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4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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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提醒一句,出得门时,许平秋正抚着李方远的肩膀在说着什么,同来的几位同事估计都说了马鹏的事,李方远一脸戚色。
  不一会儿,林宇婧出来了,边哭着,边抹着泪,招呼也没打,快步跑着往总队门外去了。
  “怎么了,这是去哪儿?”许平秋问。
  “不知道。”任红城摇摇头。
  许平秋瞪了他一眼,差不多猜到了,摆着头:“不管去哪儿,你也送送去啊?”
  “哦,对。”任红城省悟道,开了一辆车,追出去了……
第39章
雄心易老
  “情况崔彦达同志汇报得很详细了,表决吧!”
  省委,一号办公室,国旗后高大的书橱下,慈眉、星目、微微发福的首长道,这张经常在省新闻联播里出现的亲和面容,此时显得怒容满面,嘘声不已。
  秘书的手有点发抖,他详细记录着今天的决议内容,因为本市第二制药厂涉嫌制毒的事宜,多年来首次破天荒地大半夜把这个代表全省权力最高机构的几位常委通知到场开会,讨论的事宜每一项恐怕都要在太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省、市药监局,省、市卫生部门,市委,包括市公安部门,都有涉案人员上榜,涉及非政府官员的商人,有数人有政协人大代表的身份,最耀眼的还获得过省五一劳动奖章,最棘手的还有在任省市领导子女,他们在这起非法制售处方药物的事件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恐怕可想而知了。
  崔彦达厅长几乎是愤怒的汇报完了案情,说到因为此案有嫌疑人被杀、有禁毒人员变节,甚至波及境外的工作,就在刚刚过去的昨晚,又有一名禁毒人员殉职,说到惨痛之处,忍不住唏嘘不已,有点失态了。
  祸起萧墙之内,自古而今,被证明了无数回了。
  一名常委的手举起来了,他看看众同仁,面不改色地道:“我同意,崔厅说得对,除恶务尽。”
  “我同意。”又一名举起手来了。
  崔彦达看着与他一府为官的众人,他意外地想起了那个魔咒,那就是但凡延时长、侦破困难、涉及面广的大案要案,最终总是能和地方官场扯上或多或少的联系,甚至它的源头就是官场,行内总结道:领导不作案,警察没事干;领导要作案,警察帮着办……在今天又一次验证的魔咒里,涉及到的前市委领导顾言明以及其婿戚润天,早在晋祠山庄一案就有过类似的讨论,不过那一次被省委以顾全大局的名义作了冷处理,时隔半年,其女顾晓彤直接涉案,似乎就为了测试法律的容忍性一样。
  又一位举手同意了,这一位和顾言明走得很近,他举手的时候,其他两位在暗笑。
  官场的人情也像案情一样千丝万缕,扑朔迷离,谁站在哪个山头,谁支持哪个派别,从来都是云里雾里,不过这一次,不管哪个山头的,都不会拿出原则、拿出和谐或者拿出大局说事了。
  因为已经冲破底线,再无下限。
  最后一位,省委书记举手,他扔了手中的笔,有点忿意地道着:
  “全票通过,交政法委立即组织实施,凡涉案的人员,不管职务大小,不管哪个部门,一律依法侦办,该追究刑事责任的,追究到底,决不姑息!”
  话毕,他挥手送人,很愤怒,也很无奈。
  更无奈的是,很快证明,调任省热力总公司党委书记的顾言明,以及涉嫌此案的其女顾晓彤,已于三日前离境。警察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再快也快不过消息灵通的幕后,仅仅在北京堵住了试图逃向境外的姚曼兰、戚润天,连药厂合作商、制毒主要嫌疑人潘孟都下落不明了。
  大厦将倾、猢狲四散,恐怕全部归案要遥遥无期了。
  国家禁毒局、公安部派遣的专案组在次日上午已经抵达太原,开始了深入的挖掘……
  ……
  案子一上升到一定的层面,和底层那些小警察的关系就不大了,即便他们能揭得开错综复杂的案情,可也捋不清那些藤缠麻绕的人情。即便能抓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可对于一个个戴着政治光环、穿着金融保护衣的官与商们,也无能为力。
  他们有他们事情,安静的走廊里,征衣未卸、战甲未解的“毒刺”队员,在静静地或坐或站着,从昨晚到清晨、从清晨到午后,一直等在这儿,消息还在封锁着,知道详细案情的人并不多,只有任红城和林宇婧来过,林宇婧哭了一鼻子泪,又哭着走了。
  手术后的余罪一直没有醒过来,几次询问护士,都摇摇头,不知道是没醒还是醒不过来了,熊剑飞脾气暴躁,揪着医生恫吓:为什么还没醒过来,是不是你们手术有问题。
  医生被拎得面红耳赤,憋了半天直喊救命,以为又遇到杀医行凶的,主治医生跑过来两回给大伙解释,因为失血过多,伤员又受了刺激,暂时昏迷很正常。
  这个昏迷时间会有多长?医生说了,有可能下一刻,不过也有可能下一周。
  没说完就跑了,他害怕这群人像要杀人的眼光。
  于是就这么枯等着,谁也没说走,谁也没走,意外的谁也没有流泪,哪怕看到余罪虚弱躺着的样子,哪怕眼睛酸楚,似乎心硬得也流不出泪来了。
  “要不去吃点饭吧。”鼠标提议道。
  “就尼马知道吃,怎么没把你吃死啊。”熊剑飞顺口骂了句。
  “如果选择一种死法,我宁愿吃饱撑死。马哥死得真冤呐……余贱这货心真狠,就看着马哥对着自己来一枪。”鼠标凛然道,想想这事都心寒。
  “他向来就狠,对自己都下得了手,何况别人。”熊剑飞道,虽然马鹏已经身残,可不至于非让他去死啊。
  “邵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喊归队,他不就在禁毒局么?”豆晓波问。
  邵帅靠着墙,头仰着,把事情的前夜给大伙简单讲了几句,听得众人心皆凛然,末了他黯黯地道:“世界上有一种最伟大、最高尚、最无私的警察,知道是什么?”
  “有吗?”鼠标翻着白眼。
  “有,死了的警察。”骆家龙道。
  此为正解,众人一下子明白了,回头看着,在玻璃墙后静静地躺着的余罪,身处其间,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了,死是一个成全,否则马鹏不会带着那么幸福和安详的笑容。
  “那这会怎么定性?”豆晓波问。
  “死者为大,不会有人再去较这个真了,应该是殉职。”骆家龙道。
  “就算殉职吧,是殉在黑金上,还是拒捕的罪名上,或者是,他想得到死后的荣耀?”豆晓波问。
  骆家龙看看邵帅,似乎他是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人,邵帅仰着头。轻声道:“我想起了我爸爸,记忆中他是个暴躁的男人,常和我妈打架吵架,又抽烟又酗酒,听说上学时候差点就被警校开除了……不过后来他成了英雄之后,却变得满身光环,爱岗敬业、无私奉献、心系家国、慷慨赴死什么的,所有的赞美之词都好像不足以形容他的事迹一样,一下子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不知道邵帅是什么意思,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他讪笑了笑道:“我原来很不适应这个,可我现在明白了……难道我们能把马鹏收黑钱、袭警等等这些事公之于众?这个世界的谎言太多了,最起码之于英雄的谎言还有真实的成分,好歹那些英雄也做过让人感动的事,哪怕只有一件两件……为什么非要戳穿它呢?我很恨余罪,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马鹏去死,不过他做得对,他比我们更懂警察这个职业,如果马鹏活着,会更难受。”
  一众皆静,看看邵帅,又看看余罪,忿意和不解,慢慢地化作了怜惜,当警察心里的阴影就够多了,有一天要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却不能阻拦,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啊。
  也许,他是不愿意醒。
  骆家龙看着余罪,如是想着。
  ……
  车停靠在医院的大门外,邵万戈亲自迎着马秋林,这个环境很嘈杂,进进出出的人车挤着,永远得那么熙熙攘攘,不会因为什么事而改变,哪怕是发生了震动全省的大案。
  这就是小市民的生活,柴米油盐和生老病死,不会因为一隅的什么事而改变,马秋林看了几眼却是感触颇深,当了一辈子警察,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单位,二是看守所、第三就数着医院了,警察这个高危职业经常和医院打交道,他还真记不清来医院探望过多少次因病因伤的同事。
  “马老,人还没有醒来,我想,能和他交流的恐怕没有几个人,您老应该最了解他。”邵万戈道,马秋林却道:“可你却不了解我,又是老许的主意吧。”
  邵万戈笑了,肯定是,他道:“我也很想做,恐怕我做不到,我拳脚还行,脑瓜和嘴皮子都有点笨。”
  “笨点好,太聪明了,自寻烦恼。”马秋林道。
  “这事……我怎么说呢,马鹏这事定性了,可他这事,啧……”邵万戈难堪了,理不清这个头绪。
  “没什么对错好坏,你难道就一直奉公守法,从不越界?既想斩妖除魔,又想当善男信女,可能吗?简单地讲,如果你到马鹏那份上,身残名毁,你希望赖活下去,还是痛快点去死?”马秋林侧着眼看邵万戈,如是问。
  “也对,有人成全我一枪,我会感谢他的。”邵万戈挠挠短发,笑着道。
  这是个粗线条的汉子,很直,马秋林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他叹着气道:“老许这家伙从来都兵行险招,要么满盘皆错,要么出奇制胜……他是不会考虑作为棋子的那些人感受的,在他看来,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启用新人,特别是没有多少背景,敢打敢拼的新人,不得不承认,这招是挺奏效的,我都不敢想像,这几个平时调皮捣蛋的匪小子,真拼起来,比他们特警一点都不逊色。”邵万戈傲然道。
  “没点匪性,还真当不好警察。”马秋林背着手,淡淡道:“老许这老家伙,不知道把多少还不懂事的小警都送上绝路了。”
  “总得有人去做啊,马老您越来越慈悲了,这不像您的风格了。”邵万戈道。
  “我没说他不对,只是有点惋惜。我们的心理阴影就够大了,真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挺过来。”马秋林道,惋惜地撇着嘴,摇着头。
  很多英雄不像想像中那样,思想纯洁、品格高尚、信念坚定。
  大多数时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侠义、是一种悍勇的本能、是一种凛厉的血性,在狭路相逢中迸发出来,就成了英雄的壮举!
  两人到了七层,进了甬道,在看到期待着的队员们的时候,个个下意识地起身,站着,看着队长上得前来。
  没错,从刀尖枪口下走出来的队员们,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让邵万戈感觉到了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
  “有种,当司机真他妈屈才了。”邵万戈扇了孙羿一巴掌,他笑了。
  “你太暴力了,又击毙了一个……不过我喜欢。”邵万戈拍拍熊剑飞的肩膀,熊剑飞敬了个礼道:“他们该死。”
  “呵呵,看来人不可貌相啊,这位小秀才居然也是一根毒刺?”他看上骆家龙了,骆家龙赶紧地敬礼解释着:“邵队长,我是客串,编外的。”
  “了不起,重案队有你一席位置,随时可以来。”邵万戈道,他看到默然站着的邵帅时,却讷言了,笑了笑示意,向邵帅敬了个礼,邵帅却是不悦地道:“又是因为你是我父亲的下属,我是英雄的儿子,而向我致敬!”
  “错,我在向你本人致敬,也在向你父亲致敬,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骨子里还是你父亲的血,你和他的选择一样,从不逃避。”邵万戈道。
  “谢谢,不过我不是警察,不用回礼了。”邵帅道,同样一种傲然表情。
  “不客气。”邵万戈丝毫不介意。
  众人围到了马秋林的身边,邀着马老坐下,说着情况,余罪一直未醒,关切中似乎都生怕这货成了植物人,以后再见不到他的贱笑了。
  “医生说早该醒了,术后全麻失效后,两个小时就该醒。”
  “可医生又说可能下一刻,也可能下一周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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