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2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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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禁卒闹事,神龙现身
  一夜的厮杀,当寻常百姓大清早打开门,看见街道上残存的一处处血迹时,无不心惊肉跳。然而,沿街敲锣打鼓,高声嚷嚷着昨夜来犯马贼已然全歼的声音,却让人们刚刚提起的心复又放了下来。尽管有人不相信,可云州四处城门上方悬挂着一个个狰狞可怖的人头,有心人东西南北转了一圈数下来,竟是整整八十!联想到此前据说固安公主遭袭之际,传言道是马贼只有约摸百余人,城中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欢腾。
  不过,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这其中,跟着杜士仪从京城过来的北门禁军中精选出来的健卒,便是最最恼火的。自打进了云州城,履新的杜士仪就仿佛把他们忘记了似的,只让人安排了他们的食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次。就连昨晚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在事先竟是一丁点都不知道。四个王毛仲悄悄安排在其中的钉子彼此碰头一合计,全都是一筹莫展,最后便有人突然轻咦了一声。
  “对了,你们有没有发觉,咱们这次的人当中,大多都是葛大将军挑选出来的,而陈大将军那里出了十几二十个人,其中有几个人自成体系,从路上一直到现在,都从来不和咱们搭话,而且看上去也面生得很。”
  这人起了个头,其他三人也都觉得有些纳闷。攒眉苦思了一会,其中那个容长脸的便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会儿我偷偷瞧了一眼,有一个很少和人照面,但看着极其年轻,我恍惚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真要是贵人,怎会到云州这种地方来?再说了,圣人防着宗室们和防贼似的,绝不会是宗室中人。不过,陈大将军为人谨慎,说不定这几个人另有目的,总之,凡事避着他们一些,免得回头给王大将军惹上麻烦。”
  背地里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在京城还得提防隔墙有耳,但在云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众人就全无心理负担了,当即一阵哄笑,很快就略过了这一茬。然而,王毛仲吩咐的任务倘若完不成,他们全都没法回去交差,因此头碰头地一合计,四个人终于商量出了一个办法。
  他们可不是寻常阿猫阿狗,乃是北门禁军,天子近卫!跟着杜士仪跑到云州来,这就已经够委屈了,关键时刻还被人撂在一边,眼看人家又是重赏又是建功,他们却连口汤头都喝不着,想来忍无可忍的人应该多得很!干脆煽动了人齐齐去闹事,这样一来,杜士仪可就没办法继续干晾着他们了!
  说做就做,四人分头去自己认识或是相熟的人那儿舌粲莲花地一说,很快便引来了相当的共鸣。最后,整整一百名健卒竟是到齐了八十余人。这一大堆人往公主府门前一站,旌旗招展甲胄鲜亮,自然而然显得气势汹汹。这时候,起头去游说发动的四个人已经隐藏在了幕后,而出面的正是有正八品司戈的官衔,名义上是这百人之首的窦德武。
  尽管出自窦氏,但三代之内没出过什么显宦,自己以勋官子弟入仕,如今四十出头也不过是正八品上的司戈,窦德武本没有多少雄心,此来云州也是打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主意。可是,杜士仪这样明显冷落他们的做法,让他的心里也大为不满,眼见着属下们也都忍不下去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当他死板着一张脸把求见杜士仪的话对门上说了出去之后,他心里就隐隐之间有些后悔了。
  那杜十九可不是好惹的,入仕这许多年拉下马的对手且不说,此次一条诱敌之计一晚上就杀了那么多马贼,如今悬首城门的脑袋尚未风干,他这带头一闹,会不会被成为杀鸡儆猴的那个人?
  可再后悔,他到这时节也只能硬挺着。好在他只等候了不多久,里头竟然不是召见,而是一身大红官服的杜士仪亲自出来。面对这情形,他心下稍安,行了个军礼后便沉声说道:“杜长史,我等应命扈从来到云州,也已经好几天了,可杜长史只命人安排我等食宿,却绝口不提其他安置,甚至于都不曾再见过我等一面。昨夜马贼夜袭,我等也并未受命出击,莫非杜长史是信不过我们不成?”
  窦德武到底是老油子,一开口就直接扣上了一个信不过的大帽子,立时激起了后头众人的共鸣,一时喧哗不止。而杜士仪并没有急着开口,眼见窦德武转身举手示意肃静,可却好一会儿都没能弹压下这些人,他心里就有了数目。等到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方才开了口。
  “之前固安公主遭袭,我担心云州境内不宁,这才请陛下拨了你们这一百人给我。可各位既然是北门禁军,职责是天子戍卫,而非我的护卫,我自然不好轻易调拨,故而到了云州城之后,便请贵主派人安排了你们的食宿。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你们对云州城内的情形不熟悉,对于云州城外的地形也不熟悉,与其作为先锋,还是作为后备更合适。如今马贼既然已经全数被歼,贵主说了,她的护卫已经绰绰有余,所以,我在报捷时已经请命,各位不日就可回归长安了。”
  此话一出,上下顿时一片哗然。平心而论,对于要前往离开长安足有将近两千里的云州,大多数人都是心里不乐意,但君命难违,他们只能从命。可是,昨晚上就那么一场仗,杜士仪那出手大方的战功加打赏的双重犒劳实在是打动了他们。天子禁卫的名头不过是好听,平日里逢年过节有些犒赏,但要往上爬却难如登天。于是,也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声,抗议声此起彼伏。
  见此情景,之前还密商过的四个人自然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谁知道顷刻之间,刚刚和颜悦色仿佛很好说话的杜士仪,突然就沉下了脸。
  “陛下既是令尔等扈从我来云州,我如今所言便是军令。军令如山,尔等是想要哗变不成?”
  这重若千钧的一句话让人群为之暂时息声,就连同样心中不高兴的窦德武,见街道两侧已然被全副武装的兵卒给封堵了,也不禁闭上了嘴。就在这时候,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了一声愤愤的叫嚷。
  “杜长史这是厚此薄彼,瞧不起咱们北门禁军!”
  “喧哗者出列!”
  杜士仪早就预料到,倘若自己让李隆基派健卒扈从,那这些人当中必然会被人掺沙子,尤其是对北门禁军极有影响力的王毛仲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时此刻,他重重喝了一声后,见人群中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却没人站出来承认,他便冷笑道,“北门禁军曾经随陛下平乱,立下过汗马功劳,此威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却掺入了几粒四处串联闹事的老鼠屎,以为我不知道不成?我杜十九眼睛里,从来揉不得沙子!”
  杜士仪一下子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刚刚自以为聪明四下煽风点火的四个人登时面色大变。几乎是顷刻之间,刚刚见众人被杜士仪气势压住,情急之下嚷嚷了一声,想要激起群情的其中一人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死死扣住,不多时就被生拖硬拽出了人群。
  “杜长史,便是此人在煽风点火!”
  行前杜士仪拜托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请她们俩帮忙去请陈玄礼帮忙,明着在北门禁军当中挑选了一二十个靠得住的,暗着又把另几个精干的人混入了葛福顺所拣选的人中。此时此刻见那被拖出人群的人先是面如死灰,随即还死硬地大声抗辩,他便环视一眼人群,不慌不忙地说道:“此人是否冤枉,你们应该各自心里有数。我更知道,今天你们云集公主府前,并不单单是此人煽风点火,还有其余数人!”
  窦德武此刻已经隐隐明白,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一时建功立业的心思化作乌有,对于煽风点火的人反而是恨得牙痒痒的。就在一众北门禁军惊疑不定之际,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威势十足的声音:“来人,把那几个前后游说,挑唆人闹事的卑劣之徒拿下!”
  随着这声音,很快有五六个人被拖出了人群。其中三个和刚刚那第一个暴露的同伴对视了一眼,同时惊骇莫名,而另外两人则是更加惊惶。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去质疑刚刚那说话的人,拥挤的人群突然被分开了一条道,紧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排众而出。
  只见其身材雄阔,面相方正,顾盼之间威仪十足。这青年到了杜士仪面前,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在下王忠嗣,听闻云州有警,特意请得圣命,和杜长史同行至云州。没想到随行健卒中竟有如此宵小作祟,光天化日之下四处串联,馋毁杜长史及贵主,实在是罪无可恕!”
  杜士仪今天本打算借着这些北门禁军立威,借口把这些极有可能被掺了沙子的家伙赶回长安,拔出其中的钉子,没想到会陡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王忠嗣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着实是如雷贯耳了。盛唐名将如云,其中,王忠嗣提拔了哥舒翰,张守珪提拔了安禄山,以至于后两者远远比前两者出名。只不过现如今的王忠嗣,还只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的假子而为少数人所知,所以他在一愣过后,便坦然一笑还礼。
  “原来是王郎君。串联馋毁,我并不在意,但这些人竟然想要煽动北门禁军于云州城内闹事,我就忍无可忍了!既然王郎君请得圣命到云州,这些健卒是走是留,煽动闹事者该如何处置,便劳请王郎君定夺吧。”
第550章
托君以军权
  一夜之间心腹大患尽除,别说固安公主本来就是皮肉伤,唯有精神有些不济,就是再重的伤势,她都觉得自己能够立刻下地。此时此刻,高高兴兴在后院扶着张耀散了好一会儿步的她,乍听闻刚刚发生在公主府门外的事,舒展开来的眉头立时为之紧锁。想了又想,她便吩咐张耀道:“你悄悄去见阿弟,让他有空立刻来见我。”
  “那贵主……”
  “好些天没见阳光了,也要出来透口气。放心,难不成还会有刺客混入这公主府对我不利?”
  等到张耀应命而去,固安公主缓缓前行几步,一只手便不由自主支在了一旁的柳树上。对于王忠嗣这个名字,她初次听说,还是当初奉旨和蕃奚族之前方才听说的。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庶女,对于外界的情形一无所知,但在王皇后宫中见到那个和皇太子同时入见的童子时,他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后来才知道,王忠嗣之父王海宾为统兵大将,那时对战吐蕃,其率领一路兵马,却因为几场战果颇丰的胜仗遭到同僚嫉恨,在其被困之后不去援救,任由其战死沙场。当今天子得知之后大为悲恸,不但封赠极厚,更是把时名王训的其子接到禁宫中,充作假子一般抚养,赐名为忠嗣。她还记得,就是唯一见过王忠嗣的那一次,天子问其关于东北的军略,那一个小小童子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言说奚族不足为惧,契丹方才是心腹大患。
  不论是否出自师长的教导,小小年纪在天子面前就能不怯场,可见心性不同反响!
  “阿姊!”
  当固安公主听到这称呼时,方才从对久远记忆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杜士仪面色轻松,她终究忍不住担心,连声问道:“那王忠嗣怎会混在你的随员之中?他可有道名来意,身上可会有陛下的密旨?还有,这一百名健卒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
  “阿姊,你这一下子问得太多了,我怎么答得上来?”杜士仪干脆上前去扶着固安公主,走了几步到一处石墩上坐下,这才笑着说道,“他若是不表露身份,阿姊也好,我也罢,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混在随员之中,所以,他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反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其他人中有多少愿意听他分派,阿姊也不用担心,要知道,阿姊有护卫千人,而且在这云州城内一呼百应,即便他是陛下假子,也高不过阿姊的威望。”
  “可是,万一他有陛下密旨……”
  “陛下派了他随行,虽不在你我意料之内,可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杜士仪很没有风仪地直接斜倚在了石凳旁边柳树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比如今天那些北门禁军闹事,我就直接丢给他去处置了。而且,我听说这王忠嗣擅长军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上战场,既然陛下这次把人派到了我这里,那么,咱们不妨就大胆地让他多磨练磨练。他是自己不肯早现身,否则昨晚上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定会让他一展所长的。”
  固安公主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呀,就是改不了这胆大包天的习性!不知道他来意如何,圣心何在,竟然就敢支使他?”
  “有何不敢?送上门来的璞玉,不打磨一番,让他给我出出力,我岂不是亏了?”杜士仪用市侩的语气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果见固安公主无奈摇头,他就避重就轻地说道,“总而言之,阿姊你只管安心养伤,我管政务军略,王子羽和小崔正在忙着整理云州城内各项条理和卷宗文书,至于后勤之类的事,自有后头的幼娘一路打点。”
  “好好,那我就看你们珠联璧合了。”
  尽管固安公主对王忠嗣的到来大为警惕,可杜士仪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她最终还是没有试图动摇他的想法,只是在杜士仪离开之后,招来张耀,命其悄悄派人盯紧王忠嗣的行踪。不多时,她便得知王忠嗣竟是命人将那六个煽风点火者斩首示众。午后,那六个血淋淋的脑袋,就已经和昨夜剿灭的马贼挂在了一块。
  “年纪轻轻便如此狠辣,此子绝非善茬!盯紧了,不能有半点马虎!”
  而同样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杜士仪却不禁哈哈大笑。不论王忠嗣这是不是做给他看的,本性是跋扈也好,内敛也罢,这样一个深得圣眷,而且又军略不凡的人,绝不可能一直呆在云州这种百废待兴的地方很久。所以,他与其藏着掖着提防这么一位李隆基的假子,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其想看什么看什么。所以,他很快便吩咐了陈宝儿去送帖子,邀王忠嗣晚间酉时过来赴宴。
  约了酉时,王忠嗣在酉时还差一刻的时候就到了。这一次相见,他只着了便袍,见杜士仪也是一身青衫示人,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在见礼之后便诚恳地说道:“杜长史,在下虽奉圣命,却只是奉命若有变故,则接管这百名健卒,并无实职。之前在下不曾事先通报,而在这些北门禁军咆哮喧哗之时,又来不及第一时间阻止,自知多有措置失当之处,还请杜长史宽宥。”
  见王忠嗣说着竟是离座而起,仿佛要谢罪的样子,杜士仪连忙笑着伸手将他搀扶住了:“王郎君不必如此。你可是年方九岁便授朝散大夫,位在从五品下,论官阶可在我之上。更何况,令尊王大将军当年在陇上极具威名,倘使他在,定然不会有此前吐蕃兵犯河西陇右,以至于节度败死之局!只是没想到,我年少时敬慕的王大将军之子,竟然和我同行到了云州。若是我早早得知,在路上定当早与你浮一大白!不过,到如今再喝也不晚。贵主闻听你来,特意找出了珍藏已久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就看你的酒量了!”
  通过赞颂别人的父亲,以此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是古今通用的法门,屡试不爽。王忠嗣如今又年轻,听到杜士仪口口声声说敬慕自己的亡父,他那棱角分明的脸立时更柔和了下来。及至入席,见一旁斟酒的,便是早先给自己送名帖,言说是杜士仪弟子的那个少年,他少不得投桃报李,称赞了陈宝儿两句,接过满斟了酒的夜光杯之后,他就站起了身来。
  “杜长史新官上任不过数日,便将这一股马贼剿灭,此等胆色军略,实在是令人佩服。为了此次大胜,我先敬一杯!”
  “哪里是我的胆色军略,是白登山豪杰忠烈义气,云州城将士用命而已。”杜士仪笑着满饮一杯后,却不想王忠嗣抢过了陈宝儿手中的酒壶,又再次给他斟满了。
  “这第二杯,是我向杜长史赔罪。”
  杜士仪本待推辞,可见王忠嗣那固执的样子,他想了想索性再次一饮而尽。可放下夜光杯,他却撩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王忠嗣手中那酒壶,旋即反过来为其斟满了,这才自斟了一杯,因笑道:“王郎君连敬我两杯,我这个云州长史也得稍尽地主之谊。你替我安抚了那些健卒,消弭了一场骚动,这一杯我自然是应该敬你的。”
  两杯下肚,这会儿也熟稔了一些,王忠嗣便爽快地喝了。可见杜士仪竟上来又斟,他不禁想要伸手接过自己来,谁知道却被杜士仪用手拦住。
  “王郎君,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在云州还会停留多久?”
  “这个……”王忠嗣顿时有些犹豫,可见杜士仪目光清澈,自己若是虚言诓骗,只怕会毁了这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丁点信任,他最终实话实说道,“不得圣谕,我恐怕还得在云州城内再停留一段时间。”
  “如此甚好!”杜士仪登时笑了,提起酒壶给王忠嗣斟满了之后,见其满脸不解,他就笑着说道,“王郎君到云州这几天,应该看见了这里的情形吧?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贵主固然曾经募过护卫,如今更允诺可将其交给我随意调拨,但这些人中,真正出自军中的少之又少。而我身边的人当中,罗盈出自麟州镇将,后来因为寻父而挂冠离去,如今又投奔了我,也唯有他出自军中。所以,我急需人整合兵马,操练战阵,王郎君乃是将门虎子,军略出众,不知肯为我分忧否?”
  王忠嗣此次奉命前来云州,固然是因为李隆基情知杜士仪和固安公主颇有关联,又对于荒废四十余年的云州很不放心,但从他自己的心里来说,一直长在深宫的他很希望能够游历北地,真正见识一下战阵。然而,昨夜的那场战事他已经错过了,可现如今杜士仪突然委以重任,他登时有一种后背心发热的感觉。
  他才二十出头,身上只有一个殿中监的尚辇奉御之职,从未真正上过战阵,杜士仪竟是不问他的来意,直截了当给了他独当一面的机会!
  “杜长史就不怕我是纸上谈兵?”
  “万事开头难,我这个人,素来相信自己的眼光!”
  见杜士仪执杯相敬,王忠嗣只觉得胸膛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气,当即举杯一饮而尽,继而就将其重重撂在了桌子上:“好,我必不负杜长史所托!”
第551章
钱粮人口,不可或缺
  王容比杜士仪晚五日出发,这并不只是因为杜士仪的任命来得太过紧急,家中一应事务都需要立时了结,而是因为按照杜士仪的计划,她原本就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把家务和田庄等等事情都暂时处理停当,又请了杜十三娘照拂,安抚了满心以为杜士仪是左迁的父兄,辞别了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王容几乎把杜家上下能抽调的人手全都抽调完了,只让自己在娘家时用过的几个心腹留守长安城,就在岳五娘和随从们的护送下启程出发。
  她知道前头的杜士仪为了尽快赶往云州,路上脚程一定会很快,再加上此行并未带那些沉重的书籍器物,她便索性改作男装打扮骑马赶路。这一路上,出了长安之后,她便通过从前往云州做茶叶生意而设立的一应商行,把云州复置,不日将行分田之事广泛散布了出去。当一行人终于到了太原府的时候,她便命人到晋阳县廨投帖,求见晋阳令李憕的夫人阴氏。
  作为张说的外甥女婿,又是宇文融的心腹,在这两人齐齐落马之际,李憕自然也保不住之前度支员外郎之位,左迁晋阳令。尽管太原升格为北都之后,晋阳和长安万年洛阳等京县一样,也同样升格为赤县,但相比西京东都多年帝京的底蕴,晋阳毕竟远不能及。李憕左迁晋阳令这一年多来,理政治事公允,在百姓中间颇有好评。当接到王容的投帖之后,他想了一想,最终便允妻子阴氏出面,在家中设宴款待王容。
  父亲阴行真已经去世,而舅父张说虽则起复,但已经再不可能登上相位,而丈夫既是舅父的外甥女婿,又是舅父的死敌宇文融的心腹,这些年阴氏夹在当中异常难做,脾气也从初嫁时的小小刁蛮,到如今的绵里藏针。尽管对天子于杜士仪的赐婚很有些纳闷,可她在待客之际却半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寒暄过后,说了些妇道人家之间的小小闲话,她见王容身后不远处的自家婢女使眼色,便知道了丈夫的意思,想了想便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
  “杜长史赴云州时路过太原府,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王娘子却转眼就到了,这路上脚程实在颇快啊。”
  “我是一路男装骑马过来的。”
  阴氏闻言登时大吃一惊。要知道,大唐贵女固然常常外出骑马,可马前有昆仑奴牵马执蹬,身后是随从婢女前呼后拥,就算兴之所至策马疾驰,也只是一小会儿,决计不会抛头露面地骑马赶路。只从这话中,她就觉察到了王容和自己的不同,压下那惊诧的神情后,便婉言规劝道:“王娘子还真是巾帼不下英豪,太原府到长安一千四百里,连日赶路何等辛苦。更何况如今云州局势应该尚未稳定下来,马贼既敢向固安公主一行人动手,你这贸贸然过去,若是有事可怎么好?”
  她这番话推心置腹,本来极其诚恳,可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起头使眼色的那婢女脸色异常古怪。知道丈夫别有心意,自己恐怕说错了话,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她并不慌张,而是又娓娓改口道:“若是王娘子等不得,我这里有当年随扈过舅父的精锐护卫,你不妨带上他们赶路吧。”
  初次见面,阴氏便能如此慷慨,王容心里对张说的这位外甥女也有了大略的认识。她含笑欠了欠身,点了点头道:“多谢夫人厚谊。我只通些许防身之术,随行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只不过,相比于我一人,如今最重要的却是云州城的存粮以及粮道。杜郎行前已经有了剿灭马贼的腹案,但他却对我说,剿贼容易,治云州难。此前贵主安居云州,随行护卫再加上陆陆续续招纳的民众,约摸两千人,但随着复置云州,募兵屯田并举,必然会引来更多人,钱的事容易解决,反而是粮食上的事不好解决。所以,杜郎因朔州录事参军郭郎来信提及,嘱我路过太原府时,一定要来拜访李明府。”
  听到居然涉及到粮食的供应,阴氏就有些为难了。可瞥了那一眼微微点头的婢女,她立时笑道:“杜长史对王娘子还真是信赖备至。来人,去请李郎来,这样的大事,可不是我一介妇人能够做主的!”
  李憕早就在外院徘徊,此刻里头终于出来人请他进去,他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即便他再心急,还是在外头来来回回先转悠了两圈,忖度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信步进了寝堂。见阴氏陪着一个妙龄少妇起身相迎,他只飞快打量了人一眼便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都说王元宝之女年岁不小,并非杜士仪良配,可如今看来,此女风仪高华,丽质天生,竟是连当年在长安千金之中一直都是翘楚的妻子都被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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