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99部分在线阅读
一个圆脸的小军官,还完全是个孩子,显然是刚从中等军校毕业的,他对交给他的两尊大炮指挥得特别起劲,对皮埃尔很严厉。
“先生,请您让开点,”他对他说,“这儿不行。”
士兵们望着皮埃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是当大家都相信这个戴白帽子的人不仅不做什么坏事,而且他或者安安静静地坐在土堤的斜坡上,或者带着怯生生的微笑彬彬有礼地给士兵们让路,在炮垒里像在林荫道上似的安闲地在弹雨中散步,这时,对他敌意的怀疑渐渐变为亲热和调笑的同情,正像士兵们对他们的小狗、公鸡、山羊,总之,对生活在军队里的动物的同情。士兵们很快在心里把皮埃尔纳进他们的家庭,当做自家人,给他起外号。“我们的老爷”,他们这样叫他,在他们中间善意地拿他取笑。
一个炮弹在离皮埃尔两步远的地方开了花。他掸掸身上的土,微笑着环顾四周。
“您怎么不害怕,老爷,真行!”一个红脸、宽肩膀的士兵露出满嘴瓷实的白牙,对皮埃尔说。
“难道你害怕吗?”皮埃尔问。
“哪能不怕?”那个士兵回答,“要知道它是不客气的。扑通一声,五脏六腑就出来了。不能不怕啊。”他笑着说。
有几个士兵带着和颜悦色的笑脸停在皮埃尔身边。他们好像没料到他像普通人一样说话,这个新发现使他们大为开心。
“我们当兵的是吃这行饭的。可是一位老爷,真怪。这才是个老爷!”
“各就各位!”那个青年军官对聚在皮埃尔周围的士兵喊道。这个青年军官不是头一次就是第二次执行任务,对待士兵和长官特别认真和严格。
整个战场枪炮声越来越密,特别是在巴格拉季翁的凸角堡所在的左翼,但在皮埃尔这儿,硝烟蔽空,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而且,皮埃尔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炮垒里这个小家庭的人们(与其他的家庭隔绝)。最初由战场的景象和声音引起的兴高采烈的感情,现在换了另外一种感情,特别是在看见一个孤独地卧在草地上的士兵以后。他现在坐在战壕的斜坡上观察他周围人们的脸。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有二十来人被抬出炮垒;两尊炮被击毁,炮弹越来越密集地落在炮垒上,远方飞来的炮弹发出嗡嗡声和呼啸声。但是炮垒里的人们好像不理会这些;只听见四面都是谈笑声和戏谑声。
“馅儿饼,热的!”一个士兵对呼啸着飞来的炮弹喊道。“不是到这儿!是冲步兵去的!”另一个士兵观察到炮弹飞过去,落到掩护的队伍里,哈哈地笑着又说。
“怎么,是你的老伙计吗?”又一个士兵对那个在炮弹飞过时蹲下去的乡下人讥笑说。
有几个士兵聚在胸墙后面观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散兵线撤了,瞧,往后退了。”他们指着胸墙外说。
“管自己的事,”一个老军士喝斥他们,“往后撤退,当然是后边有事。”那个军士抓住一个士兵的肩膀,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引起一阵哄笑。
“快到五号炮位,把它推上来!”人们从一边喊道。
“一、二、三,一齐来,来个纤夫式的。”传来更换炮位的欢快的喊声。
“哟,差一点把我们老爷的帽子给打掉了。”那个红脸的滑稽鬼龇着牙嘲笑皮埃尔。“咳,孬种。”他对着一颗打在炮轮上和一个人腿上的炮弹骂道。
“看你们这些狐狸!”另一个士兵嘲笑那些弓着身子进炮垒里来抬伤员的民兵说。
“是不是这碗粥不合你们的胃口?哼,简直是乌鸦,吓成那个样子!”他们对民兵们喊道,那些民兵站在被打掉一条腿的士兵面前犹豫起来。
“这呀,那呀,小伙子呀,”他们学那些民兵说话,“就讨厌这一套!”
皮埃尔看出,每当落下一颗炮弹,每当受到损失,大家就越发活跃了。
在所有这些人脸上,正如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乌云里,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明亮地爆发出隐藏在内心的熊熊烈火的闪电,仿佛要与正在发生的事相对抗。
皮埃尔不看前面的战场,对那儿发生的事也不关心了;他全副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体察越来越旺的烈火,他觉得他的灵魂里也在燃烧着同样的烈火。
十点钟的时候,原先在炮垒前面矮林里和在卡缅卡河沿岸的士兵撤退了。从炮垒上可以看见,他们用步枪抬着伤员,从炮垒旁边向后跑过去。有一个将军带着随从登上土岗,同上校谈了一会儿,忿忿地看了看皮埃尔,就下去了,命令站在炮垒后面的士兵卧倒,以减少危险。接着,从炮垒的右方步兵队伍中间,传来擂鼓和发口令的声音,从炮垒上可以看见那些步兵正向前移动。
皮埃尔从胸墙上方望去。有一个人特别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军官,他拖着佩刀,一面往后退着走,一面不安地向周围张望。
步兵队伍被烟吞没了,传来拉长的喊声和密集的步枪射击声。几分钟后,成群的伤员和担架从那儿走过来。落到炮垒上的炮弹更密了。有几个躺倒的人没被抬走。大炮近旁的士兵更忙碌,更活跃了。已经没有人去注意皮埃尔了。有两次人们愤怒地喝斥他挡路。那个年长的军官沉着脸,迈着急促的大步,从一尊大炮到另一尊大炮来回地走。那个年轻军官脸更红了,更起劲地指挥士兵。士兵们传递炮弹,转动炮身,装炮弹,把自己应当完成的事情做得紧张而且干净利落。他们像在弹簧上跳跃似的来回走动。
暴风雨的乌云降临了,所有人的面孔都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皮埃尔正在注视那越烧越旺的烈火。他站在那个年长的军官身旁。那个年轻的军官跑到年长的军官跟前,把手举到帽檐上。
“报告,上校先生,只有八发炮弹了,还继续发射吗?”他问。
“霰弹!”那个向胸墙外观察的年长军官没有答话,喊了一声。
突然发生了一件事;那个年轻军官哎哟一声,弯着腰,坐到地上,有如一只中弹的飞鸟。在皮埃尔眼里,一切都变得奇怪,模糊,暗淡。
炮弹一个接一个飞来,打到胸墙上,士兵身上,大炮上。皮埃尔原先没有理会这些声音,现在听到的只有这一种声音了。炮垒右侧,士兵一边喊着“乌拉”,一边跑,皮埃尔觉得他们仿佛不是向前,而是向后跑。
一颗炮弹打在皮埃尔面前的胸墙边沿,尘土撒落下来,他眼前有一个黑球闪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扑通一声,打到什么东西上面。正要走进炮垒来的民兵,往后跑了。
“都用霰弹!”军官喊道。
那个军士跑到军官面前,惊慌地低声说,已经没有火药了(好像一个管家报告说,宴会需要的酒已经没有了)。
“一帮子强盗,都在干些什么!”军官一面喊,一面转向皮埃尔。那个年长的军官脸通红,冒着汗,皱起眉头的眼睛闪着光。“快跑步到后备队去取弹药箱!”他愤怒地把目光避开皮埃尔,对他的士兵大喝一声。
“我去。”皮埃尔说。那个军官没答理他,迈开大步向另一边走去。
“不要放……等着!”他喊道。
那个奉命去取弹药的士兵,撞了皮埃尔一下。
“唉,老爷,这不是您待的地方。”他说着就跑下去了。皮埃尔跟着他跑,绕过那个青年军官坐着的地方。
一颗、两颗、三颗炮弹从他头上飞过,落在他的前后左右。皮埃尔跑到下面。“我到哪儿去?”他已经跑到绿色弹药箱跟前,忽然想起来了。他犹犹疑疑地停下来,不知是退回去还是向前去。突然,一个可怕的气浪把他抛到后面地上。就在那一瞬间,一团火光对他一闪,同时,轰鸣、爆炸和呼啸,震得他的耳朵嗡嗡地响。
皮埃尔清醒过来,用两只手撑着地坐在那儿;他身旁的那个弹药箱不见了;只有烧焦的碎木片和破布散落在烧焦的草地上,一匹马拖着散了架的车辕,从他身边飞跑过去,另一匹马,也像皮埃尔一样,躺在地上,发出凄厉的长啸。
三十二
皮埃尔吓掉了魂,跳起来就向炮垒跑,好像从包围他的恐怖中逃回唯一的避难所似的。
皮埃尔一走进战壕,就发现炮垒里已经听不见射击的声音,但是有些人正在那儿做什么。他看见老上校背朝着他趴在胸墙上,仿佛在察看地下什么东西似的,他还看见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士兵一面向前想挣脱那几个抓住他的胳膊的人,一面喊着“弟兄们!”他还看见另外一些奇怪的事情。
但是,他还没来及明白上校已经被打死,那个喊“弟兄们!”的士兵已经被俘虏,眼看着另一个士兵被刺刀捅进后背。他刚跑进战壕,就有一个又瘦又黄、满脸流汗、身穿蓝制服、手持军刀的人,喊叫着向他冲过来。由于对方的冲撞,皮埃尔本能地自卫起来,因为他们彼此并没有看清楚,就撞到一起,皮埃尔伸出两手,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肩头(那人是法国军官),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那个军官丢掉军刀,抓住皮埃尔的脖领。
有好几秒钟,他们俩都用惊慌的目光打量对方陌生的面孔,两个人都不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是我被俘了呢,还是他被我俘虏了?”他们俩都这样想。但是很显然,那个法国军官比较倾向于认为他是被俘了,因为皮埃尔那只有力的手,由于本能的恐惧的驱使,把他的喉咙掐得越来越紧。那个法国人正想说话,忽然,在他们的头上低低地、可怕地飞过一颗炮弹,皮埃尔仿佛觉得法国军官的脑袋削掉了似的,因为他很快把头低了下去。
皮埃尔也低下头,松开两手。那个法国人不再思索谁俘虏了谁,就跑回炮垒去了,皮埃尔跑下土岗,在死伤的人身上磕磕绊绊,他好像觉得那些死伤的人老想抓住他的腿。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下去,迎面跑来一大群密集的俄国士兵,他们呐喊着,快活地、拼命地、跌跌绊绊往炮垒上跑。(这就是叶尔莫洛夫邀功的一次冲锋,据他说,多亏他的勇敢和幸运,才发动那次冲锋,为了激励士气,据说在冲锋时,他把衣袋里所有的圣乔治勋章都扔到土岗上让士兵去拿。)
一度占领炮垒的法国人逃跑了。我们的队伍喊着“乌拉”追赶法国人,追得远远地离开了炮垒,没法叫住他们。
从炮垒上带下来一群俘虏,其中有一个受伤的将军,军官们把他围起来。成群的伤员,有皮埃尔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俄国人,也有法国人,他们走着,爬着,用担架抬着,从炮垒上下来,他们的面孔由于痛苦都变了形。皮埃尔登上他刚才在那儿待过一个多小时的土岗,从那个他被接纳进去的家庭小圈子里,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了。这里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死人。但他也认出几个。那个青年军官仍旧弯着腰坐在胸墙边一摊血泊里。那个红脸的士兵还在抽搐,但是没有人来抬他。
皮埃尔跑下了土岗。
“不,现在他们该住手了,现在他们该为他们做过的事感到恐惧了!”皮埃尔想,无目的地朝着那撤离战场的成群担架队走去。
被浓烟遮着的太阳升得更高了,在前面,特别是在谢苗诺夫斯科耶村的左方,有什么东西在烟雾里沸腾着,隆隆的枪炮声、炮弹的爆炸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加强了,正像一个人声嘶力竭地拼命喊叫。
三十三
波罗金诺战役的主要一仗是在波罗金诺和巴格拉季翁的凸角堡之间一千俄丈的空间进行的。(在这个空间以外,一边有俄军的乌瓦洛夫的骑兵在中午进行佯攻,另一边,在乌季察后面有波尼亚托夫斯基与图奇科夫的接触;但是与战场中央的情况比起来,这两处是孤立的小战斗。)在波罗金诺和凸角堡之间的战场上,在树林附近,在两边都看得见的空地上,主要的战斗是用最简单、最普通的方式进行的。
双方用了几百尊大炮互相轰击,于是战斗开始了。
然后,当硝烟笼罩着整个战场的时候,法军德塞和康庞两个师从右方进攻凸角堡,总督缪拉的几个团从左方进攻波罗金诺。
拿破仑站在舍瓦尔金诺多面堡上,这儿离凸角堡有一俄里远,离波罗金诺直线距离总在两俄里以上,因此拿破仑不可能看见那里的情况,何况烟雾弥漫,遮住了整个地区。进攻凸角堡的德塞师的士兵,直到他们进入横在他们和凸角堡之间的冲沟,才被发现。他们一进入冲沟,凸角堡上的大炮和步枪一齐发射,浓烟遮蔽了冲沟对面的高坡。在烟雾中闪着黑影——大概是人,有时可以看见刺刀的闪光。但是,他们是移动还是站着,是法国人还是俄国人,从舍瓦尔金诺多面堡却看不清楚。
太阳已经照得明晃晃的了,倾斜的光线射到拿破仑的脸上,他用手遮住眼睛看凸角堡。烟雾在凸角堡前面蔓延开来,时而似乎烟雾在动,时而似乎队伍在动。有时透过射击声可以听见呐喊的声音,但是无法知道他们在那儿做什么。
拿破仑站在土岗上用望远镜观望,在小小的圆筒里他看见了烟和人,有时是自己的人,有时是俄国人;但是一用肉眼看,他就认不出刚看见的东西在什么地方了。
他下了土岗,在土岗前面走来走去。
他有时停下来,听听枪炮声,看看战场。
不论从土岗下面他所站的地方,不论从土岗上面他的将军们现在所站的地方,甚至从那些凸角堡上——那儿有俄国兵,有法国兵,他们时而同时出现,时而轮流出现,其中有死的、伤的、活的、受惊的、发狂的,——都无法看清楚那儿发生的事。一连几个小时,在这个地区,在枪炮不停地射击声中,忽而出现步兵,忽而出现骑兵,其中有俄国的,有法国的;他们出现,倒下,射击,相遇,彼此都不知道怎么办,叫喊着,往回逃跑。
从战场上,川流不息地向拿破仑驰来他派出的副官以及他的元帅们的传令兵,向他报告战斗的情况;但是所有这些报告都是假的,因为在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无法说出在一定时刻发生了什么事,还因为许多副官并没有到真正战斗的地点,只是转述他们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东西;还因为副官从两、三俄里外跑到拿破仑这儿,其间情况已经变了,带来的消息已经不真实了。譬如说,从总督那儿驰来一名副官,带来消息说,波罗金诺已经被占领,科洛恰河大桥也落入法国人手里。副官问拿破仑,是否命令军队渡河?拿破仑命令说,军队到河对岸整队待命;但是,不仅在拿破仑发出命令之前,甚至当那个副官刚刚离开波罗金诺时,就在战役刚开始,在皮埃尔参加的那次搏斗中,那座桥已经被俄军夺回,而且烧掉了。
从凸角堡驰来一个面色苍白、神色惊慌的副官,向拿破仑报告说,法军的进攻被打退,康庞受伤,达乌阵亡,而实际上,就在那个副官说法军被打退的时候,凸角堡已经被法军另一支部队占领,达乌还活着,只不过受点震伤。拿破仑就是根据这些不可避免的谎报发布命令的,那些命令不是他未发布之前就执行了,就是不能执行和未被执行。
元帅们和将军们离战场较近,但也和拿破仑一样,没有参加战斗,只是偶尔走到步枪射程以内,并不向拿破仑请示,自己就发出了命令,指示向哪儿和在什么地方射击,骑兵向哪儿去,步兵向哪儿跑。但是甚至他们的命令也跟拿破仑的命令一样,以最小限度、偶尔才被执行。常常出现与他们的命令相反的情况。奉命前进的士兵,一遇见霰弹就往回跑;奉命坚守一个地点的士兵,一看见对面突然出现俄国人,有时往后跑,有时扑向前去,骑兵也不等命令就去追击逃跑的俄国人。又譬如,两团骑兵越过谢苗诺夫斯科耶冲沟,刚登上山坡,就勒马回头,拼命往后跑。步兵的行动也是这样,有时朝着完全不是命令他们去的方向跑。所有的命令:何时向何地移动大炮,何时派步兵去射击,何时派骑兵去冲杀俄国步兵,——所有这些命令都是在队伍里最接近士兵的军官发出的,不仅没有请示拿破仑,甚至没有请示内伊、达乌和缪拉。他们不怕因为未执行命令或擅自行动而受处分,因为在战斗中涉及个人最宝贵的东西——个人的生命,有时觉得往回跑能够得救,有时觉得往前跑能够得救,这些置身于最火热战斗的人们都是按照一时的心情而行动的。实际上,所有这些前进和后退的运动都没有改善和改变军队的处境。他们互相追赶几乎没造成什么损害,而造成损害和伤亡的是那些炮弹和枪弹,在人们在其中乱窜的那整个空间,到处都飞着炮弹和枪弹。当这些人一离开这炮弹和枪弹横飞的空间,驻在后方的长官立刻整顿他们,使他们服从纪律,然后在纪律要求下,又把他们送到炮火连天的战场,由于死亡的恐怖,他们又失去纪律,由于众人偶然的情绪又乱窜起来。
三十四
拿破仑的将军们——达乌、内伊和缪拉,都离火线很近,甚至有时亲临火线,他们好几次把大批严整的队伍投到火线上去。但是,与先前历次战役常有的情形相反,不但没有预期的敌人溃逃的消息,而那大批严整的队伍从火线逃回来,溃不成军,十分狼狈。重新再把他们整顿一番,但是人数越来越少了。中午,缪拉派他的副官到拿破仑那儿请求援兵。
拿破仑坐在土岗上正在喝潘趣酒,这时缪拉的副官骑马到来,保证说,只要陛下再给一个师,准能把俄国人打垮。
“增援?”拿破仑带着严峻、诧异的神情说,他望着那个蓄着黑色长鬈发的(梳得像缪拉的发式一样)俊美少年副官,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似的。“增援!”拿破仑心里想,“他们手中有一半的军队,去进攻软弱的、没有防御工事的俄国人的一翼,怎么还要援兵!”
“告诉那不勒斯王,天色还没到正午,我还没看清棋局。去吧……”拿破仑严厉地说。
那个长发秀美的少年副官,没把手从帽檐上放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又跑回杀人的屠场去了。
拿破仑站起来,把科兰库尔和贝蒂埃叫来,同他们谈一些与战斗无关的事。
在引起拿破仑兴致的谈话中间,贝蒂埃的目光转向一个将军,这个将军带着侍从,骑着汗淋淋的马向土岗跑来。这是贝利亚尔。他下了马,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大胆地高声说明增援的必要。他发誓说,只要皇帝再给一个师,俄国人就得完蛋。
拿破仑耸了耸肩,什么也没有回答,继续散他的步。贝利亚尔高声热烈地同皇帝周围的侍从将军们谈话。
“您太性急了,贝利亚尔,”拿破仑又走到刚来的将军跟前说,“在战斗激烈的时候,很容易犯错误的。你再去看看,然后再来见我。”
贝利亚尔还没走出视线以外,又有一个使者从战场的另一方骑马跑来。
“噢,又有什么事啊?”拿破仑说,那腔调就像一个人老被打扰而惹怒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