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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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燃了香烟。
母亲到餐厅里去了。这儿,索菲娅正对萨莎说:
“柳德米拉已经准备了三百份,她这样工作会把自己累垮的!这就是勇敢精神!”
傍晚喝茶时,索菲娅对母亲说:
“尼洛夫娜,您得再去一趟农村。”
“没什么,什么时候去?”
“三天之后,可以吗?”
“好吧……”
“您坐车去,”尼古拉低声建议道,“雇驿站的马车,并请走另一条路去,经过尼科尔斯科耶乡……”
“走尼科尔斯科耶乡那边的路太远了。”母亲说道,“坐马车也太贵……”
“您知道吗,”尼古拉继续说道,“我本来反对派人去。那儿很不安全——已经在抓人了,已抓走了一个教员,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应等一个合适的时候再去……”
索菲娅手指敲着桌子说道:
“不断地散发宣传品这一点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您不害怕去吧,尼洛夫娜?”她忽然问道。
“您问我怕不怕是多余的!”她说道,叹了口气。
“原谅我,我不再这样问了。”
这句话引得母亲笑了起来。过了几分钟,三个人又关切地友好地谈论起下乡的事了。
十五
清晨,母亲坐上驿站的马车,在秋雨冲刷过的路上颠簸着。
中午过后,又冷又累的母亲到了尼科尔斯科耶这个大村庄。她走进驿站,为自己要了份儿茶,在窗前坐下,把沉重的箱子搁在凳子下面。从窗口可以看到一个小广场,还可看见乡公所那栋黑灰色的房子,台阶上坐着一个秃顶长胡须的农民。他只穿件衬衫。
忽然,一个县警骑马飞奔到了广场上。他在乡公所的台阶附近勒住了枣红马,挥舞着马鞭,朝那个农民吼叫着。农民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远处。县警跳下马来,把缰绳丢给农民,走进乡公所的大门,消失了……
周围又静了下来。一个还未成年的姑娘进了屋。她咬着嘴唇,伸手端着一个边上碰得凹凸不平的大托盘,托盘上放着餐具。她弯着腰,向母亲频频点头行礼。
“你好,聪明的姑娘!”母亲亲热地说。
“您好!”
姑娘在桌上摆着盘子和茶具,突然激动地说道:
“刚才抓住了一个暴徒,就要带来了!”
“是个什么样的暴徒?”
“不知道,”姑娘答道,“我只听说抓了人,乡公所的门卫跑去找区警察所长去了。”
母亲看着窗外:广场上出现了一些农民。所有的人都站在乡公所的台阶旁,往左边什么地方望着。
姑娘看了一眼外面,然后跑出了房间。母亲哆嗦了一下,把围巾往头上一披,急忙往门口走去。
当她走到台阶上时,一股寒气直扑她的眼睛和胸脯。她呼吸急促,双腿僵直:雷宾双手被反绑着走在广场中央。两个乡警和他并排走着,棍子在地上有节奏地敲着。乡公所的台阶上站着一群人,在默默地等待着。
母亲茫然若失,目不转睛地看着:雷宾在说着什么。
台阶旁站着一个留有浅色大胡子的农民。他用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母亲的脸。母亲问他:
“这是怎么回事?”
“您就看吧!”那个农民答道,这时又来了一个农民,站在旁边。
两个乡警在人群前停了下来。人越来越多,但都默不作声。突然,人群上空响起了雷宾宽厚的声音:
“乡亲们!你们听说过有写我们农民生活的真实情况的书报吗?就是因为这些书报我才遭罪的,这些书报是我散发给大家的!”
人们把雷宾围得更紧了。
“听见了吗?”一个农民顶了顶蓝眼睛农民的腰,小声问道。后者没有答话,抬起头,又一次注视着母亲的脸。另一个农民也看着母亲——他比第一个农民年轻些,留着稀疏的黑胡子,瘦削的脸上满是雀斑。随后,他们两个离开台阶到一旁去了。
母亲为了使雷宾能看见自己,踮起脚,尽量伸长脖子看着他。
人们阴沉地怀疑地望着他,默不作声。
“农民弟兄们!”雷宾尽力高声地说道,“相信这些书报吧!现在,我因为这些书报可能会死。他们打我,折磨我,想要我说出这些书报是从哪儿来的。他们还将拷打我,但这一切我忍受得了!因为这些书报里有真理。而真理对我们来说,应该比面包更为珍贵!就是这样!”
“他为什么说这些?”台阶旁那个农民低声喊道。那个蓝眼睛农民慢条斯理地答道:
“现在反正都一样——死两次不可能,死一次又免不了……”
县警察出现在台阶上,摇晃着身子,醉醺醺地吼道:
“这是谁在讲话?”
他猛然跑下台阶,揪住雷宾的头发,一前一后地推搡着,喊道:
“是你在讲话,狗崽子,是你吗?”
人群骚动起来,响起一片嗡嗡声。但雷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善良的人们,你们看见了……”
“给我住嘴!”县警打了他一个耳光。雷宾身体晃了晃,耸了耸肩膀:
“你们将人家的手捆住,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乡警们!把他带走!大家散开!”县警在雷宾面前蹦来蹦去,用拳头打他的脸、胸口和肚子。
“我们过去吧!”蓝眼睛农民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两个不慌不忙地朝乡公所走去。县警又笨拙地跑上台阶,挥着拳头,歇斯底里地吼道:
“把他带到这儿来!我说……”
“不行!”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有力的声音。母亲知道,这是那位蓝眼睛农民在说话。“不能让他带去,弟兄们!带到那儿,他们会打死他的。然后又把这推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打死他的!不能让他们带走!……”
“农民弟兄们!”雷宾洪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懂得你们是怎样被人掠夺、被人欺骗、被人喝干你们的血吗?一切都靠你们支撑。你们是天下最有力量的人,但你们有什么权利没有?除了饿死之外,你们什么权利也没有!”
农民们突然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他说得对!”
“说下去!我们决不让他们打你……”
“给他松绑……”
“我的手痛!”雷宾平缓而洪亮的声音盖住所有的声音,“农夫们,我不会跑的!我不会离开我们的真理去躲起来的!真理就在我的心里……”
农民们围着雷宾,像黑浪在翻腾。而他站在他们中间,宛如森林中的教堂。他把双手举过头顶,挥舞着,对人群说:
“谢谢!善良的人们,谢谢你们!我们的手应由我们自己来解开!就应该这样!有谁会来帮助我们呢?”
他摸了摸胡须,将一只染了鲜血的手又举了起来。
“这是我的血,是为真理而流的!”
“农民弟兄们!你们去找书报看吧!别相信官府和神父们的话。当他们把一些人称为坏蛋时,那些人恰恰是给我们带来真理的人。真理在大地上神秘地流传着。真理对你们来说是善良的朋友;真理对官府来说,则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人群中又爆发出几声叫喊:
“谁出卖你的?”
“神父!”一个乡警说道。
两个农民便破口大骂起来。
十六
警察所长向人群走来。他左手拿着军刀,右手在挥舞着,脚步声沉重而坚实。人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这是怎么回事?”所长停在雷宾面前,打量着他,问道,“为什么不把手捆上?乡警们!捆上!”
“本来捆着的,但群众帮他解开了!”一个乡警答道。
“是哪些群众?”
他用刀柄在蓝眼睛农民胸口上用力一戳:
“是你,楚马科夫,这号群众?嗯,还有谁?你,米新?!”
他用右手揪了一下一个农民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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