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精校)第1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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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鬼月亮
蚌甲中精气璀灿,月光如昼,引得藏在附近珊瑚洞里的鲛鱼不住窥探,可它们惧怕三具畸形死胎,只敢在远处探首探尾,却都不敢接近半尺,不过我们也开始担心死胎的形骸,能否有持久之效克制恶鲛,因为这些受月蚀而损的畸形胎儿,放置在潮湿的环境中实在太久了,而且本身又没做过防腐处理,全凭女尸“腹中填玉口中镇珠”的一缕寒气维持。
两次带它们下水,胎体面目已经被泡得模糊起来,形骸也不再象刚发现时那样质如软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随水化去,一旦出点岔子,被那些鲛鱼一拥而上,不出几分钟,我们就会让它们啃成一堆白骨,在看明叔三个蛋民刮蚌的同时,发现珊瑚洞中的鲛鱼已经越逼越近,水鲛鱼聚集,形成了底密密层层的黑色旋涡,裹住了当中一团清冷的月光,我和胖子等人立刻把心提了起来,将潜水匕首紧紧握住,准备应付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殊死搏杀。
水底珊瑚洞内的恶鲛,贪婪地盯正珠母蚌甲中的月光,若非惧怕“月蚀”,早就已经蜂拥而上了,但我们赖以防身的三具死胎,随时都可能被海水化去形骸,鲛鱼盘旋在四周等待时机,紧张的气氛有如箭在铉上,只消其中一两条恶鲛,禁不住那海底精魄的引诱舍命来夺,其余的也都会不顾死活,跟着上来抢夺。
我见形势紧迫,赶紧让明叔加快速度,这珊瑚洞中已是不能久留了,明叔也不敢怠慢,带这古猜、多玲,撬开颤栗不已的蚌祖甲壳,只见里面鬼气闪动,那具人肉皮囊制成的“尸鬽”,正被一团灰白色的蚌内吸盘裹住,这巨甲环绕中的万年“珠母”已成化物,与寻常老螺巨蚌截然不同,数条蚌足缠住“尸鬽”,将它吸入珠囊里。
它的珠囊上全是肉瘤般的疙瘩,一串串有如病变后的淋巴腺,一开一合之际,即有清冷奇异的月光闪现,果然有明珠不计其数,蛋民们都认为“老蚌得月之精华,无质生有质,孕出明珠”,也有观点是“蚌病而成珠”,是说螺蚌等贝类活得久了,机体病变,才会使珍珠囊不断分泌出珍珠质,裹住一些细小泥沙,久而成珠,蚌珠是近似与一种“内丹”的东西,便如同“牛黄,马石、狗宝”之类的结石,凡属此类,都有极大的药用价值。
不过眼下众人急于采出百枚明珠,开启水底“伏流”的机关,无暇去研究那珠囊生得如何怪异,明叔不愿亲自动手,示意古猜上前,古猜对刮蚌屠鲸这种原始血腥的行为,向来都是抢着去做,他将气螺挂在腰带上,又从口中取下龙弧铜刀,一手揪住麻袋大小的珍珠囊,一手持刀去割。
蚌祖离了“珠母海”,灵气大减,又被铜刃刮了数遭,早已魂飞魄散,蚌肉只是哆嗦个不停,任凭古猜将珍珠囊连揪带切得从身上割离,根本没有丝毫挣扎反抗的余地,但到了这时候,它仍用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拖住“尸鬽”不放。
所谓“鬽”,就是普通蛋民使用来引珠的“媒”,只不过普通的珠媒对成精的珠母没什么作用,实际上珠媒就是一种特殊的“饵”,之所以称为“尸鬽”,盖因其为“鬼饵”,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极,金鳌贪香饵,珠母则专嗜鬼气阴精,虽然性命即将不保,它仍不肯放开那具鬼气森森的“人皮鬼饵”。
我看到这一幕,不禁暗中摇头,世上有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倒斗采蛋之辈,为利所趋,不惜以身犯险,即使死到临头,怕是也看不开一个“利”字,珊瑚海中的螺蚌之属,向来于人无害,屡遭碎尸分割之苦,全是因为体内有珠,这就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古以来多少蛋人,为了采取蚌中明珠,在海底送了性命?我们割去蚌祖的珍珠囊,等于取走了蛋民们的诱惑,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救赎”,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做了件好事。
正当我心神恍惚之际,忽然觉得脑中一阵酸楚,真切异常,似乎感到身前的“珠母”正在悲哀地苦苦求饶,我记得Shirley杨曾说过,罕见的“夜明珠”中带有某种放射性物质,蚌祖体内一甲藏百珠,具有极强的生物磁场,其放出的低频脉冲,会干扰电子设备,有时也会使人产生幻视幻听,那是由于脑波受到影响,出现异常放电作用。
我不知道头脑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是否与此有关,但周围的众人也都突然停下手中动作,他们显然也出现了同样的感觉,但珠母甲中的蚌身抽搐越来越慢,我们脑海中那种哭泣悲求的感觉,也随即渐渐平缓消失。
众人在水下对望了一眼,都觉得“珠母”成精之说怕是不虚,它似乎自知寿数将尽,在劫难逃,在用生命中最后一点能量苦苦求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这活了几千年的古老生灵。
我见众人都怔在当场,就对他们摆了摆手,眼下处境九死一生,面临杀伐决断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不过这“蚌祖”藏在海底,确实从来都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古猜用青铜刀割了珠母身上的珍珠囊,并不会将它置之死地,所以别犹豫了。
而且我猛然省悟,就算是只有屠蚌才能取珠,这珠母也绝不能宰杀,它早已与海眼中的海气融为一体,一旦使海气失去平衡,归墟必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古猜点了点头,抄起刀来,继续去割珠囊,那珠囊大能容人,并非容易切割,多玲也曾跟阮黑做过多年采珠的营生,此刻也动手相帮,将硕大的珠囊切摘了拖出蚌甲之外,鲜活的珍珠囊肉壁中尽是明珠,粗略一数,少说多做也有一百五六十枚。
珠母壳中有数个珍珠囊,唯独当中这个最大,其余的肉壁里面都是不成形的珠米、珠泥,Shirley杨大概是觉得如果将成形的明珠全部取走,这老蚌恐怕立刻就会丧命,既然用不了这么多明珠,就留下来一小半,明叔眼睁睁看着Shirley杨的举动,虽然心疼不已,但也没敢加以阻止。
我见四周潜伏的恶鲛蠢蠢欲动,它们此时虽然尚不敢越雷池半步,但那三具死胎开始在水中渐渐消散,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更本不允许再拖延耽搁片刻,于是赶紧帮Shirley杨将三十余枚明珠塞回蚌壳,然后众人立刻潜到珊瑚铁树的化石底下。
先前Shirley杨等人已将那铜人装到了树下,只见那姿态奇特的铜人手捧玉石卦盘,在水底恰似对月飞升,我看了看苍绿色铜像身体上遍布的鲛头,心想:“能否找出伏流逃生,就全在此一举了,古墓遗迹中的各种机关,最难保存的就是其中动力,机孥伏火、毒液雷石,年代一久,便会木朽铜蚀、药性挥发,都难以维持太多年头,这海底又怎么可能有动力和能量来启动机括,让那拖延了千年未曾入葬的南海僵人升天?”
这个问题,我先前曾经反复想过几次,曾经心存侥幸,认为百枚明珠中凝结的海气,会带动伏流升腾,不过那种情形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珠母中藏了千年的南海精魄,虽然精光瑞气胜于天上真正的明月,可要说其能使地底“伏流”出现,恐怕还远远不够。
先前还想豁出去了赌赌运气,但等到这珊瑚化石下,才觉得没有半点把握,我心中稍一犹豫,不禁愣了片刻,胖子在身后推了我一把,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这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若是此计不成,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危险异常的水底,于是将手一招,众人一拥上前,纷纷从珍珠囊里掏出明珠,一枚枚嵌入铜鲛口中。
用了将近百枚明珠才讲铜鲛嵌满,珠囊中已是所剩无几,满身珠光将铜人映得几乎透骨,而且月光明珠的精光异彩,在铜鲛口中凝结成一层光晕,投在玉盘上,赫然化为一轮满月,月明如镜,照得整个珊瑚洞一片通澈。
在旁边一看,铜人玉盘在水波中化成了一片光影,如同水中之月,“明月蟾宫”在恨天氏看来,正是人死后亡灵的归宿,仿佛就是我们观念中的冥府阴曹,加上这水中之月虽是清冷透澈,却毕竟不是真的明月,而且比真正的月光,更多了几分阴森慑人的鬼气,仿佛见到了不应存在于人间的“鬼月亮”,看得人头皮子发麻,从骨子里觉得不安。
但除此之外,珊瑚化石的洞穴中再没什么特殊变化,我心中寒了半截,明月中的“震”卦清晰可见,但它根本不是什么引发伏流的机关,而且这月光太亮,窥伺在侧的恶鲛必定被它引得狂性大发,如今三具月蚀而化的胎儿,也都被海水浸泡得慢慢化开,比最初时的形骸足足小了两圈,面目越来越是模糊,就算我们想退出去另谋出路,恐怕也已迟了。
Shirley杨忽然打个手势,一指众人身后,我们回头看去,心中不由大叫了一声:“糟糕”,原来成群的鲛鱼好似一股漆黑的浊流,已将那“珠母”壳甲分开,顷刻间把蚌身啃成了碎块,蚌肉的残渣混合着鲜血,把海水都搅浑了,残存的数十枚蚌珠,都被饿鬼般的黑鲛争抢着吞了,可怜那活了几千年的蚌精,离了“瀛海”中的巢穴,就毫无反抗挣扎的余地,不仅是蛋民要采它的明珠,就连水底鱼龙鳞族也无不窥视这些海中秘宝,我们稍有大意,没将蚌祖引回“珠母海”,以至于被这些恶鲛钻了空子,将它活活啃成了空壳。
血水被水波冲散,珠母只剩六扇毫无生命的空壳,已经失去皮中阴气的“尸鬽”,被水浸得涨大异常,仿佛是只宰猪时放血后吹入空气膨胀的肉猪,随波逐流,漂荡在附近,大群鲛鱼吞噬了蚌肉蚌珠,连水中残渣肉沫也不肯放过,贪婪地游动着追逐吞噬,而且数量极多,将珊瑚树四周围成铁桶一般。
我见此情形,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暗道“大势去矣”,倒不是替那瀛海中的蚌祖哀叹,不过它惨遭碎尸死于非命,我们怕是也要性命不保,“归墟”内部被恨天氏采取龙火矿石,而挖得千创百孔,按说龙气早就灭了,可海气涳濛变幻,至今不曾消散,珠母是归墟海中的精魄所化,也就是青乌风水阴阳宅中所讲的“化物”,是海气积郁凝结、精魄生气自结而成,珠母一死,海眼中的海气就会失去几千年来微妙的平衡,导致天塌海陷的灾难发生,可能要出大事了……
可没等我再多想,就感到水底暗涌动荡,冲得众人摇晃不定,赶紧随手抓住身边的铜人,就见身边各种大小水族纷纷乱蹿,一片大难临头的景象,我心想这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怎么珠母刚死就要天翻地覆了?
但是随即发现并非是山摇地动,而是海底有巨兽出没,才搅得水波翻滚涌动,海水的猛烈翻涌,正是来自珊瑚礁上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明月般的玉石卦盘,将透澈的月光正罩在洞口,黑洞深处有两个巴斗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目光如炬,紧紧盯住那轮幽灵月亮。
我们用“尸鬽”为“饵”,引得珠母从藏身的水底现身,取了它壳中的珠囊,而现在这百枚明珠,在水中如同一轮清冷透澈的明月,却同时又是一个“饵”,引出了潜伏在海底的死神,一阵阵毛骨耸然的感觉传遍身体,使我已经预感到这次即将要面对的,恐怕是南海深处最恐怖的东西,这时就见鬼影般的月光下,黑洞中水波翻涌,冒出一艘饰有狰狞鬼头的大船,黑影一晃,船头便已到了眼前。
第五十二章
鲛姥
我们都没料到会从水底的黑洞中冒出一艘船来,就见眼前一黑,雕有海鬼的船头就已到了眼前,锈蚀斑驳的鬼头船,仅是一艘大船前端的残骸,一看那凶恶狰狞的鬼头标志,就知是艘沉没在海底的海盗船,众人紧紧抱着珊瑚树,又哪里来得及闪避,只觉身体被带动起来的水流猛烈冲击,那船头的残骸,几乎是贴着我们的头顶掠了过去,撞在后面的珊瑚化石上翻滚着坠向水下,顿时泥沙翻涌,惊得左近水族四散逃蹿。
我见此情形,已知这艘海匪船的船头残骸,不知陷在海底多少年月了,是被一股巨力从珊瑚洞内硬生生撞了出来,正主儿还没现身,这时已顾不上再去回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急忙把视线转向水底的巨大黑洞,那洞中两盏巨目被清冷的珠光映得犹如两盏桅灯,忽忽闪闪地从漆黑的洞中向外移动。
那洞中藏着的凶恶海兽大得令人乍舌,随着那浑浊的目光摇晃,那巨物的蠕动,激得水涌动荡,好像整个珊瑚森林都在摇晃。
我抬头向上方看了看,珊瑚铁筛孔般的洞窟里,进进出出的全是黑鲛,密密麻麻地不计其数,竟然已经遮住了水面,此时那三具畸形死胎,早被海水化得不成模样,不知还能不能借以驱散恶鬼般的群鲛。
但水底的“震卦”机括,显然已经失效,又捅了娄子使珠母丧命,引得海怪舍命来夺卦盘上的蚌珠,再在这待下去,除了送死之外已无作为,只好趁乱突围浮上水面,从海底神木的通道里返回“鲸腹”,至于再如何从地形酷似鲸腹的“归墟”中脱身,就不是现在来得及考虑的问题了,眼下这珊瑚水洞里已经炸了窝,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
想到这就想招呼众人逃命,却不想胖子自作聪明,瞅见那海怪尚未从洞中爬出的,将潜水炸药装在了洞口,看准那家伙即将出洞的机会,立即引爆,不过珊瑚化石极是坚固,爆炸在水底形成的冲击波,却并未能将珊瑚洞炸塌,只揭翻了数尾鲛鱼,炸塌了一些细碎的化石。
水中潜伏着的其余恶鲛,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惊了起来,四下里乱游乱蹿,我们浮上水面的过程中,就算它们不会主动过来攻击,但不免会在混乱中撞上,鲛鱼没有嘴唇,交错锋锐的牙齿暴露在外,只要蹭上一下,就得被撕掉一大块皮肉。
众人都被困在原地,将死胎挡在身前,以免乱蹿的恶鲛接近,我把急于想逃的明叔拽住,打个手势让众人不要轻举妄动,看准了时机再浮上去,这时珊瑚洞口的水突然沸腾起来,一个庞然巨物从洞中拥着泥沙而出,透澈惨白的珠光,将水下翻滚的烟雾映得灰扑扑一片,无法分辨里面裹着的究竟是什么深海巨兽,只是隐隐约约看见有大片大片的黑色肉鳞,上面有许多白花花象是吸盘的东西。
见了这等声势,众人皆是又惊又奇,我心想水底乱流的阻力何等之强,这家伙能把千百斤的船头残骸,轻易从洞窟里撞出来,难道是只深海的大王乌贼?又或是喜欢藏在海底洞穴深涧里的巨大螯虾?不过这里虽然深处海底,但水深不过五十余米,如果是常年伏在珊瑚洞中的东西,似乎不应该是久居深海偶尔上浮的生物。
还是明叔通晓海事,虽然水底泥沙翻滚水流汹涌,皎洁清澈的月光都被遮挡,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但他一看那巨兽遍体黑鳞,以及身上密集的白色吸盘,似乎就已看出端睨,忙不迭地指着在珊瑚化石中游蹿的黑鳞鲛鱼让我去看,又拍着自己的肚子,做了个生孩子的动作,慌乱中众人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我们,这水里的黑鲛,都是从那珊瑚洞里生出来的。
我忽然心中一凛,难道明叔是想说:“藏在黑洞中的不是海怪,是鲛人的母体?”出没于南海的恶鲛,全身都有黑色肉鳞,以起前鳍有锋利的钩指,所以自古也被称为鲛人,但并不是古籍中提到的“人鱼”,人鱼在南海很少,古书中所说的人鱼,皆为东海的某种四脚鱼。
因古人称鲨为鲛,所以鲛鱼也可能是鲨鱼这种海洋活化石的远亲,它们遍体生鳞,头脸似人,有发而无皮,胸肋以下还是鱼形,传说人鱼肉食之可得长生,而鲛人之肉奇腥,不可食用,只有身体内的油脂,燃点低、耐久存,可做万年烛,也是长明灯的燃料,另外鲛鱼有些象是海牛,胸前有乳房,皆为雌体,谁也说不清它们是靠什么繁殖的。
有些古老的渔民传说,都说鲛人生性最淫,常引水手入海,负至一片错综复杂的珊瑚礁上,交配后再食其血肉骨髓,在南海有片珊瑚岛,里面人骨无数,都是被恶礁吃掉的人留下的,它们就靠和人类交配繁衍后代,当然这就是种捕风捉影的传说,不太靠谱,只不过鲛鱼确实喜欢藏匿在水下的死珊瑚里。
另外还有一说,说是鲛鱼拜月而孕,月圆的时候在海面聚集,吐纳明月精化,才会受孕成胎,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但我们进了珊瑚螺旋之后,发现这里的海底,山势环合,海气凝结,天空始终密云层层、海雾横流,根本就看不见日月星辰,只有在海气汹涌生成大海洞,吸入千万吨海水的时候,天空的云层才会受到气流影响,在极短暂的一时半刻间,显现出空中明月如镜,海底珊瑚森林中的螺蚌之属都并非是受月光感应而成珠,完全是借海底的阴火龙灯,那种光芒阴森诡异,比月光更为明亮,所以这里的蚌珠精光异彩,浑圆硕大,都远远凌驾于其余“南珠”之上。
鲛鱼繁衍的传说,在沿海地区非常多,纷纷繁繁,从来都没有过定论,近千百年中,鲛鱼几近绝迹,所以现在也没有学者去真正的考证研究过,我在珊瑚洞中见到这么多鲛鱼,当时除了感到惊讶之外,也曾想过它们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此刻明叔对那洞中黑龋龋的海怪指指点点,我们顿时想到,还有一种鲛人繁殖的传说,比较鲜为人知,但现在看来,那泥沙雾中时隐时现的白色吸盘,应该都是产鲛的胎盘,珊瑚洞中的巨大海怪,正是大群鲛人的千年母体——鲛姥。
以前在海上采蛋为生的蛋人,也常在水下被恶鲛活活吃掉,蛋民故老相传,南海鲛人在古代曾一度为害成灾,在海底对采蛋之人的威胁不亚于鲨鱼,丧命鲛口鲨吻的蛋人不计其数,鲛人的巢穴是处珊瑚古墓,这片珊瑚礁下压着“鲛姥”,这老妖全身都是胎盘,物性奇特,密密麻麻的胎盘子宫都生在体外,一般的鲛鱼都是从它体内所产,在一些古老的海神庙祠中,有些还保存着关于这种传说的遗迹。
在一片混乱的水底,经明叔这么一提示,这个念头在我们脑中浮现,众人都已清楚,这回恐怕是弄巧成拙,玉盘没能震开“伏流”,反而引出了海眼里的老怪,以前谁也没见过“鲛姥”什么样,这时突然撞见,根本不知如何应付。
水里乱流涌动愈烈,如果不抱着珊瑚树的化石,就早已被激流卷走了,又哪里有机会得以逃离,只有那轮水中明月,冰冷的光芒在水波中闪烁变幻,一时阴森的水影交错晃动,使人头晕眼花,恍如置身在一场永无休止的海底噩梦之中。
我们为了缓解水流和光线带来的压力,互相拽住同伴的手臂,将脸部紧紧贴在珊瑚树上,虽然化石里传出的震动使人全身发麻,但那阵头晕脑涨的感觉却终于减弱了,我看了看气压计的读数,水肺中的氧气已经见底了,不被海水淹死,也是被“鲛姥”活活吞了,看来里外都是难逃一死。
我正为目前的处境感到绝望,考虑是不是要引爆炸药给众人来个痛快的,却见那“鲛姥”庞大的怪躯,已从珊瑚洞中爬出,夹带着许多海底船体的残骸和古铜器,白花花的胎盘里冒着一股股的黑水,不禁一怔,这个深不见底的珊瑚洞藏在“归虚”之下,怎么可能有旧时沉船的残骸,此时珠母一死,指南针等装备都已恢复正常,以潜水表的指南针来参照辨别,可能珊瑚洞正与我们遭遇海蛇的海底废墟相通,这一通道被“鲛姥”堵住,它一挪地方,我们就可以绕过去潜回那片螺蚌聚集的珊瑚森林。
不过这一想法在脑中闪过,很快就打消了,就算螺坟中可以缓解潜水病的秘药并未失效,但是水肺中的氧气已经难以维持,这段珊瑚洞隧道又不知会有多长,游不一半恐怕就被憋死在里面了。
我们一时进退维谷,乱流中紧紧抱住珊瑚古树的化石,眼睁睁看着“鲛姥”在水底拥沙而出,灰蒙蒙地泥沙翻涌如同烟雾,它身上的胎盘中尚有许多未曾孵化出的鲛鱼,有不少都被剧烈的行动挤了出来,还没成形的鲛胎都挣扎着死在了水中,可“鲛姥”却浑如不觉,直奔铜人手中月光四溢的卦盘扑来。
在水底通天接地的珊瑚树猛然一震,“鲛姥”一头撞在了树底的巨鼎上,珊瑚化石被它撞得颤动不已,水雾中只见露出一张满是皱摺肉鳞的怪脸,暗灰色的两个眼睛象是一对气囊,在月光下闪着毫无生气的光芒,身上长满了数不清的倒刺和肉牙,都说水底鱼龙之大,犹如山川河岳,这潜藏在海眼中的“鲛姥”,虽有大到那种地步,但我们在水流纷乱的环境中,已看不见它的头尾轮廓了。
蛋民多玲惊骇至极,被“鲛姥”恐怖的面目骇得手足俱废,手一松,那柄分水古剑就脱手落向了水底,胖子眼疾手快,舍不得将着古董青头遗失在海中,连忙扶着铁树向下移动,在铜剑落进“鲛姥”口中之前,硬是探出手去捞了回来。
他的举动无异于虎口拔牙,“鲛姥”只须向上微微移动,就能将他一口吞了,这水底虽有浮力,但乱流湍急,一旦送手离开珊瑚树,未必会直接浮上水面,反而会被潜流裹住,往横向移动,很可能就自己送入“鲛姥”的血盆大口之中,所以胖子虽离那“鲛姥”近在咫尺,可仍不敢放手松开铁树,抓了古剑,如同火烧屁股般向上攀来。
我见胖子这回太过托大,急忙俯身前去接应,可说时是迟,那时好快,“鲛姥”翻身上仰,奔着胖子吞吸海水,四周纷涌的潜流都被它向嘴中吸了进去,攀在珊瑚树上的众人,都被水流裹住,象是挂在晾衣绳上的几面破旗,飘飘忽忽地几欲被狂风急流裹去。
这时我突然发现那“鲛姥”趴在石鼎旁,虽距离珠气纵横的玉盘和我们极近了,可是再难接近分毫,似乎身体被锁在了海底不能移动过远,只是拼命吸水想连人带卦盘一同卷入嘴里,它竭力往前挪动,却只推得石鼎边缘沉重地缓缓转动,始终无法触及水中鬼影般的一轮明月。
我好不容易拽住胖子,但揽住珊瑚铁树的手却是一滑,身不由己地被水流吸了过去,忽地肩上一紧,是被Shirley杨伸手拉住了肩头的携行袋带子,三人在潜流的带动下失去了重心,谁也不敢松手,我恍惚见看到珊瑚树底的巨鼎匝匝转动,不禁猛然醒悟,“震”卦的机关,正是躲在海眼深处的“鲛姥”。
“鲛姥”庞大的躯体似乎被锁在了珊瑚洞里,它蠢动着想要吞下月光四溢的蚌珠,却差了数米难以触及,它攀在转盘般的大石鼎上,在一股浊流中探首吸水,沉重的石盘被它推得缓缓转动,每转一分,它就从珊瑚洞里挣扎出一分,而那铜人手捧的明月,也就随之在铁树上升高一分,“鲛姥”全身胎盘都在淌出漆黑的污水,越向前挪动,越是吃力。
第五十三章
绝境
缺足少臂的死胎,早被纷乱的海水化为乌有,我和Shirley杨、胖子三人,在水中互相拉扯着,身体被吸卷的水流带动得飘摇不定,但也就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我才发现铜人玉盘的“震卦”机关,正是为了引出水底“鲛姥”,“鲛姥”全身怪力转动石鼎,石鼎上穿绕的铜链被它绞动,使藏在珊瑚铁树旁边的几道千均石闸,轰隆隆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一股强烈的潜涌,水流顿时顺时针旋转起来,将珊瑚洞中的水族纷纷卷了进去,有许多搁置在水底的陪葬品,也纷纷象失重般浮动,被石闸后的旋涡吸走。
“归墟”中的地形酷似鲸鱼,头西尾东,伏于南海,气孔正是海底神木上方的幽灵岛,从方向上判断那石闸开启的方向,对应着鲸口,南海僵人的尸体放在石椁内,与龟甲或是活的巨龟锁住,常年隔绝的海气突然贯通,会产生海眼般的旋涡,一旦打开数道石闸,石棺石椁就会被突然产生的海眼吸出鲸口,永远沉没在海底,可想引出藏在珊瑚隧道里的“鲛姥”,非有百枚明珠的精魄不可,这种离奇的“海葬”只有凑足了南珠,才能得以实施,百余枚月光明珠不是等闲就能采出来的,也许要间隔数年,乃至数十年,古人视死,远重于生,为了死后永生,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不过这送尸入海的石闸机关,主要是巧妙地利用鬼斧神工的天然造化,并未使用过多人力,但自然造物之奇诡神异,却远远不是人工所能营造而成。
先前我们以为在月圆之际,会有潜流上涌,将棺椁冲上海面,可现在看来完全想错了,恨天氏认为人死后,灵魂都会赴月,之后生命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延续存在,“楗木”中的通道,就是为亡灵准备的,但尸体仍然会归于浩瀚的大海,“震卦”仅是送尸入海的机关,而超度亡灵的办法,估计活人并不适用,我们要想借这机关逃出“归墟”,根本就不可能。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一转,突然感觉到手臂酸麻发涨,逐渐抓不住胖子的胳膊了,胖子见自己快被“鲛姥”吸进口里,再也顾不得那柄古剑了,趁着水流强劲,忽一送手,那铜剑直接被“鲛姥”吞了,锋利的短剑插进了它的舌头,一缕污血在水中散开,可“鲛姥”浑然不觉,兀自竭力对着月光吸水。
胖子抛了分水古剑,另一只手腾了出来,这回两只手拽住我的胳膊,终于攀回珊瑚树的树身,我和Shirley杨也相继附住铁树,只见乱流将水底的各种残骸遗迹卷得到处飞舞,水底象是刮起了一场龙卷风,而那捧月的铜像恁般结实坚固,似乎不为所动,但我们也攀在铁树上进退不得,眼看着“鲛姥”攀着巨鼎逐渐向上,鬼影般的月亮也越升越高,却没任何办法阻止形势的急剧恶化,只能盼着这海怪尽快吞了蚌珠,然后缩回藏身的洞穴,以便让水洞关闭,否则我们必然会被渐渐变强的乱流卷走死于非命。
我不想等死,打算冒死攀到树底,将那玉盘毁掉,其实现在距离铜人最近的是明叔,可他早已惊得体如筛糠,根本指望不上他什么,我把心一横,就在涌动的水流中向铁树底部攀了下去,可突然之间水下的旋涡产生了变化,通过铁树化石,可以感到传来海底异常的震动。
我借着水底的月光看去,只见石门后的旋涡骤然消失,原来“珠母”一死,就等于破了归墟中的风水,那吸水的海眼中,残存的海气正在逐渐消失,水下错综复杂的珊瑚洞,以及鲸腹洞窟中,本来都是被混沌一片的海气笼罩,使得海水时涨时落,变化无常,可海气一旦消失,有些脆弱的珊瑚洞就会坍塌,发生天塌海陷的灾难。
此时水里成群结队的恶鲛,不是被水洞吸走,就是没命地逃开,珊瑚洞中的化石果然开始崩塌,乱石堵塞了石门里的海眼,我急忙打消了攀到树底捣毁玉盘的念头,推着多玲和明叔等慌了手脚的人,让大伙千万不能离开这海底最大的一株铁树化石,地动海摇的惊人巨变中,众人自保也已吃力,纵然有心相互救应,也都无力施为了。
只见珊瑚洞内天崩地裂,“鲛姥”藏身的洞穴豁然裂开几道口子,压在身上的珊瑚礁产生了松动,它趁机从中爬出,在一片浑浊的水雾中,蠕动着攀上了石鼎,不料用力过猛,撞断了几道铜链,鼎中的铜人珠光晃动摇曳,被水涌冲得摇摇欲倒。
我还想再看个清楚,但忽然间鼎下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海水打着旋地被吸下去,我急忙埋头躲避,忽地里又有急流上升,海底埋着的阴河倒卷,翻涌直上,那铜人卦盘再怎么结实也禁不住了,上百颗龙眼大的月光明珠,都被伏流冲了个天女散花。
我再也抓不住铁树化石,身不由己地被喷涌的阴河冲了上去,巨大的水压变化使人觉得身心分离,好像灵魂都已从躯壳中脱离开来,天悬地转中一头浮出了水面,我险些被水呛死,扯掉呼吸管和蛙镜,赶紧去找其余的人,幸好众人个个都是精通水性,借着汹涌的伏流出水,并没有什么损伤,但难免心惊不已,均是张着嘴大口喘气,做声不得。
归墟之地,上有天窗,下有伏流,珊瑚洞中的伏流向上涌动,没容我们在水面上喘几口气,水势便已不断上涨,翻滚着没过了储藏尸体的鲸骨礁石,转眼间水面已经过了通月神木下的铜门,眼瞅着就要接近头顶的岩层。
这时珊瑚洞内是一片漆黑,水底散落的明珠,早被乱流冲得四散无踪,我抓住“楗木”老鳞密布的树皮,对众人叫道:“水肺没氧气了,不能留在珊瑚洞里,快进铜门……”
其余的人立刻会意,上涨的伏流很快就会将洞窟灌满,若不尽快离开珊瑚洞古墓,不是被激流卷入海底,就是直接溺毙而亡,只有从“楗木”的通道中原路爬回归墟古城,这已是华山一条路的唯一选择了,当下都挣扎着游拢过来,准备含一口气潜入铜门,时间拖得越久水位越高,游入铜门的机会也就越是渺茫,所以众人谁也顾不上再多想什么,皆出死力游向“楗木”。
明叔急于逃命,当先一猛子扎了下去,我深吸一口气,也准备要潜入水底,可这口气没吸到一半,便听得珊瑚洞内轰隆隆的巨响连绵不断,海气是南龙中的一股不灭生气,它消失减弱之后,有些珊瑚礁和岩石顿时变得腐朽脆弱,只见头顶上如龙闪经空,楗木穿透的岩层迅速向两侧倒塌分裂,归墟的底部裂开了一道峡谷,此刻古城上面的水位正低,所以并没有大量的混沌之水倒灌下来,反倒将珊瑚洞和鲸腹这两大洞窟相互贯通了。
我们被这撼天动地的声势骇得面如死灰,一时抱着陷入海底的粗大神木怔在水中,忘了要潜水进去铜门的计划,抬眼间,已可隐约望到归墟穹庐上的阴火,宛如一条条倒悬的熔岩火龙,在岩层中滚滚流动。
这时明叔突然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叫:“不好,水底的鲛姥也被伏流冲上来了,它抱着神木,堵住了通道入口。”他惊慌失措,说着话就要赴水逃命,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还能逃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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