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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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终点
  压低脑袋,曲躬身子,踮着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这样的姿态感觉就像是进入大户庄园行窃的小贼,不止一个,而是一伙。丢弃了德制大耳沿钢盔这样易于敌人辨识身份的装备,他们戴有檐的野战帽、船型的便帽或者干脆光着脑袋,除了五个背着大盒子的,其余士兵每人只保留一支长枪,重伤号以及腿部受伤者也在同伴们的搀扶下尽可能迅速地前行。这一小队德国士兵没有选择远离战场的旷野,而是沿着那些有如坟堆的战车残骸朝着河岸方向快速推进。
  作为这次穿越火线行动的直接策划者,林恩斜端着重新获得一匣子弹的MP44突击步枪,每走几步就要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如此瞻前顾后还是头一次——自信而又紧张的战场菜鸟并不知道,打动同伴的并非自以为刚毅的语态和表情,而是因为入选“吸血鬼”突击队的士兵都是元首的狂热支持者,即便对这场战争有所怀疑,他们也不会在任何公开场合表现出对元首的一丝不敬。
  这片开阔地明显处于对岸德军的炮火射程之内,进攻失利的苏军并没有将主力部队留下来,至于为数不多的警戒士兵,这时候压根不会料到德军士兵从后往前穿过他们的阵地。只要不发生面对面的接触,林恩判断,一行人安然穿过战场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如他所愿,百多米的开阔地带很快到了尽头,耳边已经可以清楚听见河水流动的潺潺声,内心抑制不住一阵激动。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从侧旁传来一个低沉而警惕的声音,说的应该是俄语。林恩暗道不好,若是不能迅速控制局面,前面这条三四十米宽的河流将成为他们难以逾越的天堑。
  关键时刻,自发走在队伍前面的一名“暗夜战士”边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边用镇定的腔调回复对方。在欧洲,出于家庭成分、职业需求等等原因,能说多国语言的人历来较多,地理位置相近且人口较多的国家之间语言流通性尤其普遍。虽然林恩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对隐蔽于河岸边缘的苏军士兵说了什么,但对方没有再问话,也没有以枪炮相向,这就已经足够了。
  飞快地溜下河岸,只见河滩和河面散布着零零落落的坦克残骸,它们仿佛是耗尽了能量的钢铁战士,任凭冰冷的河水冲刷它们的躯体,却只能落寞地等待着主人的拯救与召唤。半埋在泥沙中的钢盔则给人以别样的恐怖气氛,仿佛下面埋在随时可能爬起来发动攻击的丧尸,完整或零碎的枪械也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一些泪水残肢断臂的东西,倒是不见有阵亡者的残骸——没被河水冲走的大概也在天黑后被苏军士兵们想办法弄回后方去了。
  河水依然是那样的冰冷刺骨,这次林恩非但不觉得它难以忍受,反而有种远行归家的小幸福。这最后一段路,真正难熬的是搀扶两名重伤员的士兵,不论脊背中弹还是头部受创,这两名伤号都基本处于无意识的昏迷状态。抛弃了易于引人注意的担架,士兵们只能两个夹一个,并用绳、带进行辅助性固定,也就是说这三人一组的命运已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一颗子弹就可能让他们三个再无脱逃的机会。好在这条河沙石构造的河底不至于太过松软,他们虽然步履艰难地落在了后面,却仍在顽强地朝着河对岸前行。
  冬天的清晨格外寒冷,河面之上漂浮着薄薄的水雾,若非如此,愈渐明亮的光线恐怕早已将这些德军突击队员暴露在苏军枪手的眼皮底下。可淌水行走带起的哗哗水声在这安静的早晨也格外刺耳,突然间,一梭子弹迎面而来,射在河面激起了一连串的小水柱,林恩连同每一名突击队员都万分惊恐,他们下意识地各自躲到那些被击毁的坦克残骸后面。这时候若以德语提醒对岸友军虽然可以避免误伤,但同样致命的子弹就会从背后袭来,考虑到火力密度和角度,它们造成的威胁将远比来自北岸德军阵地的更大!
  按照出发前的约定,涉水渡河的德军士兵们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等枪声稍弱,复又继续前行。子弹壳不分敌我,林恩很快看到有同伴中弹,但除了闷哼一声,他并没有发出让林恩担心的喊叫声。偏偏如此,林恩的胸口像是被人狠捶一般撕裂般的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端的临界状态。若是就此死去,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他却又看到另一名近在咫尺的同伴中弹倒下,那人紧抓着枪仰面倒入水中,甚至没有任何的挣扎……
  背负大盒子的“暗夜战士”并没有特殊的豁免权,漫无目的射来的子弹接连打中了两个。手臂受伤的那名还能勉强坚持,胸口中弹的几乎直接毙命。林恩艰难地加快步幅,但另一名“暗夜战士”抢先一步扶住同伴,只见他无力地抬起右手摆了摆,挣扎着将装有红外线瞄准器的步枪连同装有蓄电池的大盒子交托给救援者,这便如解脱一般没入水中,须臾,翻身而起,面朝下顺着河水朝下游飘去。
  对岸的无情枪声却还是不依不挠地响着,林恩麻木不仁地摆动两腿,河水渐浅,心却有如刀割。
  好不容易爬上河岸,环顾左右,那五套红外线夜视装备竟都还在,出击的五十名士兵此刻却只剩下十七人。顺着斜坡往上爬时,一名身材魁梧的“暗夜战士”近乎哭泣地喊道:“我们是自己人!”
  林恩平日最讨厌别人用哭腔说话,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男性那因绝望而接近崩溃的哭腔更具有感染力,一向自诩坚强的林恩也感觉到了冰冷脸庞上接连滑过的热泪。
  我们是自己人!
  枪声终停,林恩也在同伴们的拉拽下滚进了阵地最前沿的散兵坑。他两眼圆睁地直望天空,灰蒙蒙一片。
  这是前路的预兆么?
  “后撤,后撤!”
  等到幸存的突击队员们都回来了,蹲在散兵坑里担当前哨警戒的大耳沿钢盔压着嗓子朝林恩喊着。可林恩身心前所未有的疲倦,此刻只想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睡去,不再醒来!
  可是,这名德国士兵却不想让林恩继续呆在他的地盘,见说话无效,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在林恩的右脸颊拍了拍,貌似关切地询问他是否尚好。
  林恩直视天空的目光终于转到了这名眉毛宽厚、看起来有些憨厚的陆军士兵脸上,那空乏的眼神竟让对方有些惧意。
  “好?是的,我很好!和天气一样好!”
  林恩像是背书一般诵读着这句“日常用语”,他勉力支撑着爬起来,冷不丁被这士兵抓了一把,几颗子弹嗖嗖地从上方飞过。
  “你疯了!”士兵嘟囔着,“爬,爬过去!”
  “我很好,和天气一样好!”
  林恩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句话,依照士兵的手势匍匐着朝后方爬去,不经意地抬起头,竟在薄雾之间望见了一栋两层半的建筑。
  意外地回到了原先的阵地,他却觉得莫名的讽刺。
  刚刚过去的那一夜并非梦魇,经历了短暂的高潮,复又堕入更深的深渊。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阵地后方的,林恩无神地靠坐在战壕中,直到盛着热汤的饭盒连同半块面包送到眼前,看着那只绑着白色绷带的手,林恩惊愕地抬起头,“屠夫”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让他瞬时想起了教堂里的耶稣像。
  泪水从眼角滑落,暖暖地淌过脸庞。
  “为什么?”
  仰头望着屠夫,林恩却不伸手去接汤和面包。
  “屠夫”的回答是一句祈祷语:“愿主宽恕我们罪恶的灵魂!”
第58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遭到炮击的阵地上睡觉?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如果一个人在连续的24个小时里有超过20个小时处于亢奋的作战状态,身体储藏有再多的能量都给一次性耗光了。不过林恩也不至于充耳不闻阵地上的炮声、爆炸声而呼呼入睡,他裹了一张厚毯子蜷缩在战壕底部,有“屠夫”在旁边,只要敌人不进攻、不冲锋,或睡或醒他都闭着眼睛。这一早吃饱喝足了,身子也渐渐回了暖,冷硬的地面也变成了舒服的床铺。就这样挨到了半上午,耳边终于听到枪声以及战斗的口号声,带着深深的倦怠,林恩一骨碌爬起来,等到苏军士兵过了河,他才操着MP44连续点射,30发子弹下来少说也射中了20个目标,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喜悦的声色。“暗夜战士”们撤离之前给自己留了百来发子弹,趁着战斗的间隙,林恩就蹲在战壕底下往弹匣里填子弹,一边装还一边打着呵欠,这姿态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办公室里打发时间的“公务猿”。压满两匣子弹,往突击步枪上装一匣,往拉风的弹袋里塞一匣,重新起身回到战壕边缘。苏军的进攻依然是大场面、大投入,随随便便就是五六十辆坦克和自行火炮,这可让德军装甲兵们羡慕不已。北岸的德国守军依托河岸地势和有限的反坦克力量进行阻击,每一门反坦克炮、每一支反坦克火箭筒都被利用起来,唯独燃烧瓶可以稍稍不计成本。
  哒……哒……哒……
  对于不谙声乐的林恩而言,用MP44点射时发出的清脆枪声简直比这世界上任何一种乐器都更美妙,而在二战末期的战场上,他实在找不出比它更顺手的步兵武器——美军的加兰德M1?在它面前简直就是烂棍一根。苏军的“波波沙”?那是缺乏内涵的粗线条打法。英军的“斯登”?呃,那也叫工艺品?
  一匣子弹打光,林恩的射杀清单上至少增加了十名苏军官兵,另有相当数量的伤员暂时或永久地退出战斗。如此惊人的效率并非昙花一现,在艰苦卓越的东线战场上,还有许多默默无闻的德军士兵有过类似的表现,然而作为战斗部队的普通一员,他们的战绩并不能按照狙击手的模式来计算,也没有见证者可以一直站在旁边计数。
  其实不论战争的最终胜负,他们才是战场上真正的中流砥柱!
  激烈的阵地攻防战打了有四十多分钟,顽强的德国军队几乎是在以血肉之躯抵御苏军进攻,意志与技巧的联袂最终战胜了数量与火力的双重优势,中途虽有两批苏军战机飞抵战场上空,对地面上呈胶着状的战斗却无力可为。战斗结束后它们复来轰炸扫射,但除了将那两层半楼的别墅轰塌一角,对己方地面部队的攻势仍没有起到太大的帮助作用。
  战斗进入时间不定的间隙期,林恩没有再睡,而是沿着战壕转了一圈,给自己搜集到了少许弹药,便坐在原位如饥似渴地研读手中的两本“神书”,并且毫无顾忌地拉着“屠夫”对练。在“屠夫”眼中,一个原本德语说得很溜的士兵突然埋头学起了最基本的德语,好奇自然难免,只是这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因为压力和恐惧而导致崩溃、癫狂、失心疯的各个部队都出现过,相比之下,语言上的“失聪”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何况一班兄弟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样貌神态都非常熟悉,若是被人掉了包,“屠夫”不可能辨认不出来。
  从天亮后开始,远远近近的枪炮声几乎就没有消停过,倒是对面的那支苏军部队在半上午进攻受挫后,一直到午饭之后都显得非常平静。埋头苦学语言技能的林恩对此没有给予多少关注,只是偶尔想想也许昨晚自己突袭的那支苏军装甲部队恰好是被分来进攻这一处的,后援乏力,苏军的攻势自然受到了影响。不过照声势来看,苏军在沿河战线的其他地段仍在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也不知霍尔根镇以及其他阵地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昨夜乘半履带式装甲车路过树林时瞥见的那支德军坦克部队,他们仅仅是战线上的一支救火队呢,或是用来对苏军渡河部队发动强劲反击的预备部队。
  午饭依然是没有什么油水的热汤和半块面包,这样的待遇要比林恩前面几天明显优厚一些,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恰恰说明德军已经不能够再往后撤退了,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守住沿河防线,指挥部甚至拿出了压箱底的物资来支撑战线。
  毫无保留地干掉了午餐,林恩终于觉得自己的人和精神又重新活了过来,在休息和学习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套用一句早先比较流行的网络用语,那就是“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晒着午后的和煦阳光,林恩正在“屠夫”的倾情帮助下练习卷舌音,忽然瞧见一个自己相当不愿意看到的家伙:“扬克尔”。对于曾在绿茵场上摧城拔寨的前拜仁慕尼黑及德国国家队双料中锋,林恩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有着日耳曼人的传统面孔和霸道气势,高大强壮的身材以及在球场上的制空权令人羡慕,哪怕受到稍慢的速度和相对粗糙的技术制约,也依然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攻击手。眼前这个貌似“扬克尔”的国防军军官固然拥有相似的外形和神态,却是个里外不讨喜的家伙,只听他用雄浑的男中音吼了一声“集合”,周围的士兵连忙爬起来聚拢到他跟前。林恩粗略地数了数,昨天在广场上临时编组的战斗连队到现在只剩下四十来个,仅保留了个零头,昨晚跟林恩一起被选入突击队的十来名士兵好像也只有三人最终返回己方阵地。这些伤亡数据虽然不能用来考量一名指挥官的能力,却平添了林恩对他的憎恶之情。
  以昂首俯视的姿态在士兵们脸上扫了一遍,“扬克尔”用他固有的口吻说话了。最初几句应该是赞扬勉励这些艰苦奋战的战士,然后大致是说为了德意志而奋战之类的空话,林恩竖着耳朵努力听着,唯恐又因为漏掉了关键内容而被“暗算”。不过几个小时的突击学习还不至于让他达到正常交流的程度,后面有几句话他还是一个词也没听懂。末了,这名国防军军官居然又开始点人了。
  “你……你……还有你……”
  点过了前面三个,“扬克尔”缓步走到了林恩和“屠夫”面前,他显然不会忘记这两个昨天才顶撞自己的党卫军士兵,而林恩与“屠夫”一样昂首挺胸地站着,目光毫不回避地与这名国防军军官对视。那双冷厉的眼眸就像是两颗深褐色的猫眼石,毫无常人的情感流露。这一次,他低头看了看“屠夫”受伤的左手,又瞧了瞧坚强挺过昨晚那场突袭战的林恩,然后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点向“屠夫”:“你……”
  “不,长官,我还能战斗!”
  “屠夫”突然很大声地说道,并顺势做了个双手把持冲锋枪的姿态,左手仅存的拇指和食指居然能够紧握着竖排弹匣。正当“扬克尔”微露惊讶之色时,“屠夫”昂着头、挺正胸,用稍低一度的音调快速说了几句话。林恩一开始不是很确定这话与自己有关,毕竟“屠夫”也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但当“扬克尔”转而用疑惑的眼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时,他这才确定“屠夫”是把“扬克尔”刚刚点选的人换成了自己——是选敢死队成员?不,“杀猪的”不会把自己推下火坑,一定不会!
  考虑了片刻,“扬克尔”点点头,手指随之点向林恩:“你!出列!”
第59章
重回小镇
  相聚时难别亦难,这句话尤其适用于一场残酷的战争。熟悉的面容几秒之前还是鲜活生动的,转眼间却已成为过去,身处战场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过这样的痛苦经历,而初涉战争的林恩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也目睹了许多同伴离去——死亡并非离别的唯一方式,却没有哪一种能让人感到欣慰。
  明明知道此去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林恩却连长吁短叹的空隙都没有。他背转过头,不想让“屠夫”看见自己眼角滑落的泪水。真正与之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却已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若不是这名暴躁耿直的党卫军中士几番相助,以菜鸟姿态出场的林恩恐怕早已在这陌生之地化作残滓,也难怪说战友的情谊深似海。这血火交织的战场就像是一座大熔炉,所有虚假、虚伪的东西都会被烧成灰烬,只留下金子般的真情。
  在“扬克尔”的催促下,被他选中的五名士兵简单收拾家什,包括先前存放在阵地后方的个人物品和卷成马蹄状的军毯——这些通常是不带上战场的。林恩本欲把自己的突击步枪赠予“屠夫”,然而他苦笑着摇摇头,受伤的左手掌控轻便易用的MP40尚且勉强可为,使用MP44进行精准射击就很难了。何况在这以火炮、战车为核心力量战场上,单单一支枪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拾起随身携带的帆布背包,斜挎着装满子弹的突击步枪,林恩又一次走在了由“扬克尔”领头的小队之中。在满心的疑惑得到解答之前,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你说你一个国防军中尉,跟我这样一个党卫军小兵计较,真是太没范儿、太不靠谱、太恶劣了!我们在前线浴血拼杀的时候,你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打退了毛子的进攻,你就跳出来选人,是拿这些士兵的命不当人命,拼命讨好上级吧?
  任凭林恩在意念中极尽讽刺之词,身材魁梧的国防军军官依然高昂着头颅、挺正了身板,这一点倒真像球场上的前拜仁与德国队双料中锋卡斯滕·扬克尔。不过,他所点选的士兵中除了林恩,其余四个都有伤在身——能够留在前线的,伤势倒也不至于太严重。只是伤号的精气神往往不会太好,已过头顶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可他们却像是长时间得不到雨水灌溉的麦子,即便挺正了腰杆,看起来却依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貌。
  “扬克尔”前夜所选的士兵武器虽然不很统一,但至少都是冲锋枪。这一次,五名士兵以五种截然不同的枪械作为主要武器,德国造的毛瑟98k、MP40、MP44,苏联造的“波波沙”以及一支带有固定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此外还有两人腰带上插着手枪。林恩的毛瑟军用手枪在德国军队中已算比较稀奇,另一名士兵的莫辛纳甘M1895是更少见的战利品。它属于老式的双动式转轮手枪,从沙俄末期开始成为俄军制式武器,并延续到了苏联红军时期,整体装备数量其实并不少,但按照军队规模计算,其配发比例就要远远低于美英军队甚至德国人,名气也没有勃朗宁、韦伯利、鲁格以及沃尔特响亮。
  离开阵地之后,这一小队杂兵式的德军士兵沿着道路往霍尔根镇的方向走。两者之间相距不到两公里,即便以拖沓的步速前行,一刻钟时间也足以抵达。可这里的白昼属于苏联空军,在大机群实施猛烈轰炸的间隔,三三两两甚至单机出击的苏军战机不时地出现在河岸附近。骚扰也好,挑衅也罢,德军战斗机对它们基本上是置之不理的,而守军阵地上极其有限的防空火力则难以起到驱赶效果,以至于德军地面部队在遭遇苏军战机时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躲。林恩他们沿途先后两次撤到树林中躲避空袭,结果花费了大半个小时才抵达镇子。
  和林恩第一眼见到时的情形相比,这座典型的东欧小镇此时已是面目全非。战斗的痕迹无处不在,炮弹和炸弹的惊人威力摧毁了河流两岸的大部分建筑,就连矗立在镇子中央的教堂也未能幸免;圆形的小广场成了各种“战争垃圾”的天然堆积场,大大小小的木头、水泥块、石头以及玻璃碎渣已经完全掩盖了碎石子铺就的地面;镇中蜿蜒的街巷已经看不到一条从头到尾畅通的,它们不是被坍塌的房屋隔断,就是一段一段消失在废墟当中。
  建筑可以重修,镇子可以重建,时光却永远回不到从前。
  跟着“扬克尔”从镇口转朝北面行进,不经意一眼瞥见杂物堆边缘耷拉着一条胳膊,林恩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冰冷的谷底。
  这是一场可怕的战争,并且遭遇了可怕的敌人!
  这座镇子的主体坐落的河流北岸的山坡上,高点距离河面不出百米。一行人绕过镇子中央很快来到了山脊处,林恩居高临下回头一望,横跨河流的石桥只剩下半截桥墩和靠近河岸的一小段桥面,对岸散布着不少苏军坦克战车的残骸以及来不及运走的士兵遗体。河床下的景象同样是触目惊心,曾经洁白的积雪已经被染成了斑驳花色,原本清澈的河水参杂了一股股猩红的血水。
  在河岸这一侧,沿河防御的德军士兵们以残壁断墙以及沙包碎石作为阵地,战斗的智慧与大无畏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有的各自为战,在手边堆放了好几支枪、整条的弹链和长柄手榴弹;有的两人一组,既有“铁拳”或“坦克杀手”,又有用于步兵近战的冲锋枪。在一栋尚未完全坍塌的房屋后面,林恩还发现一辆拥有长身管火炮的四号坦克,装甲兵在它的车身和炮塔上弄了伪装网、沙袋甚至几件家具,如此怪异的配置倒是彰显出了他们坚守一线的决心。
  走过山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稀稀拉拉地散落于山丘北面的十几栋尖顶房屋。它们看上去都是木石结构且规格相差无几的民房,有的位于树林边缘,有的坐落在平地之中。有的只是孤零零一座,有的旁边还附带有柴房马厩之类的木屋子。紧接着抬头远眺,过了这山丘便是极其开阔的白色:相当于几十块足球场大小的旷野中覆盖着洁白的积雪,几根黑色的线条从山脚蜿蜒着连向远方,一片片树林或彼此自然分开,或依裙带角的挨在一块。这些树林之中也偶有灰褐色墙壁的房屋,三三两两,并没有形成紧凑的村庄,而在树林与田野之中,大约半人高的木桩宛若一大块幕布上的针脚,彼此相隔却又连点成线,蜿蜒着勾勒出一座座马场的轮廓。
  自然的景色与人类活动的痕迹在这里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只看了两眼,林恩顿时感觉心境开朗了许多。可是,开阔的地势充满了简单协调之美,也意味着苏军坦克一旦突破沿河防线,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田野中驰骋。林恩眯起眼睛瞧了瞧,守军除了在一些能够控制周边区域的山丘或者林地修建了小规模阵地,这一带实在没有用来阻挡苏军前进的线性工事。至于视线的远端,那抹若隐若现的灰蓝色,难道已是波罗的海之滨?
  “嘿,士兵,跟上!”
  走在前面的“扬克尔”终于发现自己有个掉队的下属,他横着走到路边,让其余四名士兵继续列队前行,自己侧身转头看着林恩。虽然仍是那副冷傲的表情,语气中却没有明显的傲慢与偏激,甚至像是在柔和地交流。林恩初是一愣,赶忙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从“扬克尔”身旁经过时,他居然看到那家伙朝自己笑了笑,笑得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第60章
平民任务
  这……
  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林恩的思绪一时有些短路。
  这一次,“扬克尔”既没有把他们带到危险的前沿阵地,也没有把他们带上目的不明的“黑车”,一行人最终抵达位于山坡背面的一处民房前。这里聚集着大约五六十号平民,有的白发苍苍,佝偻着腰、拄着拐杖,看样子走上几步就得喘一阵子;有的面色发白,必须依靠旁人搀扶才能站立;有的还在襁褓之中,完全没有自我行动能力。这样一群行动困难的老弱妇孺,脚边都还放着大大小小的皮箱、背袋。一旁靠近树林的地方停了两辆马车,上面所坐之人要么头部挂彩,要么胳膊吊着绷带,而仅存的少量空间都被用来装运整袋的食物与捆好的被褥。
  按说这样一座镇子正常人口应该接近或达到千人,除去参军和外出做工的青壮年,老弱妇孺仍有好几百。也许就如林恩先前所揣测的那样,大多数平民已经在苏军逼近之前先行撤离了,余下的要么是行动不便,要么是眷恋着故乡而将希望寄托于德国军队能够抵御敌人的进攻。可惜的是,帝国的局势早已江河日下,战争初期那支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受累于两线作战,即便有号称坚固的防线,也无法阻挡苏军如潮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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