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校对)第2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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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为这个我才担心。”杨玄琰长叹一声,暗叹留在城里照拂家人的毕竟只是侄儿,在杜士仪面前自然没有底气,他也不敢让他们远着杜士仪。可如今他既然回来了,就不得不权衡后果。杜士仪撵走了范承明,这也就意味着彻底站在了中书令张说的对立面,那位宰相可不是一个能容人的,而他的弟弟和其他族人,颇有些在朝为官的,万一因为杜士仪和玉奴的这一层关系被人惦记上……
  玉卿虽然年少,但因为一直打理家中事务,此刻从父亲那紧蹙的眉头上,竟是猜到了几分端倪。尽管她也一直对玉奴进出成都县廨捏了一把汗,生怕小丫头一个不好反而得罪了杜士仪,可此时此刻,想到妹妹刚刚的泪眼汪汪,她忍不住开口说道:“阿爷其实不用想太多。这次端午节,京城楚国夫人还特意命人送了东西给我们姊妹几个。说起来我们和弘农杨氏的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却还能蒙人惦记,总不成是因为叔父在河南为官吧?”
  “这……”
  玉卿年少而明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凡事顺其自然就好,否则阿爷一回来玉奴就不去成都县廨,说不定杜明府还以为阿爷是故意的呢!从前听说这位杜明府是君子,可我看着他仿佛有些睚眦必报呢!”
  说完这些,她再不多言,屈膝行了一个礼,随即转身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头,她见玉瑶正拉着眼睛红通通的玉奴过来,她就迎了上前,掏出手绢轻轻给妹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虽然都是姊妹,但她和玉奴玉瑶是一母同胞,而最小的玉眉却是庶出,所以在她心中,玉奴方才是小妹。仔仔细细地给玉奴擦干了那些眼泪,她方才柔声说道:“别哭了,大姊已经劝过阿爷,不会拦着你去和杜明府学琵琶的。玉奴乖,不要再哭了。”
  “真……真的?”
  玉奴有些意外地扬起了头,见玉卿使劲点了点头,一向对大姊信赖备至的她立刻破涕为笑,面上满是惊喜。而在她身旁,玉瑶却讶异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大姊真的能劝动父亲。想到杜士仪竟然直接把自己拒之于门外,她心中就有些酸溜溜的,可想想玉奴刚刚梨花带雨的样子,她又心软了,上前把人箍在怀里安慰了好一阵子,见小丫头渐渐困了,她方才赶紧叫了婢女满娘过来把人带回房去,等人一走方才直勾勾地看着玉卿。
  “大姊,你真的说服了阿爷?”
  “还要等阿爷自己决断。”玉卿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说给玉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轻轻喃喃自语道,“阿爷也好,叔父也好,几位族叔也好,河中杨氏在朝中没有一个显赫的,就连弘农杨氏这些年在朝中也大不如前,若不是因为玉奴和杜明府的关系,楚国夫人又怎会想起给我们捎东西来?虽说楚国公尚未平冤昭雪,可先头王皇后都废了,若是惠妃能够册后,还愁姜氏不能复起么?阿爷即便不求闻达,也不能因为胆小怕事反而开罪了人。”
  “大姊真是厉害呢!”玉瑶惊叹了一声,随即便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只可惜,杜明府只肯教玉奴……”
  最后那句话声音很小,玉卿根本没在意,自然没有听见。等到次日一大清早,杨玄琰接到杜士仪的回帖,原本踌躇了一晚上不曾睡好的他,不得不下了决心立时再去县廨拜访。当被带进那三间书斋时,他看到左边一张书案后坐着一个尚在总角的童子,应就是传闻中杜士仪所收的出身乡野的弟子,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即才往正位上的人看去。待发现人已经起身相迎,他自知刚刚分神,连忙快走两步上前。
  “见过杜明府。”
  “杨公安康。”
  因为杨玄琰的年纪比自己大了一倍,又是玉奴的父亲,杜士仪自然礼待。等见礼之后坐下,侍者送上了茶汤来,他让陈宝儿到窗下去读书,这才取了一盏茶目视杨玄琰笑道:“杨公在蜀中远比我资深,想来对于饮茶也应该比我更精通才是。”
  “不敢不敢。”杨玄琰不敢托大,谦逊地欠了欠身,这才干咳一声道,“我初来时还不惯这苦,但这数年已经渐渐迷上了这苦中回甘的滋味,可也远不敢说精通。也就是这些年饮茶之风渐渐风靡,蜀中种植茶树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过如杜明府这般,将所有抛荒山地都辟出来种茶的,却着实让人钦服。”
  “益州并不是最适合种茶的地方。此前和李家争过茶园的客户彭海曾经告诉我,雅州才最适合种茶。兼且从雅州入吐蕃,有一条险峻却更近的路,所以,真的要让蜀茶风靡天下,远达吐蕃,雅州方才是必争之地。”杜士仪一边说一边放下茶盏,笑容可掬地看着杨玄琰说道,“杨公在蜀中已经当了两任官,不知道可愿意到雅州担大梁否?”
  蜀州户超三万,是上州,司户参军为从七品下,而雅州却只是下都督府,户还不到两万,同样的六曹参军也是从七品下,但却少有人肯去,哪怕高于六曹的正七品上录事参军也少有人肯为。因而,杨玄琰乍一听不禁一愣,随即便是暗生愠怒,可还不等他把委婉的推托之词说出口,杜士仪便笑着说道:“楚国夫人对杨公颇为期许,听说姜四郎已经对其表兄李司业举荐,而李司业向宇文户部举荐,请任杨公为雅州司马。”
  不是六曹参军或是录事参军,而是雅州司马!那可是从五品下的官职!
  杨玄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不在乎司马比起六曹参军和录事参军,荣耀多于实质,几乎等同于一个闲职。他想的是这样一个官衔在手,至少他日后的墓志上又能多上一任官职,说不定这一任之后还能再谋一任,但雅州这种地方形同左迁,他不禁又有些犹豫。然而,杜士仪就仿佛偏好一次又一次说出让他动摇甚至于惊骇的话来,此话一出,竟又补充了一句。
  “现任雅州都督卢使君体弱多病,而雅州蛮羌遍布,少有人愿意到此地赴任,故而卢使君便始终勉为其难担当此职。因而,若是杨公肯屈就,州中政务恐怕要多偏劳几分。”
第455章
师傅师娘
  杨玄琰是带着警惕和不安去拜访杜士仪的,然而,等到离开成都县廨时,他的脸上却多了几分红色的醺然。这并非是因为杜士仪留他用了午饭,还小酌了几杯,而是因为四十出头却一直都在仕途上郁郁不得志的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巨大的机会放在面前。
  楚国夫人杨氏那样的身份地位,姜皎在时他根本搭不上话,至于姜皎倒台……他哪里还敢沾惹?现如今,王皇后和显赫一时的外戚王家就这么倒台,姜皎反而得了追赠,其楚国公爵位虽不曾明说,可姜度十有八九能够承袭。再加上惠妃如今独霸后宫,那样的显赫之家岂是人才零落的河中杨氏能够企及的?而杜士仪今天告诉他的是,姜度向其表兄李林甫推荐,而李林甫又向宇文融推荐了他!他一个刚刚任满的小小蜀州司户参军,哪来的如此机遇?
  “阿爷,阿爷!”
  直到耳边传来了连番呼唤,杨玄琰这才回过神,却发现是玉卿正担心地扶着他的胳膊,玉瑶和玉奴也全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知道这一路上浑浑噩噩,连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都记不起来了,杨玄琰不禁有些尴尬地一笑,竟是又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了一下玉奴的脑袋。
  “好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和动作让玉卿和玉瑶全都愣住了,可昨天还在背地里生父亲闷气的玉奴,这会儿却早就忘了那丁点不愉快,仰着头好奇地问道:“阿爷见着师傅了?师傅对阿爷说了什么,可有夸我的琵琶学得好?”
  “是,杜明府夸你天赋奇高,日后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玄琰顺着玉奴的话夸了她一句,见小丫头高兴得满脸放光,他对玉瑶使了个眼色,见次女有些不情愿地哄了玉奴下去玩耍,他在长女的扶持下一步步往里走,一直极其激荡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等到了书斋门口,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长女一块带了进去。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儿子,身体也已经大不如前,就算将来侥幸有了子嗣传宗接代,只怕他也没时间等到儿子长大到可以交托了,因而,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问问一贯精干的长女。
  言简意赅地将杜士仪所言之事说了出来,他就看着又惊又喜的玉卿问道:“元娘,你觉得如何?”
  “阿爷,这还有什么好想的,雅州虽然只是下都督府,雅州司马看似也不是一等一的好缺,可杜明府既然那么说了,雅州日后必定会在整个剑南道占据非同小可的地位。我是女子,不懂得什么茶引司,但却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更何况,阿爷如果拒绝了如此美意,以宇文户部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声望,阿爷就不要想再选上什么好官了!”
  尽管玉卿所说都是些浅显到自己都完全能想到的道理,但却坚定了杨玄琰的想法。他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低声吩咐道:“你去命人把七郎找来。若是真的我要去雅州上任,那却不比蜀州这等和益州相邻的地方,家里怕是再也照管不及。如果再出一个如刘良这样的无耻之辈,再去找我就来不及了。你就要出嫁了,我只能把玉瑶玉奴她们姊妹三个,托付给你这堂兄。”
  杨銛匆匆而来与杨玄琰谈了些什么,玉奴自然不知情,她只知道次日午后,大姊亲自给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随即便把自己送上了车。知道还能向杜士仪学琵琶,她甭提多高兴了,可没想到的是,她满心欢喜地来到了杜士仪的书斋外头,却正好和里头出来的人迎面撞上。见杜士仪一身出门的打扮,她先是一阵愕然,随即眼睛里就蒙上了些许雾气。
  “师傅?”
  见玉奴轻轻咬着嘴唇,仿佛在埋怨自己,杜士仪不禁哑然失笑,蹲下身看着这一年多来身量渐长的小丫头,他便轻声说道:“今天师傅带你去别的地方学琵琶,如何?”
  “嗯?”
  玉奴立时转悲为喜,尽管眼睛里还有些水润润的,但嘴角已经是弯弯的:“师傅,我们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杜士仪悄悄带着玉奴从县廨后门出去,一上车,玉奴便叽叽喳喳迫不及待地说起了父亲昨天回来后的好心情,还有当初父亲曾经一度不允许自己再来学琵琶的事。听着这个欢快的声音,杜士仪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笑容。要不是因为玉奴,他自然不会在意区区一个杨玄琰,然而,以他如今和宇文融李林甫姜度的关系,阻止杨家人回京,阻止他们进入武惠妃的视线并不是难事,所以,他自然得尽点力!
  “玉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长大了……”玉奴从来没有想过那么远的问题,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托着小巧的下巴想了好一阵子,最终喜笑颜开地说,“我希望我能够像师傅这样弹得好琵琶,我还想收集举天下的乐谱,还有……还有我要编最好看的舞!”
  小丫头越说越是眉飞色舞,竟是忘情地拽住了杜士仪的胳膊使劲摇了几下:“我还想去龟兹,看看真正的西域舞娘是什么样子的,也想去海边,看看大海是什么样的……听说,南海边有数不尽的大船,西边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还有还有,那些我从来都没有瞧见过的动物,还有高鼻深目的外邦人……”
  听着玉奴在那语无伦次地说着将来的梦想,杜士仪不知不觉竟是怔住了,半晌方才哑然失笑。玉奴还太小了,还没有成年人念念不忘的富贵荣华,还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她的心中,除却最喜爱的音律乐舞之外,便是那些道听途说的广阔无边的世界。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不知不觉变得无比温和,最终轻声说道:“会实现的。你的梦想,都会实现的。”
  范承明如今卷铺盖滚蛋,整个成都城即使再有没事盯着他的人,但在王容那建立完全的信息网络,以及他那些训练有素的从者警备下,出行较之往日何止便利一倍。因而,他大大方方地在玉真观前下车,又伸手把玉奴抱了下来,随即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了这座之前不曾涉足过的女冠观。等到从藤蔓密布的墙角边门踏进了那座小巧的观中园林,他就只听得身边传来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啊!”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很特别?”
  “竟然是……竟然是别有洞天。”玉奴绞尽脑汁好一会儿,这才猛然间想到了这个才学过的成语,两只手顿时惊喜地合在了一起。可是,等到看见那一前一后迎上前来的两个女子,她立时愣住了。后头的侍女她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但前头那个却曾经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以至于她看到人至近前时,竟忍不住再次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神仙师娘!”
  听到这个称呼,王容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嗔怒地瞪了杜士仪一眼,她方才缓步到了玉奴跟前,颔首笑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上元节,我还记得上元节我们一起看灯呢!”玉奴急得脸都红了,直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感觉到那种实实在在的触感,她这才瞪大了眼睛,一时相信自己之前那些记忆不是做梦,也不是虚幻。直勾勾地盯着王容看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狐疑地拿眼睛去瞥杜士仪,却是蹙眉问道,“师傅,神仙师娘真的是神仙?”
  “哈哈哈哈!”
  杜士仪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而王容忍不住摇了摇头,便在玉奴面前蹲了下来,不得不耐着性子低声解释道:“别听你师傅瞎说,他正经的时候固然是一言九鼎的人,可胡言乱语起来却能把假的说成真的。我是……”
  想到杜士仪离京时,亲笔给父亲王元宝写下了婚书,王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深深的笑意:“我是你师傅的未婚妻子。”
  “啊!那你真的是我师娘?”玉奴先是恼怒地瞪了杜士仪一眼,等醒悟过来时,却又惊喜了起来,紧紧拽着王容的手便问道,“师娘和师傅一样,是长安人?师娘也会弹琵琶么?对了,师娘你姓什么……”
  小丫头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几乎就相当于十万个为什么,问得王容先是微微发怔,随即就笑了起来。她在家中是最小的女儿,父亲也好兄长也罢,全都对她倍加爱护,因而,她一直都很羡慕杜士仪有一个可心的妹妹。如今,牵着那只温软的手,她不知不觉面色变得温柔而亲切。
  “对,我和你师傅一样,都是长安人。只不过,我不会弹琵琶,只会箜篌。至于师娘的姓氏,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眼看玉奴缠着王容要看她的箜篌,王容拦不住,只能无奈地带着人去了,杜士仪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心中却是千头万绪,连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个什么滋味。倒是一旁的白姜终于等到了这么一个空子,上前低声说道:“杜郎君,你和娘子的事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你们俩都老大不小了……若是早些成事,说不定连女儿都如同这位杨小娘子一般大了。”
  杜士仪被白姜说得先是一愣,旋即就苦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的女儿崔琳,现如今似乎也已经两岁多了!而且杜十三娘已经又怀了身孕!
  “唉,好事多磨,不外如是!”
第456章
同科再聚首
  寒冬腊月的天气,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甚至还遭遇过一场大雪,然而,自从入蜀,张简就感觉到天气虽然依旧还冷,可却没有那种冻彻心肺的感觉了。早在崔俭玄给他透过消息开始,他就一直想尽早启程,可吏部每年冬天的集选时间是固定的,他又不是什么出名人物,完全不可能提早确定,所以等到敲定启程,自然就不能挑什么天气。
  唯一让他松一口气的是,蜀道虽难,历经成百上千年的路人踩踏,历朝历代官府的修路,驿站旅舍客舍应有尽有,倒是不用担心路途问题。当然,这也多亏了崔俭玄大方地借给了他好几个随从,当然与此同时还有捎带给杜士仪的过年礼物。
  当他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抵达了成都东门的散花楼下时,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在马上脱下皮手套搓了搓双手,他见从者正在那里和守卒接洽,他便仰头看了看这座当年蜀王杨秀留下的名胜。正出神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参军,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守卒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到了自己跟前。
  那少年恭恭敬敬地举手一揖,随即抬头问道:“可是前往蜀州上任的张参军?”
  张简见对方形貌陌生,穿着虽然朴素,但自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绝非侍童从者一流,当即在马上颔首说道:“是我,敢问小郎君是……”
  “在下陈季珍,奉杜师之命,在此迎候张参军。杜师和韦参军已经等候张参军多时了,还请张参军随我入城。”
  听到这个名字这个称呼,张简一下子想起崔俭玄曾经对自己提到过,杜士仪在蜀中收了一个乡野出身的垂髫童子为弟子。他那时候听说还有些纳罕,然而此时此刻见着这个大大方方的少年,别说没有半点乡野鄙俗之气,就是长安城那些等闲官宦子弟,待人接物兴许都未必及得上,他不禁暗自敬服杜士仪的眼光。笑着答应过后,他和从者以及随行车马跟着那少年进了东门,待看见对方牵来马匹跃上马背后在前引导,他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
  “杜明府就只让你一人来接我?”
  陈宝儿闻言策马停了一停,脸上露出了有些腼腆的微笑:“杜师原本说让我再带个随从的,但这连月以来,杜师要筹办茶引司诸事,忙得不可开交,只愁人手不够用,我又常常出门,成都城中道路都早已熟悉,就连城门口大多数人也都认识我,我就推辞了。”
  张简当年在长安时曾经遍谒公卿而难求一荐,此刻见陈宝儿双耳微微发红,抓着缰绳的手上并没有戴手套,他不禁心中又是一动:“那你可是在城门口等了很久?”
  “那是应该的。”陈宝儿摇了摇头,诚恳地说道,“既然杜师吩咐我来接人,我总得防着张参军万一早到,所以我一早就来了。城门口本就避风,顺带默诵一下这些天学的新书,一会儿时间就过去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冻得微微发红的手,面上有些窘然,连忙解释道:“张参军千万别误会,还没过冬杜师就给我预备了暖耳和手套,是我自己不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孩子好坚忍淳朴的心性!
  张简口中赞叹了两句,心中却不无感慨。等到随陈宝儿一路前行,听他说并不去成都县廨,而是韦礼的私宅,他顿时觉得更轻松了些。
  一入官场,私谊渐渐就会让位于官位高低,很难得几个真心朋友,他在江南为官三年,固然有几个诗赋唱和往来还不错的友人,但人人都会变着法子打探他和杜士仪的交情,久而久之他就知道,他这个宣城张氏旁支子弟若不是顶着开元七年京兆府解试等第,开元八年进士及第的光环,只怕还是当年那个无人问津的落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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