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1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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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人类生活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自由和必然的一定关系,也就是意识和理性法则的关系。
我们对外部自然界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自然力和必然性的一定关系,或生活的实质和理性法则的一定关系。
自然的生命力在我们外界存在,不为我们所知,我们把这些力叫作引力、惰力、电力、畜力,等等;但是人的生命力是为我们所知的,我们把它叫作自由。
但是,正如人人都感觉到、而其自身却无法理解的万有引力一样,我们对它所服从的必然性法则知道多少(从一切物体都有重量这个起码的知识,到牛顿的定律),我们就对它了解多少;同样,人人意识到,而其自身却无法理解的自由意志力,我们对它所服从的必然性的法则了解多少(从人人死亡这个事实,到最复杂的经济法则或者历史法则的知识),我们就对它了解多少。
一切知识不过是把生活的实质总结为理性的法则罢了。
人的自由意志与其他任何力量不同,人是认识到自由意志的力量的;但是在理性看来,它与别的任何力量并无不同。万有引力、电力或化学亲合力,彼此之间的区别,只在于理性对它们做了不同的界说。同样,在理性看来,人的自由意志力与别种自然力的区别,也只是在于理性所给它的界说。自由离开必然性,就是说,离开规定它的理性法则,就与万有引力,或热力,或植物生长力并无任何不同,在理性看来,自由不过是刹那间的、无法确定的生命的感觉。
正如无法确定的推动天体的力的实质,无法确定的热力、电力,或化学亲合力,或生命力的实质,形成了天文学、物理学、化学、植物学、动物学,等等的内容一样,自由意志力的实质形成了历史的内容。但是,正如每种科学研究的对象是未知的生活实质的表现,而这实质的本身只能是形而上学的研究对象一样,人的自由意志在空间、时间和因果关系中的表现,形成历史的研究对象;而自由意志本身是形而上学研究的对象。
在实验科学中,我们把已知的东西叫作必然性的法则;把未知的东西叫作生命力。生命力不过是对我们所知道的生活实质以外的未知的剩余部分的一种说法。
在历史中也是一样:我们把已知的东西叫作必然性的法则;把未知的东西叫做自由意志。就历史来说,自由意志不过是对我们已知的人类生活法则中未知的剩余部分的一种说法。
十一
历史从时间和因果关系来考察人的自由意志与外部世界相联系的表现。也就是用理性的法则来解释这种自由,因此,历史只有用这些法则解释自由意志时才是一种科学。
在历史方面,承认人的自由意志是一种能影响历史事件的力量,也就是一种不服从法则的东西,正如在天文学方面,承认天体运行是一种自由的力量一样。
承认这一点,就取消了法则存在的可能性,也就是取消了任何知识存在的可能性。假如有一个天体自由运行,那么凯普勒和牛顿的定律就不再存在了,任何天体运行的观念也不再存在了。假如有一种人的自由行动,那么,任何历史法则,任何历史事件的观念,都不存在了。
对历史来说,人类意志有若干运动路线,其一端隐在未知世界中,但是,在其另一端,一种现时的人的自由意志在空间中、时间中和因果关系中活动着。
这个活动范围在我们眼前展开得越广,这个活动的法则就越明显。发现和说明那些法则是历史的任务。
历史科学用它现在对待它研究的对象的观点,并依照它现在所遵循的途径在人的自由意志中寻求现象的原因,历史科学法则的阐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对人类的自由意志不管怎样缩小它的作用,只要把它看作不服从法则的一种力量,法则就不可能存在了。
只有把这种自由意志无限地缩小,就是说,把它看作无限小的数量,我们才确信原因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于是历史不再去寻求原因,而是把寻求法则当作它的任务。
这些法则的寻求早已开始,历史应当汲取的新的思想方法,与那不断把现象的原因剖析了又剖析的旧历史方法自行毁灭同时作出来。
所有人类科学都走这条路子。数学这门最精密的科学达到无限小的时候,便放弃了解析的过程,开始了总和未知的无限小数的新过程。数学放弃原因的概念而寻求法则,也就是寻求一切未知的无限小的元素的共同性质。
别的科学也沿着同样的思路进行,虽然其形式不同。当牛顿宣布万有引力法则的时候,他并未说,太阳或地球有一种吸引的性质;他说,从最大到最小的所有物体都具有互相吸引的性质,就是说,他抛开物体运动原因的问题,来说明从无限大到无限小的所有物体共同的性质。各种自然科学也是这样做的:它们抛开原因问题来寻求法则。历史也是站在这条路上的。假如历史的研究对象是各民族和全人类的运动,而不是叙述个人生活中的插曲,那么,它也应抛开原因的概念来寻求那些为一切相等的、不断互相联系的、无穷小的自由意志的因素所共同具有的法则。
十二
自从哥白尼体系被发现和被证实以后,仅仅承认运转的不是太阳而是地球这一事实,就足以破除古人的全部宇宙观了。推翻那个体系,就可以保持天体运行的旧观念,但是不推翻它,似乎不可能继续研究托勒美[41]的天动说。但是,就在哥白尼体系被发现以后,托勒美的天动说还被研究了很长时间。
自从有人说出和证明,出生率或犯罪率服从数学法则,一定的地理的和政治经济的条件决定这种或那种管理形式,人口和土地的一定关系造成民族的迁徙,——从此,历史所依据的基础就从根本上被摧毁了。
推翻这些新法则,就可以保持历史的旧见解;但是,不推翻它们,把历史事件当作人类自由意志的产物来研究,就似乎不可能了。因为,假如建立某种管理形式,或某一民族迁徙,是由于某些地理的、人种的或经济的条件,那么,我们认为建立管理形式或发动民族迁徙的那些人的自由意志就不能被看作原因了。
然而旧的历史与完全违反它的原理的统计学、地理学、政治经济学、比较语言学和地质学的法则仍然被人研究着。
新旧观点在形而上学中进行了长期的、顽强的斗争。神学维护旧观点,指责新观点破坏了神的启示。但是当真理得到胜利的时候,神学同样牢固地建立在新的基础上。
在现代,新旧历史观点同样进行了长久的、顽强的斗争,神学同样维护旧观点,指责新观点破坏了神的启示。
在上述两种情形下,斗争从两方面激起感情,抹煞真理。一方面,为若干世纪建起的整个大厦而恐惧和惋惜;另一方面,是要求破坏的热情。
在反对新兴的形而上学的真理的人们看来,假如他们承认那种真理,就要破坏他们对上帝,对创造宇宙万物,对嫩的儿子约书亚的神通[42]所怀抱的信仰。在捍卫哥白尼和牛顿的法则的人们看来,例如在伏尔泰[43]看来,似乎天文学的法则摧毁了宗教,于是他利用万有引力的法则作为反对宗教的武器。
正如现在的情形一样,只要一承认必然性法则,似乎就破坏了灵魂的概念、善恶的概念,以及建立在这些概念之上的所有国家和教会的机构。
正如当年的伏尔泰一样,现在必然性法则的自告奋勇的维护者用必然性法则作为反对宗教的武器;但是,正如哥白尼在天文学方面的法则一样,历史的必然性法则不但没有摧毁政府和教会机构所依据的基础,甚至加强了那个基础。
现在的历史问题正如当年的天文学问题一样,全部的意见分歧就在于承认不承认一种绝对的单位作为看得见的现象的尺度。在天文学上是地球的不动性;在历史上是人格的独立性——自由意志。
正如在天文学上,承认地球运行的困难在于否定地球不动而行星运动的直接感觉,在历史上,承认个人服从空间、时间和因果关系的法则的困难,在于否定我们个人的独立性的直接感觉。但是,天文学的新观点说:“诚然,我们觉不出地球运行,但是,承认它不动,我们就陷入荒谬的境地;承认我们感觉不出的运动,我们就有了法则,”历史的新观点也这样说:“诚然,我们觉不出我们的依赖性,但是,承认我们有自由意志,我们就陷入荒谬的境地,承认我们对外部世界、时间、原因的依赖性,我们就有了法则。”
在第一种情形下,要否定空间静止的意识,并且承认我们感觉不出的运动;在现在的情形下,同样要否定被意识到的自由,并且承认我们感觉不出的依赖性。
[1]福蒂(1792—1838),诺夫戈罗德修道院院长,于一八二○年发动对不同教派的迫害。
[2]谢林(1775—1854),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家,著有《先验唯心主义系统》等书。
[3]费希特(1762—1814),德国古典哲学家,著有《知识学基础》等书。
[4]谢多勃良(1768—1848),法国作家,反动的浪漫派首领,著有《基督教真谛》等书。
[5]此处指一七九九年俄将苏沃洛夫率领俄军远征意大利,而当时拿破仑在埃及。
[6]亚历山大下令制造一种勋章,以纪念一八一二年打败法国人,上面刻着这样的话。
[7]拉奥孔是希腊神话中普里阿摩斯和赫卡柏的儿子,阿波罗在特洛伊城的祭司。他警告特洛伊人提防木马计,因此触怒雅典娜,在一次祭祀中两条巨蛇把他和他的两个儿子缠死。
[8]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十九章第二十六节。
[9]当时每省贵族都形成一个团体,定期选举、集会,参与地方行政。
[10]原文为拉丁语。
[11]塞佛尔是法国巴黎西南的一座小城,以产瓷器著名。
[12]圣经会于一八一二年由戈利津建立,具有政治势力,后因戈利津失势,于一八二六年被尼古拉一世封闭。
[13]戈斯涅尔和塔塔利诺娃都是神秘主义者,戈斯涅尔曾任圣经会会长,塔塔利诺娃为精神协会创始人,后二人均宣告失败。
[14]朱丽安·克律德涅夫人(1766—1824)出生在里加,醉心于神秘主义,亚历山大一世一度受过她的影响,后失宠。
[15]指十二月党人的革命活动。
[16]原文为意大利语。
[17]道德联盟是一八○八年在普鲁士成立的一个政治团体,由自由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代表组成。它的宗旨是反对拿破仑的法国。
[18]俄语бунт(暴动)与德语bund(联盟)音同。
[19]西斯蒙第是十八世纪瑞士政治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
[20]卢梭和孟德斯鸠是十八世纪法国著名哲学家。
[21]普鲁塔赫是古希腊历史学家,著有《希腊罗马伟人传》。
[22]即飘浮在空中的游丝。
[23]穆齐·塞服拉是古罗马传说中的英雄,相传他为拯救罗马,烧掉右手,以表决心。
[24]基邦(1737—1794),英国史学家,著有《罗马帝国衰亡史》等书。
[25]保克尔(1821—1862),英国史学家,著有《英国文明史》等书。
[26]朗弗里(1828—1877),法国史学家,著有《拿破仑一世史》。
[27]革飞努斯(1805—1871),十九世纪德国史学家、文学史家。
[28]斯罗萨(1776—1861),十九世纪德国史学家。
[29]赫拉克勒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
[30]拿破仑三世曾三次夺取帝位,前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成功。
[31]狄德罗(1713—1784),法国启蒙思想家、唯心主义哲学家、文学家、《大百科全书》主编。
[32]博马舍(1732—1799),法国喜剧作家。
[33]安德烈·库尔布斯基公爵是伊凡四世手下的主要贵族之一。他逃亡立陶宛,从那里写信给伊凡,责备他的残酷、虚伪和专断。伊凡回信,“根据上帝的法则”为他自己辩护。
[34]哥弗雷是十七世纪末第一次十字军领袖。
[35]彼得是一名法国修道士,禁欲主义者,据传说,第一次十字军是由他鼓动起来的。
[36]抒情歌手出现于十二三世纪的德国,他们到处唱情歌,也唱十字军歌。
[37]一八六四年,在法军支持下,马克西米连取得了墨西哥王位。
[38]指一八六六年奥、普战争。
[39]一八六六年的奥普战争,发生在托尔斯泰正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
[40]阿提拉是匈奴族首领(406—453),在他的时代,匈奴部族联盟极为强盛。
[41]托勒美是古希腊学者、天文学家和地理学家,创立天动说。
[42]见《圣经·旧约·约书亚记》。
[43]伏尔泰(1694—1778),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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