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校对)第1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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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米绍先生的忧伤与俄国人的忧伤,本来不是由于同一的原因,但米绍被引进皇帝的书房的时候,他是那么愁容满面,皇帝立刻问他:
“您给我带来什么消息?是坏消息吗,上校?”
“消息很坏,陛下,”米绍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回答道,“莫斯科放弃了。”
“难道不打一仗就放弃我的古都吗?”皇帝勃然大怒,很快地说。
米绍恭恭敬敬地转达了库图佐夫命令他转达的一切,——就是说,在莫斯科城下打一仗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一种选择——要么失掉军队和莫斯科,要么只失掉莫斯科,而元帅应当选择后者。
皇帝眼睛不看米绍,默默地听着。
“敌人进城了吗?”他问。
“是的,陛下,此刻莫斯科正在化为灰烬。我离开的时候,全城都在起火。”米绍果断地说;但是米绍看了皇帝一眼,对他所说的话害怕起来。皇帝深沉地不断地喘息,他的下唇颤抖着,秀美的蓝色眼睛顿时被泪水湿润了。
但这只持续了一分钟。皇帝忽然皱紧眉头,好像在责备自己的软弱。他抬起头来,用坚决的声音对米绍说:
“我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看出,上校,上帝要我们付出重大的牺牲。我准备服从他的旨意;但是告诉我,米绍,您离开时,不战而放弃我的古都的军队的情况怎么样?您看到他们士气低落吗?……”
米绍看到最仁慈的君主平静下来,他也平静了,但对皇帝提出的这个开门见山的重大问题,需要毫不含糊的回答,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怎样回答。
“陛下,您准许我像一个直率的军人那样坦白地说话吗?”为了赢得时间,他说。
“上校,我一向这样要求,”皇帝说,“什么都不要瞒我,我一定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陛下!”米绍说,嘴角含着微妙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他已经准备好一个轻松而恭敬的巧妙的回答,“陛下,我离开军队的时候,从长官到士兵,毫无例外地都陷入极大的绝望的恐怖中……”
“怎么会这样?”皇帝皱起眉头,声色俱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俄国人在失败面前难道会灰心吗?……永远不会!……”
这正是米绍所期待的,以便把他那巧妙的言词插进来。
“陛下,”这位俄国人民的全权代表带着恭敬而顽皮的表情说,“他们就怕陛下以仁慈为怀与敌人签订和约。他们急不可耐地要重新投入战斗,不惜自我牺牲以表示对陛下忠诚……”
“啊!”皇帝安心了,眼里露出和蔼的光辉,拍了拍米绍的肩膀,说,“您使我放心了,上校。”
皇帝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
“好,您回部队去吧,”他挺起胸膛站起来,打着和蔼而庄严的手势对米绍说,“告诉我们的勇士,在您走到的所有地方,告诉我的臣民,当我打到不剩一兵一卒的时候,我就率领我可爱的贵族和善良的农民,使用我国最后的资源来打消耗战。我国的资源要比敌人想象的多得多。”皇帝越说越兴奋了,“倘若天意已经注定,”他说,抬起他那秀美的、温和的、闪耀着激情的光辉的眼睛望着天空,“我这朝代不能继续统治我的后代子孙,那么,我就用尽我手中的资源,然后我就留长胡子(皇帝用手在胸膛中间比了比),宁肯和我最穷的农民吃马铃薯,也不签订有辱我的祖国和我亲爱的人民的和约。我知道怎样珍惜人民的牺牲!……”皇帝说这些话时,声音激昂,他突然转过身去,好像不愿让米绍看见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向书房紧里面走过去。在那儿站了几秒钟以后,又大步回到米绍身边,用有力的动作抓住他肘下的胳膊。皇帝那张秀美、温和的脸涨红了,眼睛燃烧着坚决、愤怒的光芒。
“米绍上校,不要忘记我在这儿给您说的话;也许有一天我们会高兴地记起这些话,”皇帝用手按着胸口说,“我和拿破仑势不两立,我们俩再不能同时在台上。现在我算是认识他了,他再也骗不了我了……”皇帝皱着眉头不出声了。米绍听了这番话,见到皇帝这个身为外国人而灵魂深处是俄国人的人的眼神斩钉截铁的坚决的表情,觉得在这庄严的时刻,对他所听到的话极为钦佩(正如他后来所说的),于是用下面的话来表达他自己的感情,同时也是俄国人民(他认为他是俄国人民的全权代表)的感情。
“陛下!”他说,“您现在保证了本国人民的光荣和欧洲的得救!”
皇帝低了低头,让米绍走了。

当时,俄罗斯一半国土被占领,莫斯科居民逃到边远的省份,一批批的民兵起来捍卫祖国,没有在当时生活过的我们,自然会想象,举国上下,从大人到小孩,都一心想牺牲自己以拯救祖国,或者为祖国的毁灭而痛哭。所有有关那个时代的故事和记载,都毫无例外地只讲俄国人的自我牺牲精神,热爱祖国,失望,痛苦和英勇行为。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那是因为我们从过去里面只看见当时一般历史的兴趣,没有看见人们所具有的一切个人的兴趣。然而实际上那些个人的眼前兴趣远比一般的兴趣来得大,甚至从那些个人兴趣中丝毫感觉不到(甚至完全看不见)一般的兴趣。当时大多数人并不注意国家大事,而只顾个人的眼前兴趣。但是,正是这些个人是那个时代最有用的活动家。
那些企图了解国家大事、并且抱有牺牲精神和英勇气概去参预国家大事的人,是最无用的社会成员;他们把一切都看颠倒了,他们做的一切好事,如果都是瞎闹,就像皮埃尔的团队和马莫诺夫的团队[3]抢劫俄国的农村,太太小姐们撕开的棉线团永远到不了伤员那里,诸如此类的事情。甚至那些喜欢卖弄聪明、发泄感情的人们,一谈起当前俄国的局势,就不自觉地在言谈中带有装腔作势、扯谎的痕迹,或者对一些谁也负不了责的事徒劳无益地指责和痛恨某些人。禁吃智慧树的果子这个戒条[4],在历史事件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只有不自觉的行动才能带来结果,而在历史事件中扮演角色的人,永远不懂得历史事件的意义。如果他企图去理解它,也是毫无结果。
当时在俄国发生的事件,越是密切地参预其中的人,就越是不了解它的意义。在彼得堡和远离莫斯科的省份,妇女们和穿着志愿军制服的男人们,都为俄国和首都而痛哭,发誓要自我牺牲,等等;但是退出莫斯科的军队,几乎不谈也不想莫斯科,眼望着莫斯科大火,没有人发誓向法国人报仇,他们所想的是下一旬的饷金,下一站的宿营地,随军女商贩玛特廖什卡,诸如此类的事情……
尼古拉·罗斯托夫并没有什么牺牲精神,而是碰巧在他服役期间遇上了战争,于是就密切地、长期地参加了保卫祖国的战争,因此他对俄国当时的情况并没有悲观失望的想法。如果有人问他,他对当前的俄国情势有什么看法,他会说,这个问题用不着他考虑,自有库图佐夫和其他的人考虑,不过他听说,团队要补充编制,这场仗大概要打很久,照这样下去,再有一两年他就可以当上团长了。
因为他有这种看法,所以当他听说为团队补充马匹派他到沃罗涅日的时候,他不但不为失掉参加最近一次战斗的机会而难过,而且毫不掩饰他满心的欢喜,他的同事们也非常了解他这种心情。
在波罗金诺战役的前几天,尼古拉拿到了出差费和文件,打发一个骠骑兵先行,然后他乘驿站的马向沃罗涅日出发了。
只有尝过一连几个月不停地过着军旅和战斗生活滋味的人,才能理解尼古拉离开到处是粮秣站、给养车和野战医院的地区的时候,所感到的快乐;他现在看到的不再是士兵、大车、肮脏的营盘,而是住着农夫和农妇的乡村、地主的住宅、放牧着牲畜的田野、驿站和在站里打盹的驿站长。他就像第一次看到这一切那么高兴。特别使他长久地惊奇和快活的,是那些年轻、健康的女人,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不是被十来个军官包围追逐的,她们都以过路的军官能和她们调笑为荣,并且感到满足。
尼古拉怀着最快乐的心情夜间来到沃罗涅日一家旅馆,要来他在军队中长久吃不到的东西,第二天,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的,穿上很久没穿的检阅服装,去见当地的长官。
民军司令是一个年老的文职将军,他显然以自己的军衔和级别而得意。他怒冲冲地(他认为这样才能显出军人的本色)接待了尼古拉,煞有介事地盘问他,就好像他有权力这样做,又好像他在审议整个局势,以表示赞成和不赞成。尼古拉太快活了,这在他只觉得好笑。
他从民军司令那儿坐车去见省长。省长个子矮小,性情活泼,待人非常和蔼和朴实。他告诉尼古拉几个可以买到马的养马场,又介绍他一个城里的马贩子和离城二十俄里的一家地主,他们都养有好马,并答应给他种种协助。
“您是伊利亚·安德烈耶维奇伯爵的儿子吗?我的太太和您的母亲很要好。我这儿每星期四有个聚会;今天就是星期四,请随便到我这儿来玩玩吧。”省长送走他时说。
尼古拉从省长那儿一出来,就搭上驿车,带着司务长,到二十俄里外地主家买马去了。初到沃罗涅日这段时间,尼古拉过得轻松愉快,正如一个人心情舒畅时常有的情形,事事都称心如意,一路顺风。
尼古拉去找的那个地主,是一个当过骑兵的老鳏夫,相马的老手,猎人,他拥有一间考究的休息室,以及百年的陈酿,陈年的匈牙利葡萄酒和上等的好马。
尼古拉三言两语就以六千卢布买下十七匹精选的种马(他是这样说)作为补充马匹的样板。吃过饭,又多喝了两杯匈牙利葡萄酒,和那个与之已经“你我”相称的地主吻别后,就驱车回去了,一路上怀着最愉快的心情,不断地催促车夫,赶紧去赴省长家的晚会。
尼古拉换了衣服,洒上香水,用冷水淋淋头,时间虽然晚了一点,但是可以应用一名成语:迟到总比不到好,来到了省长家。
不是举行舞会,也没说要跳舞,但大家都知道,卡捷琳娜·彼得罗夫娜要在古钢琴上弹圆舞曲和苏格兰舞曲,一定会跳起舞来,大家也盼着这个,所以都打扮得像赴舞会的样子。
一八一二年外省的生活,一如既往,其不同的地方,只是由于从莫斯科来了许多有钱的人家,城里显得格外热闹,此外,就像当时俄国在各方面所表现的那样,可以看出一种豪放不羁的作风——不知天高地厚,对一切满不在乎,再就是,人们见面时那套庸俗的应酬,先前不是谈谈天气,就是议论共同的熟人,而现在的话题则是莫斯科、军队和拿破仑。
到省长家聚会的,都是沃罗涅日的上流人士。
太太小姐很多,其中有几个是尼古拉的莫斯科的熟人;可是,可以与圣乔治勋章的佩戴者、采购马匹的骠骑军官、善良而且有教养的罗斯托夫伯爵相比配的男人,一个也没有。其中有一个俘虏,是在法军中当军官的意大利人,尼古拉觉得,有这个俘虏在场,更抬高了他这个俄国英雄的身价。这个意大利人就仿佛是一件战利品。尼古拉有这种感觉,并且觉得所有的人也是这样看待那个意大利人,于是尼古拉带着尊严和矜持的态度和蔼地对待那个军官。
尼古拉穿着骠骑兵制服,散发着香水和酒的气味,刚走进来,说了一句:迟到总比不到好,并且听见别人对他也把这句话重复几遍,就被包围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他,他立刻感觉到,他得到了在一个外省应当得到的、惬意的、在过了长期的艰苦生活之后而现在却享受到欢乐得令人陶醉的、众人宠儿的地位。不仅在驿站、在旅馆、在地主的休息室,女仆们都以得到他的注意为荣;而且在这儿,在省长的晚会上,尼古拉觉得,无数的年轻太太和漂亮的姑娘也都急不可耐地等待尼古拉对她们的注意。太太小姐们和他调情,而老人们从第一天起就为这个浪荡公子——骠骑军官张罗婚事,希望他结了婚就会变得稳重起来。省长夫人本人就是后者之中的一个,她把罗斯托夫当作至亲,称呼他“尼古拉”和“你”。
卡捷琳娜·彼得罗夫娜果然弹起琴来,跳舞开始了,尼古拉潇洒的舞姿使这个省的上流人士更加倾倒了。他那独特的、毫无拘束的舞风,甚至使大家吃惊。尼古拉本人对他那天晚上的跳舞风度也有些惊奇。他在莫斯科从来没有这样跳过,他甚至认为这种过于随便的舞姿是失礼的,粗俗的;在这儿,他觉得必须弄点新鲜花样使大家吃惊,他们一定会认为那在京城不过是平常的东西,而外省还不知道罢了。
整个晚上,尼古拉特别注意一个蓝眼睛、体态丰满、样子可爱的金发女人——省里一位文官的太太。有些正在兴头上的年轻人,竟然天真地相信,别人的妻子都是为他们准备的,罗斯托夫就是抱着这个信念寸步不离那位太太,而且友好地、有点诡秘地同她的丈夫谈话,人们仿佛都不言而喻,这两个人——尼古拉和那位丈夫的妻子,交个朋友真是太妙了。然而丈夫似乎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对罗斯托夫一味摆出一副阴森森的样子。但是尼古拉的善良和天真是无限的,有时那位丈夫也不自觉地受到尼古拉快乐心情的影响。可是,随着妻子的面孔更加红润,更加兴奋,丈夫的面孔就更加阴郁,更加死板了,就仿佛那一定数量的兴奋剂是夫妻二人所共有的,在妻子身上增加一点,在丈夫身上就减少一点。

尼古拉总是笑容满面,坐在圈椅里微微俯身,偎近那个金发女人,天花乱坠地奉承她。
尼古拉利落地变换着穿紧身马裤的两条腿的位置,散发着香水的气味,欣赏着他的女伴,欣赏着自己和他那穿着合脚的靴子的秀美的两只脚,他对那个金发女人说,他想在这儿,在沃罗涅日,拐走一个女人。
“拐走什么女人?”
“一个迷人的仙女。她的眼睛(尼古拉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蓝莹莹的,嘴,像红珊瑚,雪白雪白的……”他注视着她的肩膀,“腰肢,像狄安娜[5]的……”
那位丈夫向他们走来,阴沉地问妻子,她在说什么。
“啊!尼基塔·伊凡内奇。”尼古拉彬彬有礼地站起来说。好像他想请尼基塔·伊凡内奇也来加入这个玩笑似的,告诉他说,他要拐走一个金发女人。
丈夫苦涩地笑笑,妻子快活地笑笑。善良的省长夫人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气向他们走来。
“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要见你,尼古拉。”她说,她说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这个名字的声调,使罗斯托夫一听就明白,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咱们去吧,尼古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伯母。谁要见我啊?”
“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马利温采娃。她从她外甥女那里听说过你,说你救过她……你想起来了吧?……”
“我救过的人多着呢!”尼古拉说。
“她的外甥女就是博尔孔斯卡娅公爵小姐。她在这儿,在沃罗涅日,和姨母住在一起。嗬,看你脸红的!怎么啦,是不是……?”
“得了吧,别瞎猜,伯母。”
“好啦,好啦。!你这个人哪!”
省长夫人把他领到一位戴着蓝色高筒帽、又高又胖的老太太那儿,她刚和城里最显赫人物打完牌。她是玛丽亚的姨母马利温采娃,是一个没有子女的有钱的寡妇,经常住在沃罗涅日。当罗斯托夫走到她跟前时,她站起来结了牌账。她严厉地、大模大样地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继续骂那个赢了她钱的将军。
“看见你很高兴,我的亲爱的,”她向他伸过手去说,“请来看我吧。”
这位了不起的老太太谈了谈玛丽亚公爵小姐和她的亡父(马利温采娃显然不喜欢他),又向尼古拉问了问安德烈公爵(显然,他也不得她的欢心)的消息,说了几遍请他到她那儿去,然后就让他走了。
当尼古拉向马利温采娃告退的时候,答应她前去拜访,又一次红了脸。一提起玛丽亚公爵小姐,就感到一种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羞怯,甚至害怕。
罗斯托夫离开马利温采娃,本想再回去跳舞,但是娇小的省长夫人把她那一只胖胖的小手放在尼古拉的袖子上,说她要和他谈一谈,就把他领到客厅里,原先在那儿的人们立刻走了出去,为了不妨碍省长夫人。
“你可知道,我亲爱的,”省长夫人说,和善的小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她配你真是天生的一对;你愿意我给你做媒吗?”
“谁啊,伯母?”尼古拉问。
“我要给你说合公爵小姐。卡捷琳娜·彼得罗夫娜说,莉莉合适,依我说莉莉不行,——公爵小姐,愿意吗?我相信你妈妈一定会感谢我的。说实话,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多么可爱!她一点也不丑。”
“一点不丑,”尼古拉好像受了委屈似的说,“伯母,作为一个军人,我什么也不强求,什么也不拒绝。”罗斯托夫在没想好怎么说之前,说了这么一句。
“那么就记住吧:这可不是玩笑。”
“当然不是玩笑!”
“好,好,”省长夫人仿佛自言自语说,“还有,亲爱的,你对那个金发女人太殷勤了。弄得那位丈夫怪可怜的,真的……”
“咳,没事儿,我和他是朋友。”尼古拉心地单纯地说:他连想都没想,这样消磨时光对他是这么快活,而对另一个人会不快活。
“咳,我对省长夫人说的话多么荒唐!”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想,“她真的要做媒了。那索尼娅呢?……”在向省长夫人告辞时,她笑着又对他说:“你可要记住啊。”他把她领到一边:
“伯母,我要对您说实话……”
“怎么啦,亲爱的;好,咱们坐下来谈谈。”
尼古拉突然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几乎是陌生的女人说说知心话(不会对母亲、妹妹、朋友说的话)。后来,每当尼古拉一想起这次无缘无故的、无法解释的、然而给他带来非常重大的后果的突然迸发的坦白热情,他就觉得(人们都常有这样的感觉),这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可是,这次迸发的坦白热情,连同其它的小事,却给他也给他的全家带来了重大的后果。
“是这样,伯母。妈妈早就盼着我娶一位有钱的小姐,但是我一想到为了金钱而结婚,心里就不是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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