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精校)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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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17章
众矢之的
  尽管从成化以后,皇帝并不轻易召见大臣,但大明朝的各项运转却依旧如同机器一般缜密有序,靠的便是制度。除却内阁的票拟之外,但凡大事,往往下部议和廷议。至于内阁大臣是否参与,则要看实际情况。这一天,因为小王子诸部陷宁夏清水营以及继续纵兵大掠,兵部尚书刘大夏终于召集了部议。除却本部侍郎员外郎主事和兵科给事中之外,李东阳和户部尚书韩文也因刘大夏之请与会,一时济济一堂。
  此番商议的重心就只有一件事,是派大将增兵去打,还是以原班人马坚守。要知道,从弘治初年开始,从小王子诸部到火筛诸部,再到土鲁番,一而再再而三就从来没有消停过。说句不好听的,这所谓的太平盛世,就是几乎年年边关不平,岁岁鞑虏肆虐。因而如今说到那些喂不饱的鞑子,那些老成的官员已经没了义愤填膺的心情。
  “打,小王子诸部年年来犯,兼且鞑虏善骑射,来去如风,大军齐集步调缓慢,往往是我进敌退,我退敌袭,一来二去若有不好,反而正中了他们的埋伏!为今之计,下令各边坚守为上,不可轻易出兵。大军一动粮草先行,这国库的钱粮没有那么多可供浪费!”
  说话的乃是户部尚书韩文。他掌户部多年,早在成化年间当给事中的时候就以敢言的风格名噪朝野,连带王越马文升都挨过他的板砖,他甚至一度因为言辞太激烈而挨过成化皇帝的廷杖。时至今日年纪一大把,他仍然是论事激切。
  韩文这一开口,刘大夏就笃定了。之所以把这位户部尚书请了过来,就是因为有些话他一个人说未免独角戏,多了一个人,火力就能分担好些。于是,他环视众人一眼,又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沉声说道:“韩尚书之意是稳扎稳打,令宁夏延绥等地加强防戍,出兵的事再也休提,各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几个附和当以稳妥为上的声音之后,角落里终于传来了一个不同意见:“不能贸然出兵不错,但若是单单只是令九边守御,鞑虏来去如风,今年之后还有明年,明年之后还有后年,长此以往,依旧是边疆大患。”
  尽管那天回去后就被父亲狠狠训斥责备过一顿,王守仁今天原本是准备忍着的,但听了韩文的话,再加上那几个老成持重的郎中赞同韩文之议,他就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这会儿见一道道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刚刚韩尚书说大军齐集步调缓慢,可为什么如此?就是因为朝廷每次想要增兵剿灭这些鞑虏,光是齐集兵马就得花费十天半个月,而这么大批人马要调配到相应的地方,又是至少十天半个月,等大军消耗巨量钱粮到了地点,鞑虏早已劫掠一空跑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竟是把别人怎么看自己完全置之度外:“所以,如今下令守御并没有什么不对,但除此之外,如何从各边的守军之中抽调精锐,令其精练骑射,专授以清剿小股鞑虏之责,这才是最要紧的,如此方才能简师以省费。我军深入草原,那是鞑虏的地盘,若有不慎就容易中伏,但鞑虏深入我境,熟悉地形的却是我军,以快打快,阻击灭敌并不是做不到,这就是舍短而用长。而抚恤死伤,重赏杀敌,严治冒功,这就是敷恩以激怒……”
  说到兴起,王守仁不禁把自己从前的陈言边务疏展开了来。然而,还不等他说完,那边厢就传来了刘大夏的声音:“纸上谈兵!这边务若是真如同你说得这般容易简单,还会给北边那些鞑子有机可乘?年轻人有雄心壮志是好的,但也得想想是不是切合实际!别以为你在西苑练过三个月的兵,就真的知道行军打仗是怎么回事!”
  一番话把王守仁噎了回去,刘大夏就看着其他人道:“还有谁有话要说的?”
  王守仁虽是宦门子弟,在京城也有几个朋友,但初入兵部未久的他在兵部却是并不招人待见,尤其是这一回他在西苑呆了三个月,又因练兵受皇帝称赞赐了飞鱼服,别人就更瞧不得他的做派了。这会儿刘大夏驳了他,其余人自是暗地称快,哪怕是原本打算提出不同意见的,也一时偃旗息鼓,一个个都说些老成持重的观点,到最后轮到李东阳这个前来观部议的阁老时,这位呷了一口茶,却只说了两句话。
  “我此来时,元辅和木斋都曾经有言,不可重蹈当年覆辙,但也不可一味因噎废食。至于王守仁所言,固然有不切实际的地方,但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兵部各位多多斟酌就是了。”
  所谓的斟酌,不过是给王守仁一个台阶下,一时众人自不会再继续批驳下去。等到散了,刘大夏知道王守仁父子和李东阳私交不错,索性就令了王守仁去送李东阳,也免得在面前碍眼。而李东阳出了兵部衙门,瞥见落后一步的王守仁面色不太好,便转过了身来。
  “伯安,你要明白,万事需得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你说得这些不是没有人提过,可你知道为何不能成?很简单,因人成事固然被人鄙薄,但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是要靠人去做的。比如你所谓的挑选精锐,怎么挑,换谁来统带,粮饷和其他军马相比是不是该多一些,赏罚等等该怎么算,那些不是精锐的如果要裁汰,又该怎么安置,军费怎么省出来……这全都是问题。至于抚恤死伤等等,同样还是那么一句话,钱从哪里来?”
  见王守仁几次要开口却又止住了,李东阳便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和那些凡事只会卖力气的军士厮混久了,就沾上了他们的那种急躁习性。至于徐勋,此子心性尚可,但灵动太过,不免喜欢走捷径,你不要学他。三月就是会试之期了,你也不要一个劲就知道埋头在军旅事当中,去看看今科有什么志同道合的人才是正经。唔,南监祭酒章德懋据说曾经留了个上京赶考的士子在南监读书,之前才放了人上京来,这一科似乎是要应考的。我记得那是陈白沙的弟子,叫……对了,就是湛若水,明日我家文会,你可以交一交。”
  “是,多谢李阁老提点!”
  嘴上虽然答应着,但王守仁其实却心不在焉,送了李东阳上车后,他也不忙着回兵部,却是顺着直街上到东江米巷,然后一路西行。等过了棋盘街上了江米巷,还没到锦衣卫衙门,他就听到了里头传来阵阵喧哗,想起徐勋捎带的信,他就索性走了进去。
  “锦衣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没错,府军前卫的徐大人正在里头办要紧事呢,叶大人不见外客!”
  尽管昨天徐勋总共只挑走了六个人,今天还要四个,锦衣卫门前的两个校尉也对里头这会儿的筛选很是好奇,但职责所在,一见面前这文官模样的年轻人在此驻足,其中一个喝了一声,另外一个就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后者不多嘴也就算了,王守仁原是心情郁闷到这儿随便逛逛,闻听此言一时就忍不住了,走上前就说道:“通报进去,就说兵部主事王守仁来了。”
  “王守仁?”
  一个校尉眼见一个兵部主事如此牛气,正莫名其妙之际,另一个就立时把他拉到了一边,又赔着笑脸道:“原来是王主事!咳,徐大人之前就交待过,若是您来,不用通报就立刻请进去,里头人都齐整着呢!”
  王守仁是货真价实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好好读了几本书定心,并不知道徐勋这两天是根本没闲着。这会儿一进锦衣卫衙门,绕过前头那一堵刻着莲花的大照壁又进了一道门,他就看清楚了这院子里的情形。只见徐勋身旁簇拥着好几个年纪相仿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还有六七个少年人则是罗列一边,至于他们身前不远处,大约二三十个人正在那听着马桥的口令一会左一会右,显然是徐勋又把之前训练队列的那一招祭了出来。
  “王兄来了?”徐勋原本没注意到王守仁进来,被一旁的钱宁提醒了一句,他才看了过来,旋即立刻丢下其他人笑吟吟迎上前,“你今天应该是销了假第一天回部办事,武选司的公务就这么空闲?”
  “别提兵部了!”王守仁一想到今天的事就心情郁结,叹了口气就看向了那边又是左转又是右转的一群小军官,随即就转向了那几个显然是名门贵公子的少年,“想不到你这么雷厉风行,这么快人就快齐全了。不过,那四个是谁?”
  “那四个?一个是寿宁侯世子,当然,这回是如假包换的。”见王守仁嘴角微微抽搐,显见是想起被朱厚照耍了的这三个月,徐勋又笑道,“剩下的是定国公次子,魏国公的小舅子,再加上仁和长公主之子。”
  见王守仁大吃一惊,他便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当然,他们这回是要充军中百户的。”
  “你疯了!”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18章
仗势压人,升官有道(上)
  王守仁是真觉得徐勋疯了。这么些人厌狗憎的角色,哪里能拉到军中来?
  当徐勋轻描淡写地说,要趁着幼军休息的这十五天,把这些百户之类的军官选出来,继而再把人拉到西苑内校场先操练一遍,他才反应了过来。即便如此,他仍是不相信徐勋能够把这些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给扳正了。要知道,那三个月五百幼军们即便大多都是苦出身,可脚底磨出泡冷风吹出病的依旧不在少数,更何况眼下这些没吃过苦头的世家公子?
  “总而言之,王兄你只管去监督着勾选幼军,这些人包在我身上。这一次不同先前那五百,只要人精壮就好。西苑皇上亲自校阅幼军,并赐封他们为太子带刀舍人一事必定已经传扬开来,现如今府军前卫就成了不少军余眼中的香饽饽,务必要严格把关,绝对不能让人滥竽充数,否则到时候大肆淘汰起来,兵部户部都要有话说,这些就着落在你这个兵部主事的身上了。至于将,你只管放心,那四个虽说是出身来历不凡,但其他的都是靠真本事挑进来的,尤其是那个穿蓝衫的。”
  徐勋指了指背着大弓的钱宁,这才微微笑道:“此人便是我凑巧撞上的,不但能开一石半的强弓,而且能左右开弓,射术极佳!到时候要是他的表现出色,我预备以马桥以左营第一队百户署理左千户,以他为右营第一队百户署理右千户。”
  王守仁先是因徐勋称赞钱宁的射术而大感兴趣,可随即就被徐勋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给说呆了。以百户署理千户,这是权宜之计,而且马桥这人他是赏识的,为人勤恳老实,从不偷懒耍滑,至于那钱宁,若真有左右开弓的本事,署理右千户也是个办法。只是,他想着想着就问道:“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样的处置,你不怕那些个少爷屈居人下闹腾?”
  面对王守仁的疑问,徐勋当然不会解释说这是从后世里军训连长兼任一排长的灵感——而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一手组建起来那两千人,不想随随便便弄两个外来千户压在他们头上,以至于让这些人失了上进心。至于那钱宁,他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那几个少爷兵的。
  老天爷主动把这样一个人送到他眼前,不用就着实可惜了!
  “放心,我的王主政,我不像你这么老实,山人自有妙计。”
  被徐勋又揭了老底,王守仁一时恼羞成怒,当即气咻咻地说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一直糊弄我,我何至于这三个月一直没把太子殿下给认出来?好,这些少爷兵就全归你管,我可不想在兵部受那些老大人的排揎,到了军中还要受他们的闲气!你在这挑人,我回兵部去看军余的名册,免得让人糊弄了。”
  他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可没走几步就突然站住了:“说实话,我宁可在西苑那三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也不愿意在衙门和那些老大人小大人们打擂台!”
  目送王守仁消失在门外,徐勋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官场么,原本就是磨灭年轻人锐气的地方,那些个性滑不溜手善于转圜的人总是上升到高位,而太有棱角的纵使能凭借圣眷一时居于高位,但时间长了下场就不知道了。如今的王守仁虽则是落第两回,馆选庶吉士又失利,官场上一度不甚得意,可骨子里终究是那样一个刚烈的人!
  不同于头一批时间紧,那五个百户也没得选择,这一次徐勋着实是精挑细选。看武艺看识字看性情,在武艺队列之后,他甚至仿效后世的面试不惜耗费时间一个个叫人进来面谈,从拉家常里抽丝剥茧地了解这些未来的属下。而这些看在老奸巨猾的叶广和李逸风眼里,自是暗自赞赏有加,可四个如假包换的贵公子就表现不一了。
  张宗说和徐延彻都在抑制不住地打呵欠,齐济良倒是勉力打起精神,可怎么也不明白徐勋的用意,唯有王世坤小眼睛一闪一闪,等到最后一个人出去之后,徐勋直接一张名单一蹴而就甩给了叶广,他听到今天选出的那四个人的名字,心底立时透亮了起来。
  这四个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家世简单,但全都是为人长兄,下头弟弟妹妹却有好几个——换言之,是善于照顾小孩子,可人情世故却谈不上精通的老实人。徐勋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老谋深算了!
  而对于朱厚照来说,这三个月虽说初一十五要去文华殿升座,老大不情愿地看那些东宫属官给自己磕头,虽说每天上午要去文华殿听那些千篇一律的课,但每天下午的日子却是异常惬意。到西苑看幼军操练,跟着王守仁学射箭抑或和徐勋比射箭,听两人谈天说地讲兵法话地理,徐勋还常常会信手拈来地讲西边那些蛮荒之地国家的有趣故事,原本极慢的日子竟是一晃而过。现如今幼军们的半个月假期才放了个开始,他就受不了了。
  “无聊透顶!”
  看到朱厚照劈手把一本书扔在地上,整个人一下子仰卧在了软榻上,暖阁中伺候的几个太监没一个人敢吭声,尽管这已经是一天之内的第五回了。张永之前倒是试着劝慰过一回,但换来的却是这位太子爷恶狠狠的一个白眼,一时也有些没辙;谷大用也用出宫当做过诱饵,可东宫殿下不想看戏也不想逛街,他又不敢带人去青楼楚馆,于是只好怏怏退缩;至于马永成之流就更不用说了,朱厚照连杂耍喷火等等最爱的东西都没兴趣了,他们还能怎样?
  “殿下,殿下!”
  听到这一连声叫唤,朱厚照连手指头都懒得挪动一下,就这么躺着懒洋洋地问道:“你滚到哪里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这一溜小跑窜进来的却是刘瑾,他仿佛没看到同僚们那些恼怒的目光,满脸堆笑地跑到软榻前单膝跪下,因笑道:“殿下,俺刚刚打听到一个好消息!说是徐大人刚刚上了一个折子,说是所要的军官已经选齐,因外间各校场分属各卫,不好占用,所以请暂借西苑内校场半个月来操练这些个军官,司礼监萧公公说晚间就把奏折送到御前去!”
  话音刚落,刘瑾见朱厚照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脸上满是兴奋,他就又神秘兮兮地说道:“殿下知道这些个百户里头有谁不?嘿,居然有四位谁都想不到的公子哥!头一个是寿宁侯世子,第二个是定国公次子,第三个是魏国公的小舅子,就是咱们见过的王世坤……至于第四个,殿下您保管怎么猜都猜不出来!”
  朱厚照被刘瑾逗弄得兴致盎然,立刻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最后猛地一拍大腿道:“徐勋这家伙最狡猾不过了,他不会把那个齐济良也要过来了吧?”
  刘瑾原还想卖个关子哄朱厚照开心,不想这位主儿居然联想如此丰富,一时间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殿下您怎个知道的?”
  “那当然,也不想想本太子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得意扬扬的朱厚照立时再也忍不住了,趿拉着鞋子下了地就连声吩咐人来给自己穿衣裳,最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道,“快去司礼监,找个文书官把奏折赶紧送到御前,我要去父皇那里说项,再这么闲着我骨头都要发慌了!”
  有朱厚照说项,再加上弘治皇帝知道徐勋一口气把那么四个出身显贵的百户挑了进来,也有心扶一把,便半推半就地允了徐勋把这些人拉进西苑内校场。只是,从前操练五百人的地方这一次就多了这么十五号人,外加马桥那五个休假三天就被硬拉来的教官,自然显得稀稀落落没气势。尤其当徐勋撂下一应人等一站便是整整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正如徐勋所料,尽管一堆人都是摇摇欲坠,但头一个发难的正是寿宁侯世子张宗说。这位世子爷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满脸通红地嚷嚷道:“这一站就没个头,这算什么练兵!我是百户,又不是那些军户,练这些没意思的干什么,小爷我不干了!”
  见张宗说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一直同样是站着的徐勋这才淡淡地说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怎么,难道你还敢拦着我不成?”寿宁侯张鹤龄在外头就是最强横霸道的,张宗说在家里畏惧父亲威严,在外头当然就是另一幅嘴脸,此时霍然转身指着徐勋的鼻子就骂道,“大不了我上皇后姑姑那里去求恳,我就不信我来得还去不得了!别以为你和太子殿下交好,就在我面前摆什么大人的架子,我还是太子殿下的表兄呢!你算什么东西!”
  “本太子有你这么个不中用的表兄,脸都丢干净了!”
  看到刚刚悄悄莅临,却躲在场边那些看热闹宦官后头的朱厚照眼下终于气咻咻地现出了身形,徐勋不禁莞尔,随即少不得装模作样地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免了!”
  朱厚照见张宗说转身瞅见自己,旋即犹如见了鬼似的,他就恼怒地嚷嚷道,“徐勋,我记得你这府军前卫有军规,训练偷懒是要受罚的……唔,是军棍二十还是三十来着?”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19章
仗势压人,升官有道(下)
  真是太子殿下来了!
  无论认识朱厚照的也好,不认识朱厚照的也罢,徐勋那一声太子殿下却是如假包换的。再看刚刚还气急败坏的张宗说在呆愣之后,竟是哭丧着脸跪了下来,其他人哪里还会有什么怀疑。那些个锦衣卫的世袭军官既是徐勋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站这么久虽也疲累,此时此刻少不得昂首挺胸,一个个恨不能把最佳的精气神显露出来,而王世坤徐延彻齐济良这三位,也当然不会去学倒霉的张宗说,一时都打起了精神。
  于是,跪在那儿的张宗说显得异常无助可怜,只这会儿没人有工夫同情他。尤其是当徐勋念出操练偷懒军棍二十的时候,王世坤甚至还幸灾乐祸地咧了咧嘴。
  “唔,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朱厚照如今虽说对两个舅舅都客气些了,可对那些表兄弟可却都不怎么看得上,因觉得张宗说丢了自己的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迸出了这么一句如今已经少有人敢放在嘴边的明言,继而才看着徐勋说道,“徐勋,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本太子要的是勇武之士,不是那些脓包势的软蛋!”
  张宗说虽比朱厚照还年长两岁,但见着这个太子表弟一向就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声不敢吭,这会儿听朱厚照撂下了狠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磕头道:“殿下,臣知错了,臣知错了,求殿下看在臣年少无知又是头一次犯错,宽宥臣这一次……”
  “磕什么头,没出息,我又不是你顶头上司,这军规就是军规,谁犯了都得罚!徐勋,你说是不是?”
  徐勋早料到张宗说必然是第一个撑不住的,要是朱厚照不来,他倒是真打算给人一点颜色看,但眼下太子来了,这么做反而有故意借势压人之嫌。于是,他转念一想,他就走到朱厚照身侧道:“是,太子殿下着实赏罚分明!不过,姑且念在这是头一回,不如就先饶恕他这一回。但皮肉之苦可以免了,却不能不罚,今天操练结束之后,令他抄书一百页,如何?”
  说完这话,还不等朱厚照开口,他就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总得给皇后娘娘和寿宁侯留点面子,否则堂堂世子被人扒了裤子打板子,于二位脸面不好看。”
  “好吧,依你!”
  朱厚照只恨张宗说要偷懒耍奸还把他这太子拿出来当靠山,一时气急才打算打他的板子,可徐勋拿了张皇后出来,他想想也就只能暂且作罢,但眼珠子一转就补充道:“不过一百页不够,先抄两百页以儆效尤,操练还照常,让他晚上点灯抄!还有,这几天不许他擅自离开西苑,免得他回了家去找人代笔……张宗说,你给本太子老实点,我可认识你的笔迹!”
  尽管逃脱了二十大板,但站起身的张宗说想到那二百页书,一时只觉得欲哭无泪。而徐勋见朱厚照来了,自然不会让其就这么观瞻这样枯燥的军姿训练,喝令张宗说归列之后,他只是片刻就吩咐马桥暂时休息,旋即就带着朱厚照来到了从前给幼军们讲课的地方。
  随侍的刘瑾和张永忙着张罗椅子茶水,徐勋少不得接着刚刚的由头笑道:“殿下真是虎威,张宗说这样蛮横的性子,殿下一喝就立刻老实了。”
  “那是当然,别看他在我和寿宁侯面前老实,这小子在外头也是一霸,有一次正好给我撞上了他欺压良善,我就悄悄让人狠狠教训过他!”说到这里,朱厚照便斜睨一眼徐勋,“这事可就只有我和刘瑾张永知道,你可别说出去,那次母后气坏了,顺天府尹挨了老大的排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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