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第51部分在线阅读
史书称:峰连玉垒,地接锦城,襟剑阁而带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诚天设之雄也。
陆路上通汉中,下至蓉城,顺嘉陵江而下,可达巴西重镇阆中,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自然掌控在夏人手中。同葭萌守军打了招呼,一路至此,"护送"蜀主出蜀的夏军总算稍稍舒了口气。
出了葭萌关,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昭化古城。
而昭化古城,是连接中原与巴蜀的重要中转地。
等离开了葭萌关,就是差不多真正要离开蜀中的范围了。
春日正好,杜鹃声声。
蒹葭关城墙砖砌,条石垒成。石缝间,有青苔生。
有些破败的城墙外,曾经是多场大战的古战场。而今,草木杂花在春日里已幽幽长得很高了。娇嫩的j□j映着古城墙的沧桑疲惫,恰叫孟旦扶着墙,哽咽不能语。
费夫人只是默然看着孟旦的背影,她的神色之复杂,叫盛沐难以形容。
孟旦承于先父,治理民生有道,却是性情温和绵软,独好奢华享乐,不通兵事。
昔日,这里应是蜀军据险死守的地方,然而,孟旦疏忽在前,蜀军过惯太平守成日子,软弱溃败在后。
这里终究成了夏人的驻守之地。而蜀主,一路被押解去朝拜夏主天颜。
夏军将士,大都是粗人,也没耐心理什么亡国君王的心思,休息够了,就急不可耐的催促行路。
临行,有人去催促那位费夫人的女侍,却见盛沐立在一堵城墙下,拨开花草,轻声正在念几行不知是谁写在墙上的秀气小楷。那小楷字迹清淡,用力不重,应是女子所书。: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重新驾马时,盛沐仍与蜀国二人同行。走了几十里路,忽听天上有振翅声,一只灰麻雀停在盛沐肩上哜喳叫了片刻。盛沐听罢,面露无奈,思考片刻,策马靠近费夫人,递给她一个婴儿巴掌不到的小袋子,示意费夫人打开看看。
费夫人倒了些被磨成粉末的青苔出来。
盛沐以蜀语问道:"不知国主与夫人是否听过杜鹃的传说?"
"望帝杜宇是古蜀地失国之君。"说话的却是神色越见萎靡的孟旦,他苍白着面孔,淡淡回答。
盛沐道:"传说古战场之地与古城墙处,常有精气升腾于此地,经年不散。而幽怨悲叹之碧血浇灌这精气,则能生出一种青苔,于养神有奇效。杜鹃啼血后,则最喜食此种青苔,故得以避免元气大伤而亡。"
盛沐没说的是:而杜鹃啼出的血,是思故国之碧血,故而也反养此苔。
她叹道:"出蜀之后,国主与夫人必将一路平安。故土虽然难归,然而终究有妻儿在畔,仍须保重。"
孟旦凄然点头。费夫人默然片刻,也以蜀语问道:"女郎可将远行?"
盛沐点头,也有些无奈:"实不相瞒,盛某是山野之人,当日是得了家君旧友相约,替家君赴宴。中途出了意外,为夫人所救。夫人隆恩,盛某本应远送。然而宴期突然提前,盛某不得不先行一步。"
费夫人道:"岂敢为我二人之前事,耽误女郎事宜。为了与夏主交代,夏军也不会叫我二人出事。"
盛沐取下腰间不知何时挂上的一管笔,递向两人:"虽说此后一路无大波澜,但路途遥遥,难免意外。为防身,国主与夫人还是带着罢。"
费夫人记忆超群,一眼便认出这是当日盛沐手执的笔,不敢受。
那笔还哼卿了两声,惊了两人一跳。盛沐见周围的夏军没有注意过来,斥了灵笔一句:"岁虚!"
岁虚笔这才不情不愿安静了下来,只是左扭右扭不愿靠近孟旦,努力将笔杆凑向费夫人的玉脂手,想用毫毛去蹭。
盛沐年岁到底只有十七岁,这下再好脾气好修养也微微涨红了脸,稍许的手足无措后,她捏着岁虚灵笔的手暗暗使力,捏得岁虚笔叽咕一声惨叫,蔫了。
她面上极力镇定,耳朵根还是有些红:"岁虚无礼,是盛沐管教无方。然而它品性不坏,并非凡品。夫人置于马上的囊袋中,即可防身。"
费夫人看着一刹那脸上微红,极力维持镇定肃穆的盛沐,再看一听说要被放在囊袋里连毫毛都开始软软垂下的岁虚笔。一路少见开怀笑意的费夫人扑哧笑了,连孟旦都有些微微的笑意。
蜀地风气开放。孟旦不以为意,费夫人更是笑道:"这么一管笔,能作些什么?倒觉得它有趣。只是此物似乎是女郎防身之物,故而不敢受。"
费夫人的前一句话打击得那笔比前更蔫了。
盛沐镇定的无视了岁虚灵笔,回头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的一只灰雀,道:"家君故友的接引使者已经到来,盛某也有些武艺在身,先前的那种意外当不会再发生,夫人不必顾虑盛某。待国主与夫人到达夏京,盛某再来取笔。"
费夫人沉吟半晌,笑着点头了。
于是盛沐又嘱咐二人接下来无论见到什么都不必惊讶。
果然,不久,夏军惊叫逃散,因为自两盘的林子里窜出了一只吊睛白额,身上斑斓的大虫,只见它一叼住了蜀国费夫人的女侍阿烟,拖入林子里去了。
那一刹,费蕊隐隐看见那大虫背上生出了羽翼,逐渐化形,和被它叼着领子的盛沐一起,同时向她微笑。随后不见。
于是,她也微微笑了。轻声做了个口型:"再见。"
于是,费夫人那位侍女,顺理成章消失了。
而夏的属地,也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以盛沐视角为主。
有筒子说前两卷的沐沐性格没写太多,正经外的感觉很少。
所以这一卷盛沐生活中有些性格侧面都会写出来,如果觉得这一卷的沐沐让人想扑倒,那绝对不是作者的错=_=是她本来就这样。
小剧场:长者赐,不敢辞。但是小盛每当看到灵笔,就会有种被她爹坑了的错觉......这一定是错觉..吧?
第85章
仙侠卷四
夏京中,夏主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量,封孟旦为秦国公,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孟旦接到圣旨后,本就苍白的面容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越见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费夫人扶着已经与孟旦会合的孟旦a生母李老夫人,这两个昔日孟旦生命中最亲密的女人,一起同看着这一幕。
看着昔日年轻强盛,引以为豪的儿子、丈夫,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受了另一个国君的封赏,自此他乡为臣。
这算什么呢?
李老夫人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费蕊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在说些什么,触及儿子摇摇欲坠的神色与夏使倨傲的目光时,这位老人又颤抖着唇,将那些话语一句一句咽回喉中。能听到的,大概也只有离她很近的费夫人。
费夫人的神色是平静的,惟有她微微颤栗的裙摆,垂下的眼帘,以及狠眨了几下的湿濡长睫,才能看出些她极力压制的情绪。
自受封以后,孟旦就彻底崩溃了,精神比起出蜀路上,更显得颓废,身子也一日日弱下去。
有夏人安排的婢仆经过孟旦的院子,偶尔看见苍白瘦削的孟旦,都以为见了鬼,仓皇避开,不敢与他那颇为神经质的不安目光对上。
他除了日日纵酒外,昔日最为钟情的美食与诗词,都不再提半句。
偶尔,夏室进行一些如马球一类的饮宴时,会叫上皇亲大臣。夏室似乎是有意恶心恶心那些亡国俘虏,每一次都和和善善请了汉蜀唐的几个旧主过去观赛。
孟旦和蜀国几位旧臣,也在邀请之列。那次宴会回来,孟旦一直不停地微微哆嗦着,操起酒壶,就窝进了房中。费夫人进去时,看见孟旦喝酒喝到咳血了还不停,大惊与哀怒之下,费夫人摔了他的酒壶。
然后,那时候,胡须乱张,邋遢不堪的孟旦喷着酒气,抬起头来,盯着她。那个目光,费夫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不是人该有的目光,那是一个早该死去,却仍活着的鬼。它在外面套了个躯壳,于是就茫然地,全凭本能撑着那具还能喘气的躯壳活在世上。
费夫人害怕了。她抱着孟旦,一声声,喊了许久的三郎。
或许是她温暖身躯里的热度蒸腾了几分到他身上,孟旦的哆嗦与茫然,渐渐散去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透过她鲜妍的身体,看到某些过往的繁华。
摩诃池绵延数百里,曲径婉转,林木幽深,楼台高阁,无一不华美异常。若无人带领,常人迷途其中,无有月数,休想回转。
盛夏星夜下,流年偷换。昔日风姿若玉树临波的孟旦,微醺着靠在费夫人颈边,低低的私语着。摩诃池水波横斜荡开,池边芙蓉开遍,倒映水中。
涟漪微微,一池清波中,星光伴芙蓉,鸳鸯交颈。
只是国破之后,摩诃池,已经荒废到爬满野草藤蔓了罢。
孟旦就这样看着费夫人,用静静而衰微的声音开口:"今日宴上,夏主与老臣商量事宜,便叫亲弟代他宴客。夏主之御弟,叫了南汉的李赫去与夏军的几个头脸人物比试马球。"
夏军有意羞辱,以为亡国的臣虏,都必是酒囊饭袋。于是他们上了六人,皆是军中精英,神骏马,鳞甲光。却只给李赫一个毛头小子,一匹老马,一身布衣。
最后,曾经是南汉武将的李赫叫夏人大跌颜面,他还是赢了。
赢后,一身布衣的李赫却愤恨至极,悲道:"休以为我南汉无人!"然后出了夏宫,就悬梁自尽。
就算在一场马球里赢了夏人又如何?
这只能证明,他身为一位曾经的将军,他的个人修养,不比夏人中的任何将领逊色。然而君王昏庸,举国匍匐投降。他也只是马球场上为人取乐的小丑而已。
他的故国,输了。
费夫人听罢,无声无息自怀中取出了一锦囊,强塞给孟旦:"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