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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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走到出租车旁,夏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美元的钞票,用英语对司机说:“嘿,老兄,能否借你的车用十分钟,我们就在车里说说话。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旁边抽根烟。”
  出租车司机以一种慵懒的眼神看了看夏树,面无喜色地收下钞票,慢吞吞地开门下车,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扭着肥臀部走到不远处,半转身盯着自己的车——鱼龙混杂的大纽约可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夏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特斯拉钻进出租车的后排座位,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
  特斯拉从他那足够装下两整块黑面包的提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夏树:“这是您要的东西。”
  夏树满怀期待地拆开封口,借着渐渐黯淡的夕阳光,他迅速审视了这些图纸。高脚柜似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让他觉得非常熟悉,而在这份设计方案后面,还有另外一叠图纸。
  特斯拉温缓地说道:“因为每一片海域的具体情况——诸如海水深度、海流速度还有海床结构等等并不等同,没有什么机器是可是满世界通用的,我只能做出一个基础性质的总概设计,很多细节需要展开设计,称职的机械工程师理应能够完成。作为对这份不完全尽责的设计的补偿,后面有一份改良的蒸汽轮机设计,这项设计在美国申请获得了专利,我附了一份授权书……希望它像您所说——是用来造福人类的。”
  夏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特斯拉,然后继续埋头于这一张张标有精确数据和注释的设计图纸。以一名专业的现代船舶工程师的眼光和判断,他迅速意识到“附赠品”的现时价值显著超过了意在未来的海上钻井平台。在这个属于巨舰大炮的磅礴年代,列强国家争相攀登舰艇科技树,武器、装甲、动力,若能在任何一个关键领域取得关键的领先优势,便有机会在关键性的海战中取得胜利,进而主宰本国乃至他国的历史命运。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到来之前,英国一直凭借雄厚的国家财政和造船工业力量形成舰队规模、主炮口径和舰艇航速的绝对优势,德国海军的总体实力虽然位列世界第二,与英国海军仍有诸多方面的差距。回顾波澜壮阔的战争史,人们往往只看到德国军舰优秀的装甲技术和细分隔舱设计,而忽略了这些线条刚硬的舰艇在动力系统方面的“心脏病”——因为过分信赖并依赖水管锅炉,德国公海舰队从大型鱼雷艇到主力战列舰大多存在着动力设备不稳定的隐患,体型庞大的往复蒸汽机又给舰艇设计布局带来了负面影响。令人遗憾的是,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技术发展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德国军舰的顽疾,到了二战时期,采用齿轮传动涡轮机的德国舰艇依然饱受动力故障的困扰,以至于德国战舰上的轮机兵个个练就了不逊于专业机械师的本领。
  造价高昂,结构复杂,作战效用却很有限——在沙恩霍斯特级装甲巡洋舰身上,夏树充分认识到了为德国海军舰艇改进动力系统的重要意义。可是,现代工业技术的精细分工使得一名工程师单枪匹马造出燃气轮机的可能大大降低了,这个时代的冶金和锻造技术也无法提供强度合乎规格的金属部件,夏树只好将蒸汽轮机作为现阶段的技术攻关目标。
  在蒸汽轮机的发展过程中,英国人既是开拓者又是技术垄断者,从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30年代,帕森斯是蒸汽轮机技术的唯一代名词,它通过专利和许可证授权的方式获得了巨额利润。在德国,但泽硕效船厂以高昂的代价引进了帕森斯直接传动式蒸汽轮机技术,由此发展而来的帕森斯·硕效轮机让德国大多数无畏舰得以摆脱庞大而笨重的往复式蒸汽机。可是,受到英国海军资助的帕森斯显然不会将最好的技术出让给国家的潜在敌人,而德国人虽然精于机械,却过于倚重技术相对成熟的蒸汽机,以至于在蒸汽轮机的研究和使用上大大落后于英国,至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前,他们没能在帕森斯蒸汽轮机的基础技术上实现技术突破,德国大型水面舰艇的最高航速也始终落后同级别的英国战舰——夏树正为这个问题困扰着,特斯拉就给他送来了一份意外的礼物。
  在物理学界,尼古拉·特斯拉留给后世的许多技术设想都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特斯拉涡轮机就是其中之一。它一反传统以流体直接冲击涡轮叶片的运行方式,由流体向心力驱动的涡轮机,其理论效率大大超出了普通轮机,但由于对材料强度和技术精度的要求极高,直至21世纪初也还停留在实验室和少数特殊领域的运用。当然了,夏树拿在手里的这份并不是历史上于1913年取得专利的特斯拉涡轮机,而是一种有别于帕森斯轮机反动式运行原理的“冲动式蒸汽轮机”。这种汽轮机比帕森斯式汽轮机更紧凑和轻巧,同样的功率和转速,冲动式汽轮机只需要反动式汽轮机级数的一半——历史上,英国的约翰·布朗公司和美国的柯蒂斯公司为打破帕森斯的技术垄断而在1910年推出了首款反动式汽轮机,但遗憾的是,由于没能完全掌握叶轮的高转速与振动之间的关系,布朗·柯蒂斯蒸汽轮机故障频发,这一优秀的轮机设计最终黯然退出市。直至30年代中期,通用电气公司才成功研制出了实用化的冲动式蒸汽轮机,它们的性能全面优于帕森斯蒸汽轮机,这也使得美国海军后期建造的战舰具有非常出色的动力性能。
  尽管特斯拉的这份轮机设计具体效果如何,还要等到样机试制完成方能知晓,但夏树这位来自百年之后的船舶设计师有一种很强烈的职业直觉:它将让英国人骄傲不已的帕森斯轮机黯然失色!
  意识到德国王子被自己设计的新式轮机深深吸引住了,特斯拉不仅没有喜悦之色,反而流露出一丝忧郁,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耀武扬威的德国战舰在海上高速驰骋的场面。也许,他很清楚巴尔干的政治格局注定要经历血雨腥风的洗礼,塞尔维亚卓有成效的军事建设也让它的掌权者把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的明智谋略弃于一旁,加上民族主义思潮的泛滥失控,无论德奥阵营的海上战略是赢是输,都不会改变塞尔维亚的历史宿命……
  在心中慎重评估了这份蒸汽轮机的设计价值,夏树又将视线转向特斯拉设计的海上钻井平台。其实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高额的石油利润极大推动了石油勘探开采活动,除了陆地石油勘探外,对于海洋石油资源的开发也日益深入,一些眼光长远的人很早就提出了海上石油钻井平台的设想。1897年,美国人在加州海岸的潮汐地带搭了一座木架,把钻机放在上面打井,这算是世界上的第一口海上钻井。此时之所以还未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一方面是因为陆上的石油资源还处于广泛的勘探、开采阶段,开采海底石油的欲求尚不迫切,另一方面,冶金、焊接和动力技术的限制也制约了人们对海底资源的开发。
  以前人的实践为基础,特斯拉设计的海上钻井平台既有简单稳重的框架,又有独具匠心的内在构造,它充分展现了这位大发明家在电机动力方面的专长,兼具现实的可操作性和不拘传统的创造性,甚至还考虑到了出现井喷时的应急设置。
  “它们真是无价之宝。”夏树由衷赞叹道,“您稍等片刻,我去拿支票。”
  特斯拉却说:“不必了,殿下,您上次付的钱足够了。”
  夏树颇为意外地看着对方,这个世界还真有人嫌钱多?
  特斯拉一本正经地说:“感谢您帮助我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我的研究室又通了电,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要是您现在去我的研究室,就可以看到人造闪电了。”
  “呵……”夏树笑了笑,“这次恐怕不行,希望下次能有机会。”
  “那么就此道别了,尊敬的约阿希姆王子殿下。”特斯拉彬彬有礼——甚至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在夏树离开之前,两人握了手。
  夜幕渐渐降临,繁华的城市灯光璀璨、弥虹闪烁,这是“夏洛特”号在纽约停靠的最后一晚,明日就将重新启程,沿美洲大陆的东海岸向南行驶,造访巴西的阿雷格里港等几处德国移民聚居地,然后绕过合恩角进入太平洋,对智利首都圣地亚哥进行一次正式的友好访问,给长期驻扎在智利的德国军事代表团送去4门速射炮和一批弹药,以帮助智利军队训练他们的现代化炮兵。在那之后,海军学员们将进行一次颇具挑战性的远距离航行,跨越海况变化莫测的东南太平洋,不停靠行驶6000多海里,而后逐一造访德国在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地——西萨摩亚、加罗林群岛、马里亚纳群岛和德属新几内亚。这些海外殖民地面积不大,却犹如浩瀚大洋中的一颗颗摧残宝石、一串串明亮珍珠,远航中转站的地理位置势必让它们在未来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战略价值。
  事实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德国一直在努力加强其在拉美的影响。1900年海军上将冯·蒂尔皮茨通知帝国国会预算委员会,德国终将在巴西海岸建立海军基地。同年,德国驻墨西哥大使在一份报告中提出,如果过去德国在拉丁美洲获得一块殖民地的话,那末其价值会比夺得整个非洲更大。德皇对这份报告的批语是:“正确,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必须在该地区取得最高权力的原因所在。”德国除了通过经济渗透外,还大力支持往拉美移民。1900年时,在巴西南部的德国移民已达35万人,居住在智利的德国人约有12万,在阿根廷和中美洲也有德国移民的居民点。德国政府积极鼓励这些移民保持和发扬德国民族传统,并资助德语学校和德国教会。德国在拉美地区的军事渗透也十分引人注目。1896年德国教官开始为智利训练陆军,1900年德国派出军事代表团帮助智利建立了军事学院。到1914年,德国已向阿根廷、玻利维亚和巴拉圭派遣了军事代表团。本世纪初,德国在拉美施加自己的影响,不仅是其同英国争霸全球的战略的一部分,其矛头也对准了美国。德皇始终拒绝承认门罗主义并主张欧洲国家有权干涉西半球事务。
第65章
奥斯曼:近东之熊(上)
  在自己的孩童时代,夏树了解世界的第一扇窗户是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的《环游世界八十天》。那是一部出版于1872年的经典之作,事实上,以19世纪70年代的技术条件,人们确能以不到4个月的时间完成一次粗略的环球旅行。
  到了20世纪初,更加便捷的铁路网络、速度更快的远洋邮轮和新兴的飞艇客运给人们的出行效率带来了大幅提升。不过,对于“夏洛特”号这样一艘使用风帆蒸汽机混合动力且以训练海军人员为存在目的的老式舰船而言,挑战速度记录遥遥无望。游历波罗的海,横渡大西洋,跨越太平洋,经印度洋入红海,过苏伊士运河驶进地中海,由达达尼尔海峡抵达“千年不落之城”君士坦丁堡,这一路已花费了127天,剔除那些沿途停靠的天数,它载着德国海军学员们在海上航行了101天,航程上万公里,而平均航速只有可怜的4节。
  从欧洲到美洲,从亚洲到非洲,夏树在这漫长的旅程中饱览世界各地的人文和地理风光,这种亲身实地的领略远比看旅游节目更有感触和收获。狂风的肆虐、暴雨的侵袭、烈日的曝晒以及海浪的颠簸不仅在他和他朝气蓬勃的同伴们身上留下了阳光健康的肤色,同时也开拓了这些年轻人的眼界,使得他们的思维更具发散性和宏观性。
  抵达君士坦丁堡之日,“夏洛特”号全体官兵受到了东道主极其热情的欢迎,以至于在这寒冷冬日如沐夏风。
  君士坦丁堡又名伊斯坦布尔,是世界上唯一一座横跨两个大洲的都市。它地处欧亚大陆交际处,数千年来从未远离战火纷扰。现如今,它是奥斯曼帝国的心脏,这个由突厥人建立起来的穆斯林国家曾让欧洲诸国深为惧忧。在16至17世纪的鼎盛时期,它的版图一度扩张至中欧,拥有1200平方公里的土地和4000万人口。
  到了18世纪,由于没能跟上工业革命的步伐,这个古老的帝国渐渐落伍,并在接连失败的对外战争中逐步走向衰败,成了人见人欺的“欧洲病夫”。它曾有那么一两次改革的机会根除顽疾、枯木逢春,却在强大的守旧势力扼杀下无果而终。在列强眼里,这个拥有万顷良田而病入膏肓的大地主随时可能咽气,各国莫不挖空心思地谋夺它的家财,又不愿意竞争对手因获益过多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其中既有英、俄、奥匈对各自战略利益的权衡,又有巴尔干诸国或谋求建国的各民族势力为生存权利的抗争,故而在奥斯曼帝国周围形成了一种勾心斗角、相互制衡的国际政治格局。
  就这样,这棵早已腐朽不堪的大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苟活着,而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新兴的欧洲强国,德意志,也加入到这场错综复杂的角逐中来。因为崛起的时间较晚,他们从未掠夺过奥斯曼帝国的一寸土地,也几乎没有参与过对奥斯曼的军事封锁,凭借这种情感上的优势,他们从贸易、金融、政治、军事等领域施加积极的影响,并在奥斯曼与其他国家的矛盾冲突中扮演调停人的角色,从而挤掉英国成为奥斯曼帝国的新“保护者”。
  包括夏树在内,大多数德国海军学员都是第一次来到奥斯曼土耳其。谈及这个国度,人们的印象往往是香料、铜盘、花瓶、壁毯、烟草、咖啡、烤肉、奴隶……作为伊斯兰世界的领袖,这个国家的人文风俗与传统的欧洲和亚洲国家存在很大的区别。来到伊斯坦布尔,夏树和他的同伴们不仅可以体验到真正的异域风格,还能够亲眼见证威廉德国难得的外交胜利——通过修建和掌控柏林·巴格达铁路,他们大大增强了自己在近东地区的影响力,在获得巨额贸易利润的同时,丰富的矿产和石油资源也源源不断地运往德国。除此之外,德国还与奥斯曼帝国建立起了密切的军事关系,大量的教官在这里帮助土耳其训练部队,毛瑟步枪和克虏伯大炮逐渐成为土耳其新式军队的标准化武器。
  正是得益于柏林方面的明智策略,“夏洛特”号在伊斯坦布尔码头获得了沿途最热烈的欢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委派他的小儿子法提赫负责接待事宜。这位身材敦实、没留胡须的奥斯曼王子比夏树大了整整二十岁,他粗通德语,擅长恭维,从一见面开始就极其殷勤地跟德国王子们套近乎,而德国海军学员们也在这里享受了一回王室待遇。他们乘着敞篷马车或土耳其抬轿穿城而过,在奥斯曼帝国的王宫享用丰盛至极的大餐,下榻普通房间也堪比总统套房的王室行宫——那里不仅有正宗的土耳其浴,还有法提赫王子特意安排的侍女。尽管穆斯林国家严格的清规戒律绝不允许妓女的存在,可这些年轻漂亮的侍女却是王室的“私产”,她们就如同一件普通的桌椅家具,无从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依从主子的命令行事。
  在法提赫派来的侍从引领下,夏树和克里斯蒂安进入了一间金色的大浴室。土耳其浴的特点是利用高温使人大汗淋漓,再用温水或冷水淋浴全身,达到清除污垢、舒活筋骨、消除疲劳之目的。刚走进浴室,夏树便为眼前的场面而热血沸腾起来:法提赫只用一条方巾遮住重点部位,舒舒服服地坐在石台上,四个身形丰腴、肌肤光洁的裸体女子从前后左右为他按摩拿捏。令夏树感到意外的是,这四个女子似乎只有一人是脸廓、肤色介乎黄白混种的土耳其女性,另外三个都是典型的欧洲人种——肤白如雪,臀宽腿细。
  “尊贵的王子们想必从未体验过真正的土耳其浴吧!”法提赫抬手示意道,“我为殿下们专门挑选了一批女子,她们出身都很干净,嗯哼……从头到脚毫无瑕疵,殿下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旁边两张空置的石台旁各站了四名年轻侍女,她们赤身裸体,金色或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一个个眼眉低垂、不胜娇羞。她们的年龄估计只有十五六岁,有的发育还不很完全,肌肤之细嫩简直可以捏出水来。夏树当然清楚奥斯曼王子意指这些专门挑选来的侍女是未开苞的处女,其样貌和身材当属上乘。
  虽说在瑞典有过意外的香艳一夜,这样的状况还是让两位德国王子感到不知所措——若就此转身离去,不免受到对方的耻笑,还可能沦为长久的笑谈。在法提赫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们硬着头皮走向石台。等两人坐下,神色娇羞的侍女们熟练地帮他们褪下浴袍,用白细如藕、轻柔若水的手为他们放松筋骨、驱除疲劳。
  感受着那滑嫩的触感和绵软的力道,夏树面如火烧,好在有块遮羞的方巾可以避免最尴尬的一幕出现。他干脆闭上眼睛,默默享受这所谓的“真正的土耳其浴”。
  沉默了一会儿,法提赫用极具暗示的话语说:“在你们西方国家,特别是法国那种充满罗曼蒂克情调的地方,人们对情欲的展现非常自然,相对而言,你们德国属于比较保守的,这不是因为你们没有情欲,而是受到了严格法理道德的约束。我是一个崇尚自然的人,对每一个朋友都能真诚相待,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我这里放下所有的负担和顾虑,像初生的婴儿那样无拘无束地享受这个世界给我们的快乐。”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道理古今中外通用。鉴于法提赫之前还送了自己一套镶嵌宝石的银质餐具作为见面礼,夏树试探道:“殿下如此盛意款待,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回赠了!”
  “瞧殿下这话说的。”法提赫答说,“在伊斯坦布尔,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慷慨而真诚的人,只要两位殿下把我看作是朋友,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完全不必有法理方面的顾虑。”
  “好,殿下真是个慷慨坦直的朋友。”夏树说,“我有一把博查特手枪,金质枪身,珐琅装饰,是德国皇帝陛下专门向工厂定制的,全世界只有四支。我明天就拍电报回国,让他们派人送来。”
  一听夏树这话,法提赫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他连忙说:“那是尊贵的德国皇帝陛下为殿下定制的,是象征荣誉的无价之宝,我怎敢向殿下索要?如果殿下执意要送我这个朋友什么,嘿,听说殿下是世界一流的快艇设计师,所经营的也是德国最好的船厂,不知……”
  原来这位奥斯曼王子是想要弗里德里希船厂建造的新式快艇,夏树不由得笑了。
  在将“海妖”设计卖给了意大利人之后,弗里德里希船厂在水上竞速领域的技术优势一度受到了削弱。不仅是意大利,英美等国船厂也相继造出了极速超过60节的快艇,所以这两年,英王杯、塞纳河杯和不莱梅杯等几项影响力较大的水上竞速赛,竞争情况都是空前激烈,速度记录不断被刷新,人们凭兴趣和利益投资快艇项目的热情也达到了一个高潮期。
  在欧洲,性能一流的快艇售价堪比那些大型的私人游艇。
  有丰厚利润和政治指令在后驱使,德国的戴姆勒公司不断推出功率更高、稳定性更好的,且优先供应给本国的航空和造船企业。1907年春天,在泰晤士河口,德国弗里德里希船厂参赛队时隔两年重新捧起了英王杯,而他们的“旗鱼”号也把水上极速记录向前推进到了惊人的71节。这一次,弗里德里希船厂一口回绝了外界的所有开价,宣布将这种性能极其优异的快艇献给德国皇帝。
  且不说奥斯曼王子希望得到这种快艇的真实意图如何,一直以来,夏树都把那些真正有军事价值的快艇设计保留下来,展现在竞技场合的都是只适合竞速运动或军事表演的作品,拒售“旗鱼”主要是为了激起英国海军的危机意识,诱使他们在鱼雷艇和反雷击领域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从英国海军大批量订购高速鱼雷艇,并在新造大中型舰艇舷侧超量配备二级和三级副炮的情况来看,这种技术性误导正在逐步发挥作用。
  在来到伊斯坦布尔之前,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两年以前,夏树就曾在餐桌上听威廉二世和他的首相冯·比洛聊起奥斯曼帝国的政治形势,站在较为中肯的角度,他们一致认为“血腥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高压统治迟早会引发国内的暴乱。因为担心德国的利益受到损害,他们建议这位苏丹加强亲卫部队的军备,并向巴格达铁路沿线增派了德国警卫部队,但这些举动根本无助于缓解奥斯曼帝国内部的激烈矛盾。
  表面上看,法提赫王子接受过西式教育,思想较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更为开明,交际手腕也更加成熟,但从德国派驻伊士坦布尔的外交官员那里,夏树得知了这位王子的真实面目——作为一名奥斯曼陆军指挥官,他是一个坚定的泛伊斯兰主义者,不遗余力地迫害少数民族,据说与奥斯曼军队对亚美尼亚人实施的可怕屠杀有很大的关系。除此之外,他还是个营私舞弊、贪婪敛财的“高手”,沉迷酒色权谋,真正的军事才干却一点没有。对夏树而言,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深交,但也没必要直白拒绝。他允诺为法提赫专门建造一艘“耀眼夺目”的顶级快艇,而且“速度保证比地中海内任何一艘船只都要快”。
  得到了夏树的口头答复,奥斯曼王子可高兴坏了,他大概觉得做事一板一眼的德国人定会信守承诺,遂未追问具体细节,还热情邀请夏树去检阅他的部队。
  夏树的发展定位是海军指挥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将与陆战绝缘。在他的设想中,一支强大的海军应当五脏俱全,建立先进的两栖陆战部队势在必行且必须先行。在皇家图书馆遨游的岁月里,他就细致研究了陆军的武器、战术、战例,而后又得到了一些在总参谋部旁听兵棋推演、战训谋略的机会,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概念雏形,并利用各种机会汲取经验、推敲完善。对于法提赫的检阅邀请,他毫不迟疑地接受下来。
  在金碧辉煌的土耳其浴室里走完了桑拿、推油、按摩,夏树整个人确实感到神清气爽,可事情还没结束。法提赫命人把陪洗的侍女们送到了夏树和克里斯蒂安的房间。如果只是一个,或就你情我愿的对付了,四个,夏树既没有那般自信,也觉得太过淫靡。揣着那颗卑微而坚强的屌丝之心,他找来克里斯蒂安举杯对饮,各自醉倒了事。
第66章
奥斯曼:近东之熊(下)
  在伊斯坦布尔郊外的土军兵营,夏树见到了法提赫的部队,一支甲胄森森、刀光闪闪的西帕赫骑兵。
  往前追溯两三百年,西帕赫骑兵和另外两支奥斯曼骑兵部队——西帕希骑兵和阿今日骑兵,共同构成了奥斯曼帝国扩张的尖利刀锋。斗转星移、岁月变迁,膛线枪炮的运用已经大大压缩了骑兵这一兵种在战场上的发挥空间,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到来之时,各参战国还都将骑兵部队作为陆战的重要力量,头戴马尾帽、身披胸甲法国龙骑兵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而夏树知道,在大炮和机枪面前,传统骑兵注定成为悲剧。
  可以说,精于机械的德国人对先进的武器技术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嗅觉。在英军殖民部队用马克沁机枪对付祖鲁人之前,德皇威廉二世就对这种自动武器大加赞赏,并自掏腰包为德国近卫步兵团购置了最初一批马克沁。至1901年,德意志武器弹药制造厂获得了马克沁机枪的制造许可,并以MG01的编号投产,短短两年之内,德国军队迅速建立起11个机枪营,并逐步在普通步兵团和尖刀营配备机枪连。只要加以正确运用,这些机枪能够在开阔地带无情屠戮列队冲锋的骑兵和步兵,法提赫的骑兵们却还挥舞着长矛、刀剑……别看他们在阅兵场上军容强盛、趾高气昂,在第十次也是最近一次俄土战争中表现却差强人意,懒散无纪的风气也已是臭名昭彰,穆斯林对西方各民族的优越感和狂妄自大的偏见也在他们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以看表演的心态观阅了西帕赫骑兵的队列式和战斗训练,夏树带着对未来的遐思踏上了归途。以列强国家愈发激烈的利益冲突和难以消弭的历史宿怨,一场席卷洲际的大战是难以避免的,英法俄已然缔结协约,德奥同盟势孤力单,拉拢奥斯曼帝国意义重大——在铁路线还未将北冰洋沿岸与俄国腹地连接起来的时代(摩尔曼斯克1916年建港),经土耳其海峡至黑海的航线是俄国进口物资的大动脉。一旦战争爆发,只要土耳其人封闭海峡,庞大而落后俄国军队便难以获得英法援助,动员和作战效率必受极大的影响。
  其实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舞台上,奥斯曼帝国的军事表现一反它“欧洲病夫”的恶名,他们赢得了关键的加里波利战役,把50万英法澳新联军赶下了海;他们在美索不达米亚与数量占优的英国军队鏖战三年,直至英国名将艾伦比用一次大胆而巧妙的“骑兵闪击”战突破防线,加入了少量德国军队的德土联军才被迫放弃了这一地区。整个战争期间,奥斯曼军队牵制了协约国大量的海陆兵力,发挥了不可小觑的战略作用。不过,这与奥斯曼旧贵族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战争爆发前的最后几年,奥斯曼政权数度更迭,最终由青年土耳其党人执掌政权,而德国提供的武器和教官也让奥斯曼军队从一支完全落后的旧式武装转变成为准现代化的新式军队。
  行将回到伊斯坦布尔时,夏树的目光为一座不起眼的海防要塞所吸引。它非常隐蔽地建立在沿岸的山丘后面,那些炮管短粗、炮口高仰的岸炮能够越过山丘轰击海峡中的目标,水面舰艇却很难直接威胁到要塞。土耳其海峡(该海峡分为两段,即与黑海相连的伊斯坦布尔海峡,与地中海相连的达达尼尔海峡,加里波利战役是围绕后者展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对防守方极为有力,要想打通海峡航线,强行登陆并逐一攻克海防要塞是唯一的方法。
  视线中,大约两百名土耳其士兵在要塞两侧的山丘和树林布设散兵防线,这样的演习显然是为了防备俄军从黑海方向发动的登陆进攻——这种情况在一战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但未雨绸缪的军事准备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俄国黑海舰队实力不俗,一旦战争进程受到某些不可预知因素的影响发生改变,比如土耳其人并没有得到像“戈本”号那样强大且拥有威慑力的德国战舰支援,俄国人完全有可能配合英法军队发动一场打通海峡的登陆战役。
  在夏树看来,这里的土耳其士兵作战队形井然有序,军事机动敏捷而干脆,而且在防御时能够迅速挖掘射击阵地,这必须是通过良好训练才能够获得的军事素质。
  等到土耳其士兵们的整个训练结束了,夏树才让法提赫派人去通知那里的指挥官。
  “这是切莱比要塞,它在此守卫海峡已有两百年历史,去年进行了昂贵的翻修,设计师是德国人,承包商是德国人,武器也都是从德国进口的。”
  法提赫的介绍让夏树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涩味,这里面自然有权力相争的因素。
  这座要塞属于哪位王子或者皇亲国戚的势力范围,夏树没兴趣知道,也没必要过问,他在意的是谁负责这些土耳其士兵的训练,又是谁在负责这里的实际指挥。没准自己能在这里找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或是发掘出未扬名的优秀军事人才。
  当夏树跟着法提赫王子一行人抵达要塞时,答案自然揭晓。在整齐列队的土耳其士兵身前,一名年轻且气度不凡的军官策马列于最前,两名穿着德式军服的军官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左边那个山羊胡子看起来估计有六十来岁,右边那个没留胡须的应该还不到三十岁,老少对比给人以深刻印象。
  纵马来到那名领头的年轻军官面前,法提赫阴阳怪气地说:“我们的阿拔斯帕夏不愧是去德国深造的勇将,麾下士兵个个英勇不凡,换身军装也跟德国最好的军队没什么差别了吧!哈哈!”
  面对帝国最高统治者——苏丹的小儿子,这位年轻的土耳其军官没有半点怯意,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不易捉摸的深邃,刚毅的脸庞则有种意气风发的活力。
  “殿下带来的这位尊贵客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霍亨索伦天才约阿希姆王子吧!”
  这句德语显然是有意说给夏树听的,而且很明显,他的德语水平比法提赫高出了几个档次。
  法提赫侧身看着夏树:“这位是我的堂兄弟阿拔斯帕夏,他是切莱比要塞及守备部队司令,德国军事文化的狂热崇拜者。”
  紧接着,法提赫又对年轻的阿拔斯帕夏说:“约阿希姆王子慕名检阅了我们的西帕希骑兵,途经这里,看到你们新奇的训练,所以过来瞧瞧情况。”
  见夏树穿着军服,阿拔斯没有用传统的土耳其弯腰礼,而是以德式军礼向其致意,语气也毫无见外之意:“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的到来让切莱比要塞全体官兵感到无比荣幸。这两位帮助我训练军队的德国教官您也许认识,施托尔特中校和珀尔荷斯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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