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26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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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领兵出征广东的杨思勖也同样是大获全胜。他在一路追击陈行范等人时,数仗斩首达到了整整六万,筑起的京观让蛮夷无不噤若寒蝉。再加上他生剥人面皮,甚至用刀剥去俘虏头皮等等毒辣手段,更是让他的名声在岭南可止小儿夜啼。就连临时调拨到他手下的将校,在其面前奏事时也是凛凛然不敢抬头,以至于杨思勖凯旋回朝之际,屡有御史弹劾,可他坐拥天子宠信,自是不伤分毫。
  而这种纷杂的朝廷事务,崔俭玄只是当成耳边风似的听过就算了。腊月里的他,最最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妻子何时生产,每日里到官廨点卯也都是心不在焉。他尽管秩位不高,但马球赛一年一度,天子又常常会兴之所至带着皇族亲贵子弟亲自下场和优胜者对战,所以这个位子炙手可热。可他和窦锷姜度交好,后两者都是颇得天子之心的亲贵,再加上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并不傻,想要撼动他这位置的人不少,可几乎没一个好下场。
  这天他照旧捱到了中午便匆忙从官廨出来,可却在门外和王缙撞了个正着,一时奇道:“你这御史台的大忙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内兄你。”崔俭玄虽然男生女相,性子又粗疏,可最喜欢别人把他当成兄长,王缙知道他这脾气,因而也乐得多敬称两声让他高兴高兴。这会儿一声内兄出口,他就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得到消息,说是内兄你要升官了。”
  “我?”崔俭玄有些纳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确定王缙不是在开玩笑,他方才狐疑地说道,“我那职官本就是好听而已,外人都叫一声马球参军,再说又没多少功劳苦劳,升到哪儿去?要是碰到个严苛上司,我还不如继续领着这职司清闲呢!”
  “自然是有缘故的。”王缙充分吸取了兄长当年只注重名声,而对于官场人际以及消息网络完全不重视的教训,这几年结交的人比杜士仪还要广阔,在宫中也颇下了些功夫,此刻便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寿王对马球赛的事颇有兴致。”
  “这是什么意思?”崔俭玄本能地问了一句,随即就恍然大悟,一时忿然道,“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想来摘桃子?”
  王缙见崔俭玄气得一张俊脸发白,连忙将其拉到了一边。见四下无人,他便低声说道:“马球赛所得的钱财他倒无所谓,但其中涌出的俊杰之才,他却不可能看不见。不但是他,太子殿下其实也有些意动,但因为陛下盯得太紧,故而只能忍着。都到了这份上,你升官之后功成身退,总比继续被人觊觎的好。”
  “真该死!”崔俭玄一时极其恼火,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涩声说道,“横竖当初我出头挑这件事,也是因为杜十九的话,他既然去了云州,想要招揽谁就能招揽谁,这马球赛谁看中我撂挑子就是了!”
  王缙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言下之意。这么说来,崔俭玄一直管着这日进斗金而且又是一条仕进捷径的马球赛,竟然是因为杜士仪的建议,而且听起来,仿佛还为杜士仪招揽人才提供了方便?可这些年马球赛上那些最出色的,无论官家子弟还是平民,都被招揽进了军中啊!虽然想不明白,但他自然不会傻到继续追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得明白就好,我就生怕到时候万一消息突然,你一时想不开。”
  “哼,我又不像你这官迷!”崔俭玄没好气地反讽了一句,突然抬起手来拍了拍王缙的肩膀,“我回去看十三娘了。你小子也努力些,杜十九都总算要有后了,你才一个儿子,得好好抓紧!要是你敢对九娘不好,看我不揍你一顿!”
  见崔俭玄说完话风风火火地就上马走了,王缙不禁哑然失笑。他一直想不明白,杜士仪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偏偏和大大咧咧的崔俭玄处得最好,甚至还把唯一的妹妹许配给了他。如今他算是想明白了,心思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因为只要认准的东西就不会改变念头,最是值得信赖!
  这些天崔俭玄每日都回来得早,当他匆匆到了平康坊崔宅的时候,门上门卒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十一郎,就只见其下马后一阵风似的从身边疾步过去,不消一会儿就没影了,那门卒到了嘴边的话竟是来不及说,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十一郎也太心急了,我还想告诉他,稳婆已经来了……”
  不过,崔俭玄还是很快就得知了妻子发动,稳婆已经赶到了的消息。尽管这些天他早就准备着此事,杜十三娘也已经是第三胎了,可他仍是忍不住心头忧切,习惯性的拔腿就往产房跑,结果在院子大门口被门神似的等在那儿的崔五娘给堵了个正着。
  “阿姊……”
  “阿娘已经在里头了,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别添乱!”崔五娘故意板了一张脸,见崔俭玄踮脚往里头张望,她连忙吩咐婢女都上来堵着,这才无可奈何地说道,“都说了没事,十三娘又不是第一回,阿娘先后生了咱们,对这种事也最有经验,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外头等着。”
  “阿姊!”崔俭玄恨不得打躬作揖求崔五娘放自己进去,可好话说了一箩筐,崔五娘和婢女们就是不让路,他几乎着急得想要找梯子翻墙。可就在这时候,就只听里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啼,他先是为之一愣,紧跟着,他窥见崔五娘主仆几个仿佛也为之失神,立刻瞅准空子窜了进去。快到产房门口时,他险些和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的母亲撞了个正着。
  “啊……阿娘!”
  “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冒失!”赵国夫人李氏见崔俭玄急不可耐地探头过来要看襁褓中的孩子,便索性将其递了过去,等到再次当了父亲的崔俭玄喜滋滋地把孩子抱了过去,她方才说道,“这回又是个儿子,而且生得顺顺当当,几乎没让十三娘吃什么苦头。这次杜十九郎估摸着很快要当阿爷了,你这名字就自己起吧,哪有老是把给孩子起名的大事让给舅舅的?”
  “这个……阿娘说的是。”崔俭玄想想杜士仪在云州主政一方,这不多时也要当父亲了,只得点了点头,可随即就皱着眉头苦恼了起来。经史之类的东西,考过明经他就扔了好些,现如今固然还记得清楚一些要紧的,可要从中找美好的字眼给孩子起名,这就有些头疼了,少不得要回书斋翻几本书……不,是翻一堆书。他自己给儿子起的名字,总得比杜士仪取得更好才行!
  膝下已经有两男一女的杜十三娘,在崔家媳妇当中的日子,可以算是最好过的。因此,当丈夫甚至不管不顾她在坐蓐,硬是抱着儿子进来看她的时候,她固然无奈,心中也满溢着柔情。接过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好好端详了一会儿,她见崔俭玄踌躇着仿佛有话要说,便笑着让婢女们先下去,这才问道:“又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十三娘,今天我遇见夏卿,他对我说了一件事。”将王缙的话原原本本转告了杜十三娘,崔俭玄就懊丧地说道,“要是杜十九在长安,是他管着这件事,必定不会任由别人这么算计他!”
  “就算是阿兄,在马球赛的事情上,也不见得比你做得更好。”杜十三娘抬手摩挲着崔俭玄的面颊,柔声说道,“阿兄如果知道有人觊觎这个,一定也会让你放手的。就和你对夏卿说的那样,阿兄如今独当一面,要招揽什么人才没有?倒是你,一直让你这个最爱自由的呆在京城,太憋屈了。十一郎,如今是别人想让你放手,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大可提早放出风声。”
  “我当然想去云州!”崔俭玄想也不想嚷嚷了一声,随即就唉声叹气道,“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杜十九把王六他们都拐带去了,要真是我这个妹夫也去,别人肯定会揪住不放……不过,至少我们可以离杜十九近一些,这样你有空也可以去看看他!”
  他素来是说什么就做的人,把孩子复又塞回杜十三娘手中,竟是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好一会儿方才气喘吁吁地又闯了进来,却是在妻子面前摊开了地图。他在上头指指点点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说道:“要不,去朔州,抑或是蔚州?那里紧挨着云州,最方便不过了!”
第十一卷
城头变幻大王旗
第593章
太真之谋
  开元十七年的上元节,云州城中张灯结彩,恰是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自从多年前就定居云州的老一辈逃户们尽管早已经登籍,但固安公主是讲究实效更高于讲究面子的人,她迁居云州之后,每年上元节并未大费周章搞什么庆祝活动。可杜士仪就不一样了,他在去年花费巨大力气让云州真正安定了下来,再加上手头结余不少,索性就在去岁年底,到太原府去请来了最好的花灯艺人。一时间,这满城花灯让不少从穷乡僻壤迁居而来的百姓们大饱眼福。
  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在云州度过了她们平生第一个不在两京的除夕和正旦,上元佳节这一天,她们换上男装在杜士仪和固安公主的相陪下,漫步于云州城的时候,彼此之间都有些恋恋不舍。然而,她们毕竟是大唐公主,金枝玉叶,固然因为入道为女冠,不比其他贵主那般受拘束,可终究不是能够抛下朝廷一直在这边陲之地逗留的。这种旁人尽皆不知身份,由得她们轻松自在的日子,过久了便让人乐不思蜀。
  玉真公主见阿姊金仙公主兴致不高,便有意打趣道:“杜十九郎,你这算不算是粉饰太平?”
  “一年到头百姓辛苦,只有上元节方才能够放开夜禁尽情欢乐,这好日子倘若不能让人尽兴,我这州官岂不是失职?”杜士仪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了一个熟知的故事,就一本正经地说道,“即便算是粉饰太平,也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来得好。”
  金仙公主虽在白登山上陪着司马承祯住了许久,但也在都督府内陪了有孕的徒儿王容好些日子,如今一想起此去便一定看不到爱徒当母亲那一天,她自是心绪不佳。可此刻被杜士仪这夸张的语气吸引了,她不禁好奇地问道:“此话何意?”
  “前些天我偶尔看一本前人笔记,上头说了隋时一桩往事。”杜士仪轻轻松松把宋时的故事栽到了隋朝人身上,绘声绘色地说道,“隋时某州有一个州官,名唤田登。因为他名字中有一个登字,自讳其名,但凡冒犯他名讳者,必然会遭到责打。于是一州百姓无可奈何,只能将灯称作是火。这一日上元节放灯,照例应该是许四乡百姓入州城观灯,可发榜文时,吏人因为担心触怒州官的禁忌,又大概是想要嘲讽一番这田登,于是便在城内各处张贴榜文,道是本州依例放火三日。于是,自然满城传开了这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此话一出,玉真公主就扑哧笑了起来,一旁同游的司马承祯也莞尔笑道:“如此父母官,实在是不得民心!”
  “所以阿弟此次命人请来花灯匠人在云州城内张灯结彩,看似花费不菲,却也让全城百姓为之欢欣鼓舞。”固安公主笑着插话,随即才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幼娘如今已经月份重了,又是头胎,生怕坐车颠簸有碍,只能闷在都督府不出来,也幸好玉奴那孩子乖巧,竟肯留下来陪她。”
  听到固安公主如此说,杜士仪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等到陪着众人再次前行之后,他突然轻声说道:“二位观主,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和幼娘都很喜欢玉奴,本想留她在云州长住,可想想云州偏远,你们亦是她的师长,而且她还有亲人在两京,故而只能打消了这个主意。但两京之内倾轧太多,她又年纪太小,不似当年幼娘那般心智早熟,能够应付得了诸多暗算。所以,带她回京后,能否让她随司马宗主,在王屋山仙台观长住?”
  本来玉真公主一听说杜士仪要留下玉奴,立时秀眉一挑,可听着听着,她就明白了杜士仪所指为何。一想到当初王毛仲曾经派夫人到自己的地头来提亲,她看了金仙公主一眼,最终点了点头道:“此事便依你,只要师尊答应,我和阿姊自无不可。”
  “太真天真烂漫,我也喜欢她得很。”司马承祯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欣然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山居寂寞,她不要觉得憋闷才好。”
  “等她长成嫁人,我就不用那么担心了。”杜士仪暗想李隆基父夺子媳,那是因为常常能看见儿媳,可若是玉奴嫁为臣妻,天子见不到,又哪里去夺人?于是,见三个相关人等都答应了,他便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便好好规劝告诫一下玉奴,接下来的观灯自也是走马观花,全没在意,把这太原城内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璀璨灯会都给丢在了脑后。
  都督府中的官吏也都轮流放假得了前去赏灯的机会,因而,杜士仪把固安公主等人送回公主府,自己回到都督府寝堂时,见玉奴犹如小猫似的蜷缩在王容怀中,他不禁吃了一惊:“她死活嚷嚷着要留下来陪你,如今这却是睡着了?”
  “她还小呢,熬不得夜,你也不看看,这会儿已经快子时了。”王容嗔了一句,随即轻抚着玉奴那犹如黑缎子一般的秀发,轻声说道,“她一直嘟囔着想要一个弟弟,闹得我原本无所谓男女,现在也更想要一个儿子了。”
  “没事,就算这一胎是个女儿,以后你还能再生,届时她总会有个弟弟的。”杜士仪说着便上前紧挨着妻子坐了下来,将之前对玉真公主他们说的话转告了王容,果见其亦是赞同点头,他就苦笑道,“当年在成都戏言收下她时,我原本只是一时起意,却没想到真的能结下这般缘分。她小小年纪便是美人胚子,而且又擅长音律,倘若所托非人,而且还因我而起,那我就该后悔一辈子了。”
  “我是托了师尊和玉真观主的福,这才得以和你永结同心。如今她又走上了我的老路。”
  王容也觉得除却玉奴没有心上人,历史竟然惊人的相似。就在她轻轻摩挲着那光洁的脸颊时,却只听早已睡着了的玉奴迷迷糊糊说起了话。
  “师傅,不要丢下我……好黑……师娘……弟弟……”说着说着,玉奴仿佛是被什么魇着了似的,竟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了王容的袖子,“阿娘,阿娘……”
  玉奴生下来没多久,她的母亲就去世了,小丫头甚至对生母没有什么印象,这是杜士仪和王容都知道的。此刻已经是准母亲的王容一时怜意打起,紧紧将玉奴搂在了怀中,听到她那含含糊糊的呢喃最终化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抬起头看着杜士仪道:“就依你所言,与其让那些别有用心之辈算计了,还不如跟着玉真观主先行修道,至少可得自由!”
  杜士仪不忍玉奴这般伏着睡,很快就叫了人来,把睡得正酣的小丫头挪到了软榻上去,随即方才扶着王容进了里屋。算了算月份,至少还有三个月才能生产,他听过胎动之后便有些不想离去。王容知道丈夫自从自己怀孕之后忍得辛苦,可她这是第一胎,而且怀孕之初多方奔走,胎象不算好,故而再想留他下来,也实在怕到时候按捺不住,只好轻轻推了他一把。
  “出去吧,你要是实在忍不住,阿姊不是还送了好些人来吗?”
  “那到时候你能忍得住后院再多几个美姬?”
  杜士仪打趣了一句,见妻子果然立刻丢了个白眼过来,他微微一笑便转身出了门。等他快到了这些天来歇宿的书斋时,就只见两人正好往这边来,打头的是面色微微酡红的王翰,显然这酒是喝了不少,而他身侧的竟然不是崔颢,而是苗含液。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王翰洒脱地笑道:“小崔老毛病又犯了,在酒肆被胡姬迷住,老郭和仲清怕他出什么岔子,就索性留下来陪他。我这一路回来正好碰到苗六郎意兴阑珊,就拉着他回来了。正好他得了一个消息,正好长夜漫漫,咱们一块参详参详?”
  过了正月,云中县廨落成,又有从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等官员从长安前来上任,而此前那些都督府属官也都在杜士仪的恩威并济下敛了傲气。尤其是苗含液,更以迥异于当年狂傲的扎实作风,很快和大多数人都相处得不错——当然,崔颢除外。此时此刻,等到杜士仪请他们进了书斋,又掩上门亲自烹茶,王翰便冲着苗含液努了努嘴道:“苗六郎,有话直说吧。”
  苗含液定了定神,这才轻声说道:“我此来云州,是杜相国向陛下举荐的。我今天收到定州河东侯送来的信,说是萧相国军功赫赫,去岁年末拜相之后,李相国和杜相国对其都必然深有忌惮。只不过那二位在政事堂多年未有多少政绩,别说一直窝里斗,就算联起手来也未必及得上萧相国的圣眷,极可能会一块落马。河东侯还说……”
  因为张嘉贞对自己的父亲苗延嗣一直器重非常,爱屋及乌对自己这个晚辈也视之为嫡亲子侄,故而信上的口气很是露骨,所以苗含液竟是再次斟酌之后,这才低声说道:“河东侯还说,宇文户部在魏州汴州主持救灾颇有成效,圣人一直忧虑国库不足,只怕也会一举简拔其拜相。此消彼长,届时源翁在政事堂多年,却大多数时候没有太大建树,萧相国强势,宇文融亦强势,倘若圣人还看中了其他人,此次源翁未必还能继续留下。”
  张嘉贞对苗含液说这些干什么?休说张嘉贞已然不可能再拜相,苗含液也不过是区区云州宣抚副使,朝中风云又与其何干?
  杜士仪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可侧头打算征求一下王翰的意见时,那异常惫懒的家伙竟是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于是,他懒得多猜,索性直言问道:“河东侯究竟是什么意思?”
  “河东侯说,让我离杜长史远些。”苗含液想到自己到任以来,并不是当一个闲着没事的副使,而是有机会真正面对民计民生,当下直言不讳地说道,“河东侯不看好宇文户部,认为他根基太过浅薄,却偏偏四处树敌为人所忌。杜长史与其有些交情,倘若城门失火,极有可能会殃及池鱼。”
第594章
突厥求互市
  想当初宇文融对张说穷追猛打的时候,杜士仪就曾经写信告诫,结果还闹得两人之间很不愉快。即便因为宇文融左迁,于是记起了他的劝告,两人关系进而和缓,可杜士仪绝不会认为宇文融因此就性子大变,成了一个肯接纳人言的人。尤其宇文融自以为大刀阔斧地救灾加上疏通河道抢修堤岸大见成效,功绩斐然,对于进入政事堂正踌躇满志的时候,他再去泼冷水,那便不是提醒告诫,而是去结仇了。
  所以,苗含液婉转透露的关于张嘉贞的那些话,他嘱咐其到此为止,却是连郭荃都没透露——他这个昔日同僚如今的下属甚为耿直,如若真的去给宇文融写信,不惹怒对方才怪。于是,为了杜绝这种可能的影响,他有意让苗含液去招纳来自上党的逃户流民疏通运河,而让郭荃呆在都督府里作为录事参军总揽各曹事宜。只在私底下,他送玉真公主一行回长安的时候,悄悄提及了此事。
  “你放心吧,宇文融好便罢,若是阿兄用他而他自己坐不稳位子,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想要用此事动摇你却休想!”玉真公主把话说得掷地有声,低头一瞧玉奴泫然欲涕,显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云州,她便微微弯下腰安慰道,“玉奴,别伤心了,下次再来云州便能抱上弟弟了,到时候我再带你来!”
  “嗯。”玉奴使劲擦了擦眼睛,这才仰起头说道,“师傅和师娘保重。”
  今天不同以往,王容在确定腹中胎儿尚好的情形下,便坐了牛车出城相送。她此刻正拉着金仙公主的手依依话别,听到玉奴这话,连忙松开手去紧紧拥了她在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哪怕你无上真师尊抽不开身,你师傅日后一定会再派人去接你的。玉奴,一路要保重,千万别老是哭鼻子。”
  玉奴使劲点了点头,最后方才来到了陈宝儿跟前。见自己这位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木质的小刀送了给她,她喜滋滋地接过之后,展颜一笑道,“师兄也一定要保重,别太劳累了自己。下次我到云州的时候,一定要学会骑马,到时候师兄带我出城踏青吧!”
  “好,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看山花!”
  等到这一行人在护卫的簇拥下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杜士仪侧头一看王容和陈宝儿全都是眼圈红红的,固安公主虽面色如常,但面上分明还有些黯然,他便打岔道:“大家都回去吧,等到下次司马宗主他们来时,一定要让他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云州!”
  有人回了长安城,但数日之后,也有人在一行禁卒的护卫下,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了云州,却是杜士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突厥使臣梅禄啜。
  甫一照面,梅禄啜便用比之前开元十五年入觐的时候娴熟多了的汉语开口说道:“杜长史,我们又见面了!我本来以为杜长史只是文名卓著,没想到用兵也同样果敢。郁射部、艺失部、卑决部三部兵马对于突厥牙帐来说,微不足道,但对于那时候刚刚建立的云州,却是颇为强大的敌人。可杜长史不但打退了猪狗不如的奚人,还把三部打得溃不成军,实在是让我钦佩万分。”
  梅禄啜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显出了非同一般的热络,杜士仪便微微笑道:“那是云州城上下戮力同心,并不是我一人之功。”
  尽管一开口还说了几个成语,但对于杜士仪用的戮力同心四个字,梅禄啜就有些似懂非懂了。但他早早屏退了通译,这会儿就略过此节,含笑说道:“杜长史太谦逊了。不过,阿史那公主可在?阿史那公主在牙帐的风采,让无数突厥勇士为之折腰。知道她是杜长史的人,也不知道多少人遗憾呢!”
  阿史那公主……还是我的人?
  杜士仪险些没露出破绽。岳五娘在突厥牙帐中究竟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知道的只是她愿意告诉自己的那部分。自从相识开始,这位公孙大娘的高足便是我行我素的性子,他没办法也不可能将其当成理所当然的下属对待。所以,他只知道岳五娘软硬兼施说动了毗伽可汗接受三部败于云州的事实,也知道她还在路上收服了一股马贼,余下的就两眼一抹黑了。此时此刻,从梅禄啜口中证实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竟然真的继续冒充突厥王女招摇撞骗,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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