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第1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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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望去,徐姑姑手底下的体面人,现在神色也都是激动内蕴,虽说是碍于有外人在场没能窃窃私语,但可以肯定的是,回到下房以后,宫女子们少不得是要议论此事的。马十恨不能把来龙去脉都赶紧和她们八卦一番,他是最知道细节的呀,猜也能猜出来,从清宁宫出来就过永安宫,又问了这样的问题,肯定是太后娘娘把徐娘娘给推出来了呗。
  前一阵子,徐姑姑和孙娘娘做对的时候,马十还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孙贵妃和她没有什么怨仇,坏人家的好事干嘛呢?这一位可也是皇爷心尖尖上的人啊。若是生了个哥儿,以后徐姑姑可不就是被孙娘娘随便揉搓了?这一辈子可长着那,万一孙贵妃的哥儿就长大成人了呢?哥儿越长越大,徐姑姑却只能是越来越老,对将来终究不是什么好消息……
  得,现在马十是全明白过来了,徐姑姑心里有数着那,先没请动皇后娘娘,干脆自己就对皇爷吹了枕头风,这生母罗姑姑一保住性命,清宁宫那里里应外合地再一发力,孙娘娘现在那都是明日的黄花了,皇爷——皇爷虽是皇帝又如何了?天下事不顺他意的那可多了去了,马十伺候在皇爷身边,都没少听他骂娘的。就算想立孙娘娘,如今局势在这,皇爷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啊。
  不显山不露水,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地就走到了这一步,徐娘娘的手段,那真是得挑大拇指。——不愧是从前在南京领着他们和众臣顶牛的徐姑姑,马十是到现在才觉得自己看懂了一点点徐姑姑的手段,却是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眼看众人都退到了屋外,他身为近侍中的首领,自然要亲自守在门口。马十不敢说话,在那用眼神找着柳知恩呢。从小一块提扫帚棒长大的兄弟,如今虽然品级还低,可在徐姑姑跟前也是大红人儿了,如今徐姑姑要有结果,可不就意味着柳知恩的结果也要来了么?马十这也是有意和柳知恩亲近一番,也是真心想说声恭喜,正好就拉他来守门了不是?
  可眼神才落到柳知恩身上,马十就是愣了一愣。
  ——柳知恩脸上,别说喜色了,竟是连点笑意都没有的,还比平时都要更严肃。在一群遮不住笑意和兴奋的下人跟前,简直是太显眼了。而且,他看来也是丝毫过来守门的意思都没有,站在当地思忖了片刻,眉头竟然是越皱越紧。
  马十心里一咯噔,见柳知恩看了过来,便不由得是询问地挑了挑眉毛。
  柳知恩对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摇了摇头,竟是没有过来守门的意思,而是冲马十拱了拱手,一回身,倒是消失在了正殿通往后花园的走道之中。
  他这是干什么去的?马十反射性地就想,该不会是——
  连他都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但却又难以自抑地想:柳知恩该不会是去偷听了吧?
  永安宫和所有建筑一样,房梁高挑不大隔音,隔间又多,屋内道路曲折,对于熟悉永安宫地理的柳知恩来说,也许总有那么一两处秘密通道,是可以让他窃听到屋内动静的。
  可这么做的风险有多大,也不用多说了吧?那刘能不过是多嘴了几句,就落得个凌迟的下场,柳知恩若被发觉,只怕是满门都要受他的牵连。
  马十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禁开始琢磨了:这立继后不是喜事吗,柳知恩他何必呢?
  却是越琢磨,他的冷汗越是往下潺潺而落——徐姑姑的做法,站在皇爷角度来看的话,似乎又全是另一番风景了。
  #
  在外门口胆战心惊的马十恐怕并不知道,他还是落后了整个局势一步。现在的皇帝,已经是把对徐循的怀疑给放下了——就像是他在徐循跟前,没必要装模作样一样。两人在一起十年了,他对徐循的了解,又何尝不深刻?说那什么一点,连几个内阁大臣的心思,皇帝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徐循刚才但凡有一丝做戏的痕迹,皇帝还能给放过了不成?
  徐循纯属被他娘坑了,皇帝很自信地想,如果说幕后还有谁的话,那也就是眼下只是静等上表求退的皇后了。不能不说,这几步都走得很好,皇后抛开别的不说,其实在谋略上,还是挺有水平的。
  只可惜,就像是他不会和亲妈玩心机,也不相信亲妈会在没有怂恿的情况下和他玩心机一样,皇帝也觉得他的后院不是玩弄心机的地方。若有谁以为能够凭借着谋略钳制住皇帝,等待她的结局那就只能是参照胡氏了。——就这都还算是有情分的,没情分的,直接一杯毒酒赏过去,难道她还能不喝?胡氏的谋略,并不能让她坐稳皇后之位。而只会更增添皇帝对她的反感。就好比说今儿这事吧,要不是他还跑来永安宫求证一下,徐循岂不是冤死了?就看她前前后后做的这些事儿,要往坏里去想她的动机根本一点都不难。皇后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就这还送这送那的,好像他会委屈了阿黄似的。
  “其实,和你说立继后的事,也不能说是毫无铺垫。”皇帝现在就很放松了,他冲徐循招了招手,“过来挨着我坐么,隔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把徐循揽在怀里了,他才笑道,“刚才在清宁宫,娘是这么说来着,废了胡氏以后,她以为立你比较妥当。”
  徐循吃惊得整个人又是一跳,这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那是完全不可能作假的,皇帝被她逗笑了,“淡定点,这么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我——这——我——”庄妃有点语无伦次了。“大哥——我可一点都不知道哇。”
  不用她说,皇帝也是早都肯定了这个事实,他摸了摸徐循的肩背,安抚道,“知道、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他轻蔑地扫了桌上的红本本一眼,“依我看,这件事应该是皇后向太后提的意见。”
  徐循回以一片沉默,皇帝摁了摁她的肩膀,道,“这么简单的事,不必我还给你掰开揉碎了分析吧?”
  徐循摇了摇头,倒是为皇后求情道,“胡姐姐就是有说这样的话,肯定也是一片好意,况且她很快就要被废了,无非也就是说说而已……”
  “她算计着你呢,你倒是还一心为她说话。”皇帝嗤之以鼻,“快别傻了,她哪有什么好意,无非是见你得了娘的意儿,又素来讨我的喜欢,便挑拨你出头和孙氏争罢了。你还真以为她是诚心给你送礼?这是你实诚,没中她的计策,换了别人,也无需我来问,只怕是早都开始想入非非了。”
  徐循对此是一片默然,皇帝也瞧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也许多数还是有点不服气,但却不会和他争辩了。
  今次将人遣下,确实是明智之举,想到上次那莫名其妙的一架,皇帝心里便是憋屈。他偏首亲了亲徐循的发顶,又道,“且先放下这事不提——还没和你说呢,皇长子的生母罗氏,我是定了给她封个嫔位,玉牒上也记她的名字。”
  这句话果然换来了徐循的笑意,她很自然地说,“恭喜大哥了,再没有比生母更能善待孩子的。皇长子在生母跟前养大,必定会无病无灾的。”
  这倒也是这个理儿,不然,皇帝也不会妥协得这么快。他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孙姐姐还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只怕是对你有埋怨的。”
  徐循顿时又沉默了下来,不但如此,还低着头把玩起了衣角,并不愿抬头去看皇帝。
  “一家人过日子,有时候不论对错,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不论你孙姐姐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反正也没有成功。”皇帝不可能傻乎乎的注意不到徐循的情绪,“再说,她也没对不起你不是?再要穷追猛打也有点没意思了,论情不论理,你稍微还她个人情,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人情?什么人情啊?”徐循还有点傻乎乎的。
  “傻样,眼下不就是还情的大好机会吗?”皇帝笑了,“胡氏不乐见孙氏继她为后,便推你出来打擂台。老人家那边,和孙氏也有些龃龉,是以也是有意支持你,为的就是要压制玉女。你这不是被退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吗?不如,你这里先表态支持玉女,她以后也就不好意思和你为难,照旧是好姐妹。除了你以外,娘在宫里还能捧出谁来和玉女对抗?到那时候,我再令玉女好生诚恳给老人家赔罪,这件事还不就是如此风平浪静地办下来了?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可不是好呢?”
  很简单的策略,但却要比硬扛着来得好。毕竟皇帝也不想和自己的亲妈过不去不是,此事能如此结束的话,各方利益都得到弥补,可谓是双全之策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徐循却没有和他预想中那样答应下来,反而还是垂下头去,不和自己对视……这不情愿的意思,任谁都能看得很清楚。
  皇帝微微一皱眉——女人就是麻烦,难免有些妒忌之心。其实这样做,于双方都好,玉女的性子他很明白,虽然现在难免生气,但若小循这里退了一步,她也不是那样抱着不快不放的人。
  他遂温声道,“好了,小循,你想什么,朕是知道的……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把你孙姐姐扶上后位,不是说在我心里,她就胜你一筹。事儿就该是这么样儿的,难道等你孙姐姐为后了,她就好意思翻脸欺负你了?我就不疼你了?若是她欺负你,你和我说,我包保给你做主。”
  皇帝这番话,说得的确是真心实意,并没有什么欺压、哄骗徐循的意思——不是真宠,他还犯不着这么软绵绵地和徐循说话呢。
  可徐循还是毫无反应,她低垂着头,僵硬地坐在皇帝怀里,皇帝都去扳她了,她还躲了一下。
  不过,这一躲也是把徐循的答复给躲出来了。
  “不行。”她摇了摇头,态度居然很平静。
  “啊?”这一回,换皇帝被说懵了。
  “这事儿我不能答应您……我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当皇后,可我却能说,孙姐姐的品德不足以母仪天下,”徐循还打开话匣子了,她抬起头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和皇帝对视着。“您想让她当皇后,有您的考虑。可我不能为这事奔走,我的分量不足以立后,我心里明白,这样的事若公开提出,我一定推辞……可我就是不能答应您这件事儿,我本来就不服气她当皇后,如今也不能违心行事。”
  这一回,吃惊的人换成了皇帝,他整个人都懵在当地了,才止歇了没多久的头,一下子又剧烈地疼痛起来。皇帝按着太阳穴,一时都说不出话了——他是整个人都又乱了。
  不答应?——她徐循凭什么不答应?她——她有不答应的权力吗?真是好笑了,自己这么好声好气的……
  “为什么?”皇帝觉得自己不能生闷气了,再这么憋着他得爆了,“——你——你——为什么。”
  徐循已经是调整姿势,跪到了皇帝的身边——这是个请罪的姿势。
  “臣妾不能答应,”但语气一点都不请罪。“孙贵妃阴夺人子心术不正,这样的人怎能母仪天下?”
  “不能?”皇帝轻轻地咀嚼着,“连我让你——徐循,连我请你,你都不能?”
  “妾身非但不能……”徐循的语气还是很硬,“而且也不想,非但如此,还要劝诫大哥。既然已经许可将生母记入玉牒,普天之下都将明白,孙贵妃有意图阴夺人子的嫌疑,如此德行还能堂而皇之入住中宫,让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天家?大哥也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皇帝一时,竟不能答。徐循的逻辑根本毫无瑕疵,连他都挑不出刺来。
  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会感到愤怒——逻辑、道德,这些事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分辨的,可法外容情,法外还能容情呢!他和徐循的情分呢?去哪里了?难道他是逼徐循操刀把自己的亲爹妈给杀了,还是把点点和番到外国去?没有啊!他让徐循做的不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件事?徐循居然——居然还不答应?
  在她心里,难道自己和她的情分就不足以让她让步,不足以让她做点不那么正确的事?这些年的日子,这些年对她的好难道都是好到别人身上去了?
  “你、你!”皇帝都不知道现在是心痛还是头痛了,各种怒火从心底席卷出来,被背叛的受伤,被忤逆的愤怒,无法回嘴的憋屈……他随手将茶盘一推,屋内顿时哐啷大响,这响声多少还发泄了他心中的暴虐。“你好样的!徐循!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徐循仰着脸,她脸上浮现的倔强——对于皇帝来说竟然是如此的陌生,忽然间,他发觉自己似乎完全也不认识这一个徐循。“然而天理昭彰,徐循不敢逆天行事!”
  “好哇,你这是在给我扣帽子?”皇帝勃然大怒,简直恨不能拔剑砍些什么东西才能解恨。“你还好意思这么和我来往高处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干些什么!闺房女子务求柔婉贞顺,你占了几条!你还以为你是完人了你!女、女四书、女诫里,有教你和夫主顶嘴?你这是目中无人,你这是忤逆大罪!你以为你入宫是为了谁?是为了让你这么教导我的?让你来教我的?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徐循!这是你做的事吗!”
  “我入宫是为了服侍您的,不假。我中选时才十三岁,什么也不懂,是宫里女史把我教成这样的。柔婉贞顺、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这都是为了更好地服侍您。”徐循的双眼也亮了起来,她的气势根本没有减弱,“是您希望我变成这样,我才长成这么一个人的,这些年来我兢兢业业,夙夜自省,尊奉的都是这些做人的道理。可也正是这些做人的道理告诉我,孙贵妃就是不够资格做皇后,她的德行就是不足!”
  “你——”皇帝不禁气结,连话都插不进去。
  “我本来就是为了服侍您来的,您今儿倒不如索性就告诉我,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徐循的声音越来越大。“您是要我遵循女诫,遵循多年来内书堂的教诲,服侍您、劝诫您,不争、不抢、不妒、不恼,还是要隐藏心意巧言令色,排挤异己践踏规范,就瞅准了皇后的位置往上爬?我是您的人,您要我怎么样,我就是怎么样,后一种人,您当我不会做吗?”
  她的眼眸忽然变得无比幽深,就像是两个会吸人的洞,“后一种人,我也会做!您到底要我怎么过活,发句话那就行了,您要我做后一种人,我就做,我就尊奉孙贵妃为后,把她当成典范,我和她学!我也不管道德,不管规范,不劝您不管您,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大哥您要想让我做这样的人,那您发句话,我整个人都是您的,你要我改,我以前的人都算是白做了,今日起我就做一个这样的人!”
  “你这是把我比商纣啊!”皇帝气得手都抖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昏君?你——你——”
  他的眼神在室内巡梭了一会,终于寻到了一把装饰用的金剑。上前几步就拔了出来,对准了徐循道,“你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徐循瞥了未开刃的剑锋一眼,忽然竟笑了。
  “剑锋这么钝,怎么杀得了人?”
  她跪着膝行了几步,直接强拿着皇帝的手,圈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哥你要我死,那就掐死我好了,从入宫起,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要掐就掐,我不会反抗的!”徐循仰着头说,整张脸就像是烧起的大火,烧得令皇帝都感到刺眼。“然而,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是掐死我,我也不会改变!”
☆、处置
  马十听着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喊,真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腊月冬风的寒冷——刚才他虽然也站在门外,但寒风吹过来的时候,仿佛都被身上那层厚重的毛皮斗篷给抵挡住了,留下来的只有打从心底暖出来的那股子兴奋狂热。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屋内传出来的声响,马十心底的热火慢慢地熄灭了,就连那层斗篷仿佛都不再管用,被风一吹,连五脏六腑都给吹透了,若不是他正身在大庭广众之中,马十都恨不能蹲□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发抖。
  “……那就掐死我好了……”徐娘娘的声音自门帘后隐隐约约地就透了出来。马十浑身一个机灵,再忍不住,转过身震惊地瞪住了厚厚的棉帘子。
  徐娘娘这是疯了吗!她是不想活了?
  皇爷会怎么反应,马十不知道,但皇爷的祖父,文皇帝,盛怒之下那是真的干得出把妃嫔活活掐死的事的。文皇帝一辈子金戈铁马,马上打来的天下,尸山血海都经过了,怎会把人命当一回事?而皇爷也随着祖父多次征战,不是那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软弱汉子,真把他惹急了,指不定真的把徐娘娘掐死了。她还能到哪申冤去?
  虽然国朝的后宫好像还没出过这种事,但马十却很肯定这件事的结局——鱼吕之乱那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人,外面能不知道吗?可大臣们连一声都没吭。文皇帝的起居注根本都没记……徐娘娘一个人的命,能和那几千人比吗?掐死了那就是白死,外头根本都不会得到什么音信的,也就是打发人往徐家送个信儿罢了,只怕徐娘娘的家人还要因此惶惶而不可终日呢……
  徐娘娘这又是何苦呢!唉!马十也不清楚来龙去脉,还当徐娘娘是因为自己被冤枉了,在那和皇爷发脾气呢。他心里真是为徐娘娘着急:过刚易折啊!对皇爷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自然是柔能克刚。您对他发什么脾气呢!真是的!本来皇爷心里还没气的,被您这么一激,万一掐死了,那没的可是自己的命啊!
  在徐娘娘喊了这么一句以后,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马十的耳朵都快竖成兔子了,心简直都要跳到嘴巴里,他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进屋查看一下情况。万一皇帝盛怒之下真的在掐徐娘娘,好歹也能喊一声,把徐娘娘的性命给保下来再说了。
  当然,闯进去的话也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直接被皇爷在盛怒之下……不论是被皇爷随口赐死,还是随口打发去服贱役,反正对于马十来说也都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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