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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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过得好吗?”库图佐夫一面说,一面朝给他准备的房间走去。神父太太绯红的面颊上笑开两个酒窝,她随他走进正房。副官到门廊上请安德烈公爵和他一道吃早饭;半小时后,安德烈公爵又被召唤到库图佐夫那儿。库图佐夫仍然穿着那件敞开的军服,躺在沙发上。他手里拿着一本法文书,安德烈公爵进去时,他合上书,用一把小刀夹在读到的地方。安德烈公爵看见了封面,知道是让利斯夫人的作品:《天鹅骑士》。
“坐下,坐在这儿,咱们谈谈,”库图佐夫说,“悲痛啊,很悲痛。但是要记住,亲爱的朋友,我也是你的父亲,第二个父亲……”安德烈公爵把他所知道的父亲临终的情况和路过童山时所见的情况对库图佐夫叙述了一遍。
“弄成什么样子……弄成什么样子!”库图佐夫突然说,他声音激动,显然,从安德烈公爵叙述中,他清楚地想象到俄国目前的处境。“假我以时日,假我以时日,”他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又说,显然,他不愿继续这个使他激动的话题,说,“我叫你来,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多谢勋座大人,”安德烈公爵回答说,“但是我怕我不适合再做参谋工作了。”他含着微笑说,库图佐夫注意到他的微笑。库图佐夫疑问地看了看他。“主要的,”安德烈公爵又说,“我已经习惯团队的生活,我喜欢那些军官们,似乎军官们也喜欢我。离开团队,我会觉得可惜的。如果我辞谢在您身边服务的光荣,那么请相信我……”
库图佐夫虚胖的脸上,露出聪明、和善、同时又含有一点讥笑的表情。他打断博尔孔斯基的话:
“可惜,我很需要你;不过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我们这儿倒不缺人。顾问总有的是,可是缺少人才。如果所有的顾问都像你到团队里服务,我们的团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在奥斯特利茨就记得你……记得,记得,我记得你举着军旗。”库图佐夫说,一回忆这段往事,安德烈公爵脸上立刻现出欢快的红晕。库图佐夫拉了拉他的手,把脸给他吻,安德烈公爵又看见老头眼里含着泪水。虽然安德烈公爵知道库图佐夫容易流泪,他现在由于对他的父丧表示同情而对他特别亲切,怜恤,但是关于奥斯特利茨的回忆却使安德烈公爵既愉快又得意。
“上帝保佑,走你自己的路吧。我知道,你的路,是一条光荣的路。”他停了一会儿,“在布加勒斯特,我怜惜你来着:当时我不得不派遣一个人。”于是库图佐夫改变了话题,谈起土耳其战争和缔结和约。“是啊,我遭到不少的责难,”库图佐夫说,“为了那场战争,也为了和约……但是一切来得都恰当其时。对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来得恰当其时。那儿的顾问也不比这儿的少……”他又谈起顾问,显然这个问题老占着他的心。“咳,顾问,顾问!”他说,“如果谁的话都听,那么我们在土耳其,和约就缔结不成,战争也结束不了。急于求快,结果反倒快不了。倘若卡缅斯基不死,他会遭殃的。他用三万人突击要塞。拿下一个要塞并不难,难的是赢得整个战役。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不是突击和冲锋,而是忍耐和时间。卡缅斯基把兵派往鲁修克,可是我只派去了两样东西(忍耐和时间),比卡缅斯基拿下了更多的要塞,而且逼得土耳其人吃马肉。”他摇了摇头,“法国人也要落这个下场!相信我的话,”库图佐夫捶着胸脯,兴奋地说,“我要让他们吃马肉!”他的眼睛又被泪水模糊了。
“然而总该打一仗吧?”安德烈公爵说。
“打一仗是可以的,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要知道,亲爱的朋友:没有比忍耐和时间这两个战士更强的了;这两位什么都能完成,可是顾问们不肯听这个,困难就在这里。一些人要这样,另一些又要那样。怎么办呢?”他问,显然在等待回答。“你说说看,叫我怎么办?”他重复说,他的眼睛闪着深沉、聪明的光辉。“我告诉你怎么办,”他见安德烈公爵始终不予回答,于是说,“我告诉你怎么办:我是怎么办的。如果你犹豫不决,我亲爱的,”他停了一下,“那你就先别干。”他一字一顿地说。
“好了,再见,好朋友;记住,我诚心诚意和你共同承受你的损失,我不是你的勋座,不是公爵,也不是总司令,我是你的父亲。你需要什么,就来找我。再见,亲爱的。”他又拥抱他,吻他。安德烈公爵还没走出门,库图佐夫就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又拿起那本没有读完的让利斯夫人的小说《天鹅骑士》。
安德烈公爵怎么也说不清那是怎么一来和由于什么原故就产生了一种效果;但是,在同库图佐夫会见后回到团里,对于整个战局和受此重任的人,他都放了心。他越是看到在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个人的东西,仿佛有的只是热情奔放的习惯,而缺少分析事件和作出结论的才智,只有静观事件趋向的能力,他就越加放心,觉得一切都会安排妥帖的。“他没有任何个人的东西。他什么也不思考,他什么也不做,”安德烈公爵想道,“可是他听取一切,记取一切,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对有益的事情,他不妨碍,对有害的事情,他不纵容。他懂得,有一种东西比他的意志更强,更重要,——这就是事件的必然过程,他善于观察这些事件,善于理解这些事件的意义,由于对这些事件的理解,他善于放弃对那些事件的干预,放弃那本来别有打算的个人意志。最主要的,”安德烈公爵想道,“为什么信任他呢,这是因为他是俄国人,虽然他读让利斯夫人的小说和说法国谚语,还因为当他说:‘弄成什么样子!’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了,当他说他‘迫使他们吃马肉’的时候,他抽噎了。”正是由于人人都有这种或多或少、模模糊糊的感情,人民才有那一致的想法和普遍的赞同,违反宫廷的意思,选择了库图佐夫为总司令。
十七
皇帝离开莫斯科之后,莫斯科的生活仍旧按照寻常的轨道运行,这个生活之流是如此平凡,以致令人很难想起前些日子高涨的爱国热情,令人难以相信俄国的处境真的岌岌可危,难以相信英国俱乐部的会员就是不惜任何牺牲的祖国子孙,唯一能够令人记起皇帝在莫斯科期间那种普遍的爱国热情的事情,就是关于有人出人、有钱出钱的号召,这事立即做起来后,就附以法律和正式官方的形式,成为非做不可的了。
随着敌人逐渐逼近莫斯科,莫斯科人对自己处境的看法,正像那些眼见大祸临头的人们常有的情形一样,不但没有变得更严肃,却变得更轻浮了。在危险迫近时,人的灵魂里常常有两个同样有力的声音:一个声音很理智地叫人考虑危险的性质和避免危险的方法;另一个声音更理智地说,既然预见一切和躲避事件的必然发展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就不必白费气力和自寻烦恼去考虑危险了,最好在苦难未到来之前不去想它,只想愉快的事。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多半是听从第一个声音,在社会生活中,就相反地听从第二个声音。现在莫斯科居民正是这样。莫斯科好久没有像这一年这么欢乐了。
拉斯托普钦散发一种传单,上方画着一个酒馆、一个酒保、一个莫斯科小市民卡尔普什卡·奇吉林(这个奇吉林曾当过后备兵,他多贪了几杯,听说波拿巴要进攻莫斯科,发起火来,用脏话痛骂所有的法国佬,他走出酒馆,在鹰形的招牌下面,开始对聚在那儿的民众讲起话来),这张传单跟瓦西里·利沃维奇·普希金[54]的限韵诗一样被人们诵读和讨论。
在俱乐部拐角的屋子里,人们聚在一起读传单,有些人喜欢卡尔普什卡对法国人的讥笑,他们说:法国佬被大白菜催肥了,肚子被稀饭撑破了,被菜汤撑死了,他们全是小矮人,一个农妇用干草叉一下子叉起三个扔了出去。有些人不喜欢这种调子,说这太庸俗和愚蠢了。他们说,拉斯托普钦把所有法国人甚至外国人都赶出了莫斯科,他们中间有拿破仑的奸细和间谍;不过,讲这些话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趁机转述拉斯托普钦在遣送那些外国人时说的俏皮话。用帆船把外国人解送到尼日尼,拉斯托普钦对他们说:“回老家吧,请上船,当心别让它变成哈伦[55]的船。”人们讲起所有的衙门都迁出了莫斯科,这时立刻提起申申的玩笑,说是为了这一点莫斯科应当感谢拿破仑。人们谈到马莫诺夫要为他的团队准备八十万卢布的开销,别祖霍夫为他的士兵花费得更多,但是,在别祖霍夫的行为中最精彩的表演是,他自己穿上军装,骑马走在团队的前头,对前来观看的人一律免费,分文不取。
“您谁也不饶。”朱莉·德鲁别茨卡娅说,她正用她那戴满戒指的纤细手指,把撕碎的棉线收在一起捏成团儿。
朱莉明天要离开莫斯科,正在举行告别晚会。
“别祖霍夫这个人很可笑,但是他是那么和善,那么可爱。尖酸刻薄算什么取乐啊?”
“罚款!”一个身穿民军服装的年轻人说,朱莉称他为“我的骑士”,他将要陪伴朱莉去尼日尼。
在朱莉的社交圈子里,也跟莫斯科许多社交圈子一样,规定只许说俄语,说法语要受罚,罚款交给捐献委员会。
“为了带法国腔,要再罚一次,”客厅里一位俄国作家说,“‘算什么取乐’不是俄国话。”
“您不肯饶人,”朱莉不理睬作家的话,继续对那个民军说,“尖酸刻薄,我说了法语,我认罚,”她说,“可是,为了乐于对您说实话,我准备再付一次款;至于法语腔调,我不能负责。”她对作家说:“我没有戈利岑公爵那样有钱有时间请教师学俄语。啊,他来了。”朱莉说。“当着……不,不,”她转身对那个民军说,“您不要尽抓我的错。说到太阳,就看见阳光。”女主人对皮埃尔亲切地微笑着,说,“我们正说您呢,”朱莉用她那上流社会妇女所特有的能够把谎话说得自然流利的本领,说,“我们说您的团队一定比马莫诺夫的好。”
“唉呀,可别提我的团队了,”皮埃尔一边回答,一边吻女主人的手,在她身旁坐下,“团队让我腻烦死了!”
“您一定是亲自指挥那个团队吧?”朱莉说,她跟那个民军互相递了个狡黠的、讥笑的眼神。
有皮埃尔在场,那个民军已经不那么尖酸刻薄了,可是对朱莉微笑的含意,他脸上现出困惑莫解的神情。皮埃尔虽然漫不经心,心地宽厚,可是皮埃尔的人品立即把任何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企图刹住了。
“不,”皮埃尔看了看自己肥胖、庞大的躯体,笑着回答,“我会成为法国人大好的目标,再说,我怕我爬不上马去……”
朱莉在闲谈她的社会圈子的一些人时,提到罗斯托夫家。
“听说他们的家事很糟,”朱莉说,“他是那么糊涂——我是说伯爵这个人。拉祖莫夫斯基要买他的住宅和莫斯科近郊的田庄,可是老拖着。他要价太高了。”
“不,听说日内即可成交,”一个客人说,“虽然眼下在莫斯科置办什么产业是发疯的事。”
“为什么?”朱莉说,“难道您认为莫斯科有危险吗?”
“那您为什么要走呢?”
“我?问得真奇怪。我走是因为……是因为大家都走,还因为我不是贞德[56],也不是亚马孙人。”
“对呀,对呀,再给我一些碎布。”
“如果他善于管理家务,他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那个民军继续谈罗斯托夫。
“倒是一个忠厚老头,就是太窝囊。他们为什么在这儿住这么久?他们早就要回乡下了。娜塔莉现在似乎好了吧?”朱莉狡黠地微笑着问皮埃尔。
“他们在等小儿子呢,”皮埃尔说,“他参加了奥博连斯基的哥萨克部队,到白采尔科维去了。在那儿整编为团队。可是现在他已经调到我的团队,他们天天都在盼他。伯爵早就想走,可是伯爵夫人在没见到儿子之前,怎么也不肯离开莫斯科。”
“前几天我在阿尔哈罗夫家看见他们。娜塔莉又漂亮起来了,又活泼了。她唱了一支浪漫曲。有些人多么轻易就把一切都忘掉了!”
“忘掉什么?”皮埃尔不高兴地问。朱莉微微一笑。
“您可知道,伯爵,像您这样的骑士,只有在苏扎夫人的小说里才找得到。”
“什么骑士?为什么?”皮埃尔涨红了脸问。
“得了,得了,亲爱的伯爵,全莫斯科都知道。真的,您真叫我惊讶。”
“罚款!罚款!”那个民军说。
“好吧,好吧。弄得人不敢说话了,真烦人!”
“全莫斯科都知道什么了?”皮埃尔站起来,生气地说。
“得了,伯爵,您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皮埃尔说。
“我知道您跟娜塔莉好,所以……不,我一向跟薇拉更好。这个可爱的薇拉!”
“不对,太太,”皮埃尔继续用不满的腔调说,“我根本没有担任罗斯托娃小姐的骑士这个角色。我差不多已经一个月没到他们那儿去了。但是我不懂这种残酷……”
“谁为自己辩护,谁就是揭发自己,”朱莉微笑着,挥动着棉线团,说,为了不让对方辩解,随即改变了话题,“听我说,我知道什么来着!可怜的玛丽亚·博尔孔斯卡娅昨天到莫斯科了。您知道她死去了父亲吗?”
“真的吗!她在哪儿?我很想去看她。”皮埃尔说。
“昨天我和她消磨了一个晚上。她就要和她侄儿一起到莫斯科近郊的田庄去,今天或者明儿一早。”
“她怎么样,还好吗?”皮埃尔说。
“还好,很悲伤。您可知道谁救了她?这真是一个传奇故事。是尼古拉·罗斯托夫。她被包围了,那些人要杀害她,伤了一些她的人。他冲进去把她救了出来……”
“又一个传奇故事,”那个民军说,“一定是为全体老小姐都能出嫁,才来这次大逃难的。卡季什是一个,博尔孔斯卡娅又是一个。”
“您可知道,我真的相信,她有点爱上那个年轻人了。”
“罚款!罚款!罚款!”
“但是用俄国话应当怎么说呢?……”
十八
皮埃尔回到家里,仆人递给他当天取来的两张拉斯托普钦的传单。
第一张传单说,谣传拉斯托普钦伯爵禁止人们离开莫斯科,——不确实,相反,拉斯托普钦伯爵欢迎太太小姐们和商人的妻子离开莫斯科。“可以少点恐惧,也就少点传闻,”传单上说,“但是我以生命担保,那个恶棍决到不了莫斯科。”这句话使皮埃尔第一次清楚地看出,法国人一定要到莫斯科。第二份传单是说我们的大本营是在维亚济马,维特根施泰因伯爵打败了法国人,但是由于许多居民愿意武装起来,所以军火库为他们准备了武器:军刀、手枪、长枪,这些武器将廉价卖给居民。传单的口吻已经不像先前在奇吉林谈话中那样戏谑了。皮埃尔对着这些传单沉思起来。显然一场可怕的、孕育着暴风雨的乌云——他曾经以全部灵魂的力量呼唤、同时在他内心不由己地引起恐惧的乌云,显然已经临近了。
“我是前去服军役,到部队里去呢,还是等一等?”他第一百次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他从桌上拿起一副牌,开始摆起牌阵来。
“假如牌阵摆得成功,”他洗好牌,把牌拿在手里,眼睛往上望着,自言自语说,“假如成功,那就是说……说什么呢?”他还未来得及决定应该说什么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大公爵小姐的声音,她问可不可以进来。
“那就是说,我应该去参军。”他对自己说。“进来,进来。”他又对公爵小姐说。
(只有这个最大的公爵小姐,就是那个腰肢长长的,面孔板板的公爵小姐,还住在皮埃尔家里;两个小的都出嫁了。)
“请原谅,表弟,我来找您,”她用责备和激动的口吻说,“终究要想个办法才行!老是这样算怎么回事呀?大家都离开莫斯科了,老百姓在闹事。我们怎么老不走?”
“恰恰相反,看来一切都平安无事,表姐。”皮埃尔带着开玩笑的态度说,皮埃尔充当她的恩人这个角色,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习惯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可不是嘛,平安无事……好一个平安无事!瓦尔瓦拉·伊万诺夫娜今天对我讲,我们的军队打得怎么好。这当然很光彩。可是老百姓却猖狂得了不得,不肯听话,连我的使女也变野了。照这样下去,她们不久就要打我们了。简直不敢上街。要紧的是,法国人说不定哪天就要来,我们还等什么!我只求您一件事,表弟,”公爵小姐说,“请吩咐人把我送到彼得堡去吧:不管我怎么样,反正我在波拿巴统治下活不下去。”
“得了,表姐,您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情报?相反……”
“我决不做您的拿破仑的顺民。别人爱怎样就怎样……如果您不愿意这样办……”
“我办,我办,我马上就发命令。”
看来,公爵小姐因为没有人可供她发脾气而懊恼,她喃喃自语地在椅子上坐下。
“不过,您听到的消息不可靠,城里到处都很平静,什么危险都没有。您看,我刚读过……”皮埃尔把传单给公爵小姐看,“伯爵这样写的,他要用生命担保,决不让敌人进莫斯科。”
“唉呀,您的那位伯爵,”公爵小姐狠毒地说,“他是个伪君子,坏蛋,是他亲自撺掇老百姓闹事的。他不是在那些混账的传单上写过吗,不管是谁,抓住他的头发就往拘留所送(多么愚蠢)!他又说,是谁抓住的,荣誉就归谁。这就是他献殷勤的好结果。瓦尔瓦拉·伊万诺夫娜说,就因为她说了一句法国话,老百姓差一点没把她打死……”
“就是那么一回事……您把一切太放在心上了。”皮埃尔说,开始摆他的牌阵。
虽然牌阵摆通了,皮埃尔还是没到军队里去,留在莫斯科这座空城里,时时刻刻都在惊慌、犹疑、恐惧中,同时又在喜悦中期待什么可怕的事情。
次日傍晚,公爵小姐走了,皮埃尔的总管来通知他说,他不卖掉一处庄子,就筹不出装备一个团所需要的费用。总之,总管告诉皮埃尔说,建立一个团的主意,一定会使他破产的。皮埃尔听着总管说话,忍不住要笑出来。
“那您就卖了吧,”他说,“没办法,我现在不能打退堂鼓!”
一切情况变得越糟,特别是他的家业的情况变得越糟,皮埃尔就越高兴,他所期待的灾难临近也就越明显。城里几乎没有皮埃尔的熟人了。朱莉走了,玛丽亚公爵小姐走了。亲近的熟人中,只有罗斯托夫一家没有走;但是皮埃尔不常到他们那儿去。
一天,皮埃尔出门散散心,到沃罗佐沃村去看列比赫制造的用来消灭敌人的大气球,一只实验的气球要在第二天升起来。这只气球还没做好,但皮埃尔听说,气球是遵照皇上的意愿制造的。关于这个气球,皇上曾给拉斯托普钦伯爵写了如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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