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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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我们此前并不相识。”夏树一边说着,一边纵马向前,与两位德国军官致礼。
  握手时,他们各自报上全名和身份:
  “乔格。施托尔特,退役前隶属于普鲁士第4军团,炮兵上校。”
  “海因茨。珀尔荷斯,普鲁士第31团预备役军官。”
  夏树则说:“感谢你们为增进德国·奥斯曼友谊所做的努力。”
  在阿拔斯和两位德国教官的陪同下,夏树和法提赫一行检阅了这里的要塞守备部队。土耳其士兵们穿着本国样式的卡其色军服,戴着红色的土耳其圆帽,而军靴、皮带、弹盒、水壶乃至行军背囊都是标准的德式装备。细看之下,他们所使用的步枪有两种型号,一种是Gew1888,即委员会式步枪,德军换装毛瑟1898汰换下来的旧步枪,一种是毛瑟1893——毛瑟公司专为土耳其军队生产的双排弹仓制式步枪。它们的性能虽不及毛瑟1898那样稳定和完备,却足以让土耳其人紧跟无烟火药的发展潮流。
  检阅了这支小而精悍的土耳其步兵部队,夏树应阿拔斯之邀进入要塞。除了那些高仰角的曲射重炮,临海的防御工事里还配有多门直射火炮和机关炮。武器系统是大型舰艇设计建造至关重要的部分,夏树因而熟知这个时代各型火炮的性能,他在这里看到了较新的克虏伯加农炮,但它们数量有限,更多是早三四十年生产的英制阿姆斯特朗炮和土耳其本国制造的老式后膛炮。阿拔斯看出了夏树的担心,他透露说,要塞新近添置了数具水下鱼雷发射管,它们被巧妙而隐蔽地安置在船只进入海峡的必经之处,足以对付任何敌手的大型战舰。一旦面临战争威胁,他们还将在防区周边布设大量水雷。
  如同矛与盾、火与水,战舰与要塞正是与生俱来的对手。足够强大的战舰能够摧毁要塞,足够坚固的要塞能够遏止战舰的进攻,但在正常情况下,构造复杂的战舰成本造价高,抗打击能力明显较要塞弱,靠近海岸线时还需要提防敌人的水雷鱼雷,理智的战舰指挥官们更倾向于避开要塞火力,采用迂回进攻的方式突破敌方防御,旅顺要塞攻防战就是最典型的战例。
  德国本土的海岸线不长,而且实力位居世界第一的德国陆军能够保护好海防要塞的侧后方,而在土耳其,情况就要复杂得多。兵力有限、装备陈旧的奥斯曼陆军需要保卫数倍于德国且分布在欧亚非三大洲的广袤领土,落后的交通手段和敌人的战时封锁将大大影响援军的抵达速度,所以,海防要塞能够有效抵挡敌人的海陆快攻,对于战役乃至战争进程显得尤为重要。
  在要塞顶部的一处平台,夏树一面吹着清爽的海风,一面远望着波涛涌动的海峡口,他与阿拔斯还有两位德国教官聊了许久。从理想到理念,从战术到技术,他们以非常积极的态度进行交流和沟通,有共识也有分歧,而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他们有着相当一致的现实目标,那就是维持奥斯曼帝国的完整与统一,遏制英法俄对它的侵蚀与分裂,尤其要保护包括土耳其海峡在内的一干战略要地。
  通过观察对方的言谈举止,夏树感觉年轻的阿拔斯帕夏是一个比法提赫更加靠谱的奥斯曼权贵,他有野心、有实力,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大将之风,且对德国的军事文化推崇备至。只是在权术倾轧的王室宫廷里长大的人,思维方式比普通平民复杂得多,仅凭短暂接触,夏树无法探清对方底细,更无法判定对方的真实处境。理智使然,双方只是互有好感地结为朋友。
  与两位德国顾问的交流,夏树重在了解他们的想法和能力——雄心勃勃的上位者都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他们既愿意三顾茅庐,也希望从市井人群中发掘出不凡之辈,但人才不是遍地都有,能够改变战争胜负的雄才往往几十年才出一个。在这座奥斯曼海防要塞,施托尔特上校负责炮手的技术操练,珀尔荷斯少尉是近战防御的组织者,两位德国职业军人作风简练、思路清晰,斗志和上进心也未随着远离德国正规部队而消沉泯灭,他们同样期盼受到明主的赏识和重用。可惜的是,经过这番谈话,夏树对他们的判定只是“优秀”而非“杰出”。在德国军队,优秀的军官比比皆是,他们有很多人自小接受军事文化熏陶并历经基层部队磨砺和院校培养的职业军官,认真严谨、正直无私,具有良好的军事素养和担当能力,这也是德国能够立志于世界军事强国的重要资本。
  尽管这两名敬业的德国军官并不属于夏树寻觅的千里马,但与他们的交流还是让夏树坚定了一些想法:施托尔特上校是参加过普奥和普法战争的功勋,资历、军功和能力都不缺,平民身份很可能是他无法获得将官军阶的决定性因素;珀尔荷斯少尉同样来自平民家庭,当年也是怀着美好的理想走进军营,还有过在巴伐利亚最好的步兵学校深造的机会,却难以看到光明的前景,所以主动申请退役,以军事教官的身份来到这片异土“淘金”。在非常讲究出身的德国陆军,情况和他们类似的军官还有很多,其中不乏资质聪慧的潜力股。他们所学习钻研的陆战技能与海战相去甚远,而传统的海军军官们也不擅长陆战,若要缔造一支海陆兼用的正规作战部队,定然需要优秀的陆军和海军军官联袂相助。
第67章
我们的盟友是极品……
  告别了香气浓郁的伊斯坦布尔,德国海军训练舰“夏洛特”号又回到了平静而美丽的地中海。它乘风西行,驶过爱琴海和伊奥尼亚海,转向进入亚得里亚海。
  从地理的角度看,亚得里亚海是地中海北部的一个雪茄型大海湾,长接近800公里,均宽约160公里,大部分沿岸领土属于奥匈帝国和意大利,仅有72公里宽的海湾入口处于意大利和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之下。因此,风平浪静的亚得里亚海被视为德奥意三国同盟的“内湖”,奥意两国舰船可以不受限制地遨游其中,但现实并不像事物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
  从15世纪到18世纪末期,曾经拥有光辉灿烂历史的意大利受到哈布斯堡王朝的控制,拿破仑战败后,短暂统一的意大利王国再次陷入分裂,直至1870年,意大利人重新统一国家的努力才宣告成功。想要巩固国家独立乃至重现罗马帝国的光辉,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始终是它的头号威胁,地缘上的利益冲突使得它们之间的同盟从最一开始就带有无法根除的顽疾。
  在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奥匈帝国为了拉拢意大利参战,开出了获胜后将法属突尼斯交予意大利的条件,而意大利最终接受了协约国方面的开价——获胜后得到奥匈帝国的伊斯特拉和达尔马提亚。随着意大利的临阵倒戈,奥匈帝国的海军舰队被死死困在了亚德里亚海,除潜艇部队还能溜过封锁线进入地中海作战,包括四艘无畏舰在内的水面舰队在整个战争期间毫无建树……
  “夏洛特”号抵达亚得里亚海东北部时,正碰上奥匈帝国海军进行海上训练。由鲁道尔夫。蒙泰库科利伯爵任总司令的奥匈舰队出动了包括四艘战列舰在内的二十余艘军舰。这些桅杆上悬挂着红白旗帜的舰艇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上摆出战斗阵列,隆隆炮响犹如晴天惊雷,舰队转向或变化队形时,舰艏荡起道道白浪,舰尾扫出条条水痕,燃煤锅炉排放的烟尘形成了蔚为壮观的人造烟云。
  舰队训练的场面颇具观赏性,官兵们的素质也可圈可点,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奥匈帝国海军实力相对弱小的现实。纵观历史,不论是称雄欧洲的日耳曼民族神圣罗马帝国,也即是德意志第一帝国,还是神圣罗马帝国正统衣钵的继承者,奥地利帝国,乃至从奥地利帝国演进至今的奥匈帝国,它们无一例外属于传统的陆权国家。以现时数据作对比,拥有近70万平方公里领土和5000万人口的奥匈帝国,同时期的法国本土面积55万平方公里、人口4000万,意大利面积不到30万平方公里,人口约3500万,德国本土面积54万平方公里、人口6500万,而奥匈帝国的舰艇总吨位仅20万吨出头,相当于德国海军的1/4、法国海军的1/3、意大利海军的1/1.5,海军力量是欧洲列强中最弱小的。
  在中世纪,民族感不强的时代中,哈布斯堡皇室统治着一大堆领地,从莱茵河畔直到西乌克兰,皇室用一大串诸如“国王,亲王,大公,公爵,伯爵”等领主称号,统辖这片广袤的土地,和土地上居住着的民族各异的臣民们。这种中世纪的统治结构,甚至在17世纪就已经不合时宜了,法,英,普等单一民族君主国的兴起,和哈布斯堡王朝的衰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过普奥战争的沉重失利,哈布斯堡王朝不得不接受匈牙利与奥地利平起平坐的政治地位,这就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二元君主国——奥地利帝国与匈牙利王国组成的联盟。在联盟内部,匈牙利是一个比奥地利还传统的陆上国家,海军建设和发展主要依靠奥地利方面推动,而热衷于此的又仅仅是一小部分皇室成员以及那些敬业的海军官员。
  在18世纪末期以前,奥地利军队序列中甚至没有海军这一建制,直到1797年,奥地利人根据坎波福尔米奥条约与拿破仑法国瓜分了威尼斯共和国,得到了原属该国的海上力量,这才拥有了一支像样的舰队,而在19世纪的前四十年年,这支舰队始终是一支“挂着奥地利国旗的威尼斯舰队”。在奥地利公众眼中,海军只是一个“离自己很远的烧钱机器”,它能够有现在这样的规模,有利萨海战那样值得骄傲的战例,完全仰仗于三位皇室成员的鼎力支持,他们是1844-1847年任海军总司令的弗里德里希大公、1854-1864年任海军总司令的斐迪南。马克西米连大公以及1889年成为奥匈帝国王储的斐迪南大公。
  自1879年德奥防御同盟缔结以来,两个德意志民族居统治地位的国家站在同一阵营已有28载,欧洲政治格局的变化使得它们在重大国际问题上相互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度,但这并不意味着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密。德国自视为德意志民族的唯一领袖,在德意志问题上历来将奥地利排除在外,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而在宗教方面,德国以新教为主,大多数奥地利人信奉天主教。数百年来,新教和天主教的对立已多次引发激烈的欧洲战争,迄今依然是某些国家内部以及国与国之间的不稳定因素。
  在奥匈帝国的头号海军基地普拉港,德国海军学员们受到了非常礼貌的接待,奥匈海军官员们的言行举止是如此客气,以至于让客人们感觉非常生分,仿佛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大陆而不是自己的盟国,以克罗地亚人为主的当地居民也与这些来自德国的造访者保持着“友善”的距离。
  夏树脑海中有关奥匈海军的历史印迹,主要围绕那四艘装配四座三联装305毫米炮的无畏舰。在它们的威慑下,意大利主力舰队不敢进入亚得里亚海域,而是挖空心思地对付它们,最终用高速鱼雷艇突袭的方式击沉一艘,用蛙人携带定时炸弹击沉一艘。现在是1906年冬,英国的“无畏”号已经完工,只不过还未在世人面前公开亮相,而列强国家之间的造舰竞赛已悄然升温。美国人早在1906年就开工了他们的密歇根号,只是建造进度远远落后于无畏号;意大利人早早提出了“全重型火炮战列舰”的概念,德国人的第一艘无畏舰也已进入了筹备开工阶段,而奥匈帝国赶在这个当口开工建造的,却是一种设计思路已经落伍的战列舰——拉德斯基级。
  在设计排水量1.45万吨的拉德斯基级服役之前,奥匈海军由三艘1.2万吨的卡尔级和三艘8300吨级的哈布斯堡级战列舰担当主力,客观来说,它们仅相当于英国皇家海军的一支战列舰分遣舰队,野心和实力一同被限制在战略意义极其有限的亚得里亚海。
  与孱弱的海军力量相对应,奥匈帝国的陆上实力要稍许乐观一些。它是欧洲列强中少有的本土产油国,位于克罗地亚的油田年产石油数十万吨;它是传统的制造业强国,拥有较为发达的机器和军火制造业,斯柯达的枪炮技术世界一流;单对单的情况下,奥匈军队有能力打败意大利、塞尔维亚或其他任何一个巴尔干国家,但然而站在塞尔维亚背后的,是人口和军力达奥匈三倍、工业规模和钢铁产量达奥匈两倍的俄罗斯帝国……
  出于上层社会的礼节,奥匈海军总司令蒙泰库科利伯爵设宴款待了拥有王室身份的夏树和克里斯蒂安。餐桌上,伯爵直言不讳地指出,德国将高速快艇技术卖给意大利实质上对奥匈海军构成了威胁,作出类似决策时,德国应审慎考虑后果,最好能够事先征求盟友的意见。
  早在两年前,弗里德里希船厂把“海妖”设计出售给了意大利人后不久,奥皇弗朗茨就写了信给德皇威廉二世,对这笔影响深远的交易提出了委婉的抗议。若不是夏树提前给德皇打了“预防针”,少不了为这件事挨顿狠批。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蒙泰库科利伯爵说起来还是愤愤不满,足以说明它确实刺激到了奥匈海军的敏感神经。可即便时光倒流,奥地利人依然不会有抢购“海妖”的实力与魄力,而就算没有“海妖”,意大利人也会研制生产出性能优异的高速快艇——历史上,意大利斯万公司的MAS艇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都有出色表现。
  对于这点,夏树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也许是觉得蒙泰库科利伯爵的语言有些过激,也许是事前商量好的一唱一和,奥匈海军的另一位将领安东·冯·豪斯男爵出来打了圆场,他问夏树德国方面能否向奥匈海军提供“海妖”的设计图纸或者样艇,以便奥匈海军研究反制对策。
  “这关乎船厂的信誉,同时也关系到个人的名誉,我们不可能保留或重画图纸。”夏树给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这一刻,他大概成了奥匈官员眼中的恶魔,几秒之后,他又以天使的面孔示人:
  “正如铸剑者知道什么样的盾牌能够抵挡住自己的剑,我们同样有遏制它们进攻的办法。如果贵国与意大利之间发生冲突甚至是战争,我们保证在第一时间向你们提供有效的防御武器。当然了,盟国之间怎么可能发生战争呢?”
  面对夏树的反问,蒙泰库科利伯爵、冯·豪斯男爵以及表现沉默的霍尔蒂。米克洛什将军(历史上,这位奥匈海军将领在1920年成为了独立的匈牙利王国的摄政王,建立国内独裁统治一直到1944年),都以不言自明的涩笑作为回应。在过去的几十年时间里,意大利的领土每增加一寸,都意味着奥匈帝国的领土相应缩小一寸,这样的关系,岂能心无旁骛地和睦相处?
  对付“海妖”为基础建造的高速鱼雷艇,夏树确有把握,而对奥匈海军的发展方向,他的眼光也比在座的官员们更为明确。之前参观了位于普拉的皇家机械学院,该学院只开设了电机学和电气工程学两种专业。正所谓“全能者死、专精者生”,这所学院的历史与规模不及国外那些久负盛名的学院,却是同时代欧洲最好的电气工程学院之一。鉴于波西米亚的斯柯达兵工厂具备生产汽油机和柴油机的能力,位于阜姆的波拉造船厂能够建造出一流的舰艇,再加上这些精通电气机械的人才,奥匈海军完全可以建立起一支足够强大的潜艇部队,从而以更加积极高效的方式影响地中海的格局,但是,夏树的合理建议在餐桌上没有得到积极响应。无论是老迈的蒙泰库科利伯爵还是精明的霍尔蒂,都不看好这种尚且丑陋渺小的“水下猎鲨”,倒是几个年轻的低阶军官听得津津有味——尉官能够与元帅同桌进餐,反映的现实绝非官兵平等,而是背景出身的决定性意义。
  两天后,“夏洛特”号转往相距不远的另一座奥匈海军基地,阜姆(又名里耶卡)。如同基尔海军学院在德国海军人才输送体系中的重要地位,阜姆的皇家海洋学院也是奥匈海军的“军官摇篮”。在这里,德奥两国未来的海军军官们进行了互动性的军事交流,并踢了一场足球友谊赛。临毕业的德国海军学员们技高一筹,奥匈海军学员们也用不俗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普拉港的“冷”,阜姆港的“热”,奥匈帝国给年轻的德国海军学员们留下了复杂的印象。即便在人生的巅峰期,俾斯麦也只能以耐心周旋、谨慎调和的态度处置德奥关系,这些矛盾渊源,世界上也许根本找不到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告别了奥匈帝国,“夏洛特”号驶入相邻的意大利领海。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意大利海军专门派出一艘巡洋舰前来迎接并领航。在威尼斯,之后是塔兰托,德国海军学员们得到了应得的礼遇,他们获准登岸参观、休假,尽情领略着意大利古老城市的文化艺术魅力,亦在意大利官员夸夸其谈的介绍下见识了这个国家蓬勃发展中的工业经济。相比于亚洲或南美的那些独立国家,意大利的工业产量和贸易规模确实有许多可赞之处,但在欧洲,它的发展程度仅强于没落的西班牙和荷兰、比利时这些小国,对比那些真正有实力争夺世界霸权的列强,这个亚平宁国家重现古罗马帝国辉煌的野心简直是种臆想。
  因为漫长的海岸线与繁荣的海上贸易,意大利发展海军的积极性比奥匈帝国高得多。在海军技术从风帆舰船向铁甲舰转变的那个时代,他们率先建立起一支拥有顶级配置的铁甲舰队,其纸面实力对比同时期的英国主力舰队也不落下风,但是很可惜,他们在利萨海战中成就了奥地利舰队的威名,缔造地中海帝国的美好愿望蒙受了无情的打击。
  到了19世纪后期,凭借技术含量较高的重工业,意大利再次打造出一支实力可观的舰队。富有想象力的意大利工程师首创了巡洋舰搭载战列舰火炮的设计,建于19世纪80年代的两艘意大利级排水量达到1.4万吨,它们可以看作是战列巡洋舰的始祖;紧接着,意大利人又建造了艾伯托号、菲利伯特号和两艘玛格丽特女王级战列舰,它们服役时是地中海最快最强的大型战舰;到了20世纪初,意大利人雄心勃勃地开工建造了四艘维多里奥。伊曼纽尔级战列舰,若不是受到建造周期过于漫长的弊病困扰,它们定会成为耀眼的海上明星。
  在“人”这一因素上,以夏树的所见所闻,意大利海军较它的老对手奥匈海军要逊色不少。风气不够严谨,训练不够专业,自大散漫的心态比比皆是,这样的舰队跟奥斯曼帝国的骑兵一样华而不实,它们有时能够赢得出其不意的胜利,但更多的时候,它们注定成为强者获得荣誉的牺牲品。
第68章
沉沦王者
  色彩艳丽的壁画,大气奢华的吊灯,富丽堂皇的金线,古典雅致的摆件,在这宏大的、犹如为巨人建造的厅堂里,每一处细节莫不衬托出尊贵无比的王室气派。透过一扇扇大幅落地窗,冬日的绚烂暖阳照进厅堂,静静洒在纯手工编制的波斯地毯上,洒在极品红木精雕细琢的长餐桌上,令绚丽瓷盘中的美味食物焕发出迷人的色泽。
  这张长有四十多米、宽近两米的大木桌可容纳上百人同时用餐,但此刻坐在桌旁的仅有三人,三个年纪看起来相差不多的欧洲青年。他们各自穿着军装,佩戴着属于自己的勋章饰件,温文尔雅地享用着分量不多但内容绝对考究的餐食。
  “尊贵的陛下,请恕在下的冒昧之言:据我所知,英国人卖给西班牙海军的高速鱼雷艇并非顶级配置,却要4.5万英镑的高昂售价,而我们德国可以提供性能更好的鱼雷艇,单价只需要40万马克,相当于2万英镑。一笔40艘鱼雷艇的订单,可以帮西班牙海军节省一百万英镑。”
  说话的可不是德国军火商贩或者金牌销售代表,而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的六王子约阿希姆,也即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夏树同学。造访西班牙是德国海军训练舰“夏洛特”号计划中的环节,但按照原定行程,它应当在马拉加港停靠,而不是在这里,相隔数百公里的巴塞罗纳。由于中途碰上了恶劣的海况,“夏洛特”号偏离航线并进入巴塞罗纳避风。在与西班牙官员的交谈中,夏树偶然获悉阿方索十三世离开了寒冷的马德里来到这里的海滨行宫,遂主动申请拜谒,然后很顺利地得到了与之共进午餐的机会。
  坐在餐桌正位的阿方索十三世看起来是个单薄瘦弱而又十分安静的人,他出生于1886年,是前任国王阿方索十二世的遗腹子。在阿方索十三世成年之前,这个日渐衰弱的王国由他的母亲玛利亚·克里斯蒂娜担任摄政,在此期间,它蒙受了近代以来最沉重的打击——美西战争。在这场颇具历史和军事意义的战争中,西班牙失去了富庶的西印度群岛和菲律宾,也失去了它的大多数舰艇和仅存的信心。
  脸形瘦长的阿方索十三世慵懒而迟缓地抬起头,看了眼夏树,不温不火地说:“若殿下坐在我这个位置,是否会接受这个提议?”
  自从美西战争之后,西班牙王国几乎失去了它的外交影响力和政治发言权,比如摩洛哥是它的传统势力范围,法德两国却在吵吵嚷嚷地争夺摩洛哥的控制权,而这只是“人穷被人欺”的一个缩影。由于军事、经济和工业极度虚弱,为了保持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西班牙政权在国际上不得不依附于强者,那便是取代它执掌海洋霸权的英帝国。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稍有眼光的统治者绝不会为了一百万英镑的“蝇头之利”去得罪英国人,而讨好尚未强大到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德意志——夏树对此心知肚明,而他刚刚的提议不过是一种试探。
  年轻的西班牙国王并不追问,而是继续低头用餐。他的食量并不算少,但身体又瘦又小,简直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就连个头不怎么高的克里斯蒂安,站在他面前时也显得结实而健壮。
  从阿方索十三世回绝自己提议的方式来看,夏树有理由判断他是个有头脑的人,同时也对他内心的想法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在这副单薄瘦小的躯体中,究竟藏着一个懦弱卑微的灵魂,还是一颗受到极度压抑的王者之心?
  鼎盛时期的西班牙王国是无比耀眼的,它给人类军事历史留下了诸如西班牙步兵方阵、西班牙无敌舰队、西班牙火枪队等一个又一个响亮的特有称谓和经典传奇,而它由盛转衰的过程反差如此巨大,催发人们的感慨,诱使人们去探寻那一个个“为什么”背后的真相。同时,美西战争一边倒的形势又正好符合架空研究者逆袭历史的趣味。就夏树所知,在后世的百年间,中外论坛不乏以阿方索十三世为假象对象的撰文发帖,探讨西班牙逆势重起、挫败美帝野心的方法路线,更有人将其写成了时尚的架空网文,天马行空,快意无限。
  不在其位而谋其职,人们尽可以无责任地抒发想象,就像是站在岸上给大海中的航船指引方向。只有当你真正处在舵手的位置上时,才会深刻体会到搏击风浪的难度,体会到人力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站在历史的大潮中,夏树对阿方索十三世的好奇并非由来已久,也不是人类思想行为学说的研究课题,而是破解现实之困的一种尝试。现如今,他的身份地位、理想方向都与德意志帝国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在直接决定它生死存亡的大环境中,英国的政策绝不容许欧洲大陆出现唯一的强者,法国因普法之败而一直耿耿于怀,俄国在西亚和远东问题上同英国妥协,巴尔干成了“北极熊”此时唯一的扩张方向,它与奥匈帝国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而奥匈帝国虚弱、意大利人狡黠、土耳其人落后,加上德皇威廉二世及其主要幕僚的刚愎自用和中庸无能,这样的组队形势简直就是“敌人如虎、队友若猪”,纵使夏树利用历史的先知性而做出一些改变,想要取胜还是困难重重。
  在敌对阵营难以瓦解的情形下,发展潜在的新盟友,或是转变中立国的政治倾向,使之在战争期间提供便利,进而在战争形势明朗的情况下参战,同时又能起到增加个人政治资本和影响力的作用,这便是夏树这一路上努力盘算的金算盘。
  让之前的话题为时间所冷却,夏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相当古朴的记事本,它用深褐色的软质牛皮作封壳,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些自然泛黄。
  “一个非常巧合的机会,我得到了一本手记,它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小说家未完成的遗作,内容很有意思,原文是德语,我和奥尔登堡王子在航行途中有些无聊,所以尝试着把它翻译成了西班牙语,您从后往前看就是我们翻译后的内容。”
  说罢,夏树示意一旁的西班牙王室侍从将这记事本转呈给国王。
  记事本到了手里,阿方索十三世依然是那副未睡醒的慵懒模样,但与意大利中场大师“睡皮”皮尔洛的慵懒不同,西班牙国王看着像是精气神不足导致的虚乏。
  这记事本当然不是什么小说家的遗物,它从头到尾都是夏树的“架空小说”,只不过西班牙语版本是由克里斯蒂安执笔。它的起始点是1880年,阿方索十二世执政的第7年,西班牙国内政局相对稳定,外部环境也较为宽松。为了扭转西班牙国力日衰的局面,国王通过大量出售王室财产、专制修道院财富等方式募集资金,并将其悉数投入工业建设和科技研究,利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机会让西班牙摆脱国内产业疲倦的状况,恢复和扩大海外贸易市场,然后,依托强大的工业经济重建西班牙陆海军。陆军效仿德国普鲁士,重视火炮和步兵素质,海军发展“海上封锁学说”,大量建造装甲舰和防护巡洋舰。
  在这部架空小说的后半部分,一支实力截然不同的西班牙军队迎战野心勃勃的美国人,他们利用坚固的要塞挫败了美军的突然袭击,而后在运动战中发挥出职业军队的精湛素质,狠狠修理了装备和训练程度不比民兵号多少的美国陆军,并利用避实就虚的海上游击破坏美军的后勤运输,最终击败美国,捍卫了西班牙的强国地位和殖民利益。
  这样一部既没有丰富人物刻画也没有精彩场面描述的小说只有区区数万字,它基本上是以论述和假设的方式描绘了西班牙王国的另一种命运。阿方索十三世花了四五分钟阅读西班牙语内容,又翻过来扫了几眼前面的原版德语文字。
  在此期间,夏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西班牙国王的思绪显然进入了这个题材并不算新颖的故事,有那么一瞬间,他那形同死水的眼神出现了波动,但紧接着又归于深沉的平静。
  最后,阿方索十三世合上了本子,一面满不在乎地评价“好像有点意思”,一边把它推回给夏树。由于没用够力气,本子并没有沿着桌面滑到夏树伸手能及的位置,而是停在了两人之间。
  面对这样的状况,一旁的西班牙王室侍从选择了不作为。
  夏树轻笑道:“是啊,后人评论前人的行为当然容易,真要让他代替前人在那个时代做出决策,初时还可,随着形势的变化,意料之外的事情将接踵而至,没有了既定认知的帮助,他做的未必有前人那么好,这就是历史的奥妙之处。”
  撇下餐盘中的嫩羊肝,阿方索十三世放下刀叉,以餐巾抹嘴,然后端起盛有金色葡萄酒的酒杯,轻啜一口,缓缓说道:“曾与一位隐士聊起世间万物的规律,那位隐士说,没有人能够掌控世界,但是,那些能够真正参透了事物规律的人可以决定人类历史的方向。”
  夏树眨眨眼睛,等着这位青年国王的后话,但他放下酒杯后却准备离开餐桌。礼仪所限,夏树和克里斯蒂安只好立即结束进餐。
  “一起去我的沙龙吸根烟如何?”阿方索十三世提议说。
  德国王子们虽然没有吸烟的习惯,却不愿错过与之深入接触的机会,他们很快转到了以各种近代工艺品为摆设的沙龙。
  阿方索十三世抽的是墨西哥小雪茄,时光向前追溯百年,那时候墨西哥还是西班牙王室的领地,上等雪茄和黄金白银是理所应当的贡品,如今却成了需要掏腰包购买的商品,个中差别可想而知。
  抽了几口雪茄,阿方索十三世的黯淡眼神有了些新的光亮,他坐在宽大舒服的椅子里,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用一种征询的口吻说:“在翻译那份手记的过程中,王子殿下们应该有些感想吧?”
  夏树不急于回答,而是看了看克里斯蒂安,后者很识趣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其实……我们觉得过去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为历史,与其费尽心思地想着过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如好好想想现在的道路该怎么走。”夏树语速缓慢地说道。
  阿方索十三世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很快就把自己那张瘦长如同茄子的脸藏到了白色的烟雾里。
  过了一会儿,夏树道:“话说回来,那本手记里的想法虽然荒诞不经,却也反映了一些治世哲理。想要逆转大势,非得有超乎常人想象的魄力不可,还有,选择正确的方向对于最终的成功尤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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