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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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安德烈公爵说,“打死恶狗甚至是好事情。”
“不,打死人不好,不对……”
“为什么不对?”安德烈公爵反问道,“人并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恰恰在判断是非问题上,人是从来就犯错误,将来也要犯错误。”
“凡是对人作恶,就是不对。”皮埃尔说,他很高兴,自他来这里后,安德烈公爵第一次活跃起来,开始说话了,并且想把他变为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切经过全说出来。
“怎样才算对人作恶,有人对你说过吗?”他问。
“作恶?作恶?”皮埃尔说,“我们都知道,什么是人家对自己作恶。”
“是的,我们都知道,自己认为是恶的事情,不能施加于人。”安德烈公爵越来越兴奋了,看来他想对皮埃尔说出自己的新观点。他用法语说:“我认为,在生活中只有两种实在的不幸:受良心责备和疾病。只要没有这两件坏事,就是幸福。我活着,光为了避免这两件坏事,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哲学。”
“可是爱邻人呢?自我牺牲呢?”皮埃尔说,“我不能同意您的说法!活着就为了不做坏事,不悔恨,这太不够了。我曾经这样生活过,我为自己活着,结果毁了自己的生活。只有现在,当我为别人,至少我是努力(为了表示谦虚,皮埃尔修正了一下)为别人活着的时候,只有现在我才懂得生活的幸福。不,我不同意您的看法,而且您是口头上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安德烈公爵默默地望着皮埃尔,含着嘲讽的微笑。
“你见到我的妹妹玛丽亚公爵小姐,你们会谈得来的。”他说。“也许,对你说来,你是对的,”停了一下,他继续说,“但是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你说你过去为自己生活,几乎因此毁掉了你的生活,只有为别人而活着的时候,才找到幸福。可是,我的经验正相反。我过去为名誉而活着。(究竟什么是名誉呢?其实也是爱别人,想为别人做点事,希望得到别人的称赞。)我是这样为别人而生活的结果不是几乎,而是完全毁掉了自己的生活。自从我只为我个人而生活以后,我的心就平静得多了。”
“怎么能只为个人而生活啊?”皮埃尔激昂起来,问道,“可是儿子呢?妹妹呢?父亲呢?”
“这一切仍然是我,而不是别人,”安德烈公爵说,“所谓别人,邻人,您和公爵小姐称之为邻人,这是错误和罪恶的根源。邻人,这就是您要为之做好事的基辅农奴。”
他看了看皮埃尔,目光含着嘲笑和挑战的神情。看来他有意挑动皮埃尔。
“您在开玩笑,”皮埃尔说,他越来越兴奋了,“我愿意做好事,虽然做得很不够,而且做得很差,但总算做了,并且做出一点成绩,这有什么错,犯了什么罪啊?那些不幸的人们,我们的农奴,他们也像我们一样,从生到死,对上帝和真理的认识只限于宗教仪式和毫无意义的祈祷,这时如果有人把来世、果报、褒奖、慰藉等等令人舒适的信念传授给他们,这能算是罪过吗?既然毫不费力就可以提供物质帮助,而有人得不到这个帮助就要病死,于是我向他们提供了医生、医院、养老院,这有什么过错和不好?农奴、喂奶的妇女,日夜不得空闲,我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休息,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毫无疑问的善行吗?……”皮埃尔急急地说,连字音都咬不清了,“我做了这些事,虽然做得不好,做得不多,但总算做了一点事情,您不惟不能使我相信我做的事情是不好的,而且也不能使我相信您自己有那种想法。主要的,”皮埃尔继续说下去,“我知道,而且确实知道,行善的乐趣是生活中唯一可靠的幸福。”
“是的,如果是这样提出问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安德烈公爵说,“我盖房子,辟花园,而你盖医院,你我做这些事,都可以消磨时间。至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好的,就让那个无所不知的人来判断吧,而不是我们来判断。好吧,你愿意辩论,那么就来辩论吧。”于是他们离开饭桌,在可以代替阳台的门廊上坐下来。
“那么就来辩论吧。”安德烈公爵说。“你提起学校,”他屈起一个指头,接着说,“教育,等等,你是想把他,”他指着一个脱下帽子从他们身旁走过的农奴,说,“从禽兽的状况挽救出来,并且满足他精神的需要,可是我认为,唯一可能的幸福就是禽兽的幸福,可是你呢,偏要剥夺他这种幸福。我羡慕他,而你想把他弄成我这个样子,可是又不把我的财产给他。你说的另一件事情是要减轻他的劳动。可是在我看来,体力劳动对于他,正像脑力劳动对于你我同样的必需,同样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条件。你不能不思索。我睡到半夜两点多钟,忽然心血来潮,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到早晨都不能入眠,因为我在思索,而且不能不思索,正如他不能不耕地,不能不割草一样;不然的话,他就会在酒馆里出进,或者在病榻上呻吟。正如我受不了他们那种可怕的体力劳动,他也受不了我这四肢不勤的生活,他会因此发胖,慢慢死去的。第三,记不起了,你还说什么来着?”
安德烈公爵屈起第三个指头。
“噢,对了,还有医院,医药。他中风,快死了,而你给他放血,把他救活了。他拖着残废的身子,又挨了十年,成为大家的负担。死对于他,反倒舒服得多,简单得多。如果你是舍不得毁掉一个多余的劳动力——我是这样看待他的,那犹可说,可是你是由于爱护他而给他治病。他是不需要这个的。再说,认为医药曾经治好过什么人,这简直是妄想!能杀死人倒是真的!”他说,愤愤地皱起眉头,转身不看皮埃尔。
安德烈公爵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得如此明白、确切,看来他曾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一个好久不说话的人似的,他很乐意说出心里的话,而且说得很快。他的论调越悲观,他的目光就越有神采。
“唉呀,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皮埃尔说,“我真不明白,怀有这样的思想怎么能活下去。我也有这样的时刻,这是在不久前,在莫斯科和在旅途中的事,可是当时简直痛苦得活不下去,对一切都觉得厌恶……主要的是,我厌恶自己,当时我不吃不喝,不洗脸……您呢?您怎么样?……”
“干吗不洗脸啊,太不卫生了,”安德烈公爵说,“相反,要尽力使自己过得愉快一些。我活着,这不是罪过,所以说,我不妨害任何人,尽可能活得好些,直到老死。”
“促使您怀着这种思想的动机是什么呢?有这种思想就可以坐着不动,什么也不干……”
“就是这样我也闲不住。我倒乐意什么都不干呢,比方说吧,蒙本地区的贵族抬举,选我当贵族长[36],我好歹推辞掉了。他们不能了解,我没有做这种事的才能,没有做这种工作必须具有的那套装笑脸,献殷勤,卑鄙庸俗的本领。再比方说,为了有一个清静窝儿,还得盖这所房子。现在又有后备军的事。”
“您为什么不在军队里服役呢?”
“经过奥斯特利茨战役以后!”安德烈公爵神色阴暗地说,“不,谢谢吧,我发誓不在作战部队里服役,将来也不。即使波拿巴打到跟前,打到斯摩棱斯克,威胁童山,我也不在俄国军队服役。刚才我对你说,”安德烈公爵平静下来,接着说,“我现在在后备军,家父是第三军区总司令,在他手下做事,这是我避免服役的唯一方法。”
“这么说来,您还是在服役?”
“是在服役。”他停了一会儿,说。
“那么您为什么服役呢?”
“我告诉你为什么。家父是当代最显赫的人物之一。但是他老了,他的本性不能说是残酷无情,但是他太爱活动了。他过惯了掌握无限权力的生活,因而变得叫人望而生畏。现在皇上任命他为后备军总司令,他掌握了这个权力。两个星期前,如果我迟到两小时,他会把尤赫诺夫的一个书记官绞死的,”安德烈公爵微笑着说,“我所以要服役,就是因为除了我,再没有能够影响他的人,我可以使他少干一些日后令他苦恼的事。”
“啊,您这就对了嘛!”
“哼,可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安德烈公爵接着说,“对于这个盗窃后备军的靴子的书记坏蛋,我过去和现在都没有丝毫行善的意思,我甚至高兴看见绞死他。但是,我是可怜家父,也就是说,又是为着自己。”
安德烈公爵越说越兴奋。在他向皮埃尔证明在他的行为中根本没有对邻人行善的意思的时候,他的眼睛放射着狂热的光芒。
“你想解放农奴,”他继续说,“这很好;但是这不是为了你(我想你从未鞭打过谁,也从未把谁流放到西伯利亚),更不是为了农奴。如果他们遭到殴打,鞭笞,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想,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好。在西伯利亚他们过着同样的牛马生活,身上的伤疤长好了,他们仍然和过去一样幸福。解放农奴对于另外一些人才是需要的,他们在精神上陷于崩溃,内心郁积了很多悔恨,可是又极力压抑着,但由于有权实行公正和不公正的惩罚,而变得粗暴残酷。我是可怜这些人,为了他们,我赞成解放农奴。也许你没见过,我可见过,那些享有世袭的无限权力的好人们,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变得暴戾,他们横行霸道,残忍成性,他们虽然也知道,但是克制不住自己,于是越来越陷入苦恼。”
安德烈公爵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那么兴致勃勃,皮埃尔不由得想到,他这些思想是由于他父亲的作风引起的。他一句话都没说。
“由此可见,我惋惜的是什么——是人的尊严,良心的宁静、纯洁,而不是背脊和脑袋,这些东西不管你怎样抽,怎样剃[37],仍然是背脊和脑袋。”
“不对,不对,一千个不对!我永远不会同意您的意见。”皮埃尔说。
十二
傍晚,安德烈公爵和皮埃尔坐上四轮马车,向童山出发了。安德烈公爵不断地瞟一瞟皮埃尔,为了表示他的心情很好,偶尔说句话打破沉默。
他指着田地,向皮埃尔讲他在园田管理方面的改良。
皮埃尔神色阴郁地沉默着,只是哼哼哈哈回答一两个字,看来他正在埋头想自己的心事。
皮埃尔在想,安德烈公爵是不幸的,他误入迷途,不知道真正的光明,皮埃尔应当帮助他,启发他,使他振作。但是,皮埃尔刚一想到他应该怎么说和说什么的时候,他就预感到,安德烈公爵只用一句话,一个论据,就把他的说教推翻了,所以他不敢开口,生怕他所珍爱的神圣信念受到嘲笑。
“不对,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皮埃尔突然开口说,他低着头,摆出顶牛的架势,“您为什么这样想?您不应当有这种想法。”
“我想什么来着?”安德烈公爵惊讶地问。
“关于生活,关于人生的使命。这是不对的。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您知道是什么救了我吗?是共济会。不,您别笑。共济会并不像我过去想的那样,它不是崇尚繁文缛节的教派,共济会是人类永恒的优秀品质的唯一最好的表现。”于是他就向安德烈公爵讲解他所理解的共济会。
他说,共济会是不受国家和宗教束缚的基督教教义,是平等、友好、博爱的教义。
“只有我们的圣教才具有人生的真谛,其他一切都是梦幻,”皮埃尔说,“您要懂得,亲爱的朋友,除了这个共济会,到处都充满了虚伪和荒谬,我同意您说的,聪明的好人,除了尽可能不妨害别人过一辈子,再也没有别的出路。接受我们的基本信仰,加入我们的会,把自己交给我们引导,那么,您立刻就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感觉自己是那个无形的巨大链条的一环,链条的一端隐藏在天国里。”皮埃尔说。
安德烈公爵眼睛望着前面,沉默不语地听皮埃尔讲话。有几次由于辚辚的马车声没有听清,他叫皮埃尔再说一遍。从安德烈公爵眼睛里突然迸发的特别的光芒,从他的沉默,皮埃尔看出他没有白说,安德烈公爵不再打断他的话,也不再嘲笑他了。
他们来到一条涨水的河边,得摆渡过河。在安置马车和马匹的时候,他们上了渡船。
安德烈公爵倚着栏杆,默默地向前眺望沐浴着落日余晖的泛滥的河水。
“您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皮埃尔问,“您干吗老不说话啊?”
“我有什么想法吗?我在听你说呢。这一切都是对的,”安德烈公爵说,“可是你说:加入我们的会吧,入了会,我们就可以向你指出人生的目的和人生的使命,以及统治世界的法则。可是我们究竟是谁呢?是人吗?为什么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看不见你们所看见的?你们在人世间看见了善和真的王国,可是我就看不见。”
皮埃尔打断了他的话。
“您相信来世吗?”他问。
“相信来世吗?”安德烈公爵重复一遍,但是皮埃尔不让他说下去,他认为他重复这句话就是作了否定的回答,何况他知道安德烈公爵早先就是无神论者。
“您说,您看不见善和真的王国。我也看不见;如果把我们的生命看作一切的终结,就看不见这个王国。在这个世界,正是在这个世界(皮埃尔指了指田野,说),没有真理,只有虚伪和罪恶。可是在宇宙中,在整个宇宙中,有一个真理的王国,我们现在是尘世的儿女,但从永恒来看,我们是整个宇宙的儿女。难道我在自己的灵魂中没有感觉到我是这个巨大而和谐的整体的一部分吗?难道我没有感觉到我是在这作为上帝化身的许许多多的生物之中(您可以把上帝看作是至高无上的力量)从最低级生物到最高级生物中间的一个环节,一个阶梯吗?如果我看见,确实看见从植物到人这部梯子,为什么我要设想这部梯子从我这里中断,而不是通向更远更远的地方呢?我觉得,我也像宇宙间的一切一样,不仅现在不会消灭,而且将来永远存在,过去也是永远存在着的。我觉得,除了我,在我上面还存在着神灵,在这个宇宙中有真理存在。”
“是的,这是赫尔德[38]的理论,”安德烈公爵说,“可是,亲爱的,使我确切相信的不是这个,而是生和死,使我相信的是这样的事实,你亲眼看见,一个你所珍爱的、同你结合在一起的人,你对不住这个人,希望能够赎罪(安德烈公爵的声音颤抖了,背过身去),可是这个人突然在受苦,受折磨,不再生存了……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没有一个答案!我相信答案是有的……使我相信的是这件事,而且确切地信服了这件事。”安德烈公爵说。
“对啊,对啊,”皮埃尔说,“这不正是我所说的吗!”
“不对,我只是说,使我相信来世的必然性的,不是什么论据,而是这样的事实,当你和一个人手挽手在人生的旅途中行进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在那里消失不见了,到乌有之乡去了,而你自己却站在这深渊前面往那里张望,我就曾经张望过……”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您知不知道有一个那里,而且有某人存在?那里就是来世,某人就是上帝。”
安德烈公爵没有回答。马车和马匹早已上了对岸,并且套好了挽具,太阳已经沉没了一半,傍晚的寒气降临了,渡口旁边的水洼覆上一层点缀着星星的薄冰,使仆人、车夫、船夫惊异的是,皮埃尔和安德烈仍然站在渡船上谈话。
“如果有上帝,有来世,那么就有善和真;人生的最大幸福就在于追求善和真。要活着,要爱,要信仰,”皮埃尔说,“我们不仅是今天生活在这一小块土地上,而且我们永远、在一切方面在那里(他指了指天)曾经生活过,并且将来也在那里生活。”安德烈公爵用臂肘支着渡船栏杆站在那里听皮埃尔说话,眼睛一直望着苍茫的河水辉映着夕阳的红光。皮埃尔停住不说了。四周一片寂静。渡船早已靠岸,只有波浪轻轻拍打着船底。安德烈公爵感到水浪的冲激声仿佛在附和皮埃尔的话:“真的,相信这个吧。”
安德烈公爵叹了一口气,用闪闪放光的、孩子般的、柔和的目光,扫了皮埃尔一眼。皮埃尔的脸涨红了,他兴高采烈,但在智力高超的朋友面前依旧感到羞怯。
“是啊,但愿如此!”他说。“咱们该上岸了。”安德烈公爵又说,于是,他一面离开渡船,一面望了望皮埃尔指给他看的天空,在奥斯特利茨战役后,他第一次又看见了他躺在奥斯特利茨战场上看见的那个崇高的永恒的天空,那种久已沉睡在他心中的美好的感情,忽然欢乐地、青春焕发地在他心灵中苏醒了。当安德烈公爵一进入习惯的生活环境,这种感情就消失了,可是他知道,他虽然不善于进一步发展这种感情,但是它已经在他心中扎了根。同皮埃尔的会见,在安德烈公爵的生活中展开一个新的纪元,在这以后,虽然表面上依然照老样子生活,可是在他内心,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十三
安德烈公爵和皮埃尔来到童山庄园大门前,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在他们的马车驰到的时候,安德烈公爵微笑着叫皮埃尔注意在后门口发生的一阵骚乱。一个弯着腰背着行囊的老太婆和一个穿一身黑衣裳、留着长头发的矮个男人,看见马车来了,就急忙往门里跑。后面跟着两个女人,这四个人一面惊慌地往后门台阶上跑,一面回头向马车张望。
“这是玛丽亚的神亲[39],”安德烈公爵说,“他们以为是我父亲来了呢。这是她唯一不服从父亲的事:他吩咐把这些巡礼者赶走,可是她还是接待他们。”
“神亲是什么呀?”皮埃尔问。
安德烈公爵没来得及回答。仆人们出来迎接他们,他问老公爵在哪里,是不是很快就回来。
老公爵还在城里,他随时都可能回来。
安德烈公爵把皮埃尔领到自己的起居室,他在他父亲家中的这个房间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他先到育婴室去看望一下。
“咱们到妹妹那儿去吧,”安德烈公爵回来后对皮埃尔说,“我还没有见到她呢,她现在正躲起来和她的神亲们待在一起。她见到我们会不好意思的,那就让她活该吧,你可以见识见识神亲。这很有趣,真的。”
“什么是神亲?”皮埃尔问。
“你这就会看见的。”
玛丽亚公爵小姐看见他们进来,果然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她的房间很舒适,神龛前面点着长明灯,茶炊后面的沙发上,有一个男孩和她并肩坐着,他留一头长发,鼻子也是长长的,穿一身正教徒的长袍。
一个满脸皱纹的精瘦老太婆坐在沙发旁的圈椅上,她那娃娃似的脸上流露出温和的表情。
“安德烈,干吗不先给我打个招呼?”她温和地责备说,像母鸡护着小鸡似地站在她那些巡礼者前面。
“非常高兴看见您。非常高兴。”在皮埃尔吻她的手的时候,她对他说。皮埃尔小的时候,她就认识他,而现在,他和安德烈的友谊,他妻子给他的不幸,主要的是,他那善良、质朴的面孔,使她对他发生了好感。她用美丽、光亮眼睛,注视着他,仿佛在说:“我是很喜欢您的,但是请您不要嘲笑我的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他们坐下来。
“啊,伊万努什卡也在这儿。”安德烈公爵微笑地指着那个年轻的巡礼者,说。
“安德烈!”玛丽亚公爵小姐带着恳求的口吻说。
“您可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安德烈对皮埃尔说。
“安德烈,看在上帝的份上!”玛丽亚公爵小姐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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