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约阿希姆(校对)第1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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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8日这天下午,位于巴黎以东的维勒帕里西,法国第3集团军所属的第4兵团指挥部迎来了一位身材瘦高、满脸褶皱、不苟言笑的老将,他就是拥有“马达加斯加的征服者”称号的约瑟夫·西蒙·加利埃尼。作为法国内阁任命的巴黎军事长官,加利埃尼负责整个巴黎地区的防务,主持修建了大巴黎防线——尽管马恩河会战的失利让法国政府和军队内部弥漫着失利的气氛,每一个亲眼看过巴黎城防工事的人都对这条在短短一个月时间修筑起来的坚固防线赞口不绝,在德军步步进逼的不利形势下,没什么比炮垒、堑壕、铁丝网、壕沟更能够安抚人心,更能够让人们看到挫败德军的希望所在。
  为了褒扬加利埃尼在最混乱的局势下做出的重要努力,人们将大巴黎防线称为“加利埃尼防线”,在主要防线前挖设,总长度预计达到140公里的壕沟命名为“加利埃尼壕沟”。
  走进第4兵团指挥部之后,加利埃尼向这里的将军们表示了祝贺,因为他们打了法国军队在“巴黎会战”中的第一场胜仗,狠狠挫败了德军王牌军团的进攻。
  第4兵团的高级军官们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欣喜之意,加利埃尼话锋一转,连珠炮似的指出他们在防守部署方面存在的种种疏漏,这些显然是他在巡视防线时发现的——有的问题确实是人为疏忽,有的问题是军官们知道但不以为然的。
  “先生们,我们面对的是以普鲁士军队为骨骼的庞大军队,他们拥有可以摧毁任何一座要塞的重炮群,并在列日、那慕尔、凡尔登向世人展示了这种可怕的能力。不仅如此,德国人还发明并装备了全身包裹装甲钢板的履带式战车,我们的机关炮要在很近的距离才能将它们摧毁或是击伤。据我估计,不出24个小时,德国军队就将对维勒帕里西展开大规模炮击,莫城之战的教训告诉我们,挖得再深的堑壕也无法让士兵们安然度过重炮的饱和式轰炸,唯一有效的办法是让我们的士兵在敌人发起炮击时隐蔽在离前沿阵地两公里以外的地方,等到德军战车和步兵发起进攻时,再迅速返回前沿阵地。”
  说罢,加利埃尼冷冷地扫过在场每一位军官的脸庞,话已经说得如此清楚,这些出身正规军事院校,在上一场战争或此前一个多月跟德国军队交过手的职业军官们明白了自己该从哪些方面加强防御——时间刻不容缓!
  加利埃尼挺直他那单薄瘦弱的身板,鼓励性地朝军官们点头:“能否守住维勒帕里西,直接关系到巴黎会战的胜败,诸位,我们已经别无退路,必须在这里粉碎德国军队的进攻!”
  军官们一个个端正身姿,以充满敬意的眼光目送加利埃尼离开。
  从21岁算起,加利埃尼的军事生涯长达45年。从圣西尔士官学校毕业后,他就以少尉军阶参加了色当战役,并在战斗中受伤被俘。被释放后,加利埃尼前往殖民地任职,尽管法国的参谋学院派认为在殖民地服役只不过是一种轻松的旅游,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取得了让同僚们刮目相看的成就:1880年,他率领一支远征队侵入上尼日尔盆地,使法国在该地独占通商权,为此被授予金质奖章;1882至1885年参加了对马提尼克的殖民战争;1886年击败了象牙海岸地区的曼丁哥人起义,使得对方割让尼日尔河右岸;1896年任马达加斯加总督,废黜女王拉那瓦罗娜二世的君主制,建立军政府,并对其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统治,发展该地经济且改善了交通运输。
  征服马达加斯加岛的功勋使加利埃尼声名大噪,并因此获得了最高军阶。他好学不倦,不管是俄语、重炮发展史还是关于殖民主义国家的施政比较,他都学习,而且还精通德语、英语和意大利语。在1911年法军总司令的角逐中,他是霞飞的头号竞争对手,终因年老体弱而败下阵来,后来又患上了前列腺炎,身体每况愈下,发妻离世也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离战争爆发还有4个月的时候,加利埃尼选择了退役,直到法军在边境战役中遭受失利,德军侵入法境并向巴黎汹汹袭来,他被陆军部长梅西米紧急召回,出任巴黎军事长官,负责整个巴黎地区的军事事务。他不仅一手主导了大巴黎防线的构建,还敏锐地捕捉到了扫过巴黎远郊的德军右翼出现空当,继而说服霞飞抓住这个机会发动马恩河会战,差点扭转了西线战场的局势。
  从阿尔萨斯·洛林的攻势到边境战役,从马斯河的防御到马恩河的反击,法国军队接连失利,身为法军总司令的约瑟夫·霞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质疑他的人抓住其木讷寡言、保守迟缓的风格大做文章,抨击他是一个无能的“迟钝将军”,那些反对霞飞的同僚,还有从前围在加利埃尼身旁的人,都在呼吁用加利埃尼取代霞飞。如同英国王室和政府在陷入危机时所做出的选择,法国政府同样将马恩河会战定义为“一场昂首挺胸的失利”,让法国军民感到这场失败仅仅是因为时运不济,而非将帅无能、官兵懦弱。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内阁决定缓一步撤换陆军总司令,但军事指挥能力和战略眼光饱受质疑的霞飞显然不适合指挥巴黎会战,所以他们让加利埃尼以巴黎军事长官的身份指挥集结到巴黎周边的协约国军队——包括5个法国集团军和英国远征军部队,共计49个步兵师、4个骑兵师、43个野战炮营、6个重炮营以及4个新组建起来的防空炮营,作战兵力达到80余万,另有30多万辅助人员归由巴黎城防司令部节制,加利埃尼由此成为了协约国阵营此时最举足轻重的军事指挥官。
  正如加利埃尼的预计,法国飞行员在维勒帕里西以东位置侦察到大量德军炮兵部队的集结。9月29日黎明,一支三万人规模的德军部队在维勒帕里西以北的米特里莫里发动攻势,激战半日,未能突破那里的法军防线。到了中午的时候,法国飞行员从维勒帕里西以东带回了让法军第4兵团将领大为震惊的消息:德国军队已在六公里外的克莱苏伊一带部署了至少两千门火炮,集结起来准备投入进攻的德军步兵也在二十万人以上!
  在得到加利埃尼派来的援军增强后,驻防维勒帕里西的法军部队也只有四个师五万多人,他们手里的火炮虽有740门,但75毫米野战炮和超过75毫米口径的榴弹炮、加农炮不到150门,数量庞大的小口径速射炮能够有效阻击德军战车和步兵进攻,可是储备的弹药相对它们的消耗速度严重不足。
  在法国军队竭尽全力做好防守的同时,恐怖的时刻悄然临近。9月30日凌晨三点,德国军队对维勒帕里西展开了风暴般的炮击,炮火呼啸的声音让法军官兵有种世界末日快要到来的感觉,而炮弹爆炸的威力是如此猛烈,世界山崩地裂,所有的一切都在颤抖。各种巨大的声音响成一片,这些不同的音响汇成翻江倒海的狂飚,就算在几步之外用喊话筒发命令,人们也听不见,而且没有任何动物能够在堑壕以外的地方活动,而离前沿阵地有好几公里的隐蔽部里,点起的蜡烛也立即被震灭,人们只好在黑暗中祈祷。
  加利埃尼当晚并不在巴黎城内,而是在离维勒帕里西十二公里的蒙特勒伊,第2集团军司令部为他提供了一张松软舒适的床铺,但德国人的炮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这声音虽然显得沉闷一些,但却持久不息,使他一下子就意识到它是一种毁灭性力量。仅从炮火的光亮和声音推断,应该是维勒帕里西的法军防线遭到了德军的大规模炮击,他立即下床去给第4兵团指挥部打电话,看看是否他们遭到了炮击,结果电话线路无法接通,他又向接线员要了3集团军司令部,居然也联系不上。
  莫城的陷落已让加利埃尼的城防司令部哀声一片,要是维勒帕里西再失,德国人的重型加农炮就能打到巴黎近郊了——虽说德军飞艇和飞机已数次空袭巴黎,法国的重要政府机构和数十万老弱妇孺也已撤出城区,但巴黎会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德军的炮弹势必在惴惴不安的法国军民当中引起灾难性的恐慌。于是,加利埃尼抓起军帽,披上外套,连夜驱车赶往第3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谢勒,而那里距离维勒帕里西只有5公里,到了谢勒便能够更为清楚地了解到维勒帕里西的情况。
  在没有路灯也看不到星光的情况下,加利埃尼的汽车沿着平坦的大路径直向东驶去,离谢勒还有两三公里,他惊讶地看到三五成群的法军士兵迎面而来,而前方不远处的小城谢勒这时候居然陷入了一片火海,德国人的炮弹不断落入城区,也落在周边的田野和道路上。
  加利埃尼急了,他推开车门,拔出配枪,朝迎面而来的一群法军士兵喝道:“你们是哪支部队的?谁允许你们撤退?”
  看到将军模样的加利埃尼,这群法国士兵停了下来,一名年长的士官忐忑地走上前去,敬礼道:“长官,我们隶属于第137步兵团,奉命驻防谢勒,就在二十分钟前,我们受到了德军的猛烈炮击,认识的军官要么阵亡要么失踪,电话线路全部中断,我们只好离开谢勒躲避炮击,绝没有擅自撤退的打算。”
第30章
加利埃尼壕沟(下)
  站在汽车的车门旁,加利埃尼对眼前这些惶惶失措、心神不宁的法军士兵们说:“法兰西的战士们,我是约瑟夫·西蒙·加利埃尼,我以巴黎军事长官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前往前线的步兵壕待命!”
  背着步枪的法国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在这样糟糕的夜晚在这状况极其糟糕的地方遇到近些天被许多人捧为“巴黎救星”、“法军第二总司令”的加利埃尼,这位老将不容置疑的气势镇压了德军炮击对这些法军官兵造成的恐慌,他们纷纷转身,有的从肩上取下步枪,有的就这样两手空空。在那名年长士官的号令下,士兵们排成简单的行军纵队,沿着大路往火势汹汹的城镇去了。
  加利埃尼皱着眉头坐回车里,这时候,副官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
  加利埃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喃喃自语:“难道这么巧合,第3集团军司令部还有第4兵团指挥部都被德国人的大炮给摧毁了?”
  他的副官应说:“估计只是电话线路刚好被炸断了。”
  加利埃尼摇摇头:“如果这是偶然因素造成的,只能说上帝已经决心抛弃法兰西了。”
  副官瞪大眼睛:“您是说……”
  加利埃尼低着头想了想:“继续往前开!”
  看着视线中那座正在燃烧的城镇,司机大概觉得自己听错了,很是疑惑地看着加利埃尼的副官,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示意,这才闷声不吭地开着车往前去了。没走多远,数以百计的法军士兵就像逃难的平民一样沿路而来,他们每个人按照自己的速度向前挪动,有的把物件全都抛掉了,有的还背着自己的步枪,有的是五六个人并排而行,有的则是独自一人慢慢晃悠。这些法国军人的颓丧表现并不完全因为德国人的可怕炮击。半个星期以来,几乎所有的法军部队都在不停地挖掘工事,士兵们缺乏睡眠,食物补给时好时坏,因此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
  既然刚刚调头返回前线的那一队士兵没能对周围的同伴们带来足够的影响效力,加利埃尼只好让司机放慢车速,自己从车窗探出小半个身子,朝那些垂头丧气的法国士兵喊道:“回前线去!守住阵地,保卫巴黎!”
  兴许是加利埃尼的将军帽起到了震慑作用,兴许是他手里的手枪和严格的战场条令让士兵们感到畏惧,这些人又调转头往炮声隆隆的前线去了,可是没过几分钟,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德国骑兵!他们在包围我们!”
  顿时,士兵们恐慌地四处逃散,他们当中好歹有几名军官,知道面对骑兵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所以他们高声叫喊,要士兵们停下来做好战斗准备,大约六七十名士兵遵从他们的号召沿路集结,上好刺刀,一字排开,但这附近哪有德国骑兵,连匹战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加利埃尼的司机将车开到这些士兵们身旁,白发苍苍的巴黎军事长官正要下车,远处突然飞来一颗子弹,打在了离他脑袋只有十几公分的车篷上,加利埃尼的副官大惊失色,周围的法国士兵们端着步枪四下搜寻,可周围的视线忽明忽暗,根本辨不清是否有人在蓄意袭击。
  “看来有德国人混进了我们的防区!”
  加利埃尼颇为镇定地说道,心中的疑惑也找到了合理的答案,至于德国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他们有多少人,这些现在都显得不重要的,关键在于他们正想方设法破坏法军的通讯指挥系统,在法军官兵当中制造混乱——尽管这种手段是正统的职业军人所不齿的,威廉二世的军队一路烧杀抢掠,许多城镇、村庄都被夷为平地,文明的准则根本不适用于这支来自地狱的军队。
  只要伪装成法军士兵的德国射手还在附近,继续呆在车里就是非常危险的,加利埃尼飞快地开门下了车,顺手将大红底、金纹饰的惹眼将军帽丢在车里,把眼睛塞进胸前口袋,对一旁的步兵军官说道:“少尉先生,如果你和你的士兵们能尽快帮我找到第3集团军司令部,你们将会因为对巴黎保卫战做出重要贡献而获得勋章。”
  任务虽然有些艰巨,加利埃尼的鼓舞方式显然让这名年轻的法国军官干劲十足,他迅速做出分工安排,命令一些士兵折返回去打探有关集团军司令部的消息,自己带着余下的士兵们护送加利埃尼和他的副官前往谢勒。越是靠近那座燃烧的城镇,沿途的形势越是糟糕,因为没料到德国人会在炮击开始就对离前沿阵地较远的区域实施火力覆盖,在镇内和周边扎营的法军部队不但蒙受了较大的伤亡,士气也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击,若是德军这个时候突破前沿阵地猛冲过来,他们恐怕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一路上,随行官兵打着加利埃尼的旗号驱使溃散部队返回前线,这固然起到了显著的成效,但也给加利埃尼的个人安危带来了不小的隐患,而加利埃尼对此毫不在意,他关心的是自己一手打造的钢铁防线能否抵挡住德军的这记重拳。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这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临时安置在一处掩蔽所内的第3集团军司令部。
  在战争的头几周,法国第3集团军由吕夫将军统率。公平而论,这位指挥官虽无大放异彩之处,也没有太糟糕的失误,但他却不幸成为了法军一系列失利的替罪羊,第3集团军遂由原先的第4兵团司令萨拉伊将军接手。
  看到萨拉伊将军和他的参谋们在简陋却安全的临时指挥部内忙碌着,加利埃尼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他顾不上喝一口水,急匆匆地向萨拉伊了解有关前线各部的情况。虽然萨拉伊的司令部也无法联系上所有的部队,但至少跟第4、第5两个主要兵团保持着联络。
  “通往巴黎的电话线和电报线各有两条,目前全部中断;我们与第4兵团有两条普通电话线和一条野战用的临时电话线,两条明线断了,暗线还保持畅通。”萨拉伊略为庆幸地说道,他告诉加利埃尼,因为前沿阵地平时只部署少量警戒部队,主力战斗部队都在步兵壕和掩蔽所待命,到目前为止,前线各师的兵员损失还不是很大,应该可以抵挡住德军的地面进攻。不过,德军重炮的覆盖射程让萨拉伊和他的参谋们感到忧心忡忡,若在德军战车和步兵部队发起冲锋时,他们继续以重炮轰击法军阵地后方,将会对法军兵力的战术调动产生相当不利的影响。
  听了萨拉伊的阐述,加利埃尼一语不发,他应该记得在战争爆发以前,有一位名叫菲利普·贝当的军官在军事报刊和一些内部场合强调过重炮的价值,但这样的少数派言论完全湮没在了进攻至上的思想浪潮当中,以致于法国军队将打败对手的赌注压在了1897型75毫米野战速射炮上,这种火炮固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可它只是一把超大号的霰弹枪,杀伤力惊人但作用范围非常有限,而德军重型火炮的数量是法国军队的七倍,轻型榴弹炮装备到步兵师一级,重型榴弹炮装备到了步兵军一级,军团所属炮群则拥有射程超过10公里的重型加农炮,大量的火炮也使得德军指挥官拥有更多的战术选择。
  德军的猛烈炮击在接近早上六点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初秋的清晨,田野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长时间的炮击产生了大量的烟尘,使得前沿阵地的视野非常糟糕。担心德军步兵随时可能发起进攻,炮击刚刚结束,不少防区的法国士兵们就听到军官们发出的一连串命令:
  “全体待命!”
  “准备出发!”
  “进入阵地!”
  在晨雾笼罩的熹微之中,法军士兵们按照战斗序列穿过交通壕前往指定地。然而只过了半个小时,德国人又开始射击了,炮火依然非常猛烈,并对前沿阵地后方进行了火力覆盖,刚刚抵达一线阵地的法军官兵正在去与留之间纠葛,突然听到有人喊:“德国人上来了!”
  前沿阵地上,许多法军士兵忙不迭地探出头去,试图找到敌人的踪影并向其开火,机枪咔咔咔地叫着,机关炮也在嘶吼,成百上千支步枪射击的声音就像是一场暴雨,无数子弹钻进尘雾当中,如果那里有德国人的步兵,他们肯定会出现很多伤亡。
  这一次,德军疾风骤雨般的炮火仅仅持续了一刻钟,突变的节奏让加利埃尼这样富有经验而又才思敏捷的指挥官感到威胁的逼近,他相信这次进攻的规模一定不小,通往巴黎的电话线路刚刚接通,他便下令两个列作预备部队的步兵师开赴维勒帕里西——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个至关重要的军事据点。
  清晨的阳光渐渐驱散了笼罩田野的薄雾,德军的炮击停止了,法军阵地上乱哄哄的枪炮声也平息下来,战场上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寂静。7时10分,在法军维勒帕里西战线的一处前沿哨所内,哨兵透过他的望远镜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缓缓推进的灰色铁疙瘩,然后是一大波灰色的人浪,如此强势的攻击阵容,让这个经历了多次战斗的法国士兵不寒而栗。
第31章
破阵
  当隐蔽在堑壕中的法国步兵米希尔·布莱里安看到那些带有灰色金属质感的德军战车冒着炮火一步步逼近阵地时,觉得自己心脏比第一次向姑娘表白时跳得还要快。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再恐惧、再绝望也有醒来的时候,可理性的意识一遍遍提醒他,这场残酷的战争是真实存在的,他的许多同胞和伙伴已在战场上死去,曾经看起来很远的死亡,此刻就在眼前,随时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法军阵地上,被这种压抑的紧张情绪所笼罩的人显然不止布莱里安一个。光看他周围,没有一张面孔不是眉头紧锁、神色严峻的,官兵们还没能从马恩河会战失利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就又硬着头皮顶在前线。德国人的炮火一如既往的猛烈,经过清晨这三个多小时的炮击,井然有序的防御阵地变得千疮百孔,被寄予厚望的壕沟有多处出现崩塌,延绵连贯的铁丝网带也出现了不少缺口,阵地前方密密麻麻的弹坑更是给进攻的德军士兵提供了天然的射击掩体。
  马恩河会战期间,布莱里安曾在战场上见过德军的战车群,因为它们的存在,德军的钢铁攻势不再是虚妄的精神暗示。这些身披钢板、搭载火炮的家伙对常规的野战工事有着极强的冲击力,步枪和机枪对它们毫无作用,只有野战炮兵的准确轰击能够阻挡住它们的进攻,而野战炮兵并不总能够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关键位置。
  几天之前,第40步兵师的友邻部队在前方的克莱苏伊打了一场较为成功的防御战,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拖住德军一天一夜,据说还摧毁了二十多辆德军战车,要知道在整个马恩河会战当中,法军各部消灭的德军战车加起来也才四五十辆,这其中还有不少是无法获得确认的主观数字。在第40步兵师残部撤到维勒帕里西之后,对付德军战车的奥妙如风一般吹遍了法军阵地——等德军战车开到300米以内,用小口径速射炮瞄准了狠狠打!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进攻当中,德国人一口气投入了六七十辆战车,它们以体型大小为区别分为两种,大的全数顶在一线,小的俨然兼了搬运工的差,车体两侧各挂了几块五六米长、一米多宽的钢板。布莱里安上一次看到德军战车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所以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景象暗藏蹊跷。他静静地匍匐在堑壕边缘,只将眼睛露在外面。那些德军战车离阵地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后方的法军野战炮兵就颇显凌乱地开火了,打了一两百发炮弹,大多数是用来对付步兵和骑兵的霰弹,看来对德军战车毫无作用,所有的灰色铁疙瘩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挪动。
  “三百米!三百米!”
  布莱里安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着,离他十多米的位置就部署着一挺五管的转管速射炮,炮手们用沙袋在它周围垒了半圈,又用胳膊粗细的树干在它上面搭了个结实的棚子,往棚子上面覆盖了将近一米的泥土,将它妥妥地保护起来,这会儿有七八个穿海军制服的家伙围着伺候,观瞄的观瞄,操炮的操炮,供弹的供弹,各司其职,随时准备投入射击。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色彩鲜明的双方战机你来我往,相互驱赶,总体上灰色涂装的德军飞机占有优势,每当法军阵地后方的野战炮兵开火之后,它们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赶来,然后将法军野战炮兵的方位报给给己方炮兵,德国人的重炮遂利用射程优势实施反制,这也是法军野战炮兵今天表现差强人意的一个关键因素。
  对阵双方的炮兵忙得火热,即将展开正面厮杀的双方战斗部队则在蓄力待发。法军前沿阵地已排满步兵,交通壕和掩蔽所里也都是做好准备随时奔赴一线的官兵,而列成楔形队列的德军战车群继续逼近法军阵地,后面跟着六个梯队至少七八千名德军步兵,步兵队列当中可以看到重机枪和轻型火炮的身影。
  离法军壕沟还有千余米——距法军一线堑壕一千三四百米,德军战车相继停了下来,看到它们的这个举动,最有经验的法军官兵会在第一时间蹲在堑壕底部,并用手指堵住耳孔。片刻过后,这些德军纷纷开火,它们射出的炮弹直接砸向法军前沿阵地,每一个疑似机枪或者火炮火力点的突起物都会受到它们的重点关照,37毫米战车炮的威力正好可以穿透普通土木结构的掩体,一些不幸的机枪组还没投入战斗就全员阵亡。
  德军战车的抵近射击还不算最恐怖的打击,就在它们开火之后,德军进攻部队后方陡然响起了雷霆般的轰鸣声——这是野战炮群和轻榴弹炮群的怒吼,它们毁伤力不及重型榴弹炮,有效射程不如重型加农炮,但胜在火炮的数量和射击速度。一眨眼的功夫,法军前沿阵地便笼罩在频频闪烁的火光和滚滚冲天的烟尘之中——短促的压制射击只持续了十分钟,杀伤的法军官兵恐怕比之前两三个小时还多!
  以己方炮群的压制射击为号,投入进攻的德军步兵们果断加快了推进速度,尤其是那些列于第一梯队的步兵们,他们一路小跑,紧跟着战车部队的节奏抵近法军壕沟,这时候,德军炮群又向法军阵地投射了一批烟雾弹,硝烟、尘埃和化学烟雾混杂在一起,法军官兵别说是瞄准射击,就连正常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德国人要冲过壕沟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战壕中的军官们既惊又急,他们忙不迭地驱使士兵们拿起武器投入战斗。被德军炮兵刚刚这么一轰,布莱里安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屁股上挨了一脚,他才下意识地抓着步枪站了起来,听到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背后顿时升起一股深深的寒意,整个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慌忙压低脑袋,视线中尽是烟尘,根本看不到德国人的影子,但周围的同伴都在射击,布莱里安只好硬着头皮扣动扳机,至于子弹打到哪里去了,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没头没脑地打了五六分钟,弥漫在阵地上的烟尘消散了一些,在德军炮群的烟雾弹把这里重新变成混沌世界之前,布莱里安看到德军战车悉数停在了那条宽阔的壕沟前方——它们无法跨越壕沟,也没办法爬下去又爬上来——这就是加利埃尼最初设想的结果。
  “注意了!炮口压低,瞄准那家伙的炮塔……弹药手,全力保持弹药输送速度……”
  近旁的小口径速射炮组显然挨过了德国战车的抵近炮火和后方炮群的猛烈压制,军官的怒吼声立即让布莱里安和周围的法国步兵们看到了黑暗深处的希望之光。37毫米口径的M1877式速射炮是19世纪后期法国海军的制式装备,它们使用装有10发哈奇开斯炮弹的竖直弹匣,除了需要操作者手动摇转炮管而致最大射速仅为60发每分钟外,各项战斗性能均与马克沁机关炮相仿。
  听到这如同鼓手擂动战鼓的机关炮响,布莱里安迫不及待地朝壕沟那边望去,他多么希望看到德国人的战车一辆接着一辆被击毁。在不超过三百米的距离上,机关炮弹不断射中德军战车,这些铁疙瘩的炮塔或是车体火星四溅,却没有一辆冒烟起火甚至发生爆炸。布莱里安眼睁睁看着正前方那辆德军战车在连续挨了十几发炮弹之后依然能够开火射击,这顿时让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很快,德军炮群又一次发出雷霆般的轰鸣,让法军官兵感到讶异的是,投入战斗的德军就在法军阵地前沿,而他们的炮兵远在几公里之外,根本无法避免误伤。炮弹雨点般落下,但发出的却不是震耳的爆炸声,而是化学烟雾弹所特有的闷响。从壕沟前沿到法军一线堑壕后方,偌大的区域弥漫在灰白色的烟雾当中,德军战车连同那些已经进入壕沟的步兵再一次从法军士兵们的枪口前“消失”了。
  在军官们反复不断的喝令下,布莱里安和他周围的法军步兵只得继续盲目射击。同时也因为这片烟雾的存在,阵地上的法军所受到的直接威胁暂时减少了许多,士兵们渐渐开始适应战斗的紧迫气氛,指挥官们也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增调预备部队,堵塞缺漏,并令野战炮兵以速射火力覆盖阵地前沿,力图挫败德军进攻。
  打掉了18发子弹,布莱里安估猜自己有可能侥幸干掉了一两个德国兵,并为这种自欺的想法感到欣慰,可是转瞬之间,形势突变,德军战车处于行进状态的响亮轰鸣声从雾中传来,紧跟着立即有人高声喊道:“德国人的战车冲过壕沟了!”
  布莱里安不知真假,他隐约听到了挂铁丝网的木桩被撞断、铁丝网受到拉扯的声响,而且发动机的轰鸣、履带的摩擦愈发清晰,迎面射来的子弹也变得密集起来。在巨大的惊恐中煎熬了两三分钟,布莱里安猛地听到前方传来德国士兵的叫喊声,然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赫然出现在了堑壕前方。周围的法军士兵拼命用手里的武器向它开火,可是这个面目狰狞的铁家伙完全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进,渐渐消散的迷雾中也随之出现了德军的灰色人潮,那标志性的尖顶钢盔、冷漠凶悍的面孔以及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刺刀都让布莱里安屏住了呼吸……
第32章
闪击之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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