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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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这儿谁是村长?”罗斯托夫快步走到人群前面,喊道。
“村长吗?您找他干什么?……”卡尔普问。
可是没等他把话说完,帽子就从他头上飞走了,他挨了猛烈的一掌,脑袋向一旁歪了一下。
“脱帽,叛徒!”罗斯托夫霹雳一声喊道。“村长在哪儿?”他狂怒地喊起来。
“村长,叫村长呢……德龙·扎哈雷奇,叫您呢。”人群中传出急促顺从的声音,帽子都从头上脱下来。
“我们决不造反,我们是守规矩的。”卡尔普说,同时,后面有几个声音突然一齐说:
“是老人们决定的,当官的太多了……”
“还犟嘴?……造反!……强盗!叛徒!”罗斯托夫嚎叫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嗓音都变了,他抓住卡尔普的脖领。“把他捆起来!”他喊道,虽然那儿除了拉夫鲁什卡和阿尔帕特奇以外,没有可以捆他的人。
终于还是拉夫鲁什卡跑过去,反剪起卡尔普的两只胳膊。
“是不是要我把我们那边山下的人叫来?”他喊道。
阿尔帕特奇喊出两个农民的名字,叫他们来捆卡尔普,那两个农民顺从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解下他们的腰带。
“村长在哪儿?”罗斯托夫喊道。
德龙皱着眉头,面色苍白,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是村长吗?捆起来,拉夫鲁什卡!”罗斯托夫喊道,就好像这道命令也不会遇到什么障碍似的。果然,又有两个农民出来捆德龙,德龙好像帮助他们似的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递给他们。
“你们大家听我说,”罗斯托夫对那些农民说,“你们马上都给我回家,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的声音。”
“怎么,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我们只不过一时糊涂。只是瞎闹了一场……我就说嘛,这样不行。”传出互相责备的声音。
“我不是对你们说了嘛,”阿尔帕特奇说,他开始行使他的权力,“这样不好,孩子们!”
“都怪我们糊涂,雅科夫·阿尔帕特奇。”一些声音回答,人群立即在村子里四散了。
两个被绑的农民被带到主人的宅院。两个喝醉酒的农民尾随着他们。
“嘿,我倒要瞧瞧你!”其中一个对卡尔普说。
“哪能这样跟老爷们讲话呀?你想哪儿去了?”
“傻瓜,”另一个附和说,“真是个大傻瓜!”
两小时后,几辆大车停在博古恰罗沃住宅的院子里。农民们起劲地搬出主人的东西装到车上,关在大柜子里的德龙,依照玛丽亚公爵小姐的意思放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指挥农民们。
“你那样放,不对,”一个总是笑眯眯的高个子圆脸农民,从女仆手里抢过一口小箱子,说,“要知道,这也是钱买的。你干吗乱扔,干吗要捆上绳子——它会磨坏的。这样我不喜欢。做什么都要仔细认真,都要有个定规。比如这就应当用椴皮席子包上,盖上干草,那才像样。看起来也舒服!”
“,这是书,书,”另一个搬出安德烈公爵的书橱的农民说,“你当心别绊着!老沉老沉的,孩子们,好多书啊!”
“是啊,老在写,也不玩玩!”那个高个子圆脸农民指着放在顶上的大厚本的辞典,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说。
罗斯托夫不愿一味地去打扰公爵小姐,没去见她,在村子里等她出来。等到玛丽亚公爵小姐的车辆从宅院里出来时,罗斯托夫骑上马,一直把她送到离博古恰罗沃十二俄里驻扎我军的路上。在扬科沃客栈前面,他恭恭敬敬地和她告别,第一次吻了吻她的手。
“看您说的,”当玛丽亚小姐感谢他搭救她(她说他的行为是搭救)的时候,他红着脸回答,“任何一个警察局长都办得到的事。如果我们打仗的对手是农民的话,我们就不会让敌人深入这么远了。”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害羞,极力改变一下话题,“这次有机会同您认识,是我的荣幸。再见,公爵小姐,祝您幸福并得到慰藉,希望下次在比较愉快的环境里和您见面。如果您不愿使我脸红的话,请不要说感谢的话。”
但是,如果说她不再用言语来感谢他的话,她已经用她那由于感激和柔情而容光焕发的脸上的全部表情来感谢他了。她不能相信他不应当受到感谢。相反,她认为毫无异议,如果没有他的话,她准毁在暴徒和法国人手里;他为了搭救她,甘冒最明显和最可怕的危险;他是一个具有崇高灵魂、高贵气度的人,善于理解她的处境和不幸,这一点也是毫无异议的。他那善良、正直的眼睛,在她诉说自己不幸的遭遇而哭泣的时候,他那双涌出泪水的眼睛,总在她的脑际萦回。
当玛丽亚公爵小姐和他告过别,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她忽然含着泪想——不是头一回才想到那个奇怪的问题:她是不是爱上他了?
在去莫斯科的路上,虽然公爵小姐的处境并不愉快,同她坐一辆车的杜尼亚莎不止一次看见,公爵小姐向车窗外探出身子,不知为什么又欢喜又忧伤地微笑着。
“我就爱上了他,又怎么样呢?”玛丽亚公爵小姐想道。
不管她多么羞于承认她的初恋是爱那个可能永远不会爱她的人,但她安慰自己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如果直到老死也不对任何人提起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一个人,她也不悔恨。
她有时回忆起他的眼神、他的同情、他说的话,她觉得幸福是不可能的。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杜尼亚莎看见她含着微笑望着车窗外。
“正巧他到博古恰罗沃来,而且恰当其时!”玛丽亚公爵小姐想道,“正巧他的妹妹拒绝了安德烈公爵![48]”玛丽亚公爵小姐从这一切中看到了神的旨意。
玛丽亚公爵小姐给罗斯托夫的印象是很愉快的。他一想起她,就兴致勃勃。当同事们知道他在博古恰罗沃的奇遇,跟他开玩笑,说他去找干草,却找到一位全俄国最富有的未婚妻,罗斯托夫一听就冒火。罗斯托夫所以恼火,因为和他所中意的、拥有巨大财产、性情温和的玛丽亚公爵小姐结婚,这个念头不止一次违反他的意志在他头脑里出现。就尼古拉个人来说,他不可能娶一个比玛丽亚公爵小姐更合适的妻子:和她结婚会使公爵夫人——他的母亲高兴,会改善他父亲的境况;尼古拉还觉得,会使玛丽亚公爵小姐幸福。
但是索尼娅呢?许下的誓言呢?当人们拿博尔孔斯基公爵小姐跟他开玩笑的时候,正是这个缘故惹得罗斯托夫恼火。
十五
库图佐夫在奉命指挥全军以后,想起了安德烈公爵,给他送去一道到总部报到的命令。
安德烈公爵来到察列沃-扎伊米希那天,正赶上库图佐夫检阅军队,而且是在检阅正在进行的时刻。安德烈公爵停在村里神父的宅旁,那儿停着一辆总司令的马车,他在大门旁的长凳上坐下等待勋座(现在大家都这样称呼库图佐夫)。从村外的田野里时而传来军乐声,时而传来欢呼新总司令“乌拉!”的巨大吼叫声。离安德烈公爵十来步远的大门旁边,有两个勤务兵、一个通信员和一个管家站在那儿,他们趁公爵不在,天气又好,走了出来。一位黑脸膛、生着浓密髭须和颊须的小个子骠骑兵中校,骑马来到大门前,他看了看安德烈公爵,问道:勋座大人是不是就在这儿,他什么时候回来。
安德烈公爵说,他不是勋座司令部的人员,也是刚到的。骠骑兵中校问那个服装华美的勤务兵。那个勤务兵带着所有总司令的勤务兵跟军官说话时都具有的特别蔑视的腔调对他说:
“什么,勋座大人吗?大概快回来了。您有什么事?”
骠骑兵中校对那个勤务兵的腔调报以微笑,他下了马,把马交给传令兵,然后走到安德烈公爵跟前,对他弯了弯身致敬。博尔孔斯基在长凳上挪挪身子让座。骠骑兵中校在他身旁坐下。
“您也是在等总司令的吗?”骠骑兵中校说,“据说,人人都见得到,谢天谢地。不然同那些卖腊肠的家伙[49]打交道,够倒霉的!无怪乎耶尔莫洛夫要申请入德国籍。现在大概咱们俄国人也能说上话了。鬼晓得搞的什么名堂。一个劲地后退,一个劲地后退。您参加过战役吗?”他问。
“我有幸参加过,”安德烈公爵回答说,“不仅参加撤退,而且在撤退中失去我所宝贵的一切,且不说田庄和亲爱的家园……我父亲就是死于忧愤。我是斯摩棱斯克人。”
“啊?……您是博尔孔斯基公爵吗?认识您,我非常高兴。我是杰尼索夫中校,大家都知道我叫瓦西卡。”杰尼索夫说,他握着安德烈公爵的手,用特别和善的目光凝神望着博尔孔斯基的脸。“是的,我听说了,”他深表同情地说,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简直是西徐亚人战争[50]。这一切都很好,只是对那些代人背黑锅的不好。您是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吗?”他摇了摇头。“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和您认识。”他握着他的手,带着感伤的微笑又说。
安德烈公爵听娜塔莎讲过,知道杰尼索夫是她的第一个求婚人。这段又甜蜜又痛苦的回忆现在又触动他那敏感的创伤,近来久已不去想它了,但是在灵魂深处仍然感到痛楚。近来的印象太多了,其中如放弃斯摩棱斯克,他的童山之行,不久前他父亲逝世的消息等如此严肃的印象,他的感受是那么多,以致过去那些印象久已淡薄了,即使记起来,对他的作用也远没有先前那样的力量了。可是对杰尼索夫来说,由博尔孔斯基这个名字引起的一连串的回忆,却是富有诗意的遥远过去,当时在用过晚饭和听过娜塔莎歌唱之后,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向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求起婚来了。他想起当时的情景和他对娜塔莎的爱情,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立刻转向他现在最热心、最专注的事情上面去了。这就是他在撤退期间的前哨服务时想出的作战计划。他曾经把这个计划递给巴克莱·德·托利,现在他打算向库图佐夫提出。这个计划的论据是:法军的战线拉得太长,我军不必从正面堵截法军,应当攻击他们的交通线,或者一面正面作战,一面攻击他们的交通线。他开始向安德烈公爵说明他的计划。
“他们守不住整个战线。这是不可能的。我保证突破他们的战线;给我五百人,我把他们的交通线切得七零八碎,准行!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游击战争。”
杰尼索夫站起来,打着手势,向安德烈公爵述说他的计划。他在述说时,从检阅的地方传来军队的呐喊声,这声音越来越不连贯,越来越散乱,夹杂着军乐和歌声。村里传来马蹄声和喊声。
“他来了,”站在大门旁的哥萨克喊道,“来了!”
博尔孔斯基和杰尼索夫向大门走去,那儿站着一大群士兵(仪仗队),他们看见库图佐夫骑着一匹枣红小马沿着大街走来。一大群侍从将官骑马跟随着他。巴克莱几乎和他并马行进。一大群军官在他们后面和周围一面跑,一面喊“乌拉!”
副官们先驰进院子。库图佐夫不耐烦地策着那匹在他沉重的身体下稳步徐行的马,他把手举到他那白色的近卫重骑兵军帽边(带有红箍,没有遮檐),连连点头。他走到向他敬礼的仪仗队前面时(仪仗队多半是佩着勋章的年轻英俊的掷弹兵),他用长官的沉着目光默默地、聚精会神地看了他们一分钟,然后转向他周围那群将军们和军官们。他脸上突然现出微妙的神情;他带着惶惑的姿态耸了耸肩。
“有这么好的小伙子,还总是退却,退却!”他说。“好了,再见,将军。”他又说,策马经过安德烈公爵和杰尼索夫面前向大门走去。
“乌拉!乌拉!乌拉!”人们在他后面喊道。
自从安德烈公爵上次看见库图佐夫之后,他更胖了,面皮松弛,浮肿。但是安德烈公爵所熟悉的那只白眼[51]、伤疤,以及他脸上和身上疲倦的表情,依然如故。他穿着军服,肩上斜挂着细皮条鞭子,戴着白色的近卫重骑兵军帽。他骑在那匹精壮的小马上,沉重地摇晃着。
“嘘……嘘……嘘……”他口哨吹得几乎听不见,骑马进了院子。他脸上现出快慰喜悦的表情,那是一个人在作为代表在人多的场合露面之后想休息一下时常有的表情。他从马镫里抽出左脚,然后倾着整个身子,吃力得皱着眉头,使劲把左脚迈过马鞍,用臂肘支着膝盖,哼哧了一声,整个人歪倒在准备扶他的哥萨克们和副官们的手臂上。
他定了一下神,眯起眼睛环顾四周,他看了看安德烈公爵,好像不认识他,迈着他那一颠一颠的步子向门廊走去。
“嘘……嘘……嘘。”他吹着口哨,又转脸看了看安德烈公爵。对安德烈公爵的面孔的印象,只有经过几分钟之后(这是老年人常有的现象)才和对他这个人的回忆联系起来。
“啊,你好,公爵,你好,亲爱的朋友,来吧……”他一面环视,一面疲倦地说,挺费劲地登上在他重压下咯吱作响的门廊地板。他解开扣子,坐到门廊里的一条长凳上。
“你父亲怎么样?”
“昨天接到他去世的消息。”安德烈公爵简短地说。
库图佐夫睁开吃惊的眼睛看了看安德烈公爵,然后摘下制帽,画了十字:“愿他在天国安息!我们所有的人都要服从上帝的旨意!”他沉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我敬爱他,我衷心地同情你。”他拥抱安德烈公爵,把他搂到他那肥厚的胸脯上,好久好久没有放开。当他放开他时,安德烈公爵看见库图佐夫厚厚的嘴唇在颤抖,眼里含着泪水。他叹了口气,两手按住长凳要站起来。
“走,到我那儿去吧,咱们谈一谈。”他说;但是,正当这时,在长官面前一如在敌人面前同样不胆怯的杰尼索夫,不顾站在门廊旁的副官用愤怒的低声阻拦他,他响着马刺、大胆地沿着台阶走上门廊。库图佐夫两手支着长凳,不满地望着杰尼索夫。杰尼索夫自报了姓名,声称他有关于国家利益的重大事情要向勋座大人报告。库图佐夫用疲倦的目光望着杰尼索夫,摆出一副厌烦的姿势,抬起两手,交叉在肚子上,重复说:“有关国家的利益?是什么事?说吧?”杰尼索夫像姑娘似的脸红了(看见这个满脸胡须、苍老、经常喝酒的脸上现出红晕,令人觉得奇怪),开始大胆地陈述他切断斯摩棱斯克和维亚济马之间敌军防线的计划。杰尼索夫在那地区住过,熟悉那一带的地形。他的计划无疑是好的,特别是他说话的口气带有极强的信心。库图佐夫看看自己的脚,偶尔望一望隔壁的院子,似乎在等待那边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果然,在杰尼索夫讲述的时候,从他所看的那所小屋里出来一个腋下夹着公事包的将军。
“怎么样?”杰尼索夫还在讲述,库图佐夫说,“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勋座大人。”将军说。库图佐夫摇摇头,仿佛说:“一个人怎么能办完这么多事。”于是继续听杰尼索夫陈述。
“我用俄国军官高尚诚实的誓言来保证,”杰尼索夫说,“我准能切断拿破仑的交通线。”
“基里尔·安德烈耶维奇·杰尼索夫,军需总监是你什么人?”库图佐夫打断了他的话。
“是家叔,勋座大人。”
“噢!我们是老朋友了,”库图佐夫高兴地说,“好的,好的,亲爱的,你留在总部吧,明天咱们再谈谈。”他向杰尼索夫点了点头,就转身伸手去拿科诺夫尼岑递来的文件。
“是不是请勋座大人到屋里去,”值勤的将官用不满的声音说,“要审查几份计划和签署一些文件。”从门口走出一个副官报告说,室内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看样子库图佐夫想办完事再回屋里去。他皱了皱眉……
“不,亲爱的,吩咐把桌子搬来,我就在这儿看文件。”他说。“你不要走。”他对安德烈公爵说。安德烈公爵站在门廊上正在听那个值勤将军说话。
在值勤将军报告时,安德烈公爵听见门里有女人的低语声和绸衣的窸窣声。他朝那边瞧了几眼,看见门里有一个穿粉红衣裳,包雪青色丝头巾,丰满、红润的美丽少妇,她捧着一个盘子,显然在等待总司令进去。库图佐夫的副官低声对安德烈公爵说,这是女房东,神父的老婆,她要向勋座大人献盐和面包[52]。她丈夫在教堂用十字架欢迎过勋座大人,她在家里……“她很漂亮。”那个副官含着微笑加了一句。库图佐夫听到这话,回头看了看。正如他听杰尼索夫的陈述一样,也正如七年前他在奥斯特利茨军事会议上听那些争论一样,库图佐夫在听值勤将军报告(报告的主要问题是对察列沃-扎伊米希阵地的批评)。他所以听,显然只是因为他长两只耳朵,不得不听,虽然一只耳朵里塞着一小段海船的缆索[53];不过显而易见,那个值勤将军对他所能说的话,不但没有一点可以使他吃惊或者引起他的兴趣的东西,而且他预先全知道要对他说的话,他所以听完这一切,只是因为不得不听完,正如不得不听完那像念经似的祷告一样。杰尼索夫说得头头是道,十分明智。值勤将军的话就更头头是道,更加明智,但是显而易见,库图佐夫蔑视聪明才智,他知道另外一种可以解决问题的东西——另外一种与聪明才智无关的东西。安德烈公爵悉心观察总司令脸上的表情,他所能看到他脸上的唯一表情就是烦闷,对门里那个女人的低语的好奇以及遵守礼节的愿望。显而易见,库图佐夫蔑视聪明才智,甚至蔑视杰尼索夫的爱国热忱,但是他的蔑视并不是由于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感情(因为他极力不显露这些东西),而是由于别的东西。他蔑视那一切,是由于他年高老迈,富于生活经验。库图佐夫对于那个报告只发出一个关于俄国军队在战地抢劫的指示。在报告结束时,值勤将军呈上一个因士兵割青燕麦,地主要求各军长官追偿的文件,请勋座大人在上面签字。
听了这件事,库图佐夫咂咂嘴,摇了摇头。
“扔到炉子里……投到火里去!我干脆告诉你说吧,亲爱的朋友,”他说,“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投到火里。庄稼,让他们尽管割吧,木材,让他们尽管烧吧。我不发命令许可这样做,也不禁止,但我不能赔偿。非这样不行。既然劈木头,‘难免木片飞’。”他又看了看那个文件。“哦,德国人真精细!”他摇头,说。
十六
“好,总算完了。”库图佐夫签署了最后一个文件,说,他吃力地站起来,白胖脖颈上的皱褶舒展开来,他带着快活的表情向门口走去。
那个神父太太血立刻涌到脸上,她端起准备了很久而未能及时献上的盘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把盘子捧到库图佐夫面前。
库图佐夫眯起眼睛,脸上露出笑容,用手托住她的下巴,说:
“多么漂亮的美人儿!谢谢,好孩子!”
他从裤袋里掏出几枚金币放在她的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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