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猜猜我画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谁。”
  孙贵妃和何惠妃都抿嘴笑起来,孙贵妃道,“总不至于想的是两个没出世的哥儿吧!”
  “这可难说。”皇帝真真假假地道,“万一我想的就是两个小哥儿呢,就是得和老鼠一样,灵活强韧,才能延年益寿嘛。”
  “小循没事喜欢画猫、养猫,您就中意老鼠。”孙贵妃被皇帝说笑了,“我倒要看看,这哥儿是像猫多一些,还是像老鼠多一些。”
  几人说笑了一会,焦昭仪躬身献了一碟烤牛肉上来,袖子被拉扯着褪了几寸,露出了白生生的手腕。皇帝不免就多看了一眼,也露出了少许温存,“你也坐,让她们来服侍便罢了。”
  焦昭仪细声笑道,“女儿可不敢。姐姐们跟前,哪有我坐着不动的道理。”
  能入选,长得肯定都不差,虽然文化水平是差了点,但焦昭仪小意儿会伺候人啊。而且,比起一直称呼皇帝为大哥的潜邸旧人,新人的身段要更柔软多了,一声女儿叫出来,柔柔的多惹人喜欢?皇帝看着焦昭仪的眼神都专注了一点,“让你坐,你就坐。”
  孙贵妃和何惠妃虽然素日里淡淡的,但这么些年下来,起码彼此也都很熟了,此时互相飞了个眼色,都笑道,“这话说得,你也太小心了——坐吧坐吧,被叫大哥觉得我们欺负你呢。”
  焦昭仪唬得忙就坐下来了,有些手足无措的,落在皇帝眼里,倒让他有了几分好笑,“你们也别挤兑她了,她又不知道你们在开玩笑——瞧给小姑娘吓的。都是做姐姐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孙贵妃和何惠妃自然纷纷娇嗔,又坐了一会,何惠妃看看天色,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呢,也不知二姐加衣服了没有。”
  孙贵妃也道,“说来,三姐今早起来,穿的衣服可也不多的,不知养娘可能有这份心思给添些衣裳。”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的,说到底都是为了找个告辞的借口,这一点,皇帝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他略带感激,同时也是略有些满意地冲两人都点了点头,孙贵妃和何惠妃也就起身告辞,把焦昭仪留给了皇帝。
  从亭子里出来,还要走一段路才能上轿。何惠妃见了这雪中琼林的美景,有些走不动路了,孙贵妃也是兴致勃勃的,“走,咱们从这儿穿林子出去,在那儿上轿。”
  两人便亲密地把着手臂,走在了皑皑的雪地里,何惠妃呵出了一口白气,走了几步路,忽然笑了起来。孙贵妃道,“你笑什么?”
  “我笑她呀。”何惠妃没有指名是谁,只是漫不经心地道,“这会儿只怕是都要美上天了吧。”
  “你这话……”孙贵妃想了想,也笑了,“说的是谁,我可不知道了,我觉得说谁都对。”
  何惠妃免不得扑哧一笑,“就你贫嘴……你可别歪派我啊,另那两个美上天的,我可得罪不起。”
  “谁又会到处乱传了呢?”孙贵妃白了何惠妃一眼,“再说,人家正得意呢,我们两个失意的,难道就不许酸上两句么?谁心胸这么狭窄,连一两句话都不让说了?”
  何惠妃也翘了翘嘴角,“你可别想再从我嘴里骗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徐循本身位分还不如贵妃呢,哪有资格阻止人家说话?孙贵妃摆明了是在酸皇后呢。何惠妃却是看破了不愿跟着说,孙贵妃也没生气,她忽然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其实吧,我也挺羡慕她们的……不说是男是女,起码有个盼头不是?这几个月,心里总归都是好过的。”
  “你心里就不好过了?”何惠妃便反问道,“若是连你都不好过,咱们底下的妹妹们,谁还能活着呢?岂不都难过死了。”
  孙贵妃望了何惠妃一眼,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何惠妃看了她的表情,也不禁叹了口气,她收敛了自己多少有些过分戒备的表情,叹道,“等着瞧吧,要是都生的男孩,好戏才刚开台呢……其实就是现在,谁不是睁大眼睛看着呢?我就纳闷了,这产婆的事,清宁宫竟不出来说句话?”
  “还早呢。”孙贵妃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现在就给划过去,还嫌太早了点……再说,说不定也是想看看。”
  她有句话没说:恐怕,清宁宫那里也是想看看坤宁宫真正的为人和心胸。当然,也不乏是有考验一下永安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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