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精校)第169部分在线阅读
我伸手摸了摸鲛口,里面漆黑的海砂虽有聚铜集阴之性,不过以人手抚去,感觉不到其中是否还有吸力,鲛鱼嘴里的空槽,很明显是用来固定大颗南珠的,我奇道:“这……这些张口瞪目的鲛人嘴里,似乎是用来放置海中龙颔的……”
Shirley杨说:“九足鼎上有海底仙山埋着一轮明月的标记,明月随波涛起浮,看来还需要在鲛龙空中放置龙颔,将铜像沉入海底机关处,归墟下的坟山就会裂开,僵尸会在棺中随着水流浮上海面,当真存在这种可能吗?”
明叔见脱身有望,忙不迭地告诉众人,在海波中采蛋为生之辈,没有哪个不知海底坟山中埋有明月的古老传说,月者水之精,珠者月之精,其实明珠即为明月,金钢玉是海中古玉,珠玉相应,光华肯定比真正的月光更盛,只不过要嵌满这铜人上的鲛头,怕是要用不下数十颗极品龙颔,多铃和古猜姐弟在旁不住点头,表示明叔所言不虚,海底仙山葬月的传说在蛋民中广为流传,无人不知。
我咬了咬牙,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了,只有把我们从珊瑚螺旋所采的明珠,都嵌入鲛口,然后将铜人沉到水底铁树下的机关处,至于能不能引得仙山裂开,海水上涌,使僵尸出海,就只有到时候才能知道了,现在根本难以想象百十颗明珠怎么可能会带来如此巨变?
胖子赶紧捂住装有月光明珠的背囊:“我说胡司令这可使不得啊,这么多鱼头,得喂它们多少?我不得不再强调一次,贪污浪费可是极大的犯罪。”
我对胖子说:“怎么是犯罪呢?摸金校尉的原则是舍财不舍命,咱们将来都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人,可要是去不了美国,捞到多少青头都没任何意义,再说还有那价值连城的人鱼和佛爷的翡翠天衣,到了美国咱们省着点花,也足够折腾半辈子了。”
可话虽如此说,一看那装着南珠的背包,不禁又想:“在海中豁出性命采了半日,仅得明珠三十有二,阮黑死后,我又在他口中埋了一枚做“定颜珠”,如今只剩三十一枚,颗颗都是南龙海气凝结的精华,要是就这么沉入水底,换了谁都会觉得心疼,而且数量也相差悬殊,三十一枚明珠远远不够。”
Shirley杨将几枚明珠放入鲛鱼嘴中,果然无论珠身大小,都被鲛头紧密地牢牢吸住,但至少需要六十余颗光照百步的月光明珠,才能把所有的鲛口填满,Shirley杨也不得不连连摇头,恨天氏送葬之物如此之盛,恐怕唐宗宋祖的陵中,也不会有数十枚这样的南海精魄,此时此地又要到哪里去凑够六十几枚明珠?
古猜在旁看出众人忧心忡忡,似乎是觉得南珠不足,他忙指着水面,比划着水底深涧的手势:“水下有龙穴!”明叔急忙让他说出详情,听后转告给我们,原来古猜是古疍民中的“龙户”,在海中有许多与生俱来的本领,尤其擅长“辨水色,识龙居”。
刚才,古猜随我和胖子潜入鲛鱼出没的珊瑚树下,见水底有一道深涧,古猜善识水性,一看水底的旋涌乱流有异,就知深涧中必有万年老蚌,那是一片不见天日的“珠母海”,多半会有“蚌祖”隐匿其中,海中螺蚌不同于淡水蚌,全部是一甲仅出一珠,而海底的“珠母”却是一甲百珠的庞然大物。
“珠母”可能要比砗磲大上十倍,只在海底洞穴岩隙的深处才有,一片产珠极佳的海域或者珠池,其下必然藏有被称为“蚌祖”的老珠母,据说“珠母”乃是老蚌年久化为精魅,由于自身蚌甲中裹着百枚明珠,即使天上月色如水,它仍然会藏在深涧中绝不出来。
古时若有蛋人寻着水下蛛丝马迹,摸到“蚌祖”附近,往往也很难发现与礁石化为一体无迹可寻的巨蚌,更有许多人被它变幻的形态迷惑,成为了“蚌精”的食物,蚌祖藏纳数量众多的龙颔隐在深水中,会产生大量的低频脉冲,虽然对人体影响不大,但是会严重干扰各种电子信号,“珊瑚螺旋”海域常有舟船飞机失事,除了变幻莫测的海象天候,恐怕与这藏在海底的“蚌母”也脱不开干系。
先前没顾得上仔细去想那龙骸会是何物,“珠母”的相关记载虽然很多,但很少有人能捕得这种灵物,千余年来始终无人得见,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往这上想,直到古猜观水色识龙居,辨认出水底是片“珠母海”,才知原来古猜背后透海图中所刺龙骸,正是“龙穴”的标记,“蛋人”向来便将“珠”比喻为蛟龙之颔,有珠之海,即为“龙居”。
第四十九章
珠母海
此时鲸骨附近的伏流一片沉寂宁静,空气中阴寒之意更盛,众人稍加商议,都狠下心来,既然深涧中有“一甲藏百珠”的“珠母”,那说不得,只好再舍命下水,刮取蚌祖壳中的龙颔,可此事却又艰险异常,因为以前谁也没有捉过“珠母”这种万年巨蚌的经验,据说那“蚌祖”历经万年吐纳形炼,善能幻化迷惑,且藏匿极深,隐于深涧潜涌之下,其中乱流旋涡一个接一个,使人拼上性命也难以接近。
众人正在左右为难,明叔忽生一计,从归虚遗迹的螺甲坟中,得到数件引龙宰蚌的上古秘器,其中有具女子皮囊般的“尸鬽”,正可做为“珠媒”从水底引出“蚌祖”,不过将那鬼气森森的“尸鬽”缚在背上,口衔短刃赴水潜入乱流,除却需要胆子够大、水性精熟之外,也务必要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担当此任者,非是“龙户”莫属,现在唯有古猜这一身过人的水下本领是众人最后的指望了。
明叔提到“尸鬽”,禁不住脸色剧变,海上蛋民似乎都识得这有筋无骨的女尸皮囊厉害,并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普通“珠媒”,但若不以它的阴魂为烛,绝难引出潜藏在海底千万年的珠母蚌祖。
明叔对我们说:“阿叔我是观千剑而识器,抚万曲而知音,在海上漂泊了半生,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经验要比你们丰富得多,我早就看出古猜这蛋仔非同一般,只有他才有本事背着尸鬽,去水底引得蚌祖现身,然后咱们等着齐心协力刮蚌采蛋便是。”
我早在水下就已见到深涧处暗涌奇溜,只有古猜这种精熟水性的“龙户”,才有可能游进去,但这话听明叔说出来颇不入耳,心想:“港农老贼只求自保性命,向来不管旁人死活,对他来讲,除了他自己之外,任谁都是可以随时随地牺牲掉的。”
于是我正色道:“我看古猜水下本领虽然了得,但他经验不足,咱们这伙人中,只有明叔才称得上是德高望重,我这辈子最佩服他这样品德高尚又有真本事的老干部,不如就让明叔背了女尸潜水引蚌,凭他识风信、知水性,洞悉海底地形的手段,才配担此重任。”
胖子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明叔肩膀:“明叔,您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不去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尽管放心,我和老胡绝对会尊重你的牺牲,把咱们捞得的青头货卖个好价钱,赶上清明冬至,我即使是远在美国游艇上,也肯定忘不了给你烧纸钱送寒衣。”
明叔虽然在海上阅历不凡,可他自身器量有限,是小庙里的神仙,受不起多大香火,此时心神疲惫,更是架不住胖子的三句狠话,我们这么一吓唬他,险些让他瘫在地上,Shirley杨见明叔脸上半天都没血色,于心不忍,就劝众人现在不是开玩笑寻开心的时候,“蚌祖”是什么样子,谁都没亲眼见过,“尸鬽”近千年来也从未有采蛋之人用过,这些都是传说中的轶事,可信与不可信的程度是对半开,不应该冒无谓的风险,还是应该另想办法。
我对众人说:“眼下物资装备基本损失一空,随身只剩下些不当吃不当喝的青头货,再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可以做好两方面的准备,一组下水去引蚌母,另一组到珊瑚树下寻找机关,如果计划不能实现,就只有冒死穿过乱流,从错综复杂的珊瑚洞里寻找出路,那是不太靠谱的办法,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了。”
众人皆知眼下面临的困境,必须各出死力才有可能从中脱身,当下不再多言,各自整理身上的装备器械,将剩余的水肺重新分配,最终决定由我和古猜潜入深涧去引“珠母”,其余的人带着铜人卦盘,埋伏到珊瑚铁树的化石附近,准备屠蚌取珠。
我提醒大伙将分别那三具畸形胎儿的形骸带在身上,水下成群的黑鲛凶残无比,但其性应月,唯独惧怕“月蚀”,有月破的残肢死胎在旁,恶鲛不敢轻犯,另外从青螺坟中挖出的玉瓶,里面装有人鱼油膏,抹在身上可以有效预防潜水病的各种症状,看其成色和气味并无异常,隔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否已经失效,但有胜于无,不妨每人都抹上一些以防不策。
另外在珊瑚树的另一侧,与水底深涧对应的所在,还有一个漆黑的巨洞,里面似有藏着什么凶恶的大海兽,连古猜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所以千万不可轻易接近,否则必遭不测。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所有人都已准备妥当,多铃和明叔,帮古猜把那具不成形的女尸皮囊绑在了背上,古猜摸了摸背上的潜水绳绑得牢固,便同我一前一后潜入水中,卜一入水,我就见到“尸鬽”身上穿的珠衣,便被阴气所染,发出千道阴森的寒光,在一层冰冷异常的光晕中,那具有筋无骨的尸皮跟着水波摆动,模糊的五官眉目悉皆活动,栩栩犹如生人。
“尸鬽”在水底似乎并无浮力,全凭一根龙筋丝绦挂在古猜背后,如同放风筝一般拖拽而行,在纷乱的水波光影里,恰似一个飘动着的恐怖幽灵,若不知内情,还以为“龙户”行于水中遭厉鬼所凭,背后紧紧贴着一个扭曲的亡灵,我实在不明白这种处处透着邪气的诡异办法,是蛋民祖先怎么琢磨出来的。
我将一具死胎捆在水肺气瓶上,入水后跟在古猜后面,看到“尸鬽”产生了变化,就拍了拍他的肩头,二人径直潜向古珊瑚树化石下的深涧,水下无穷无尽的幽灵蛸仍在围着珊瑚树舞动不休,一圈圈淡蓝色的光波忽收忽放,将水底千奇百怪的珊瑚洞映得如同水晶龙宫,我潜至深涧旁的古石碑遗迹处,就感到乱流卷集,若不抱住石碑,随时都会被潜流卷走,再向深处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我和古猜二人抱定石碑,回头看了看Shirley杨、明叔等人,他们已将铜人拖到水底,正在珊瑚铁树下等待我们的信号,古猜打个手势,问我还能继续往深处潜吗?
我挑了挑大姆指,这里乱流虽急,但并不是那种水眼旋涡,每阵潜涌都有间隔,只有认准时机,抠着岩壁固定重心,应该可以进入这道水底大峡谷般的深涧。
我们两个抱住残碑,望那深涧中一张,只见其中黑洞洞地一片,没有一丝一毫光亮,只有些尖头尖尾的怪鱼张鳍摆尾游进游出,“尸鬽”虽然有层阴冷的光晕,但它并不能作为照明的光源使用,而且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潜水手电筒也发挥不出多大作用。
古猜天生一双金鱼般的眼睛,善能在漆黑的水下洞悉地型,而我却没那种本事,只好取出事前准备的一颗月光明珠攥在手里,珊瑚螺旋所产的蚌珠,皆得海气精华,不是寻常“南珠”可比,硕大浑圆,在水下能穿透介质阻隔,使水底亮如白昼,光照数十步,精光一现,有如银霜匝地,视线顿时随着珠光扩展开来。
珠光如月,在水中将“尸鬽“一逼,显得那空荡荡的死人皮囊更加狰狞诡异,我在水中看他一眼,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涌起,我借着珠光看清了地形,鼓足勇气摸着水底磷峋的乱石,一米一米地缓缓先行。
古猜拖了一根潜水绳,从我身旁游过,当先潜入深涧,他在乱流的缝隙中,东一闪、西一晃,倏忽起落,迅捷不让水下游鱼,片刻就已潜进了峡谷深处。
我觉得手中潜水绳忽地紧了一紧,知道这是古猜从里面传出的信号,就拽着潜水绳和岩石,拼命穿过几到湍急的潜涌,刚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亮,只见深涧里的空间,远比预想中要大许多,两侧巨岩壁立,阴水漫顶遮天,鲛蛸鱼龙纵横往来,缝隙处尽是根陷岩中的“海百合”。
深涧中各种色彩斑斓的海石花,随着水流不停摆动,这景象使人感到极为惊异,恍惚间仿佛是来到了陆地上百花盛开的山谷,往来穿梭的鱼群,如同花丛间飞舞的彩蝶,不过这些颜色奇异的海石花丛中,还堆积着数座大坟。
每座隆起的坟丘,都是许多巨龟鼋鳌的甲壳相叠而成,有些龟甲上缚着链条,锁着古旧的石椁、石棺,古猜拖着“尸鬽”扶着一具“石椁”停下,我拽着潜水绳游到近前,见那些石椁龟甲,十分象是我们在海中打捞出来的石镜古棺,想来这些棺椁都是空的,要等装入南海僵人之后,再由潜流托出海面,任其在海上漂流沉没,而所谓的灵魂便借此过程,从神木中飞赴月宫了。
古猜指了指前边,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古老的石壁下堆积着无数海蚀古玉,似乎都是些故意沉入珠母海的祭品,其中有不少海鲛形态的玉人玉龟,以及占求卦象的甲盘灯烛之物,不过都已受到极大程度的腐蚀。
我对古猜点了点头,看来“珠母海”确是非同小可,此处地形复杂,空间宏大,不知那“蚌祖”会藏匿在何处,如果真有活着的蚌祖,它栖身在“珠母海”的老巢之中,即便是“龙户獭家”之辈,也难轻易取其甲中明珠,单凭龙弧短刃根本宰不了这种大型的巨蚌,如果冒然相搏,反倒容易被其夹住送了性命,只有设法引其出了深涧才可动手。
潜水绳的长度最多能到龟骸石棺这里,因为引了“蚌祖”后,还要借着潜水绳原路折回,我只好留下守住绳头,由古猜独自向前去搜索“珠母”,古猜在水下胆子很壮,背着那阴森可怖的“尸鬽”前去引珠,没有丝毫畏惧,我却为他捏了把汗,在后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测,就要过去接应。
只见古猜反握短刀,赴水逐波而行,迎面里有一片石壁,中剜三道鲸头般的石门,门中捣珠崩玉,飞沫反涌,从中灌下来的海水,与珊瑚洞内上升的伏流时时相击,漫天浮游的水势极为凌厉,古猜接连冲了几次,都被激流所阻,不但难以闯入,系在身后的“尸鬽”反倒被乱流卷动,硬生生将鲸筋制成的绳子绷断了。
古猜在水下行动奇快,回手拽住“尸鬽”的脖子,在乱流中将它拽了回来,重新紧缚在身,他于气螺中换了口气,见这片水门不通,估计“蚌祖”另在它处,转身对我打了个手势,便向斜刺里游去。
随着古猜游向侧面,他身后“尸鬽”阴光越来越盛,那幽灵般的女尸皮囊也越来越象活人,我在不远处看得分明,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水中出现了一团七彩霞光般的虹气,随人移动,追逐着古猜背上的珠媒,一时之间,珠母海中迷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气氛。
我心中凛然生惧,感觉到水中似乎出现了一股强大的生物磁场,既然突然冒出这种毛骨耸然的感觉,恐怕藏在珠母海里的“蚌祖”就要现出真身了,珠母乃是天地间的灵物,侵得水月精气,吐纳形炼不下万年,但近千百年来谁也没亲眼见过,它只存在于蛋民渔民广泛流传的口头传说之中,都说它能幻化人形,吞噬舟船。
常有吞舟的大鱼追逐珠母的奇闻,民国初年,在佛堂口海域的众多船员,就曾亲眼见到海中巨鱼如山,半出水面追逐一轮明月,在海上过了一昼夜也只见首不见尾,后来潜入海底,亡其所在,见到这异象的海员水手,皆称那如山的巨鱼是被珠母精光所吸引。
第五十章
刮蚌采珠
另外,据说有些“珠池”,被采蛋的人采空了,蚌壳蚌肉堆积成山,可到了夜里,珠池中有又精光映月,蛋民不知真相,以为水底尚有蚌珠,于是转天继续潜水采珠,便往往有去无回,都被伺机报复的“蚌祖”所吞,它吃了活人,连骨头都不吐,可即便把珠池倾尽,也难觅其踪,所以在海上搏命的蛋民们谈起这些传说,也不免骇然失色,而且动了“蚌祖”会引发海啸飓风,总之是传得挺邪,没有渔主的秘器,是无论如何也引不出“蚌祖”。
这时水影纷乱变幻,我已看不清古猜的行踪,心中不免担忧起来,正要过去寻他,忽地里“珠母海”底泥沙翻涌,妖雾大作,雾笼笼地就见阴光闪烁,其后是一片巨大的黑影,一波波的鲜血从中涌出,古猜全身是血,背着那“尸鬽”,手足并用挣扎着游了出来,但他身后满是妖雾的水流,似乎存在这强烈吸力,刚刚游出三五米,又立时被水流吸了回去,倏然间消失在了浓雾里。
“珠母”在水底一动,真似有倒海移山之势,只见水中变幻不定的虹气,都被揭起的泥沙遮住,浓重的雾气漫水而起,根本无法看清楚里面的“蚌祖”是个什么样子,古猜仗着“龙户”的一身水下本领,以“尸鬽”引得珠母蠢蠢移动,张壳分甲,想要将那阴气深重的“尸鬽”吞将下去,吸卷着水流形成了旋涡,古猜稍慢了半步,竟被这阵旋涌吸住,他不及挣扎,就已陷进了“珠母”带起的泥沙浓雾深处。
我瞪着眼看个正着,心中一急,立即伸手摸出潜水炸药,想要过去把古猜抢出来,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能不能把“蚌祖”引出深涧了,可正在这时,忽觉面前水流冲击,古猜也同时挣扎出翻涌的泥沙烟雾。
原来“珠母”吞了有筋无骨的“尸鬽”之后,一时耐不住女尸体内的阴气,蚌甲分处,又将“尸鬽”象吐纳明珠般喷了出来,古猜在蚌壳内就势割了几块蚌肉,混在血雾中顺着水流冲了出来。
我急忙伸手拽住古猜的手臂,将他在乱流中拽住,见他也自惊魂未定,已是被“珠母”吸入壳中不下三次,我们二人见引出了“蚌祖”,不敢再做逗留,扯着潜水绳竭力向外游去。
蚌祖的轮廓隐约可见,虽然看得并不真切,但凭着水中那股强烈的波动,已足能感觉出它体形庞大、移动缓慢,附在礁岩上蠕动而出,追逐着“尸鬽”散发出的阴气而动,从“珠母海”中爬了出来。
蛋民在海中置“珠媒”引珠之事,原属寻常,普通“珠媒”所用之材料,连鱼珠都没有,仅是选用螺蚌喜欢的食物,混合些肉糜加以调配,以此为引使螺蚌环抱的坚甲分离,趁机刮蚌取珠,而这种以人皮制成的“尸鬽”,只有疍民的祖先才会使用。
我和古猜都没想到“尸鬽”竟会如此灵验,被它的阴气撩拨,那蚌祖突然间就冒了出来,我们未免有些准备不足,仓慌中夺路而逃,也顾不得回视身后的情形,只觉身后如同弥洞,吸水之力奇溜无比,若不是捉牢了坚韧的潜水绳,怕是稍一松手就会被乱流吸走。
未到山涧出口,涧口处的乱流便与珠母吸水之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身处其中只觉手足酸软,在一阵阵混乱的潜流中感到天旋地转,加上水压的作用,头脑有些发晕,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想要松手放开潜水绳的念头。
就在意识开始朦胧模糊的一刹那,我感觉到身后一阵阴寒,那种鬼气森森的感觉直透五脏六腑,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隔着蛙镜,只见有一张五官鲜艳,但格外扭曲的女人面孔,正好贴到我的蛙镜上。
那正是古猜背后拖拽的“尸鬽”,被乱流带动,连同绳索缠到了我身后的死婴,虽然我知道那张女人的脸,是“尸鬽”浸水后涨大呈现出来的,而且在水中愈久,形容愈是鲜活如生,可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这人皮的五官,简直象是在挤眉弄眼的微笑,还是觉得全身恶寒透骨,原本模糊的神智,反倒变得清晰了,一惊之下,身体里猛然间生出一股力量,用尽吃奶的力气狂拽潜水绳,和古猜在乱流的缝隙中,翻滚着出了“珠母海”入口处的深涧。
“珠母”虽然贪恋水中阴气,天生惧怕“月破”一类的自然现象,但也许是它活得年头实在太久了,也许是古墓中的死胎早已质化千年,蚀天之气已所剩无几,驱赶鲛鱼尚可,对付成了精的蚌祖却不起什么作用,所以它对我挂在氧气瓶上的死胎视如无物,越迫越近,紧紧尾随着“尸鬽”,被引出了珠母海。
涧口附近大多是奇形怪状的珊瑚化石,蚌祖到了这里,已无泥沙涌起的烟雾遮挡,我觉得身后精光浮动,一阵阵亮似白昼,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全身生满藤壶状伪装物的巨蚌就在我们身后,那就是蛋民们传得神乎其神的“蚌祖”了,它形体也不是大如小山,大约有一个卡车头大小,外貌近似一种罕见的盆形“珍珠贝”,波浪般凹凸的蚌壳表面,附着着厚厚一层疙里疙瘩的海洋沉积物,显然已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移动过了。
那蚌祖的蚌甲最是奇特,不是两扇合一,或是螺旋一体,而是生有六瓣合叶蚌甲,左右上下都可开合分启,壳中有异常发达的蚌足蚌盘,蚌甲忽张忽合,纵然是铜头铁臂之躯被其夹住,也会象被轧刀所裁般被截肢断体,适才古猜被吸入里面还能完好无损,恐怕也只有在水下进退如电的“龙户”才能如此侥幸。
我回头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被恍得好一阵生花,蚌祖与普通的螺蚌大不相同,它珠囊奇大,蚌甲分合之际,珠光闪现,借着水波的折射,化出瑞彩虹气,令人目为之夺,神为之慑,四周“深水幽灵蛸”鬼火般淡蓝色的光波,此时也都相映失色,整个珊瑚铁树化石,都在被蚌祖甲中藏纳百珠的光芒所笼罩,只不过蚌祖藏于海底,常年不见真正的明月,其所孕蚌珠相比珊瑚螺旋海域的寻常明珠,阴冷清冽之气尤为深重,六扇巨大的蚌甲时开时合,千缕虹气也随即隐现出没。
我没想到珠母追得如此之近,回头望去,只觉白茫茫精光刺目,刹时之间,阴寒之气与水流吸力大增,巨蚌坚甲暴然张开,我和古猜都被蚌甲分合之势笼住,只消珠母的六片重甲裹紧,即使不被当即夹死,也会被蚌祖吸入珠囊。
古猜在水下就变得非常暴燥嗜血,见状便要故计重施,想要以进为退,缩身藏进蚌甲,趁着珠壳闭合之际,在里面戳那成精的老蚌几刀。
但我看蚌祖吞吐了几次“尸鬽”之后,那女尸人皮中一股怨气渐消,只怕再被蚌祖吞下,尸皮和珠衣上产生的阴气就会消失,珠母大概会将其直接裹入珠囊,不会再轻易吐将出来,凭古猜那柄短刀,想在蚌壳内宰杀如此巨蚌,未必能够成功,此刻绝不能舍命硬拼,这念头在心中一转,已见古猜挺刀合身扑了回去。
我急忙探手将他拽住,但古猜在水下滑如泥鳅、动似黑鱼,我的手抓在他胳膊上,象是抓到了一条滑溜异常的水蛇,根本难以停留,滑不留手顺势送脱,但幸好扯住了他背上捆缚“尸鬽”的绳索,立即使劲向前拉扯,把古猜在水中拖得兜了半个圈子。
就在这时候,珠母厚重的坚甲猛然合陇,仅差得半寸,就会将古猜双足夹住,那在水里拖风筝似的“尸鬽”却已被蚌祖吞在壳中,我和古猜被“尸鬽”上的绳索缠住,急切间难以抽身,而那“珠母”吞了珠媒后,立即坚甲环闭,不动如山,巨甲微颤,似乎是在尽情享受着尸皮中的阴怨之气。
我一手推住犬牙交错般紧紧闭住的蚌甲,一手抽出分水短剑,割断了纠缠在后背的绳索,这才和古猜抽身出来,此时Shirley杨等人在珊瑚树下看了个满眼,都不免心惊肉跳,想游过来相助,但事发突然,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却根本来不及,所幸没有伤亡,而且成功将老蚌从珠母海中引了出来,便匆匆赶过来将那“珠母”围住。
“珠母海”又名“瀛海”,“瀛”是古时海中仙山的代称,也有仙境的意思,实际上是蛋民对海底珠池或洞穴也如此称呼,在风水之道中,称为“瀛海”或“瀛树”,都是生气不灭的上善之地,更是海中海气最盛之处,珠母本身与“瀛海”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它藏身在珠母海中,借着海中阴精之气吐纳形炼,能存活极久,在民间常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百年的老刺猬”,实际上海中老龟能活万年的不一定没有,但目前发现龟龄最老的才八百年。
海洋生物的寿命虽比陆地上的生命要长,可千年万载之说还是不太符合实际,大多是因为难以判断,才形容为“万年”,珠母蚌祖的寿命应该在三四千年左右,一旦蚌祖离了珠母海,失去了海中生气凝聚的气场,就会如同垂暮老朽的风中残烛,虽然不会立即老化死掉,却失去了活力,蚌肉都会变得塌陷萎缩,在耗尽体内明珠精气之后,就会开始死亡。
我们引出的这只“蚌祖”,在吞了“尸鬽”之后,环闭甲壳,凝伏不动,正如昏昏欲睡一般,已不象在“瀛海”中那般狰狞生猛,不会再对蛙人和蛋民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了。
我转到巨蚌身后,抚着它的蚌甲,心想:“蚌祖是南海灵物,得海气精魄,现在世界上资源过度开采,天然海水珍珠少之又少,大概七大洲八大洋里至今还活着的珠母,加起来总共也没有三两只了,我们这伙人的岁数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它的零头大,虽是有心留它不杀,可在水下又没有别的办法能从这么大的活蚌中取珠,看来无毒不丈夫,这回说不得只好心黑手狠了。”于是做了下切的手势,让明叔和古猜、多玲这三个蛋民动手,术业有专攻,“屠蚌取珠”自然是蛋民龙户最为拿手的勾当。
明叔对我们摆了摆手,那意思大概是说,根本犯不上宰了蚌祖,用渔主传下来的秘器直接刮珠,然后就让这老蚌自生自灭也就是了,随即接过我手中的分水古剑,和多玲古猜三人用剑刃一层层刮去蚌壳上的海蚀沉淀物质。
在海中采珠,有时会将整个的老蚌一起捞上来,取了蚌珠,蚌肉也不能浪费了,用剔刀将蚌肉活生生从壳中刮出来,称为“刮蚌”,但采珠者有疍人古法,古法中所谓“刮蚌”之说,并非是普通蛋民用利刃刮蚌肉的办法,古疍民刮蚌是以青铜打造的分水刀具,在蚌壳上来回拖动,铜刃在波浪起伏的蚌甲上一拖,就会使甲中的蚌体感到一阵特殊的振动。
这种振动极为特殊,就象古时挖金的“金苗”,见到金脉就要念咒,否则矿脉必短,刮蚌之法似乎就是那样一种用青铜器发出的古咒,只有纹铸着鱼龙图腾的古铜刃,才能起到震慑老蚌的作用,所使用的铜刃越是古老,作用也就越是明显,珠母甲壳被利刃一刮,就象吓得失了魂,又象是被全身麻醉了,体内肌肉劲力全消,壳甲松脱,任凭蛋民采去珠囊,也丝毫反抗挣扎不得。
我和胖子、Shirley杨三人根本不解其中奥秘,这时候只有在旁边看得份了,在水底目不转睛地望着明叔“刮蚌”的举动,虽然平时觉得明叔这老贼惯于吹嘘卖弄,是个“关二爷放屁不知脸红”的老赌徒老骗子,但他也确是有些个过人之处,对海事和倒腾死人的勾当经验丰富,采蛋的诸般掌故异闻更是所知极详,因为这双古铜剑是古时秘器,也无须再拜渔主,以明叔那套诡异的手法,并没花费多大力气,那蚌祖五彩斑斓的蚌甲就已暴露出来,壳甲表面鲜红倒生的骨刺密布,如同一块巨大的彩色珊瑚,它象是被催眠了一般,颤颤抖抖地将蚌壳张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