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1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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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容克之翼
  圣诞节后,新年之前,在柏林西郊的德意志航空公司一号试验基地,长长试飞跑道一头停着一架周身呈现硬质色泽的单发飞机,十数名技术人员正对它进行检查,细致程度到了连机翼和机尾的每个螺丝都不放过的地步。
  这架双翼飞机为单座设计,半敞开的驾驶舱里坐了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金发青年。这架飞机用于操控的仪表杆钮不多,他似乎早已了然于心,这时候只是静静看着旁边的技术人员忙碌。稍远一些的地方,呼啦啦地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当中约有三分之一是穿军装的,余下的也以姿态稳重的中老年居多。相较之下,身著华服而又年纪轻轻的几人很是显眼。
  新战斗机即将迎来重要试飞,再有一个多月就将度过57岁生日的雨果·容克博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他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查看跑道情况。在这种阴冷的天气进行飞机试飞似乎不太理想,可若要看老天的脸色,试飞恐怕要向后推迟两三个月。
  和过去一样,夏树背着手慢慢走到容克博士身旁,一语不发地与之并肩而立,只是他此刻的身份已不同以往。能够参加德国陆军机密项目的试飞,因为他仍是霍亨索伦家族的直系成员,即便失去了德国皇室的一切特权,实际地位依然高高在上,再者,这个被定名为“容克-15”的新型战机计划是在他手里启动实施的,移交出去的时候,项目完成度超过了百分之九十。若能大获成功,他是无可非议的重要功臣。
  预定时点已至,呼啸的北风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在征得军方人员同意之后,容克博士向试飞员发出起飞指示。
  飞机刚一启动,新发动机便发出格外强劲的轰鸣声。大战期间,德国战鹰叱咤长空,钢铁战车纵横沙场,乃至高速战艇呼啸海疆,这些都离不开戴姆勒和奔驰两大公司制造的机械之心,英法俄意等国虽也拥有性能一流的发动机,但几乎没有哪个企业能够像戴姆勒和奔驰一样接连不断地推陈出新,在动力领域始终保持着傲人的稳定性。对于这一点,夏树有着很深的认识,可惜爱尔兰的工业基础太过薄弱,又没有强劲的经济推力,中短期很难迎头赶上欧洲的老牌工业强国,只要采取见效最快并且符合未来趋势的“偏足跑”策略,即发展以海航、潜艇、快艇为突破口的军工产业。它们对发动机的依赖程度几乎是各个项目中最高的,而不管是进口还是仿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爱尔兰的军事工业都仰仗于“德国之心”带来的强劲动力。
  经过一段平稳的滑行,这架崭新的试验机顺利升空。只见它缓慢爬升到了三四百米的高度,如同一只优雅的黑天鹅徐徐转向,绕着试验基地盘旋两圈,然后开始做速升、俯冲、急转这些常见的战术动作。乍看起来,它之所以处在相对稍慢的机动节奏,是试飞的保守性质使然,但夏树亲眼见证过容克-3C、胡伯特-D等成功机型的试飞,其过程并不像今天所见,如果不是因为容克博士和他的团队有比从前更多的顾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便只有一个:钢骨木皮的结构对机动力的影响超过了理论预计!
  在容克-15之前,基本上所有的飞机都是木质骨架搭配帆布蒙皮,随着空战的出现,它们机体脆弱的弱点暴露无遗,而容克-15之所以受到德国军方重视,是因为它采用了多项领先技术——发动机是奔驰公司新推出的直列6缸发动机,动力输出效率首屈一指,而飞机的骨架首次采取了空心钢管和钢制隔舱板的构造,其牢固程度远甚普通木架,再加上不易被少数弹伤撕裂的木质蒙皮,其空战生存能力有了成倍的提升,飞行速度的理论测算值也达到了令人惊讶的数字。
  虽然没有转头去看容克博士的表情,夏树能够猜到他此刻的心情,遂宽慰道:“飞机跟军舰一样,速度、防御、火力难以面面兼顾,想要在某些方面取得突破,就必然做出一些牺牲。每一件武器都有它的特点,能否成为经典之作,真正的关键是看武器的使用者如何运用。”
  测试的数据尚需时间才能检算得出,见飞机正常返航,容克博士已经很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侧头看着夏树:“殿下所言是世人皆知的哲理,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殿下之所以能够在诸多领域获得成功,我想,跟殿下的眼界与心态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夏树嘴角挑起招牌式的笑容:“我的每一个成功都得益于有您这样的实践者支持,不然的话,我的设想就只是一堆空想。”
  “与您共事是非常愉快的经历。”容克博士话到这里没有往下说,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隐去的内容不言自明。
  随着夏树入主爱尔兰,作为政治交易的一部分,他在德国的产业已悉数让予德国政府,诸如威泽尔、伯莱塔等运营或技术方面的人才有不少都跟着他前去开拓新的事业,与之存在密切合作关系的容克博士及其技术研发团队则选择了留守。如今,德国政府已将胡伯特航空公司更名为德意志航空公司,并任命容克博士为首席运营官兼首席设计师,要求他将飞机实验室从亚琛迁到柏林。对于这些变化,夏树虽然感到遗憾,但如他自己所言,有所得必然有所失,何况从前的资源并不是彻底消失了,他与容克的合作关系依然得以保持,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身份和模式罢了。再者,顶级的飞机设计师远不止这一位,广博征采方能避开技术发展的误区。
  其实早在大战爆发之前,夏树就盯上了荷兰人安东尼·福克,这位年轻的飞行员兼飞机设计师跟约阿希姆生于同一年,当约阿希姆顶着霍亨索伦天才的耀眼光环为德国海军设计一流战舰时,年轻的福克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制造出了一架小飞机,怀揣梦想的青年带着自己的作品回到祖国荷兰,但却遭到冷遇,后来又辗转前往法国、英国、俄国,试图得到认可和支持,进而建立自己的飞机工厂,可法国有纽波特飞机公司和大名鼎鼎的古斯塔夫·狄拉格,英国有索普威斯公司和声名显赫的赫伯特·史密斯,俄国有RBVZ机械制造厂和潜力无限的伊万诺维奇·西科斯基,压根没人在意这个连胡子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就在福克无比失意之时,一份来自德国胡伯特航空公司的邀请函让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他很快成为这家实力雄厚的飞机制造及航空运营企业的首席工程师,并获得了公司25%的股份,优厚的待遇使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梦寐以求的事业当中,在他主导下设计制造的胡伯特系列飞机于战争期间大放异彩,胡伯特-D型战斗侦察机成为德国陆海军在1914年夺取并掌握制空权的头号功臣,战争后期服役的胡伯特-E3型舰载轰炸机、胡伯特-E5型鱼雷轰炸机也是公认的成功之作。
  当年拒绝加入德国籍,如今不愿接受爱尔兰贵族爵位的安东尼·福克对自己的祖国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奈何荷兰王国在军事领域已无半点雄心,只不过有比利时的例子在前,他们不得不加强军事整备,将武力作为捍卫中立地位的后盾。大战结束后,一接到荷兰政府的邀请,福克就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祖国,甚至自筹了一部分资金用以组建荷兰皇家航空公司。跟容克博士一样,福克与夏树的合作关系并没有就此中断,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他接受爱尔兰政府的聘任,成为利默里克航空的首席技术顾问,定期造访利默里克,用他的智慧和才华为爱尔兰的飞机制造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
  飞机降落之后,试飞员很是兴奋地朝观众们挥手致意,看来他个人对这架飞机的性能非常满意。之后过了一刻多钟,现场测试的数据一一揭晓。剔除风速影响,容克-15的平飞时速达到169公里每小时,比新服役的胡伯特-F型双翼单座战斗机的测试时速快了13公里,而且前者是按四挺7点92毫米口径机枪的负荷进行了配载,后者限于起飞重量,只设计搭载了两挺同型号的航空机枪,火力存在倍数级的差距。
  至于爬升和转向速率方面,容克-15确如它表现的那样,较胡伯特-F差了一个数量级,这意味着它在拥有实质防护和平飞速度两项优势的同时,空战机动能力可能成为致命缺陷。在今后的空战较量中,战术布置者若能扬长避短,容克-15定有大放异彩的机会,若是被对方充分抓住这一点来部署战术,而德国方面又不能做到灵活应对,不列颠空战式的惨剧就可能提前上演。
  在那些眼光浅薄的政府官员和军方将领看来,具备速度、防护、火力这三重优势,容克-15是跟凯撒级和国王级无畏舰一样成功的设计,它的服役将使德军航空部队保持乃至扩大对其他国家的技术优势,所以许多人迫不及待地上前向容克博士道贺,被各种赞美所包围的容克博士显得受宠若惊,夏树则被晾在了一边——这跟当初容克-3C试飞成功时的情形正好对调过来。
第47章
侨民商会
  1916年的新年到来之时,爱尔兰军队已经越过了险些将贝尔法斯特地区分离出去的军事界限,英国当局及其武装部队正按照双方协定的条款逐步撤出,至此,通向爱尔兰独立统一的障碍已被彻底扫清,与之相应的,那位有着惊世之才和神鬼奇谋的王位候选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爱尔兰王位,然而外界翘首以盼,其本人却很沉得住气,至少没有为了讨兆头而在各项准备尚不充分的情况下匆匆举行加冕仪式——按照爱尔兰王国的官方消息,若利默里克的国家大教堂能够如期完工,登基加冕典礼将在二月份的最后一个周六举行。
  新年第一天,夏树仍在柏林,并且出席了德国皇室举办的游园庆祝活动,但他没有在这种王公贵族聚集的场合呆得太久,随后便动身去了当地的爱尔兰侨民商会。
  得知爱尔兰王国的准国王即将驾临,人们早已将商会的议事聚会场所精心装点了一番,又按爱尔兰驻德国外事机构的要求通知了德国各地的爱尔兰商会派出代表前来——这些商会在名义上是各自独立并处于分散状态的,但相互之间又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由于商会所在地位于交通并不十分便捷的位置,再加上怀着好奇心前来围观的德国民众,夏树的专车好容易才穿过人潮抵达商会。
  会长带着一群人在门前恭候,远远就向夏树行大礼,而且识趣地提前用上了对待国王的尊称:“诚挚地欢迎您,尊贵的陛下!”
  从周围人的目光里,夏树感受到了侨居异乡者的受宠若惊与热切期待,他从容不迫地朝众人挥手致意,然后健步走到会长跟前。抵达商会之前,夏树已经从副官那里得到了有关这个侨民商会的详细资料,商会会长希·道恩特,在柏林经营着一家高档餐厅;副会长乔·伯尔格,一家大型玻璃制品工厂的合伙人;秘书长萨米尔·弗雷斯特,红酒代理商……既是商会,大多数成员从事的都是实业或贸易活动,有几位医生、律师,还有个别在政府部门任职,这种职业构成基本反映了爱尔兰侨民在柏林乃至德国的努力方向。
  在这里,除了年逾七旬的会长道恩特出生在爱尔兰以外,商会的其他成员以及来自其他城市的商会代表基本上都是第二代爱尔兰侨民,他们的衣装打扮、言行举止看起来跟普通的柏林人无异,哪怕身怀巨富,也依然给人以谦逊低调的感觉。他们的德语非常流利,想必在大多数场合都是使用德语交谈,只有参加商会活动、私人聚会或只有家人在场时,才会使用爱尔兰的盖尔语……
  “您好,尊敬的会长阁下,很高兴来到这里。从前我们都是柏林人,每天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现在我们都是爱尔兰人,虽然不再生活在一座城市,却因为爱尔兰这根神奇的纽带而联系在了一起。”夏树看似平凡的话语恰到好处地勾起了侨民们深藏心底的国家荣誉感。过去,爱尔兰人是英国的二等公民,他们对自己的国籍毫无感情,侨居海外,夜夜思念的是自己的故乡。如今,爱尔兰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国家,整个爱尔兰岛以及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爱尔兰人都归入其中,生活在海外的爱尔兰侨民因此有了国家层面精神寄托。
  对侨民商会的访问,夏树的意图可不单单是礼节性质。随着爱尔兰以独立国家的形式登上国际舞台,基础薄弱、宗教对立、派系繁多等等困局是作为国家统治者必须想办法解决的。要让爱尔兰尽可能地稳定、繁荣与强大,培养全体国民的民族荣誉感和凝聚力是最为有效的抓手。爱尔兰岛面积虽小,人口基数不高,经济发展程度较弱,但因为19世纪大饥荒的历史缘故,迁居国外的侨民特别多。据官方统计,在1846至1856这十年间,背井离乡前往国外谋生的爱尔兰人达到180多万。在这个时代,人口一方面意味着国内市场的规模和经济发展的驱动力,另一方面也是兵源多寡的绝对要素。算上爱尔兰北部的新教徒,如今爱尔兰本土人口仅430余万,只是英国的十分之一、法国的九分之一,较罗马尼亚、比利时、荷兰、瑞典、葡萄牙、保加利亚、希腊这些欧洲小国还要少,只比瑞士、芬兰、丹麦、挪威稍多。
  进入商会,夏树与这些在商界打拼的精英人士坦然相对,开诚而谈。夏树向众人描述了爱尔兰王国正在发生着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并向他们描绘了国家的建设蓝图,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无论他们身处何处,背后都有一个积极向上的国度承载他们的尊严,让他们可以骄傲地说出自己是爱尔兰人。
  准国王用极具亲和力的形象气质以和人肺腑的语言渲染迅速征服了爱尔兰侨民们的心,他们争先恐后地述说自己的境遇以及所思所想。在爱尔兰独立战争期间,他们很多人都慷慨解囊,通过各种渠道向爱尔兰的独立武装捐款捐物,眼下爱尔兰正处在全面推行基础设施建设的阶段,这些海外游子都愿意倾尽所能地帮助自己的祖国。
  言及政治立场,侨民们无一例外地支持爱尔兰实行君主立宪制,这固然是夏树亲临所致,但侨民们的阐述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大众心理——不管是君主共和还是民主共和,只要国家稳定强大、人民安居乐业,哪怕效率有一些拖沓,官员存在一些腐败,都是可以接受的。
  对于爱尔兰的国际关系,只有个别侨民认为应该宣布永久中立,其余人都对目前的德爱同盟表示满意,毕竟德国的支持对爱尔兰的独立以及独立后的稳定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帮助作用。相对应的,虽然爱尔兰刚刚跟英国达成了和解,从英国手里和平收回了贝尔法斯特地区的主权,侨民们仍出奇一致地憎恨英国。很显然,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成为侨民的缘由,他们每个人都有或远或近的亲属在整整七十年前的那场大饥荒中丧命,而英国对爱尔兰全面掠夺的殖民政策导致的贫困是造成那场危机的根本原因——从17世纪中期以来,爱尔兰的土地几乎完全为英国地主所霸占,而且多数大地主居住于英格兰,只关心谷物和牲畜的出口,爱尔兰大多数农业收入因此输出国外。由于爱尔兰土地兼并严重,爱尔兰农民大多数成了英国土地贵族的佃农,而他们所获得的土地面积由于非常小,只有种植马铃薯才能养活家人。再加上爱尔兰并入英国之后,原本繁荣的爱尔兰工商业受到了可以自由输入的在更优越的经济条件下制造出来的英国工业品的打击。因此爱尔兰人民几乎完全依靠土地生活,在工业方面毫无出路,残酷的殖民掠夺造成了农民极端贫困,也使得爱尔兰半数以上的人靠马铃薯维持生活。
  到了19世纪中叶,一种可怕的、导致马铃薯腐烂的卵菌席卷爱尔兰,由此引发了一场严重的粮食危机,但在那个时代,上百万人饿死的惨剧是完全可以也应该避免的,要知道当时的英国正处于其顶峰的维多利亚时期,并且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是公认的世界工厂,无论在殖民地、政治制度、经济发展等各方面都领世界潮流之先,是一个拥有地球近四分之一陆地和近四分之一人口的庞大殖民帝国。可是在面对爱尔兰的史无前例的大饥荒时,英国政府对爱尔兰民众的生死漠不关心,并任由灾情蔓延,赈灾措施既不得力又极为缓慢,而且为了可笑的面子,英国政府对其他国家出于人道主义的救助横加阻拦,一个流传甚广的例子就是奥斯曼苏丹宣布将寄送1万英磅给受灾的爱尔兰农民,但维多利亚女王要求他只能捐1000英磅,理由是她本人才捐了2000英磅。
  出于自身利益的需要,英国在大饥荒期间即1846年废除了《谷物法》,破坏了爱尔兰粮食自由输入英国的权利,使爱尔兰的小麦失去了它在英国市场的垄断地位,从而反过来破坏了爱尔兰的农业经济。在爱尔兰的英国地主,自《谷物法》废除后,无视爱尔兰的饥荒,多半由种植小麦改为经营畜牧业,大大减弱了抵抗饥荒的能力,从而相当程度的加重了饥荒的发展。
  英国政府在爱尔兰大饥荒中的荒诞表现并没有削弱英国在世界范围内的威望和影响力,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日不落帝国依然保持着上升势头,其殖民版图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达到了又一个顶峰。对爱尔兰而言,与英国的裂痕已到了无可弥合的地步,而不同寻常的人口曲线(由于死亡和大量移民,爱尔兰人口从灾荒前八百多万锐减至四百万)对整个民族造成了深刻的精神创伤,但这种精神创伤也使得爱尔兰人散居各地却保持着尽可能的联系,这一切都使得饥荒后的爱尔兰有着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品质,一种因为饱受磨难而变得坚韧刚强的稀有品质,它的名字就叫做爱尔兰!
第48章
约阿希姆的经济奇迹
  “大家有没有想过,在合适的时候回到爱尔兰去?”
  当夏树问出这句话时,全场好几十号人像是事先约好了一样集体噤声,而从这些人面面相觑、尴尬难应的表情来看,俨然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纠结。
  在来之前,夏树料想过会出现此般情形,因为眼前这些爱尔兰侨民多数都出生在异国他乡,很多人对于爱尔兰的印象都停留在前辈的叙说以及各种书报画作的描绘当中,而且前一阶段,德国的报刊媒体基本上都在报道英爱贝尔法斯特之争。为了给德国插足这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做烘托,不少主流的报刊都刻意放大爱尔兰在英国统治下的惨淡境遇,所以,大饥荒带来的沉重阴影暂且不提,光是贫穷、落后、混乱的状况就足以让习惯了文明生活并且拖家带口的人们望而却步。
  想要真正得到人心,不能靠一时的威逼利诱,而要因循利导、以心换心。在言语上,夏树以退为进:“没必要专门抽出时间,大家完全可以在准备度假旅行的时候把爱尔兰列为备选地,来看看这个国家崭新的首都,看看各地发生的变化,顺便探寻祖先的足迹。我想,全体爱尔兰人民乐于看到这个大家族的成员们回到根源之地,喝一口故乡的水,捧一把故乡的土。”
  如果说回爱尔兰只是一次旅行而不是长期定居,众人的忧虑就要少很多。侨民商会的会长道恩特率先回应说:“感谢陛下以及全体爱尔兰人民的盛意邀请,自听到爱尔兰王国成立的消息以来,我就一直在等待着回爱尔兰的机会。我出生在科克郡的小城科夫,并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头5年,六十多年过去了,我对故乡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但我知道那里有一座白色的教堂,而且我经常在梦里梦见它。等我故地重游的时候,兴许还有机会跟离散的亲属团聚吧!这曾是父母的遗愿,庆幸的是,我不用再带着这样的遗憾走进坟墓了!”
  道恩特虽是一介商人,可他平日乐善好施,人缘颇佳,在柏林当地的爱尔兰侨民当中有很好的声誉。他的话不仅让众人放下了戒意,更勾起了游子们对祖国有如思念母亲般的感怀。大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说起自己的故乡地。
  等众人讲得差不多了,夏树示意大家安静。先前他所描绘的发展蓝图是概念式的,而要打动这些从事商业的精明人,必须列举出让他们信服的确凿理由来,所以,夏树介绍说:“不瞒大家,在此前的几个月时间里,爱尔兰王国依靠乳酪制品的外销赚取了大笔外汇,但大家千万不要以为爱尔兰今后的发展定位只是畜牧业和农业。得益于德国政府的经济援助,爱尔兰制定并铺开了一个宏大的建设计划,我个人对此深以为豪。到1918年,我们的通行铁路线总长度将达到2800公里,现代公路的里程将达到4000公里,新建和扩建港口共有40座,到那时候,爱尔兰交通落后的状况将彻底成为历史!与之同步,我们正以政府投入或官民合资的方式修建包括12座大型发电厂、144座中小型发电站以及3座大型炼油厂在内的数百个工业项目,十年之内,爱尔兰的工业化程度将从此前的不足百分之二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以上。等到1925年左右,将会有大约两百万居民生活居住在新首都利默里克及周边地区,那里将成为一个面朝大西洋、繁荣兴盛的国际化商业圈,带动爱尔兰的国力和人均生活水平提升一个显著的等级。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再到爱尔兰来,一定会有别样的感觉!”
  以商人的嗅觉,不难听出爱尔兰的准国王陛下所暗示的信息。来自但泽商会的布克经营着一家专为各大造船厂提供钢制零部件的冶金工厂,其家族积累的资产数以千万计,堪称是第二代爱尔兰侨民中的佼佼者。夏树十年以前就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只有生意上的合作,并没有现在这种特殊的联系。在夏树和盘托出这些重要数据之后,作为事先约好的“内应”,布克适时地跳了出来:
  “正如陛下所说,爱尔兰的发展前景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乐观。在这里我要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我们布克家族已与爱尔兰政府签署了一份价值3000万马克的合作协议,在利默里克二号港建立一座五千人规模的冶金工厂。让我们做出这个决定的因素有很多,三年免税、五年减税,条件良好的专用码头,还有稳定的官方订单。大家可能想象不到,爱尔兰政府对首度工业区的规划充分考虑到了对市场和环境的保护,冶金工厂只允许建4座,而且必须具备当前第一流的技术调减,我们击败了瑞典和丹麦的投资者才赢得这份协议。今后,我们在但泽的工厂仍将维持目前的业务规模,但家族的经营重心将逐步转移到爱尔兰,而我们在爱尔兰的新工厂不但面向爱尔兰国内需求,还将就近竞争法国和西班牙的市场。”
  夏树点头道:“正如布克先生所说,爱尔兰政府为了吸引外国投资者,以法律条文的方式明确了多种鼓励性的措施,对从国外归来的爱尔兰人还有额外的补助和帮助。布克家族新建船厂的协议我是知道的,爱尔兰政府无偿提供了土地和码头,对修建工厂所需的材料和劳动力也给予一定的补贴,具体金额在这里不便透露,但我可以肯定,布克先生对此应该非常满意。”
  布克毕恭毕敬地欠身道:“是的,陛下,我们在爱尔兰确实享受到了非常优厚的待遇。”
  一唱一和之间,夏树用充满豪情壮志的语气说:“爱尔兰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而且必定充满了各种艰难坎坷,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在独立自主的状态下前行,所有努力的成果都是完完全全属于爱尔兰人的。就在一个星期之前,400多万爱尔兰人齐心协力地赢得了这个国家独立以来的第一场外交胜利,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为了收回贝尔法斯特地区,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英国人之所以做出让步,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做了大量的军事准备,更是因为我们让他们看到了爱尔兰民族团结一心的气魄!现在,我们正带着这种无坚不摧的气魄发展爱尔兰的经济、工业、社会,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当人们提起欧洲的中小国家时,想到的首先是爱尔兰而不是荷兰、丹麦!”
  如果这是现场签约会,可以想象,倍受鼓舞的侨民们会以多么高的热情争相签约,从而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爱尔兰本土的建设发展当中。事实上,夏树的盘算不仅仅是打动在场的这数十位侨民回国投资,更是要借他们之口让所有生活在德国以及周边国家的爱尔兰侨民知道,祖国不仅欢迎他们回家,更有条件让他们过上稳定富足、自信昂扬的幸福生活。
  口口相传,往往能产生报纸宣传难以达到的效果。
  出于现代营销式的策略,夏树只在柏林拜会了爱尔兰侨民商会,而在这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通过爱尔兰外事机构提出回国申请的侨民人数较爱尔兰王国新成立的大半年时间翻了好几番。尽管这些侨民的绝对数量对爱尔兰的人口增长影响甚微,但他们从国外带来的资金和技术却相当可观。仅在利默里克地区,新创办的造船企业就很快占满了六个港区五十多处码头,即便以满产状态的百分之八十计算,这些造船厂能够为爱尔兰人提供近二十万个工作岗位,产能规模甚至超过了造船业处于衰退期的伦敦地区。
  爱尔兰在经济、政治、社会等各个领域所展现出的蓬勃活力不止吸引了从事商业贸易的侨民回归。受益于爱尔兰政府的“免费船票计划”,许多在外漂泊,生活得并不如意的艺术家、知识分子、科学家,乃至普通的小手工业者、工人、商贩,纷纷抱着忐忑好奇的心态踏上了这片陌生而又亲切的土地。他们惊喜地发现,由于整个国家都处于基础建设期,任何人只要肯付出汗水,哪怕是残疾人士,也能够获得一份足以填饱肚子的工作,而且没有太多历史负担和政治顾虑的爱尔兰政府规定了尚且少见的八小时工作制,推出了旨在保障基层国民的各项社会保险,使得爱尔兰国民享受到了许多超前于时代的国家福利。
  在此期间,受爱尔兰政府邀请,长期旅居伦敦的爱尔兰籍剧作家萧伯特做了一次环爱尔兰的旅行,并将他在爱尔兰的所见所闻编成舞台音乐剧《老少年》。尽管他的新作在英国并不受欢迎,但在欧洲大陆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人们诧异于爱尔兰的迅猛发展,更对爱尔兰统治者治理内政、建设经济的手段充满好奇。经过实地考察之后,他们对这一切感到由衷的赞叹,一座座崭新的工厂、一条条整齐的生产线,还有洋溢着每个国民脸上的笑容,在历史上简直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在家底如此浅薄的情况下向工业化的门槛发起冲击。
第49章
在最辉煌的时刻登顶
  1916年2月20日,爱尔兰新都利默里克,新落成的国家大教堂前,偌大的广场因为十数万军民的聚集而变成了深色的海洋,如此壮观的场面或许几十年才得以一见。在这片浩瀚人海的潮头,屹立着一座具有典型巴洛克风格的天主教堂,它的平面布置呈圆瓣十字形,外观简洁肃穆,宛若饱经沧桑的古堡,而从它的大理石台阶开始,展现出的是一种光影效果强烈、富有生命力的色彩,暗示了这个古老而又崭新的国家所处的特殊历史状态。
  恢宏的门廊下,采用胸甲骑兵装束的仪仗兵犹如两排标枪挺直而立,鲜红的地毯从他们身前的通道一直延伸进入雄伟的殿堂深处。在庄严恢宏的穹窿顶下,数以千计的军官、官员以及受邀前来见证这历史时刻的宾客们已悉数起立,众人视线的焦点,按照传统宗教仪式布置的神龛前,大主教用浑厚有力的语调问道:
  “……你能庄严宣誓并许诺,在治理爱尔兰人民的时候,依照议会通过的法令,独立的条款和不变的风俗么?你能用你的权利令法律、正义和仁慈,都被公正的执行么?”
  年轻的约阿希姆殿下穿着雍容华贵的长袍,单膝跪地,以手捂胸,用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是的,我庄严的许诺,我会这样做的!”
  当大主教将镶嵌着璀璨宝石的沉重王冠戴在这位年轻人头上时,宏大的殿堂顿时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填满,转瞬之际,欣喜若狂的情绪扩展到了等候在教堂广场的士兵和民众们身上,更加澎湃激荡的欢呼响彻这座宏伟簇新的都市……
  就在这场隆重加冕仪式举行前的几天,最后一面圣乔治旗在贝尔法斯特港口缓缓降下,最后一名英军士兵登船离岸,从诺曼人登陆开始,异族对爱尔兰长达7个多世纪的漫长统治正式宣告终结,爱尔兰回归独立,而且是置于一个强大王权统治下的真正独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世世代代的爱尔兰人忍受了太多苦难,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抗、暴动和起义,但都毫不例外地受到了残酷镇压。包括1914年至1915年的独立战争在内,已有数以万计的爱尔兰人在争取独立主权的战斗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正因如此,活着的人有足够的理由欢庆这个崭新时代的降临。
  摆脱了英国政府的压榨,爱尔兰人旋即迎来了一个奇迹般的快速发展期。在这普天盛世的背后,一场权力格局的重组正悄然进行。新王登基之后,帕特里克·皮尔斯和埃蒙·坎特这两位发动科克政变的头号功臣被授予了公爵爵位,虽然政府发放的爵位薪金只能由他们本人在世时享受,但他们的后代却可以永久保留公爵的荣誉头衔,这已是爱尔兰宪法范围内的最高奖赏。此后,由于个人能力难以胜任首相职务,在新国王的劝诫下,埃蒙·坎特主动提交了辞呈,转而在新一届内阁中担任枢密大臣的虚职。皮尔斯得以保留他的陆军大臣职务,并且晋升爱尔兰陆军上将军衔,但不再在爱尔兰军队担任实际职务。
  随着坎特和皮尔斯的去职,不少爱尔兰人对国家大权旁落的担心似乎在变成现实——新首相弗里茨·荷尔德斯是拥有德国公民身份的爱尔兰裔,曾在德意志帝国的普鲁士王国担任政府官员,爱尔兰王国成立后,他辞去了在德国的公职,加入爱尔兰籍,组建社会民主党,继而进军爱尔兰政坛。在王位候选人的暗中支持以及德籍爱尔兰人的拥护下,这个政党相继合并了几个小党派,只用了短短半年多时间就成为了爱尔兰议会的第二大党,荷尔德斯也以联合组阁的形式成为了爱尔兰王国的第二任首相。
  新海军大臣是曾任德国远征军指挥官的威廉·格里恩茨,他是帮助爱尔兰扭转独立战争局面的重要功臣。跟荷尔德斯一样,格里恩茨放弃了在德国的职务和权利,按照爱尔兰王国宪法预留的“后门”加入了爱尔兰籍,然后被授予了爱尔兰海军上将,出任爱尔兰海军总司令,并在新王登基后获得了非世袭的伯爵头衔。
  在荷尔德斯组建的新一届内阁中,过半数的大臣拥有爱尔兰和德国的双重国籍,再加上新国王来自德国皇室,人们确有理由担心这个国家的核心权力会落入德国人之手,可是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上,相比于资质中庸、效率低下、贪腐连连的爱尔兰官员,这些能力出众、作风严谨而且忠于王室的“伪爱尔兰人”更能够治理好这个正处在特殊转型期的国家。
  来自爱尔兰各界的担心和质疑迟早会被时间冲淡,夏树对此有十足的信心。戴上爱尔兰的王冠,他转过身,面向殿堂里的全体观礼者,稳稳坐在属于他的王座上。作为传统宗教仪式的一部分,内阁大臣和军队将领一一上前,向他们至高无上的新国王宣誓效忠。无论他们过去是否向英国国王或者德国皇帝宣誓竭尽忠心,从这一刻起,他们都只为这一个国家、一位君主效力。
  在加冕典礼结束后,夏树沿着教堂的中轴线向门外走去,从拔刀出鞘、斜指天穹的仪仗队中穿过,昂首阔步地来到了教堂前方。这时候,阳光正好穿过教堂顶部的巨型雕塑,在教堂前映出一个圆瓣形状的光斑。
  夏树独矗正中,仿佛是在众神庇佑下聆听万民欢呼。
  对着支架式话筒,夏树向全体爱尔兰人发表了他简短有力的登基宣言:“我,约阿希姆·弗兰茨·胡伯特,爱尔兰之王,在此郑重向你们宣誓,我的个人意志已与神圣的爱尔兰王国融为一体,我将以我的血肉和我的灵魂守护这个国家,爱护我的每一位子民,保护我们的每一寸领土,捍卫爱尔兰王国宪法赋予我们的一切权利。为此,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向我及我所代表的爱尔兰王国宣誓效忠,遵守国家的法律,履行应尽的义务,必要时用你们的鲜血和生命守卫国家的主权和尊严……”
  此时在利默里克的一号港区,集结待命的爱尔兰海军官兵虽然听不到国家大教堂外人们高呼国王万岁的声音,却能够通过有线广播听到新国王的宣言。跟绝大多数爱尔兰民众一样,海军将士们对这一刻的到来既欣慰又感慨。就在一年多以前,当一万多名爱尔兰志愿军的勇士们毅然擎起武装独立的大旗时,他们是以不起眼的轻武器和血肉之躯去对抗拥有机枪大炮战舰的英国军队,赢得胜利的过程充满艰辛而且饱含血泪。即便是在多年以后,人们肯定会记得如同灾难的科克之夜,记得英国人曾用现代化的武器和战术给踌躇满志的爱尔兰独立者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就在那一晚,一群爱尔兰青年驾着仅有的超轻型鱼雷艇前去攻击英国舰队,结果无一生还,甚至还受到了英国媒体的无情嘲讽。如果那时候爱尔兰人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舰队,就算英国军队在科克港孤注一掷地发动登陆作战,若是海上补给线因为频遭袭击而得不到保障,战局的发展也不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
  爱尔兰作为典型的岛屿国家,海军建设自然要放在比陆军发展更靠前的战略位置上,所以新王登基后的第一场军事检阅就是针对海军舰队所进行的。环伺利默里克的各大港区属于内河航道,但它们大都有着河宽水深的便利,水文条件比不少普通海湾还更优良。一号港区的泊位上停靠着以旗舰“贝尔法斯特”号为首的爱尔兰主力舰队。刚刚完成技术改装的“凯尔特”号,也即原德国海军的装甲巡洋舰“沙恩霍斯特”号,已赫然回到了主力舰队阵容当中。出乎外界的意料,它并没有装上体形和吨位不相配的45倍径11英寸主炮,之前的双联装210毫米炮似乎得到了保留,但细细察看便会发现,它的主炮管变得更加细长,炮塔的构造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是克虏伯新制的双联装55倍径203毫米主炮,原本是德国海军为一万五千吨级重巡洋舰计划所准备的利刃,其射程、威力、射速、精度全面优于原先的40倍径210毫米炮,堪称是克虏伯的又一款经典之作。因为面临着美英合作带来的新挑战,德国海军对造舰计划进行了大规模调整,多用途的中型战斗舰艇被迫给超无畏舰和新式战列巡洋舰让路,原定开工的重巡洋舰除有两艘将在爱尔兰进行建造,其余全部推迟或取消。
  午后时分,王室车队终于从利默里克城区驶来,平直宽敞的道路两旁尽是挥手欢呼的爱尔兰民众。随着新王登舰,旗舰“贝尔法斯特”号首次升起本国的君王旗,那是一面以王冠圣盾为中心图案的三色旗。伴着激昂荡漾的国歌声,舰队全体官兵齐齐向它致以军礼,在岸观礼的爱尔兰民众很多眼含泪水,甚至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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